《顶级暴徒(法案之后)》 第一章、筹码 “周夏夏,你每逃一次,我就动一个你在乎的人。” “你跑一次,我剁一个人。” “跑两次,我杀一对。” “你愿意,我陪你玩。” “玩到你身边一个人都不剩。” 周寅坤一个字一个字接连说出来,那语气像在说情话,又像在念毒咒。 周夏夏睁着眼睛,愣在那里。耳膜里有什么在嗡嗡作响,像是听见了自己童年那一阵阵欢声,一个个消失的笑脸,那些曾经温暖的、亲密的、属于“家”的碎片,在这个男人的唇齿间,轻而易举地被撕碎了。 “还有你很在乎的那个阿伟哥哥,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他?” “怎么会…” 阿伟哥哥没有死?那他现在在哪里,安全吗?夏夏浑身发冷,没来得及细想下去。就听见头顶传来悠悠的声音—— “你那个阿伟哥哥,当年为了演像一点甚至准备亲自试一口。现在好了,我帮他演到底。你猜……他是想死,还是想你去看看他现在求死不得的样子?” 夏夏脑袋昏昏沉沉地听着,却也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话不是威胁,而是预告。 从她失去了第一个亲人,并且明白了反抗的代价以来,她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周寅坤做不出来的。 周寅坤掰起她的头,夏夏顺着方向看过去。画质很差,是摄像头监控式的模糊色调,阿伟哥哥被捆在一把金属椅子上,双手反绑,左臂……似乎扎着一个针头。 画面里看不清脸,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阿伟哥哥。 周夏夏终于明白,让一个人活着那不是放过。那是囤着、养着,留给她做筹码。 他知道她不怕死,也没什么能拿来威胁的。除了那些,她在意的人。 监控屏幕依旧亮着。 屏幕上,阿伟哥哥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意识模糊地想抬头,但连这个动作都未完成,就被什么人按住了肩膀。 周夏夏的手僵在身前,眼睛直直盯着那块屏幕,眼珠却不再动了,像是怕自己哪怕眨一下,就会让画面里的那个人永远消失。 周寅坤睨了一眼,伸手拿起遥控关掉了屏幕。 突然暗下来的电脑屏幕,似乎还闪烁着刚才的画面。周夏夏不说话,只是再次睁开眼后,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下一秒,她身子猛地一震—— 裙摆被掀起一半,火热的指尖贴上了她的大腿根。 她拼命往后躲,甚至摔倒只能狼狈地用手肘支在地上,却被男人捏住腿往回一拖,整个人被拉得贴着地毯滑了几寸。 “啊!——”拖拽时,周夏夏的裙摆已经堆到了胯间,她一手迅速盖住大腿,另一只手则反射似的护住胸口,实在忍耐不住吼了出来。 “不要!” 看着此时的周夏夏蜷缩在地毯上,汗涔涔的额发贴着脸,唇色发白,不同寻常的是,这样一张小脸上,居然没挂上眼泪。 倒是练出来了不少。 周寅坤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随时都能往下继续,又像是随时能当没发生一样收回。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说,我可以去你安排的学校,住你安排的房子…但是我们也要约法三章。” 周夏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男人的眼睛……但,周寅坤不会白白让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既然是交换条件,那至少自己也要抓住一点主动权——哪怕只是一点点谈判的资格。 “我要安静读书到毕业,你不要影响我” “我不逃,不吵,也不会打扰你任何事” 周寅坤眸色深沉,盯着她,半晌,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当然最重要的——” 周夏夏咬紧牙关,声音发颤毫不含糊,“你必须马上给阿伟哥哥脱毒。无论怎样,这一点不能改变。” 男人站在她面前,低头看了她许久,眼底一点情绪都没有。那张英俊得近乎过分的脸,冷漠得像石头雕出来的,嘴角却忽然扯出一抹讥笑。 周夏夏从这声淡淡的笑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显然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可是……自己还能再开出什么条件,来换取什么条件呢。 周寅坤眼神扫了她一眼,懒得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博弈。他直起身,抬脚走向沙发,他重新点了根烟,表情沉入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楚。 “小侄女。” 他说得很轻,却清清楚楚。 周夏夏抬起头,眼神里掠过一瞬间的心慌,随后又迅速压下。 “你不逃,不吵,乖乖听话,”他夹着烟,语调依旧冷淡,“你读你的书,我养你。你的阿伟哥哥那边,我会叫亚罗处理。” 周夏夏低头:“谢谢你。” 男人不语,只将那截燃了一半的烟头搭在唇边, “不过,” “你在我这里实在没有信誉可言,第一次脱毒,要从你能好好表现开始。现在,去洗澡。”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提醒她补课别迟到。说完,周寅坤再也没看她一眼,拿起手机走出了书房。 …… 周夏夏回到房间,她的卧室其实并不大,甚至比不上刚才那间书房,可是……。她扶着墙一点一点走进浴室,双手冰冷,膝盖还在发软。 可她脑子却清醒得可怕—— 她知道,阿伟哥哥还有机会。 只要她够听话、够冷静、够……忍得住。 眼下能做得不多,她只是在地狱里,划出了一条缝。 但哪怕光进不来,她也会守着这条缝,一点点往外掘。 直到她,或者阿伟哥哥,从里面走出去。 第二章、祈求 凌晨四点,九龙湾海景酒店顶楼。 落地窗前,林城站着打电话,窗外的城市还未完全苏醒,港口灯影沉沉,水光潋滟。低空云雾压着天,像罩上一层厚重的灰纱。 “……我们已经排查过,最近查过阿伟底档的人,基本锁定两个。” 林城声音很低,语气冷静,“一个是内务部的老探员,快退休了。另一个是南区帮的外围成员,最近活动频繁。”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 随后传来男人一贯的平稳语调,低而压迫: “狗还没死透,骨头倒是不少。挖干净,看清他们背后是谁。” “收到。” 电话挂断。 林城指间的烟燃到尽头,烫得他一弹手,烟头落在酒店昂贵的羊毛地毯上。他俯身掐灭,转身望向墙上那块刚装好的“金粤马会”夜景全景图。 白色灯光铺满整座山体,像为这城市洗出一块干净的祭台——等着将来的血洒上去。 与此同时,曼谷。 周寅坤刚洗完澡,懒洋洋系上浴衣,湿润的短发还挂着水珠。他手边摊着一份《马会运营管理书》,扉页上盖着香港马政局与南华商业联合会的双重章戳,墨色沉稳。 他低头,视线落在角落的一个小标签上: 【安保监管建议:员工背景每半年复核一次,特别注意公安、军籍、卧底记录交叉重审】 他轻笑一声,自言自语:“真贴心。” 目前,新接收的原材料加工厂与武装运输队已全面投入使用,毒品供货流线初步成型。但仅靠阿富汗与陈悬生目前的吞吐量,仍远远不够。 “陈悬生……”他指尖轻敲桌面,再不让他放开手脚,倒不如自己单干来得实在。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 夏夏站在门口,一身干净白衬衫,手指紧握,眼神克制而坚定。 像是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情绪,指尖扣在衣摆边,骨节泛白。 周寅坤抬眼,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翻回手里的文件。 “说。” 她的喉咙像卡着东西,半晌才哑声开口:“什么时候开始脱毒” “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他不再是你和安会里的敌人,不是警察、不是叛徒……他只是、只是……” “只是你小时候的英雄?”男人抬起眼,神情讥诮。 夏夏咬紧了牙,没说话。 周寅坤站起身,走向她,一步步逼近。 直到距离只剩半臂,他低头看着她。 “你求我?” “……嗯。” 第三章学习 “我想求你……” 周寅坤没回应,只是慢慢地转过身,目光停在她身上。 夏夏低头,嗓音哑得像风沙刮过喉咙:“求你让阿伟哥哥脱毒。” 她站得笔直,像在等判决。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近得能闻到她身上那点微弱的香味。 下一秒,他低头吻住她。 没有征询,也不温柔。 就像一个决定,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夏夏怔了一瞬,随即本能地后退,但脊背已经撞上了门。她被圈在原地,他的手顺着她腰侧探入衣内,冰冷又精准。 她没有再挣扎。 这是她自己开的口,是她主动送出的筹码。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她闭上眼,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沉。 他的动作不像是情欲,更像是一种占有的检阅——像是在确认,他眼前这个女孩,是否真的属于他。 他低头吻她的锁骨,手指在她大腿内侧游移,一寸寸剥开。 她开始颤抖,却还是死咬着不肯发出声音,像是拼死也要守住最后一点体面。 他吻到她颈侧,忽然停下,轻咬了一口。 她身子猛地一抖。 他这才出声,声音极轻:“小侄女,这就是你的‘好好表现’?” 周寅坤的话落下,她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却笑了一声,像是早就知道她不会说话,笑得轻又慢。 “怎么?要我教你?” 他声音低哑,嗓子像被烟酒灼过,带着一点令人发颤的质感。 他不紧不慢地拉过她的手,贴上自己腰际,指节用力,逼着她的手向下。 夏夏惊得想抽回,却被他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不会也没关系。”他轻声,“学几次就会了。”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坐回沙发,点了根烟。 “学校讲座听得那么认真、好像所有科目的成绩也都不错,想必换成别的,也一样可以很快学会。” 周寅坤放下手中打火机,随即懒洋洋地按下遥控。电视荧幕亮起画面鲜艳,像监控录像,却异常清晰。 床、椅子、沙发、男人、女人,她的和他的。动作缓慢却赤裸裸,细节都暴露在镜头下,没有遮掩。 夏夏猛地别过脸,呼吸一滞。她已经记不得这是哪一次…… “照着做。” “做得好,我就给你阿伟哥哥脱毒。干净的那种,会有专人看护。” “做不好——”他顿了一下,笑得极轻,“就继续留着,喂着,你说他能撑多久?” 电视里的男女开始加快节奏,女人被压在沙发上,动作羞耻、却逐渐顺从。 夏夏的呼吸越来越乱,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窒息。 “也不难为你,你如果担心学不会。”他靠近她耳边,夏夏几乎要听不清…“我可以陪你学。” 他说完,把她的手再一次引导过去。 夏夏闭上眼,眼泪没落下来,却在眼眶打转。 电视的光影闪烁在她脸上,把那张原本干净的脸,映出一种极度的崩溃与静默。 她咬着唇,指尖在颤抖,却还是缓慢地、机械地走上前,先解开了自己的扣子,又哆哆嗦嗦地伸向周寅坤的胸膛…… 周寅坤靠在沙发背上,微眯着眼,像是在欣赏什么精心雕刻的作品,既克制,又残忍。 第四章主动(h) 一颗,两颗。 纤细的手指停在第三颗时顿住了,像是意识到接下来会失去什么,但已经来不及。 周寅坤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她,那双眼像黑夜里冷的深水,没有情绪,也没有怜悯。 电视画面继续播放,荧幕里女孩已被架了起来,男人动作粗暴,女孩羞耻地摇着头。 “太慢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评论一道菜不合口味。 夏夏的手一抖,险些把扣子拉断。 “你刚刚看到了,就按这个方式来。” 夏夏没应,只是闭了闭眼,像是自我催眠。 她伸出手,缓慢地、极不熟练地解开了他的皮带,动作笨拙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他靠着沙发,并不急着推进什么,只安静地抽烟,看着她。 她试着闭着眼低下头靠近,却因为手上的动作不稳,轻轻撞到了他。 他没说话,只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力道不重,但也不容她退缩。 她被迫低头,动作生涩地试探。 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只能按着曾经画面里的一点点模仿,像个背不熟课文的学生。 回想起上次,也是帮他这样……可是这次不同。她怕她很努力,却还是不够好,怕她永远都不会是那个“合格”的学生。 周寅坤终于出声了,声音低哑,像砂纸擦过骨头。 “用点心。嘴巴张大,哭什么?” 她指尖一紧,只能大口含了上去,眼前的动作慢慢变得顺畅,夏夏脸颊涨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和上一次的浅尝辄止不同,用学习成绩压一下,这周夏夏果然开窍得多。 周寅坤一动不动地靠着,看着她一点点学会讨好自己,像在看一场自己亲手调教出的哑剧。 泪水不受控流出,从眼到口,顺着根茎流下来,打湿了两人的连接处,又再次因持续的运动蹭回到夏夏的脸上。 那眼泪看着可真令人烦躁,周寅坤突然身体前倾般往前一顶,用拇指擦去她下巴上那滴未干的泪水。 周夏夏喉咙被剧烈的撞击,一不小心被推出了他的领土。她又上前。试图再次对准顶端,重新调整了姿势。 “你看,周家的脑子学得就是快。” 她缩着身体,不敢停下动作,也不敢哭出声。 她太害怕做得不够好,怕他说“就这样?”然后一切都白费了。 周寅坤终于抬手,摁住她的肩。“够了。” 她像一只被按了暂停键的人偶,身体一下僵住。 下一秒,她就被他拽上了沙发。 沙发很软,她的后背被陷进去,一只膝盖抵在沙发边缘还没站稳,周寅坤已经俯身压了下来。 “周夏夏。” 他一字一句,语调低沉冷静,像是说一场审讯。 “你以为做了这点,就能换回你阿伟哥哥的命?” 她怔了一下,眼神一瞬失焦。 “等你能主动坐上来,不用我教,我就考虑,把毒品换成真正的‘治疗’。” 夏夏眼睛猛地睁大,所以、所以现在自己换来的只是阿伟哥哥死不了,却可能更依赖毒品的后果吗… 他看着她僵硬的动作,轻轻笑了下,低声:“一次主动,一次治疗,如何?” 周夏夏还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听见他笑,像是把规矩念成了一句情话:“你愿意爬上来讨我一次,我就让他少痛一次。” 怕她没有理解,周寅坤继续耐心地解释着: “当然,这种治疗……是缓解,不是痊愈。”他语调缓慢 “但缓一点,让他能睁眼,不在椅子上抽搐着叫你名字……” 周夏夏喉咙发紧,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低头靠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梦。 “刚才的表现可以算一次” “接下来的表现可以换第二次,或者……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看他明天有没有命醒来。” 风灌进来,薄纱窗帘浮起又落下,像什么被掀开,又无声地盖回去。 夏夏还被压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手指死死攥住沙发边缘,烂人……他是个烂人……。 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夏夏闭了闭眼,明白了他的目的。 至少……刚才已经赢了一针,不能就这样算了。她微微抬起手来,抓住了周寅坤的领子,借着男人的力气直起了身子,轻轻吻住了男人的嘴角。 第五章勾引(h) 夏夏抬起头,看着他,神情带着难掩的紧张。 “好,我来……主动。” 他愣了一瞬,随即轻笑了一声,侧身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屋里顿时静悄悄,只余下一盏幽暗的地灯微弱地映照在沙发上,将他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格外分明,朦胧的烟雾衬得气氛愈发暧昧压抑。 周夏夏双手搭上周寅坤的肩膀,浴袍在指尖滑落,她不自然地往前挪了挪身子,把下巴轻轻搁在了周寅坤的颈处。 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是,应该也不算错得离谱。 她想了想,又把自己贴了上去,周寅坤的滚烫的体温迅速传来,接着继续生涩地仰头亲上他的下巴,又轻又短,像是蜻蜓点水。 然后,应该就是嘴巴了,还是……该顺着喉结往下?周夏夏简单地纠结了一下,理了理思绪准备继续下去。 相比来回折腾的周夏夏,周寅坤仍坐得规规矩矩,收起尖牙的小兔,虽然是不情愿的、为另一个男人的,但至少此时此刻,是在他怀里的。 “就这样?” 周寅坤挑眉,带着点嘲弄的口气问。 夏夏脸红得发烫,只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次靠上去,这一次她吻住他的唇瓣。生涩、轻柔,连动作都带着迟疑。 她的心跳很快,快到连呼吸都跟不上。 男人感受着这犹豫不决的吻,始终无动于衷,任由她笨拙地试探,不回应也不推开。 周夏夏一圈下来还是无果,她有些急,开始慌乱地加深吻,舌头甚至轻轻舔了他的嘴唇,模仿着记忆里模糊的画面。 这一刻,周寅坤的眼神才终于微微一变。他唇角似乎要勾起一点笑意,却又极力隐忍下来,保持冷淡。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种兴奋几乎像暗潮一样涌动开来,叫嚣着要彻底吞没她。 他强忍着没动,让她继续这场青涩的试探——忽然,他有些不受控制加重抱着她的力道,哑着嗓子濒临爆发。 喉结处溢出的闷哼,连带着周夏夏的唇部也震动了几下,周夏夏被这突然一声吓了一跳,嘴唇触电般撤退,几乎脱口就要给男人道歉—— 下一秒,男人忽然出手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了回去,瞬间便掠夺了主导权。他翻身把她牢牢压在身下,强势而熟练地占领她的口腔。 唇薄而炙热,强势的气味席卷全身,夏夏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身上单薄的布料比她还经不起拉扯… 一丝不挂的胴体彻底刺激了男人,虽然周夏夏的手还在扭扭捏捏遮挡着拒绝,但此时他也无需计较这么多。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他反而动作慢了下来,轻轻地一边吻着一边把夏夏往自己腿间拉了拉,轻轻松松就把两条腿抬起来,自己则挤了进去。 “不错,算你一次” 周夏夏双腿此时动弹不得,双手也被强势地压在头顶,眼眶里再也蓄不住的泪水倾泻而下,划过脸颊时还能闻到咸咸的味道。 听着周寅坤对自己的“褒奖”,这个她曾经逃离无数次,又被逮住无数次的小叔叔,这个救过她也害过她的小叔叔,此时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改变了… 周寅坤满足地叹息着慢慢挺入,耐心相比之前似是多了不少。小兔还是这么紧,如果不收着点,下一次主动岂不是又要等好久? 或许是担忧的疼痛并未袭来,或许是目标达成轻松了许多,周夏夏周围的感官居然逐渐变得敏感起来。男人的呼吸喷遍了她的全身,热热痒痒,一回想到自己刚才的主动,竟又难为情地羞耻感汹涌而来…… “周夏夏,还会夹人了?” 周寅坤感受到那张有力的小嘴正随着律动一呼一吸,在轻轻回应着,连最后一丝理智都分崩离析。彻底控制不住狠狠操弄起来…… 第六章返校 黎明的天光穿过落地窗洒进房间,斜斜地落在大床的一角,白色床单皱得一团,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缠绵的痕迹。 夏夏醒来的时候,头还埋在枕头里,嗓子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她睁开眼,第一时间拉起被子遮住自己,身体被占据后的酸痛感清晰得残酷,像某种无声的标记,将她彻底钉死在这个房间里,钉死在这个男人的掌心里。 突然意识到,周寅坤还在身后。 他的手臂搭在她腰上,掌心宽厚而沉,像一道锁链。呼吸平稳,胸膛紧贴着她的背,体温灼热,贴得太近,仿佛连她心底最后一点挣扎也被他焐热,融化到湮灭。 她动了一下,男人便像察觉到了似的,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轻哼。 “醒了?”声音带着清晨时的微微慵懒,却依旧有那种令人心跳加速的从容与危险。 夏夏没回话,只咬着唇,垂着眼帘,像是认命,又像是在忍。 周寅坤翻了个身,把她整个拉进怀里,声音低低的,贴着她耳廓:“周夏夏,什么意思?你的主动还算不算数?” 夏夏闭了闭眼,压下所有情绪。 “我想回学校住。” 她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打破空气的平静,“你答应过的。” 男人没应声,心里越发觉得好笑。这周夏夏倒是一点亏都不吃,昨晚才答应的事情,一大早就急着讨回来。 ……小兔要回去上学,也不是不行。鉴于她昨天的良好表现,周寅坤心情不错,几乎什么都能答应。 只是,住在学校宿舍,这是他以前没想过的。一是担心安全问题,二是,自己也当不了一周的和尚…… 至于她会不会再次犯错……周寅坤阖上眼睛,至少短期不会,不过该看紧了还是得看紧点。 “当然可以。”周寅坤没有犹豫太多,随口便应下了。 周夏夏得到批准,几乎是迅速爬起来回到了自己房间,简单冲了个澡,就迫不及待地拎着书包跑下楼来…… 她迅速绕过客厅又穿过餐厅,急急忙忙跑到玄关处准备换鞋,直到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背影,她愣了一下,随即停下了脚步。 阿耀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大臂,在一旁擦手上的污渍。他应该是刚擦完车,花臂上也沾上了一点水汽。他低头的动作干净、利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听到女孩的脚步声,他转过身。 那一瞬间,夏夏眼眶差点红了。 他没有变,还是那副沉稳、干净的模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像这世界还能有一个说点真心话的人。 “阿耀,你,你,” 她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好久都没见到你。” “我听说你出事了。” 夏夏眼里的光稍微暗了一下,但没回避:“……嗯。被他发现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耀才忽然开口:“东西我帮你放在后备箱吧。” “谢谢…”周夏夏乖巧地跟在后面,飞快逃出家门。 车窗外是朦胧的天光,浅蓝带着点雾气。路边,高大的凤凰木被晨风吹得枝叶轻颤,车辆稀少,路况顺畅。 周夏夏坐在后排,一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白衬衫校服整齐得过分,像是刻意掩饰了什么。 一路沉默,只有引擎声在低低运转。 十分钟后,阿耀忽然开口:“你的邻居哥哥,暂时还不必担心。” 夏夏反应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耀抿紧了嘴巴,车内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阿耀,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可以。”这次阿耀没有任何迟疑,然后从副驾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她,“你早饭没吃,这里有热的。” 她伸手接过,袋子很轻,里面是温热的三明治和牛奶,熟悉的包装,是她小时候常吃的泰式便当店出的限定款。 周夏夏心口一紧,轻声说了句:“谢谢。” 阿耀没回应,只微微点头,然后目送她穿过马路走向校门。 他没有走,直到她背影消失在校门后的林荫道,才缓缓发动引擎。 阿耀返回时,周寅坤正靠在皮椅上缓慢转着那枚蓝色的打火机。 “香港那边什么情况?” “林城那边的马会已经正式营业,昨晚开盘第一场。收益数据在凌晨四点发过来了,流水比预期高出三成。” “东南区那条暗渠也打通了,用的是泰南那批侨资公司的外账壳,目前看起来没有破绽。” “马会这种地方,流的是线人。让咱们的人注意提防。”男人早晨刚洗完澡,正神清气爽地抽着烟。刚才看到周夏夏逃命般地飞出家门,还以为她会迟到,没想到还比早课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 “香港警队那边,有人在顺着名簿表查账”他说着,烟云随着空气流动从嘴里飘散出来,“动作虽然慢,但也是老了的狗,没牙了也要叫两声” “好的坤哥” “陈悬生那条路子还要接着用”,周寅坤继续出声,语气平平。 阿耀接得很快:“陈悬生确认已返回英国。上周和陈舒雯曾在金钟出现,行踪短暂,之后去了一趟九龙。” “他那批货出了英国以后,就没再碰过面。”男人低头点烟,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人倒是干净得很,连林城的面都不肯露。” “上周我让人在九龙跟了三天,目前也没发现异常。但陈家的地盘旧网太密,我们派的人容易被盯。”阿耀如实汇报。 周寅坤“嗯”了声。 “那英国那边,韩金文什么时候回来?” “目前还没放。”阿耀答,“陈悬生借口‘第一批交易未完全清算’,继续扣着人当质保。” 周寅坤笑了一声,笑得发冷,“一边拿我的货赚英镑,一边把我人当人质,挺好。” “你去把他们出货的路子查干净。动作轻点,不要惊动陈家。等林城那边的马场走完第一轮,暗网系统上线前,我不想出乱子。” 阿耀点头。 第七章迎新 曼谷圣约翰国际中学高中部食堂 开学已有段时间,宿舍区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走廊里贴着各种社团招新海报,新人的包装箱、堆迭的外卖袋与满地散乱的快递盒,显然还在缓慢适应新的学期节奏。 夏夏拖着行李走进电梯时,手里拎着校方发的新课表。今天是周二,早课会比周一要晚一点。 她低着头,整个人安静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学生。 “叮”的一声,电梯门刚一打开,还没等她迈步出去,一道声音便炸开了—— “周夏夏!” 熟悉的高跟鞋哒哒声迅速接近,紧接着就是一个热情满满的拥抱砸了过来。 夏夏被撞得后退一步,刚站稳,脸上就被人拍了一巴掌——轻轻地,是撒娇。 “你还知道回来?哇靠你太过分了!这么久不联系我,你这人是死了吗?!” 她愣了一瞬,随后嘴角缓缓扬起:“……莱娅。” “还知道我是谁就好。”莱娅叉腰,一脸傲娇地盯着她,“你就是有了男朋友,把老朋友全忘了是吧?” “什么、什么男朋友、没有……” “还敢说没有?你那条蓝宝石手链我现在还记得,一看就是男人送的,那个宋书宇有没有机会了你倒是给句话啊!” 夏夏简直哭笑不得。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吵。”莱娅一把抢过她的行李箱,满脸兴奋地说,“快走,我带你参观咱们的新寝室!你回来得刚刚好,新学期我们这间宿舍换了两个人!一个是清迈人,另一个……超辣,巴西来的转学生,身材好得我都想跟她谈恋爱了!” 夏夏被她拉着往宿舍走,听她一路叽叽喳喳地讲新生八卦,听得出她是真的为她回校感到高兴。 圣约翰宿舍楼尽头的一间门推开,一股热腾腾的草莓香氛扑面而来。 “这是我新买的香薰!怎么样?”莱娅转头,“你不知道,现在真的是比刚来那会儿味道好多了!” 夏夏点头:“你把这里搞得像香水专柜。” “当然!”她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地拉着夏夏绕宿舍一圈,“我们也不知道你突然回来住校,也没和你商量怎么分配床位,不过我帮你换了新的床单。你看,这是我们的新舍友,金卡琳,巴西人,还有另一个你一会儿见到,叫阿尼塔,是搞美术的。” “她们都知道你回来,早就想见你了。” 夏夏望着熟悉又变化了一些的莱娅,内心翻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意。 “欢迎回来,”莱娅抱住她,低声说,“夏夏,这次别再消失了。” 夏夏眼眶一热,却笑着点头:“……好。” 当晚,圣约翰国际中学公共活动室 彩灯挂满了天花板,播放着节奏轻快的音乐,临时拼凑的小吃桌上堆满了泡芙、炸鸡、奶茶,还有各种零食小蛋糕,连气氛都有点少女的甜。 “欢迎回来我们的美女——周夏夏!!” 莱娅拿着纸杯高高举起,声音响得几乎盖过音乐,房间里顿时爆出一阵掌声和笑声。 夏夏被推着站在C位,只能尴尬又礼貌地笑笑。 “大家好……谢谢。” 金卡琳冲她比了个wink,也点头笑得豪爽,没想到她又一次看到了宋书宇,还有两三个不熟的新面孔朝她挥了挥手。 “快来!这个是我新买的白桃气泡酒,不醉的那种!”莱娅递给她一个粉色透明杯,“庆祝你小叔叔终于让你住校了!” 夏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 一口下去,甜得发腻。 “你之前到底去哪儿了啊?”阿尼塔凑过来,坐在她旁边,语气软软的,“我看你脸书好久没动,莱娅说你‘离家出走’了。” 夏夏垂着眼笑笑,语气轻轻的:“……去了一趟中国。家里有点事。” “夏夏,你是不是在外偷偷交了男朋友?”金卡琳又凑近,“听莱娅说你小叔叔管你很严,但从你的眼神来看……我感觉好像还是没管住呀?”金卡琳到底还是开放一些,竟然直接说出了这些话。 “被男人亲过的眼睛就是不一样,”莱娅也跟着毫不留情地补刀,“以前你是高岭之花,现在……更像被人偷采过的花。” 夏夏一下红了耳朵,捏紧了纸杯没说话。 气氛依旧热烈,音乐继续,其他人开始拍照、录视频,争抢角度发了LINE。而她只是坐在沙发一角,安安静静地低头喝那杯甜到齁嗓的气泡酒。 她笑着,但笑不进眼里。 耳边是莱娅在喊:“我决定了!开学第一个月我不减肥了!” 还有金卡琳大声回应:“来,姐妹干了这杯为我们未来的肚腩鼓掌!” 她们在笑,跳舞,互相喂食,青春洋溢。 但夏夏忽然有点冷。 她想起凌晨,那个低声在她耳边问“就这样?”的男人。 他的唇,他的力道,他的喘息声,还有最后那句带笑的低语—— “算你一次。” 她缓缓把纸杯放回桌上,站起身,说:“我去洗个脸。” 穿过人群、走进洗手间,锁上门的一刻,她脱力般靠在洗手台边缘,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不要被那个人温和的假象骗住,夏夏暗暗提醒自己。现在,虽然不知道学校里有没有他的眼线,但至少比住在家里已经自由得多。 周夏夏昨晚就睡了三个小时左右,导致现在才不到晚上七点,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用凉水洗了脸后,她勉强让自己清醒几分。 脑海里快速过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首先,就是要想办法去看一眼阿伟哥哥,确认下他的状态。 其次,是想办法和香港警方搭上线,把阿伟哥哥被囚禁在泰国的消息传达出去。 颂恩……就暂时当作在地球的另一边,远远地牵挂吧。 至于素切拉叔叔和外婆……和阿伟哥哥比起来,他们的利用价值似乎要远一些,如果按照阿耀说的,阿伟哥哥暂时还不用担心的话,那么他们应该也是安全的。 这样下来思路就清晰了很多。周夏夏推门走出洗手间。 宋书宇是自己主动报名来欢迎夏夏返校的,他默默跟在夏夏后面,在洗手间门口等着她。门一开他就看到了周夏夏。 “你没事吧”宋书宇急忙上前,他很担心夏夏,尤其是夏夏那个叔叔他是见过的,吓人得很。 周夏夏被门后的人吓了一跳,看清是宋书宇后,才答着:“没事,就是有点困,可能是秋天到了,总是有些睡不醒” “你脸色确实不太好……” 他看了看她潮湿的额发,又低头瞄了一眼的手,想起她捏着的酒杯“不会是刚才喝了太多气泡酒吧?你平时也不爱喝这些。” 夏夏摇了摇头,宋书宇没再多问,只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还没拆封的花草薄荷糖,有点不好意思地递到她面前。 “我爸上次从家里带的,说醒神用。你试试?” 夏夏怔了怔,低头看着那包糖,包装虽然很朴素,但是一种不太常见的小绿盒。 她伸手接过来,“谢谢。”她低声说。 第八章法案 风扇转得慢,白天残暑的热气仍积攒在小小的屋内。 攀力昂坐在藤椅上,手里转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额角的汗没擦。他身边的助理在翻文件,偶尔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周寅坤一身黑,衬衣领口开着,他靠坐在沙发里,指尖夹着茶杯,没动,像是等人先开口,姿态从容。 “你要的是太快了。”攀力昂终于说,“合法化这种事,得慢慢来。” “那就先按我说的办。”周寅坤淡声,“第一批试点城市——攀力昂上将不会连这点安排都做不到吧?” “目前允诺下来愿意尝试试点的只有清迈政府。”攀里昂低头道:“清迈高山林地覆盖率高,劳工收入低廉,虽有旅游业作为支撑,但仍有大量村民靠农业为生” 他顿了顿,“先前也有政党提出过大麻自由化的口号,可初期投入过高,后续管理——比如成瘾监控、安全规范,是地方政府最担心的。” “是担心制度,还是担心没钱?”周寅坤轻笑,“半个月补上他们一年的财政,你说他们干不干?” “那……想必是干的。”攀力昂垂下眼眸,“那就劳烦周先生尽快提交试点法案。我相信,只要交换合理,推进并不难。” …… 曼谷 西郊别墅 晚上七点,空调温度压得很低。会议室长桌一侧坐着迈克·陈、桑托斯教授、医疗组翻译官,以及法律顾问约瑟夫。另一侧空空如也,只留主位前的水杯冒着冷气。 周寅坤进来时,没人说话。 他坐下,扣上了袖扣,开口: “五分钟,把清迈的新方案说出来。” “我们已经在人群中测试了癫痫传播因子,感染数据正在上升。只要再过一周,大麻的治疗价值就会出现在各大新闻首页。” “死亡率呢。”周寅坤看着纸。 “可控。儿童为主,街头流浪人口为主。医院已经在上报紧急状态。” 周寅坤没吭声,视线扫向迈克。 “脱毒剂准备好了?” “实验组进度推迟,”迈克低声说,“媒体报道还未铺开,但……我们已经准备了‘治疗中心’的牌匾和宣传海报。” “清迈那边有没有合适的治疗中心可以直接收购挂牌” “有的有的,”迈克拿出了一大摞准备好的资料,“清迈属于泰国的养老城市,大量的关节炎与帕金森患者都有现成的临床数据,但问题是,现在这几家治疗中心都基本已经与清迈大学医学部签署了定向合作,突然改变合作对象或许会引起政府不满” 迈克越说越没有底,偏偏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说话了,也是,原本准备全国大麻合法提案一点没用上,还要在截止前重新拟划,坤哥烦躁也是当然的…… 氛围冷下来,一时间大家都默契地闭了嘴。迈克还在琢磨着再说点什么。 男人率先出了声,“这几家治疗中心,清迈大学的项目继续,增设中草药研究项目,具体的设备全部以慈善基金会名义捐赠给清迈大学医学部” “中草药研究中心要独立运作,由自己人控股,选址、资金,尽快落实。” “明白。”迈克点头。 得到了男人的下一步指示,会议的目的很快达成,大家慢慢离去,座位上只剩阿耀一人。 周寅坤仍保持着开会的坐姿,夹着烟的手随意搭在烟灰缸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坤哥是想将传统草药与大麻结合打包带入泰国?”阿耀先开口,清迈原住少数民族居住偏远,医疗不达,常用传统草药疗法,草药疗法不仅可信度高,又可在草药种植区暗中掺杂其他药物原料混养,这无疑是个好事。 而且,清迈距离金三角仅3—5小时陆地行程,这样一来与缅北的罂粟产地也可以无缝对接。这样一想,山地多、监控弱、便于藏货的清迈,的确是一个理想的“非公开种植”与实验型毒品加工区。 坤哥应该也是看中了这几点,才会同意先从清迈开始试点。阿耀粗略算了算,如果要在清迈铺开,大概至少准备2.3亿美金,这个数字对坤哥来讲不算什么,而且林城负责的马会也运行顺利,账上的数字以秒为单位不停翻滚。 “从国内找批中草药专家来,用周耀辉那家香港制药公司签下,下周提案会前我要见到他们。” “好的坤哥” “周夏夏今天都在做什么?” 阿耀像是知道坤哥一定会问到这件事一样,提前将记在脑里的内容复述出来“周夏夏回到学校后,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正常上完课后,参加了他们同学间的迎新会,好像是欢迎周夏夏回校。周夏夏……挺开心的。” 开心?她当然开心。从早晨出门到现在晚上八点多近十个小时,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主动?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乖乖听话? 周寅坤的脸色越发沉寂,烟也被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他再一次按亮手机,很好,这周夏夏当真是彻底放飞了。 “陈悬生还没消息?” 阿耀没想到坤哥又绕回了工作,没有第一时间转换过来思路。不过还是将目前的情况汇报出去:“陈悬生那边同意再次谈判,但现在英国第一批货需要他亲自盯着,这样就可能需要您去一趟面谈。” “亚罗调出来,明天跟我去。你留下,盯好许嘉伟。” “好。”阿耀点头。亚罗跟在坤哥身边他放心——虽然远不如他亲自陪着,但坤哥的判断他不会质疑。 第九章家人 房间灯光柔和,窗外是远远的海,整个校园灯火还未熄。空气里还残留着聚会回来时大家身上带进来的香水味、酒精味,还有爆米花味。 “你们猜宋书宇是不是喜欢夏夏?” “拜托,他从活动室跟到楼下欸。” “他以前就很主动,现在夏夏住校了,肯定更要追得紧啦!” 金卡琳披着浴巾坐在床上,一边剥橘子一边爆料;莱娅正往嘴里塞薯片,阿尼塔刷着平板在找电影。 夏夏坐在自己的床边,抱着膝,头发有点乱,脸颊被酒精和夜晚的余温烤得发红,整个人窝在自己的方格小天地里,不说话却听得认真。 “我妈刚刚还给我打视频,说她给我寄了超多的巴西辣酱,还说我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非让我吃人参,我明明只是喝得有点多了而已。”金卡琳哼了一声,把语音放出来:“——金卡琳!你别每天喝那么多珍珠奶茶!晚上早点睡!” 大家顿时笑成一团。莱娅哈哈哈着说:“金卡琳,你只是有点多吗,你现在舌头都还打结呢。” “我爸也是,”阿尼塔眯着眼笑,“刚才跟我讲了二十分钟让我别画太久,说怕我近视。” “你呢,夏夏?”莱娅抬头看她,“要不要也给你小叔叔打个电话?说你今天表现超好。” 话是玩笑,可一时间,房间忽然安静了两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早晨到现在,一条消息都没发出去。更别提那个人。 她不想当着别人面提周寅坤。但周寅坤,是她名义上的监护人,也……是她的“家人”。 夏夏抬起头,看着那一排亮着的手机屏幕,大家或多或少都在跟某个人联系、道晚安、报平安—— 而她,躺在这个四人间宿舍里,心却仿佛落在另一个地方。 “我也……应该发一条消息吧。”她轻声说。 大家没太在意,还在调笑着金卡琳语音里的“人参汤”。 夏夏拿起手机,解锁,停在那条早已置顶却没有消息的对话框前。 她犹豫了一下,没像以前那样拘谨地思考措辞,只是慢慢敲下一行字: 【我回宿舍了,学校很吵,大家都很开心。】 她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手指又动了动,补上一句: 【我也挺开心的。】 最后想了想,删了那句。 只留: 【到宿舍了。晚安。】 发送。 她把手机扣在桌上,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脸。 身旁还传来金卡琳和莱娅边聊天边收拾零食的声音,宿舍充满着少女们的吵闹和香甜气味。 可她觉得胸口还是有点闷。 像被一根线轻轻勒住——不勒死,但也永远松不开。 她闭上眼,安静地等着那个名字跳出回复提示。等?周夏夏被吓了一跳,自己为什么会等。 手机屏幕安静地躺在床边,周夏夏本来也没指望他那么快回。 但五分钟不到,那个熟悉的黑色头像就亮了起来。 “知道了。 明天我去趟英国,你在学校乖一点。” 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主动,也没有提醒她几点才想起给他发消息,更没有拿“阿伟哥哥”来威胁她——反而还告诉她自己要离开泰国,是在给她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她没回,锁了屏。 手机放到枕边,她躺下,眨了眨眼睛。 今晚的宿舍不太安静,大家还在说说笑笑,窗外也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穿过走廊。 但她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没有那么冷了。 他走了,挺好。 她终于可以准备点事了。 …… 周寅坤坐在书房,黑色真皮单椅上。他的衬衣已经解开两颗扣子,袖口挽起,左手夹着烟,右手翻着一份医疗供应链的合约副本。 手机亮了两次,他都没第一时间看。 直到第三次,是她。 那串备注“周夏夏”的名字跳出来,像有什么水声落进心里,细小却不容忽视。 他盯着屏幕几秒,没点开,先按灭了烟。 然后把文件合上,动作缓慢而精准,把钢笔扣回桌面,才点开那条短短的消息。 他眼底波澜一闪而过。 没哭、没喊、没赌气,也没故意冷场——只是报了个平平淡淡的“情况”,就像她在提醒他:不管怎样,反正她主动了。 他没笑,但嘴角轻轻地,往下压了一点点,那是属于他极限的温柔。 他敲了两行字。 打完字,想了想,又删掉了后面那句“想我吗?” 他知道她大概还不想。 他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窗外虫鸣不止,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他忍不住再点了一支烟。 烟烧到尾,他才起身,把西装外套拿起来准备回卧室。风吹过泳池边的椰树,水面没有一点波纹。 第十章飞行 凌晨四点半 · 曼谷素万那普机场 私人航站楼 夜色仍浓,远处的跑道灯依稀亮着,天边还未泛白。整个机场只开着最小范围的照明,连风都静。 停机坪上的银灰色湾流G650私人飞机已预热完毕,尾灯一闪一闪。两个黑衣人从跑道尽头走来,脚步稳,步伐极轻。 亚罗拎着黑色机密文件箱,身上还穿着战术夹克。走到机舱门前,主动先登机检查。周寅坤则停下脚步,在登机梯下点了根烟。 他穿着深灰色长风衣,内搭黑衬衫,领口敞着,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步伐不急,一如既往的冷静。 登机前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色——夜浓如墨,毫无星光。 “几点落地?” 亚罗回答,“英国时间六点左右,七点接洽,场地安排在陈悬生萨里郡的庄园。” “嗯。” 他闭上眼,整个人像陷入了飞行座椅中。飞机滑动、转向、加速,逐步进入滑翔。 从窗外望出去,整个曼谷城灯火像星海一样在逐渐拉远。 窗外黑压压的云层下,是还未醒来的亚洲大陆,舱内却温度稳定,隔音良好,只有设备偶尔的蜂鸣声。 亚罗坐得笔直,一双大眼盯着窗外,眼神清明仿佛时刻等待着执行坤哥的命令,舱灯调成了柔暗的阅读模式,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周寅坤坐在主座位,手里翻着陈悬生资料,可翻到第三页,他突然停住了。 手指挨着文件页边,轻轻敲了两下。 不是不专心,是没由来地——想她了。 他盯着面前的资料,眼神落空了几秒,最终慢慢合上。 拿起手机,点开她的对话框。 最后那条消息还停在他的“你在学校乖一点”。 他想了想,没有再发语音,也没发文字,只把一张她上学时穿校服照片设成了聊天背景。 周寅坤换下了长风衣,披着薄毯坐进机舱后段的小会议间,舱灯调暗,一部专线加密平板正依次跳出各地通讯接入中。 首先接入的画面是马场夜间后台,林城站在灯光斑斓的显示屏前,戴着蓝牙耳机,声音干脆。 “最近一批洗完的筹码已经打入泰银账户,金额一亿六千万港币。” “资金来源标注?” “内地赌客下注奖金回收、马会赞助、场地维护拨款,税前报表已经审计过。” “盘口控制那边呢?” “照坤哥您的要求,每场只操控一匹。配合药物控制反应稳定,最大幅度不超过12%。” 周寅坤点点头:“继续保持小幅波动,别太明显。” “明白。” “另外,下个周加一场慈善赛,主办方就用周耀辉那家药业。中草药专家团队人选也要加快。” “是,坤哥” 第二个接入的是凯文,通话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前天我们与中本达成了整个平台“直销化”的战略目标,” 凯文要汇报的事情较多,不由得加快了语速:“交易加密化方面,我们让中本尽快开始构建TOR协议上的隐形隧道,同时也联系了东欧匿名代币开发者,代号Redstring,由他配合中本整合加密代币系统区,这样一来就可以绕过传统银行系统,实现全球匿名交易支付。” “不错。”看来中本那小子终于想通了,暗网一事整体进展得顺利,周寅坤心情大好。 “不过,虽说肯定会有安全防护与危机应对系统,但最好初期还是把产品模糊化处理,再进行量产发售比较好,不知道工厂那边能不能做到技术升级。” “嗯。”周寅坤思考着,要想实现全路控制,从货源分发再到资金回流,的确每一步都不能有差错。 紧接着周寅坤接入了桑托斯的通讯,桑托斯教授已听过凯文的诉求,清了清嗓子才开始答复:“模糊化处理是可行的,比如现在市场上常常有用卡芬太尼来给动物做强镇痛剂,如果能再加入其他配方比,也就是做成类衍生物,应该可以规避常规试纸检测” “这事要重视,人力组建你负责,需要什么新设备就去和阿耀说”,男人简单几句安排,已经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耗太多时间。 一圈下来,通讯终端自动关闭。 周寅坤靠在座椅上,半眯着眼,思绪没有立即抽离刚才的信息汇流。 种植区货源稳定,清迈的草药项目一旦立起来,就能从医疗体系里捞出第一口药油,全国立法也只是时间问题。 马会的水渠洗得干净,香港金融监管迟早也会知道他们碰不动这一笔钱; 而暗网那边,中本、Redstring、凯文一整条链,正在悄无声息地织出一张全世界最隐形的黑网。 他只需要再给一点时间,就能彻底做到毒源、物流、分销、资金,全线闭环,全球隐形。 是法律许可、金融封口、科技掩护之下,世界各国亲手把路铺开的地下王朝。 想到这里,他伸手拿过桌面上的水,轻轻抿了一口。 周夏夏。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又点开那个聊天框。 背景图里,她穿着校服站在校门口,阳光落在她睫毛上,一半脸都被遮住。 他指尖轻轻一敲,页面又关掉。 现在最难搞的就是这个周夏夏。但无所谓。 她只要不跑就行。 他不是不能等,也不是非要立刻抓回怀里。 他睁开眼,从旁边的笔记本里抽出几张照片,是阿耀传来的监控截帧—— 宿舍走廊、教学楼一角、迎新活动室。 其中一张,夏夏穿着白衬衫裙,坐在人群后面,低头拿着杯子在笑,光线打在她侧脸上,耳朵红得发亮。 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照片收进文件夹,合上。 “还真是开心。”他低声说了句,嗓音哑得像是自己都不常听见的那种温柔。 第十一章出校 清晨,宿舍里还回荡着手机闹钟第二轮的轻柔提示音。 周夏夏皱了皱眉,下意识翻个身,下一秒就猛地清醒过来。 小腹像是被拽了一下,那种熟悉的、钝钝的坠胀感涌上来。 她轻吸了口气,坐起身,低头看了眼床单——一抹暗红若隐若现。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头有点晕,肚子像被堵了一块沉石头。翻出备用卫生巾时动作有些迟缓,不小心把抽屉里的一摞文件夹碰倒。 “夏夏?”对床的莱娅坐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揉眼睛,“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我……例假来了。”夏夏声音很轻,但还是像被从嗓子眼里刮出来的。 “我靠,那你别硬撑了。”莱娅一秒清醒,“第一节课我帮你请假,我们去医务室。” 夏夏本想再坚持一下,但这次走得匆忙,确实忘记带了止痛剂。她又捂了捂肚子,想缓解一下不适。 “走吧,一节课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啊”,莱娅已经下床开始换鞋,夏夏被拽着穿上了外套,草草绑了个低马尾,跟在莱娅身后往教学楼后侧的医务室走。 医务室弥漫着酒精和薄荷混杂的味道。校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头发扎得一丝不乱,动作利落。 “是第一天吗?”女老师问得温和,“有没有痛经史?” 夏夏点点头,坐在床边,额头细细地冒着汗。 女老师拿出暖宝宝和止痛片,又叮嘱莱娅帮她记录体温,递上热水后,才临走前轻声说:“学校最近天气潮,有几个女生都提前了。你回宿舍多躺一会儿。你的监护人是谁?需要我们联系一下吗?” 夏夏怔了一瞬。 监护人……周寅坤。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像一根火柴在心底点燃了沉灰。 她摇头:“不用了,我家人都出差去了。” 夏夏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脸色依旧发白。止痛药起效得慢,胃里空空的,连暖宝宝都捂不热她身上的虚汗。 “你先回去睡一会儿,我帮你记下课堂笔记。”莱娅看她的神情,不免有些担忧,“要是实在难受,就让你家那个司机,把你接回家休息一下嘛。” 夏夏点点头,一个人先回了宿舍,整个人躺在了床上。 周寅坤去了英国,可是也没说什么时间回来。他没有限制自己的行动,但是不代表他对她的行动一无所知。 她给自己泡了一杯红糖水慢慢啜着,止痛药的效果开始显现,腰酸消失了不少,腹部也没有一抽抽的紧绷感了。 她重新去医务室开了回家的假条,想了想,又回宿舍背上了自己的双肩包,走出校园。 药房位于校园外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木质招牌斑驳却干净,门口还摆着几盆晒干的黄芪与红枣。 夏夏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 掌柜是位五十多岁的老中医,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见她进来,招呼着让她坐下。 “我例假第一天有点虚,想要点补气血的中药。”夏夏开口,声音平稳。 “你脸色确实不好,”老中医点点头,“桂圆、党参、红枣加阿胶就可以调一调,药性也不会太燥。” “还有……”夏夏顿了顿,“能不能加点活血的?我有时候月经后头痛。” “行。”老中医没多问,写方子时问了一句,“还要点别的?” 她装作不经意地说:“顺便……有没有那种——就是事后吃的,能调理的那种?” 老中医眼皮一抬,看了她一眼,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在方子末尾悄悄添了几笔,包了两份。 夏夏拿着药出来时,脸色还苍白着,但眼神里多了点戒备与警觉。 回到学校,上午的课已经结束,莱娅已经提前在校门口准备接她。看到周夏夏居然背了一大书包的中药,忍不住惊呼:“你疯了吧?”莱娅小声骂着,“你一个痛经到脸白的家伙非要跑出去买药?” “没事。”夏夏笑得很淡,“走两步,出了点汗,反而好了。” 两人正要往校门里走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是阿耀。 “医务室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开了假条”,阿耀长腿迈下车,简单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和自己想的一样,请假的事果然是会通知家属的,只不过现在家属临时变成了眼前的阿耀。 “那个……莱娅,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我还有点事要说。”周夏夏支支吾吾地支开莱娅,“你帮我把药放回宿舍,等下午体育课时我们操场集合” “好啦好啦,安心——那我先回去啦”,莱娅不会想太多,果然蹦蹦跳跳地就走了。 这边缺少了一个女孩,空间一下子不平衡起来,阿耀高大的身体仍站在原处,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夏夏,并没看出哪里受了伤。于是转口问:“你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阿耀。是他…叫你来的吗?” “不是,学校联系了坤哥,但并未接通,我作为第二紧急联系人被校方通知,本来也想先联系你。” 看到周夏夏一副警惕的样子,阿耀继续解释着:“你是不是没带手机?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出了意外,就直接赶来了。” 一切如周夏夏计划的那样,她不确定自己的手机有没有被监控,不敢贸然行事,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阿耀出现。 “他、他、他还要多久回来…”夏夏本来在宿舍练习了很多次,可是真正提起这个人,夏夏还是无法忽略那份紧张。 其实,这件事阿耀也不好说。但考虑到坤哥还要赶回来处理法案的相关事宜,应该也不会待太久。 思忖了几秒,阿耀坚定地答道:“顺利的话,周末就会回来,如果被耽搁了,至少下周二之前应该会回来的,你找坤哥有急事情?” “没、阿耀,既然你来了,那能不能陪我去商场买点礼物?昨天大家给我举办了欢迎会,我想买点礼物送给大家。” 周夏夏看了看表,虽然已经到中午,午休结束后就是体育课,她今天的情况,莱娅大概会很默契地帮她请好假。 阿耀没有任何异议,坤哥临走前就给他布置好了任务,其中一条就是陪好周夏夏。 “可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去买礼物” 第十二章礼物 曼谷市区 · 暹罗百丽宫商圈 阳光斜洒在白色石板路上,喷泉旁边的鸽子飞起来又落下。室外热得发烫,但商场里冷气充足,音乐轻柔。 周夏夏和阿耀坐在二楼靠窗的泰式餐厅里,面前摆着两份清汤冬阴功、两份炒米粉和两杯青柠水。夏夏低头喝了口汤,轻轻皱了皱眉头。 “太酸?”阿耀看了她一眼。 “有一点点。”她坦白道,又低头扒拉了一口饭,“不过胃口好多了。”周夏夏很少和阿耀一起吃饭,只记得阿耀吃什么东西都没有表情,也看不出他到底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但是她点的两道菜,阿耀也给自己加了同样的。 阿耀没再说话,只默默把夏夏的柠水推到她面前。 夏夏抿着吸管吸了一口,低声说了句:“谢谢。” 气氛安静,但不是压迫的那种,是像初夏午后微风一样柔和的沉静。 吃完饭后,两人下楼,夏夏好久都没有逛街了,眼里都是掩不住的激动,她甚至伸手拉着阿耀往精品礼品区走:“阿耀,快看!” 是饰品店。周夏夏走进柜台,先是掰着指头数了数人数,才选出几对耳钉和几条项链,又挑了两个水晶发夹,想着适合金卡琳和阿尼塔。 “糟了,我没带钱,阿耀,你能先帮我付吗,等周末我回去就还给你……”周夏夏这才想起书包已经转交给了莱娅,自己此刻是身无分文的。 阿耀没有过多的犹豫,大步走上前,“分别包起来,刷卡。” 然后夏夏又去了文具专柜,买了带有花边书签的日记本,“这个莱娅应该喜欢,能记她每天的奇怪梦。” “嗯……还有几个男生,就买这个钢笔好了。”周夏夏看上了一款限量版的钢笔,价格自是不菲,有四个颜色,正好可以送给四个男生。 “阿耀,你刷的卡……是他的钱吗?”周夏夏看到了那一串价格,不由得皱起眉头,单价确实有点太贵了,已经远远超过了她送的那个打火机。可是她不会给男生挑礼物,这个已经是最合适的了。 “是” “阿耀,你有现金吗,我……要是被他知道了我花了他这么多钱,还是买礼物送给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肯定会生气的。”周夏夏眼睛还在四处看着,但实在没找到更适合的礼物了。 “好的。”阿耀干脆地答应,其实坤哥不会介意周夏夏花他的钱,但是坤哥说过了,周夏夏的要求可以尽量满足。于是他像刚才一样走上前和柜员说:“麻烦包起来。” 已经和阿耀借了这么多钱,确实有点不好意思,结果路过香水店,她还是又给莱娅买了香水,现在给大家的礼物总算配齐了。 “阿耀,前面是男装店!”她回头看着阿耀,看他还是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衣,她不由得说一句“我们去给你挑一件衣服吧!” “我不用。”他条件反射地拒绝。 “但你陪了我半天。”夏夏目光坦然,“而且……你也一直在照顾我。” 阿耀没说话,给他也买一件衣服,这算不算周夏夏的要求?阿耀思考了一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而此时周夏夏已经率先站在了一排男装前。 第十三章挑选 周夏夏从里面抽出一件湖蓝色的天丝长袖衬衫,衣料轻薄,哑光中带着一点水光的质感,像清晨未散的雾。 “这个颜色配你皮肤好看,而且你脸冷,穿亮色也不轻浮。” 夏夏一边把衣服往他身上比,一边小声说:“其实你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挺不好接近的,所以我觉得你应该穿一点亮亮的颜色” 夏夏又走到一旁的T恤区,目光落在一件石灰绿的宽肩T恤上,简单的字母印花,不显眼,但线条利落。 “你穿这件应该会显得不那么高冷,”她看了他一眼,“而且你肩很宽,穿这件应该会很舒服。” 阿耀低头看了看衣服,又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她接着转向西装区,眼尖地从整排平整套装中抽出一件灰白色细格纹的轻西装外套,单排扣、窄领,剪裁收腰。 “这个不是给你现在穿的,是……将来你如果要站在某个台上讲话,或是什么正式场合。” 她说完后,轻轻地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阿耀看着周夏夏忙前忙后地选衣服,忍不住提醒一句:“你也应该给坤哥买一份礼物,” 周夏夏还在把阿耀当成模特不停搭配,正在兴头上,突然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瞬间两个肩膀垮下来,整个人卸了气。 她本来并没打算为他挑什么,甚至连“该不该送”都犹豫了。但阿耀确实提醒了她——花了他的钱,却没有他的份,确实太说不过去了。 “那好吧。”阿耀顿了一秒,听出了周夏夏的不情愿,但还是转身陪她一起走向展示区最深处。 那里灯光比别处更暖,墙上嵌着意大利原产面料的金属牌匾,玻璃柜中摆着限量款袖扣和真丝领带。每一件西装都像是为权力定制的外壳,剪裁锋利得像武器。 夏夏站定,目光落在一套深墨蓝三件套西装上。 不是纯黑,是带冷光的墨蓝,布料上细微的鲨鱼皮纹理在光线下微微闪动。领口是低调的枪驳领,内搭是银灰色马甲。 眼尖的柜员已经快速走来开始介绍,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孩绝对不凡,身后的保镖高大帅气,还提了一堆的礼品,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大小姐。 “这是意大利Cesare. A一款黑山羊绒西装,限定面料,全手工缝制,适合航旅移动,抗皱不显疲态,搭配家族手工银质袖扣,内刻限量编号” “那就这个吧。”周夏夏本来就打算应付一下的,没想到招来了服务员,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您是帮别人挑选的吗?其实,我们这个是纯手工定制的样品,一般情况下,如果本人没有来的话,我们是不销售的,因为怕万一尺寸不合适……” “阿耀、要不、要不,你帮他试试吧…我觉得你们好像差不多的。” 阿耀被迫披上了那件外套,周夏夏仔细看了看,这套西装正如柜员所说,果然真的很好看。 “挺,挺合适的,就这件吧。”周夏夏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提起他,就会变得紧张结巴,哪怕他没在身边,也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柜员也忍不住夸赞道:“这款样品是按照欧洲人的身材比例设计的,一般会根据客户实际情况再进行现场裁定调整,不过这位先生穿起来很合适。” 阿耀并没有太多反应,他脱下来还给柜员,既然周夏夏已经决定,他就要帮忙买单:“这件也一起包起来。” 黑色劳斯莱斯照例停在学校门口,夏夏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到了宿舍,时间卡得刚刚好,正好是体育课结束的时间。 莱娅第一个气冲冲地走来:“好啊,天杀的你知不知道我在操场等了你多久!等到体育老师都无奈了,没办法我只好说你不舒服应该是请假回家了!” 周夏夏忍不住发笑,莱娅虽然大大咧咧,但整体也是靠得住的。她抬了抬手上的东西:“我这不是去给大家买礼物了吗,快来看看,每个人的我都挑来了!” 第十四章朋友 体育课结束,宿舍里的人陆续回来。 夏夏正蹲在地上,面前铺了一圈纸袋与购物袋。她动作熟练地拆开包装,把每一件礼物都单独拿出来。 “莱娅,这是你一直喊着总缺一本的笔记本,还有你喜欢的香水,图案是限量联名款。” “啊啊啊啊你居然记得!”莱娅抱着那个香水在床上打滚。 “金卡琳的这个,是一套手工贝母发卡,颜色特别适合你染的棕发。” “哇,你审美真好!”金卡琳笑得一脸夸张。 “阿尼塔的也是发卡,画画的时候最烦头发掉下来,这个可以刚好夹住前发……”同时,夏夏递给她一个复古木质画框,里面是几页手工纸和一套细致的速写笔。“还有这套绘具,我不是很专业,觉得好看就买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宿舍氛围一下子被礼物和笑声填满。 她趁大家拆礼物的间隙,把男生那几份装进另一个袋子。 然后又将所有的购物小票理好,按类别一张张折起来,装进记账本。一笔一笔的消费合计出了总数,这是要还给阿耀的钱,虽然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见到阿耀,但也应该提前准备好。 桌上还剩下几个小药包,是她早上从药房带回的中药。她烧了热水,轻轻撕开药包,甜味溢出时,她意外地点了点头,居然很好喝。 ——事后调理的那一包,她单独收好,用本来装着西服的黑色绒布袋系了起来。 接着她捧着水杯窝进床里慢慢喝掉。 体育课后的这一小段休息时间,宿舍楼静悄悄的,刚好够她一个人慢慢把所有东西整理完。 圣约翰国际高中的课程安排以IB课程为主,下午第一节课之后通常是选修或开放时间。此时,教学楼里的学生们正三三两两从操场、实验楼、图书馆回到教室,准备下一节文理结合的社会学研讨。 四人吵吵闹闹地来到教室,眼尖的金卡琳一下子看到了宋书宇,她拐了拐夏夏,弯弯的调子从嘴里出来:“找你的哦” 说完她还不忘给其他人一个眼神,“我们先去那边坐着等你!”,其他人果然一秒领会,莱娅还装作惋惜的样子和夏夏告别:“夏夏,只能晚上再见了!” 宋书宇微微一笑,男孩子还是应该要主动些才对。 “夏夏,早晨第一节课我看到你没有来,就帮你记了笔记。” 娟秀工整的字迹比眼前这位同龄少年看上去还要收敛,重点的部分被单独标记出来,不同的知识点分区域一一排列,每个段落之间还加入了一两句个人总结。与其说是即兴而来课堂笔记,不如说是一份学习总结——不像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事情。 “你…你怎么记了这么多。”夏夏拿着手里的笔记本,同是爱做笔记的好学生,她看得出这份笔记一定是提前打了草稿,又抄得认真,一个错别字与多余的笔画都没有,应该是反复检查了很多遍后才交到了她的手上。 另一个人的字迹突然就清晰浮现出来,在那张遗产转赠书上,在那张监护人的姓名栏后……此刻在脑海里也一笔一画无限延伸着。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如见人一样狷狂张扬的笔锋……毫无章法却冷硬有力,霸道而不容拒绝。 “老师说这节课要开始进入下一单元重点内容的铺垫部分,非常关键,所以我就用体育课的时间帮你多记了一点。”宋书宇小声说,耳尖悄悄红了。 他和体育课老师说了谎,认认真真准备了很久就为尽量把笔记做得完美,但现在又不想表现得要向夏夏领功。 “没有很麻烦,我很快就写好了的。” “谢谢你。”夏夏由心底感觉到暖暖的,眼前这个少年很高,打篮球也很好,在同学中很受欢迎,尤其是非常乐于助人,是一个善良的男生。 “对了,这是给你们买的礼物,谢谢你们欢迎我回来。”周夏夏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袋,双手递给眼前的男生。 “你的字写得很好看,所以我送了你一支笔,里面还有另外两支,是你们总一起打球的那两个男生的,就一起拜托你转交了。” 宋书宇眨了眨眼:“好,那我也替他们谢谢你了。” 上课铃适时响起,正好也给了周夏夏结束对话的机会,她点了点头,准备和宋书宇结束对话回到座位上。 “哎呀,上课了,快回去坐下吧,莱娅他们在那边等你啦!”宋书宇迅速接过夏夏手里的购物袋藏到身后,像怕被老师抓住他捣乱一样,做贼心虚地跑开了。 夏夏看着他略显慌张的背影愣了一下,也赶紧回到座位上坐好,刚才不小心触碰到男生手指的手背还带着温意,原来男生的手也可以不是那么粗糙,硬挺、不是一定会带着薄茧的…… 夏夏好久没有和好朋友们坐在一起上课了,记忆仿佛又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段时光:白天有朋友一起上课,回家有爸爸妈妈其乐融融,还有爷爷……颂恩。 虽然那个时候也有他,但,当时的他只是一个男性长辈的身份,对自己的态度更是懒于掩饰的厌恶与不耐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夏夏停止思绪,越回忆心口越绞刑般痛起来……阿伟哥哥,她一定要想办法去看一下阿伟哥哥。 第十五章谈判 凌晨六点,伦敦刚破晓。 雾气沉沉地罩着萨里郡的郊外庄园,玫瑰花还未完全盛开,叶片上凝着夜里落下的水汽。庄园主楼的灯已经亮了,外墙上披着新粉刷过的米灰色涂料,沉稳肃穆。 湾流G650落地不到一小时,周寅坤已整装完毕。他已经换上一身黑西装,站在庄园正门前,打量着这个庄园,从外观来看,没想到这陈悬生还挺有情调。 陈悬生的人早在门口等候,见他到来,什么客套话也没有,直接引他穿过回廊,走进庄园二楼西翼的会客厅。 客厅内壁炉正烧着,空气里充满了松木与藏红花混合的味道。 “周先生。” 陈悬生靠在沙发里,脸上带着一贯的淡笑,看不出情绪。他衣着随意,手里还端着一杯黑咖啡。 “这次合作我很满意。药效足,出货稳。但我希望从下个月开始加量。” 周寅坤坐下,声音平稳:“暂时不行。” 陈悬生被一口回绝,倒也没有怒气:“我以为走完第一批货,就算彼此信任了。” 周寅坤淡声:“路线不稳,单靠阿富汗可吃不下。美军一旦回撤,塔利班军阀各自为政,运输线必定受阻。” 陈悬生耸耸肩,“周先生野心勃勃,行事倒是稳得很。” “你另找路子,加货不是不可以。” “土耳其。”陈悬生答得干脆,“伊斯坦布尔港口可以安排一条新通道。货从亚美尼亚转进,我有法子海关查不到。” 周寅坤抬眼,淡淡:“讲细点。” 其实,周寅坤只负责出货,不应该再追问下游的任何问题,这是规矩。陈悬生认为,周寅坤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考虑到庞大的欧洲市场,想要做到一家独大,以这个男人掌控的毒源体量来看,确实找不出能合作的第二个人。 但这个男人眼里的野心几乎已经要包围全身,俗话说利令智昏,欲壑难填,现在看似理性的表面,实际背后早就不知踩过多少红线,越过多少底线。 “原料从阿富汗北部走陆路,经伊朗西北部进入亚美尼亚,跨境运输运到凡湖。用‘医疗废弃处理品’的专用罐体,表面挂联合国援助标识,内部加装气密层,能屏蔽热成像与微量残留。” “然后?”周寅坤问得简短。 “凡湖铁路线直通伊斯坦布尔,三天就能到达,最多七天出港。一路走的都是病菌废液与化疗残渣的壳子,全线医疗绿通,连欧盟的环保部门都打了税票。” 没想到这么快就把陈悬生的另一条路子逼了出来,想必是尝到了甜头,准备控制整个欧洲。 周寅坤没有表现太多,接着问:“量?” “每个月最大吞吐量不超过180吨,按现在的出货量,够用。” 和自己预想差别不多,之前就查到陈悬生每季度拿出200万欧赞助当地议员选区的系统更新—— 只是,他要的不只是这些。 “资金分成?” “四六。你六,我四。” 见男人没有反应,陈悬生又笑了笑:“周先生,你什么都不出,走我的人、我安排路,还负责港务调度、连分销渠道也我承担,六四,够意思了。” “八二。” “多少?” 这个数字确实是他没想到的,陈悬生轻笑,掩饰下了震惊与不满,这个条件,自己是不可能答应的。 眼看男人并不接话,同样不好商量的样子,陈悬生慢慢收回声音:“八二分成暂缓,试运三个月再谈。” 周寅坤点头。自己倒也不是真差眼前这一点,既然合作谈成,他也该早点带着老韩离开,早点回到家里见见小兔。 “怎么没见你那个姐姐?” “舒雯这两天和人约了滑雪,在外面住几天。” 周寅坤挑眉,没想到陈悬生已经毫不遮掩到这种程度,之前一直都绑在身边的,现在居然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这么久? “待我和舒雯向你家周小姐问个好。” 陈悬生如约让周寅坤将老韩带走,随即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吩咐几句后,他又带着笑意和对方追附了一句:“当然要防,毕竟,周先生总在打算着怎么从合作关系里拔出钥匙,独自锁门。” 第十六章返回 机舱内,老韩亚罗坐在周寅坤的对面。 茶几上还放着陈悬生临走前送的一盒雪茄和一瓶年份马爹利,亚罗已提前检查过没有问题。 韩金文靠着一边闭目养神,手里还拿着刚刚写完的资料,是一张路线图。 周寅坤坐在对面的真皮座椅上,没点烟,也没喝酒,只是单手翻着项目资料,一页一页划过去,神色如常。 韩金文让周寅坤亲自跑了一趟,一把年纪自是有点难为情,睁眼瞄他一眼,低声说:“这次不亏。” “嗯。” “陈悬生那条伊斯坦布尔线,之前是给塔吉克那边走麻醉剂的,他现在愿意腾出来给咱,也算认栽。” “光靠麻醉剂哪能托得住他那批人?不认也得认。” 老韩点头,又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坤,你真要八二分?这不留口子?” “先开高,再谈条件。”周寅坤淡淡,“真要拿,就得先给他心疼一点。” 两人说话间,机舱信号恢复,显示伦敦时间早晨9:00。 手机亮了——是阿耀的电话。 周寅坤接起,贴耳,“说。” “调理的重中药?贫血?” 话音落下,舱内沉了一瞬。老韩下意识闭上嘴,继续装睡。 周寅坤靠在椅背,眼神深了几分,指腹轻轻敲着扶手,“……中药方子拿到了?” “拿到了,是很基础的调理药,没问题。” 阿耀做什么事情都很周全,不仅会提前想到,也会提前做好一步:“我顺路查了学校校医,那边说她营养不太够,返校后的第一次体检报告也显示体重也有所下降。” “学校那边安排得怎么样?” “监控没问题,她跟那几个室友都还好,平时最多就是食堂、教室、图书馆。”阿耀知道坤哥最看重周夏夏的安危,所以一直疏而不漏地暗中保护着。 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阿耀接着汇报:“因为周夏夏想给大家买点礼物,我中午陪着她去了商场,然后把她送回了学校。” “礼物?” “是的,周夏夏给同学们买了礼物,还给坤哥你也买了一件礼物。”坤哥果然要追问下来,阿耀主动交代着,但偏偏是‘哪些同学们’他没有刻意交代清楚,他记得周夏夏不希望坤哥知道,而他也选择用另一件事暂时揭过。 电话对面的男人果然扯出了笑容,他的小兔没有白养,不仅给自己主动说晚安,还会偷偷给自己准备礼物,不告诉自己是打算给他来个惊喜? “嗯,明天下午我到达后,大家开个会。” “好的坤哥” 阿耀没有别的事,只是为了把周夏夏今天的情况汇报给坤哥,也暂时没有其他事情,简短挂断了电话。 不该瘦。 她在他手里,他都还没动狠,怎么自己还能先掉肉? 周寅坤挂了电话,掌心还捏着那部定制卫星手机,指尖缓缓摩挲着侧面的金属纹。 那句“给你买了礼物”,像是从耳膜钻进心底,又往胸腔里砸了一拳。 他忍不住要拿出手机,问问周夏夏今天的情况…… 他正要点开屏幕,手机再次震动。 来电显示是一串加密号段,是林城的专线。 周寅坤接起来,他现在一心想着看看瘦了的周夏夏,想把她抱在怀里,随口应着:“你看着办就好” “是,但清迈大学医学部和政府科研署希望您能亲自过来看一眼。上头人问您三天内能不能出现在清迈,毕竟这条产品线是直接对接曼谷基金会那边的教育和医疗项目,涉及双线背书,早点拍板也方便我们尽快安排第一笔科研拨款。” 林城地补充:“那边也听说您刚从伦敦回来,行程紧,我已经从香港另派了咱们的人临时对接。” “嗯。没事,让他们先对接着,我直接过去。” “好的坤哥。” “通知飞行员,降落先走清迈。” “收到。”亚罗马上接收指示。 通话结束,机舱再度归于沉寂。 老韩睁眼看他,试探性地开口:“坤,清迈又是什么情况?” “合法化法案一事先在清迈试点,顺便看看是谁在阻碍提案。” 韩金文低声骂了一句,“坤,……你这是真打算往治疗行业靠啊。” 周寅坤没答,手指轻敲着扶手,像是在计算着什么节奏。 老韩看着他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难道真的要把科研那块推到明面上?要是真让清迈大学和卫生署背书,一旦有人咬出那成分源头……” 周寅坤眼神仍盯着舷窗,语气却已冷下来,“那就让他死在咬出声之前。” 老韩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只能点头:“还得跟泰国内政部那边也再打个招呼,让他们下周‘检查’一次。”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不大:“嗯” 看来又要忙一天,但脑子里那只不肯长肉的小兔子,还是在晃来晃去。 ——太瘦了,不好看。 第十七章晚宴 泰国清迈国际机场 一架低调的私人飞机在最偏远的私人航线VIP接待区停稳。 周寅坤拎着外套下机,衬衫扣子只扣到第三颗,袖口未挽,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清朗,没有一丝奔波的疲惫。 清迈市政厅专属接待车已在出口等候,车门边站着两个政务助理,西装笔挺,汗已浸透领口,却还保持着训练有素的微笑。 “周先生,欢迎您回泰。” “清迈市长已经安排好晚宴,地点在‘清迈四季酒店’主厅,我们将直接前往。” 周寅坤缓步走下舷梯。黑皮鞋踏在金属台阶上的声音铿锵分明。 专属接待车的旁边则是林城等一队人马,见到坤哥立刻向前接过周寅坤手中的风衣。 “嗯,走吧,你们的车在前面带路。” “好的周先生。” 上车后,林城一秒钟都没有停歇,迅速开始汇报工作:“目前草药研发中心的选址为原属一个叫Wai Mo村的族群村落,今年年初政府统一征收,目前规划为农林开发区。” “我已安排前期踏勘,土壤酸碱度适中,海拔较高,阳光充足。基础设施落后但利于隐蔽操作,周边民族依然使用传统草药,有一定群众基础。” 周寅坤看着地图,指尖在膝盖上轻敲,“嗯。可以。” “老谭,是我们香港抽来的人手,今天上午你不在,老谭已与两家合作中心初步交涉了挂牌合作的事情,与清迈大学医学部的副校长也见过一面。” 老谭是香港人,未婚未育,但有个年迈的母亲。此前一直在香港跟着林城做事,这次居然见到了真正的大老板,他受宠若惊得微微起身:“坤哥好。” “嗯,辛苦。”周寅坤也点头示意,老谭年龄看上去和韩叔差不多,实际却比韩叔还要再大几岁,看着十分踏实可靠。 远处山顶传来隐隐钟声,是清迈古寺日落前的暮鼓。 …… 晚宴安排在清迈四季酒店的一间中式雅厅,原木横梁、泰式雕花、壁画是仿大城王朝的佛像。 桌上摆着泰国北部风味餐食,烤猪颈肉、咖喱鸡、香茅清汤。 清迈市长、副市长、农业部负责人、清迈大学医学部副校长、国际合作部主任陆续落座,周寅坤也在一旁坐下,身边依次是亚罗、林城、老谭。 市长起头致辞,内容不外乎近年清迈发展蓝图、欢迎大家参与本地建设等官方话术。周寅坤静静听着,身边的亚罗早已无视市长语调,一边低头吃菜,一边专注剥虾,仿佛来的是另一场饭局。 三轮举杯后,市长与副市长礼貌离席,剩下的才是这场晚宴真正的宾客。 清迈大学医学部副校长最先开口,“周先生,我们当然是非常期待能与贵方基金会在中草药医学方向进行深度合作。”语调圆滑,温和而试探。 “不知您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计划与安排?” 林城替他开口,“我们愿意提供首批投资一亿八千万泰铢,用于土地平整、实验室建设、原始药材收购与本地劳工培训。” “这些钱将会由我们泰银基金会下属‘亚洲大健康研究管理慈善基金’拨付拨款,未来两年内都无需清迈市财政担保。” 市长助理的眼神动了一下。——这笔资金相当于清迈一整个乡村医院系统的年预算,而现在,这个男人愿意无偿投入,只为“研究草药”。 “当然,我们也会附上一些条件。”林城继续,语气不疾不徐。 “研究中心需由基金会控股,不接受政府人员介入实验流程。” “这…”副校长略显担忧,如果没有校方把控,研究中出现伦理争议,比如实验药物造成……副作用,那自己这个挂牌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老韩适时接过话茬:“研究用药与临床用药之间的过渡,由清迈大学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批,贵校有足够的专家。” 现场没人接话。 半分钟后,农业部的小助理才低声问:“周先生,您的员工之前提过……除了中草药,还希望做一部分‘政策性作物实验项目’,具体是指?” 周寅坤挑眉,并未回答,而是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对面的苏拉教授,他是清迈大学公认的大麻植物学权威,几年前曾代表泰国参与过联合国成瘾性植物种植风险论坛,学术地位高、但政治态度保守。 他戴着老花镜,坐在餐桌的一角,眉头微蹙。 “周先生有一颗明德向善的善心我是非常理解的。但大麻试点……是否过于激进?在我们还未能统一‘药用’与‘滥用’界限之前,就贸然进行大肆宣传,我担心这是危险的开端。” 他说得客气,语气里却透出谨慎和拒绝,且话音刚落,另外两名政府官员也小声附和。 “苏拉教授,你十年前做的‘CBN延迟癫痫发作机制’研究,发表在曼谷药理季刊上。2016年还跟德国神经科学中心联合发布了‘THC缓解PTSD创伤再现’研究报告,对吗?” 周寅坤看着他的眼睛,不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时间。 苏拉教授沉默数秒,终于开口:“当时也只是研究,并未用于推广。” “我要把理论变成产品,把实验组变成治疗组,把风险变成政策。” 周寅坤冷笑,一个小小的教授,在妄图挣扎什么?“你们不缺论文,不缺博士,不缺材料。你们缺的是一种可以给泰国政府交代的、可以放进财政预算的——临床路径样本。” “我们不反对医用大麻研究,”苏拉教授语气缓了下来,“只是……若要申请清迈为全国试点城市,地方政府仍需批准一项关键条例——‘限制性医疗原料种植与封闭供应链体系建立条款’。” “我会给清迈市政厅一份提案,你们只出具学术支撑,数据、成果、荣誉都是你们的,合法的问题我自会解决。” 此话一出,连年轻的旁边农业部助理也动容了一分。 晚宴的气氛由此开始微妙变化——原本按兵不动的学术与官僚系统,仿佛被推开了一道门缝。 大家都在门外互相窥视着彼此,有钱、有实验、有成果,还有一个敢于将黑市通道打通为合法通道的男人。 第十八章推进 清迈的夜风温热潮湿,吹进周寅坤清迈一处私人宅邸。别墅外的棕榈在路灯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水池边偶尔传来壁虎的叫声,像是从树林里剥下的残响。 车灯熄灭的瞬间,院子里一片寂静。 林城率先下车,老谭提着文件袋,步伐略快半分。他虽年长,但眼神异常警觉。亚罗跟在其身边,周寅坤走在最后,手里还夹着那根在车上只抽了一半的烟,神色平静。 三人落座在客厅会客区,灯光压到最暗。亚罗帮忙把桌上的电脑连上系统。 “坤哥。”林城出声,“今天老谭已和市长进行了初步沟通,整体问题不大,唯一的……是他们坚持要对合作项目的财政拨款设立‘第三方信托监管机制’。” “什么意思?”周寅坤慢慢坐下,靠进沙发里。 老谭坐下来,抬了抬眼皮接着林城的话说:“意思是,我们的资金可以进,但必须走他们市财政指定的第三方基金,换句话说——他们要看账本。” “想必是怕担风险,”林城声音不紧不慢,“一旦两年后政策被叫停,或者出了新闻,他们就可以把责任推到基金会头上,说一切行为都由‘研究方主导’。” “不想担风险还来掺一脚?”周寅坤冷笑,这分明就是觉得油水没捞够,还要再找个理由加一笔。 “砍掉‘信托监管’这一条,把后续药品制剂利润分成调高十个百分点,另外给市财政每年额外拨一笔‘专项调研支持金’。” “那草案里‘供药封闭体系’那部分?”老谭问,“他们想要我们每一株种植的大麻都要备案,不能私下再做处理。” 周寅坤冷笑:“模糊一下概念,标明备案的是植物,不是配方。” 老谭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周寅坤的意图:“主植株备案,子衍生品种进入研究室再调配,配方在实验室里变一次就不属于原植株。” 林城也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及时补充道:“药效归医学部备案,销售渠道归我们控股的中草药研制公司,如果可以,再由市卫生局采购,整条链就顺起来了” “另外。”周寅坤目光转向老谭,“把实验种植那块地也写进提案,算作基金会租用场地,时间拉到三十年,用教育用途上报。” “既然如此,我们除了可以大量使用本地原住民参与种植以外,是不是也可以接入清迈大学的实习系统,也给他们一批本地劳工岗位?”老谭脑中一亮,突然萌生出这个念头。 “可以,”周寅坤对老谭的意见十分赞可。“明天林城先回香港继续负责组建中草药专家团队,马场那边的慈善赛结束后,给我洗干净转入泰银。老谭,你就继续与农业副部长保持沟通。” “在他的山头上种大麻,当然得把另一座山还给他。”周寅坤笑道。 老谭没说话,只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提案汇总草稿,一页页摊在桌上,将刚才的内容一一补充。林城也从旁边抽出一张中草药专家预备名单。 房间静了几秒,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林城与老谭已经确认了自己明天的任务,各自休息去了。 …… 清迈中草药研制中心涉及教育、土地、卫生、财政,属实是一件不得有一点纰漏的事情。周寅坤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走向窗前。 望着泳池里浮动的光影,周寅坤手指在烟盒上轻轻弹着,蓝色的打火机打开又关闭,手里的烟始终没有点上。他肩膀微斜靠着窗沿,衬衫领口敞着。 这一整晚的汇报与谈判他几乎都未曾动怒,思维清晰,节奏干脆,所有动作都在他预设的轨道上推进。 可真正让他烦躁的,是脑子里那个怎么都驱不走的影子。 指针已经划过12,已经是次日的凌晨,而她今天居然敢不给他发消息。 才刚住校了一天,有室友,有课程,有社交,就敢把他忘了? 他捡起手机,划开置顶的对话框。女孩那张校服照被他设成聊天背景,他看了又看。 阿耀好像来过电话,说她今天来了例假不舒服,还说她缺乏营养,好像瘦了。周寅坤喉结动了动,再次抬手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没打扰她。 他把手机重新放回茶几,想找杯酒来压下心火,却鬼使神差地点开相册——那里面存着她过往的几张照片。 一个她在宿舍阳台晒头发的背影,一个她穿着浴袍坐在沙发边喝牛奶的剪影,一个她躺在他身边睡着,睫毛在颤的特写。 虽然上次分别就在前天,可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好久没见过她了。 有一幕在脑子里盘旋很久: ——“你愿意爬上来讨我一次,我就让他少痛一次。” ——她的手、她的眼泪、她那天咬着唇不敢哭的样子。 周寅坤低头看了看自己,轻声骂了句:“操。” 原本安排的是三天内考察清迈本地实验点与审批流程,但他不想再等。该谈的已谈完,剩下迈克和老谭可以处理。他要的是结果,不是陪着这些政客磨嘴皮子。 他想明天一早就回曼谷。 可刚起了这个念头,他又顿住。 自己也太他妈被周夏夏牵着走了吧。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文件与计划书,思考着。 清迈这盘棋,已铺得七七八八,剩下就是拉网收口。 只要把“中草药研究所”建成,把“政策型作物实验项目”包装好,再在曼谷推进一场教育研讨会,清迈就不再需要他亲自盯着。 周夏夏。 周寅坤盯着夜色,看着院外棕榈被风吹得一下一下地摆动,像极了她躲在被子里装睡、却偷偷颤抖的后背。 心底的躁意终于压不住。 第十九章钢笔 周三的晚自习结束得比平时晚些,周夏夏趴在宿舍桌前,记完最后一页的笔记,拧上水笔笔帽,指尖泛白。 宋书宇的字很干净,和人一样,条理分明、克制利落。她一边默背一边合上本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指还带着写字留下的笔痕,她盯了那个笔印一会儿,忽然轻声笑了笑,像是被什么想法触了一下。 她刚把笔记放回书包,就听见宿舍门“咔嗒”一声转动。 金卡琳从外头风风火火推门进来,手上提着奶茶袋,动作太重,肩膀都歪了点。 “夏夏,我刚回来,楼下碰见宋书宇了,他好像在等你。” “等我?” 她动作一顿,笔还没来得及收进笔袋,轻轻滚了一下,撞到桌角停住。 金卡琳把画袋丢到自己床上,坐下来脱鞋:“他说有点事找你,我没多问……你是不是忘了还他笔记?” 夏夏愣了下,想到自己确实和宋书宇约好了晚上把笔记给他,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了。周夏夏随即点点头,把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从包里抽出来。 “我下去一趟。” 她下楼的时候没穿外套,只披了一件淡黄色针织开衫,夜风从教学楼后窜过来,吹得她后背发凉。校园安静,教学楼后方的小树枝随风轻晃,一盏盏黄灯落下来,映得走廊像被熏过一样暖黄。 宋书宇站在楼梯口的栏杆边,穿着干净的藏青色夹克,肩膀松松垮垮,手插在裤袋里,正低头看手机。 夏夏走到他面前,把那本笔记本递出去:“谢谢你的笔记,我都抄完了。” 男生抬起头看她,眼神里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温度。他没有立刻接笔记,而是先问了句:“你现在好点了吗?” 夏夏一怔,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挺好的。” “我听金卡琳说你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宋书宇声音不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中午也没在食堂看到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给你带了点面包,你饿了可以吃。” “谢谢……。” “对了。”宋书宇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她,“钢笔……我刚刚打开看了,你怎么知道我最近那支笔坏了?我很喜欢。” “但是为什么会有四支啊,我只记得还要转交给另外两个人,我担心是自己听漏了,想着再来问下你呢。”宋书宇打开纸袋,他没有提前拆开,钢笔礼盒完好无损地迭在里面。 “啊,白天课间说得太急,忘了告诉你。”周夏夏一听就想起来了怎么回事,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给你挑了两支颜色不一样的,你喜欢哪个就留哪个,不喜欢的那个就退掉好了。” “发票我夹在你的笔记本里了,出示发票就可以退掉,我看到那家店内有提示。” 她抿唇低头,像个偷偷做了好事的学生,不敢让老师发现成绩单被她提前偷看过。 宋书宇怔了怔,手里那只还没拆封的钢笔盒顿了一下。“啊,那我选这支蓝黑色,怎么样?橙黄色的我明天就拿去退掉。” “嗯嗯,我也觉得蓝黑色很好看。”周夏夏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那,你快回去吧,”夜晚的风把夏夏的头发吹了起来,差一点就快要扫到宋书宇的脸庞,他心底升起一阵异样的情绪,脸一下子红了:“你穿得这么少,不要感冒了。” 宋书宇的刘海有点凌乱,周夏夏也赶紧理了理自己耳边的头发:“好,好的。再见。” 说完,周夏夏就先一步转身上楼了。 回到宿舍,开门的是莱娅,见到周夏夏耳朵红红地回来,不免好奇地问:“外面这么冷吗?你看你的脸都冻红了,快进来暖和一下,我给你烧了热水,你现在可是特殊时期,要多喝点热得才好。” “莱娅,谢谢,我已经好多了!”周夏夏把宋书宇给的面包放在桌上,又捧起莱娅给她接的热水,视线慢慢转到了那套放在桌底下的黑色西装上。 阿耀说他最快周末才会回来,那她应该还有时间,也还来得及。 “喂,夏夏,你怎么还带回来一盒面包呀!”金卡琳弯腰一瞥,“这包装看着还挺贵诶,是哪个帅哥送你的?” “……就宋书宇,他说我晚上没吃饭。”她没多解释,把面包轻轻地推到角落里。 “哇噻,他果然是暗恋你吧?”金卡琳笑得一脸八卦,“不然谁这么有心,还观察你中午晚上的饭点?” “不是啦。”夏夏扯了扯嘴角,没否认也没接话。 床底下那件黑色西装安静地躺着,像是某种被掩藏的真相,安静却沉重。她看了看表,不知道此刻周寅坤在忙什么,但是没有联系她就是一件好事。 好像他们之间真的达成了一致,她不打扰他任何事,他也能让她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高中生活。 第二十章午餐 连续颠簸的整整二十多小时,让周寅坤醒得比平常晚些。阳台外那株开了半季的龙船花在清晨雾气中露出一角红,空气里带点水汽,凉得正好。 他坐在床边点烟,右手腕还戴着那串沉黑佛珠,随着他动作轻轻碰到打火机,发出一下脆响。 “坤老板,我刚刚与土地局打过电话。”门外响起敲门声,是老谭,老谭本就昨天才刚见过这位大老板,万不得已他实在不会来打扰老板休息。 “说。”周寅坤打开门,还没有换上正式的衣服,几乎裸着上半身。一夜沉淀,房间里聚集着男人强烈的气息。 “那边不愿意在电话里谈,说要老板您亲自过去一趟。尤其是关于那份限制性医疗原料的种植与供应链封闭条款,有细节需要确认。” 男人拧了拧眉,嗓音低哑,“就说我已经回曼谷了” 老谭顿了顿,还老板的性格真是难办。他年近五十,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西装,打着浅蓝色领带,站在阳台下的石板路边,眉眼沉稳。 早期盘踞在香港时,他便和政府部门打交道打了十几年,早已练就一副稳中带狠的手腕,本来这次被选为清迈这边中草药研究和土地规划的牵头人,他也是胜券在握的…… 可是这位坤老板的性格实在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对方发出邀请,他就这样不放在眼里,回绝得这么干脆。 周寅坤下楼时没说话,只从他身边走过去,准备给自己倒一杯冰水。 老谭跟上来,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坤老板,这事最好您去一趟。” “你去,”周寅坤语调低冷,“有情况电话联系。” 玻璃杯搁置在桌子上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僵持,老谭站在原地,没再多说什么。 私人机坪上,一架喷涂了缅泰联合徽标的庞巴迪环球7000正等在晨光中。地勤列队,亚罗和随行安全员已提前候在舷梯口。 周寅坤换好衣服,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衬衫,外罩同色风衣,扣子松开两颗,手腕那串佛珠在清迈这个宗教圣地显得格外虔诚。他低头把一支烟叼在嘴里,拎着风吹不动的步伐。 亚罗紧随其后,收了枪挂,虽然年龄还小,但用枪的技术却是顶尖的。 老韩跟在亚罗身后,这个在金三角打了半辈子的老军头,神情一贯冷静,只是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些,看到周寅坤一步一步向前,忍不住抛出自己的疑问: “清迈这边刚刚启动,正是关键时候,就让老谭一个人盯着?阿坤,是曼谷那边出了什么事?”老韩摸了摸鼻子,能让周寅坤把其他事排在更前面,莫非是攀力昂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老韩,你今天单调一架飞机回基地。” 老韩赶紧闭了嘴,他这是在干什么,何必给这个男人找不痛快,果然被下了驱逐令。 “陈悬生那批货马上就会走起来,先从基地派人跟着摸下情况,三个月后,我要你从基地调出三百人,老的先不动,有新人先上新人。” 老韩回忆着图纸上,陈悬生那条路线和仓储标记,眉头紧皱:“以现在的武装新人来看……恐怕训练周期来不及。” “那就把卡拉奇的雇佣兵抽一批。” “明白了,坤。” …… 落地曼谷时已接近中午,黑色迈巴赫早已候在停机坪边,玻璃窗紧闭,车内恒温冷气扑面,令从清迈湿热中回来的男人眉心微舒。 周寅坤在后座闭目片刻,忽然抬手,食指轻敲了下车窗:“给周夏夏打个电话,叫她出来吃饭。”亚罗坐在副驾,立刻会意,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周夏夏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 那一头的声音轻得几乎被背景的教学楼广播压过去,有点喘,像是刚结束什么活动跑出教室。 周寅坤闭着眼,懒懒开口:“等下去学校接你,出来。” “小叔叔……你、你回来曼谷了?”周夏夏没想到是这个男人,身边还有其他同学,她不得不刻意加重对男人的称呼,又怕男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咽了咽口水,“我下午还有课的……” “只吃午餐。三十分钟后,我要看到你在校门口。”他声音不高,却像隔着屏幕捏住了她的喉咙。 对面沉默了几秒,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周夏夏小声说:“……好、好,我知道了。” 夏夏无奈地挂断了电话,今天中午食堂举办了日本美食祭,其中菜单上有一道北海道特产汤咖喱是她从早晨就开始期待的。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打乱她原本的一切计划。 就像他从来不关心她有没有考试、有没有自己的安排,只会把他的想法强加给自己一样。 昨晚自己本以为两人达成了平衡,没想到才维持了一天,就被男人率先打破了。 想到这里,周夏夏摇一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喜欢自己反常的举动……所以。周夏夏稳了稳思绪,果然,那套衣服还是留着直接送给阿耀好了。 第二十一章营养 泰国曼谷,正午的阳光毒辣得像灌了铅。校门口,一辆深黑的迈巴赫静静停靠,车漆被阳光晒得发烫,像铁板上的哑火。 周夏夏踩着日光走出来,校服裙摆在腿边晃了一下,她低着头,紧张的手指绞在一起,关节细骨上被勒出浅痕,神色局促。 副驾的车门打开,亚罗下车替她拉开后座,一言不发。 她上车的一瞬间,迎面扑来一股熟悉的冷气,混着男人身上那种淡淡的气味,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烧掉了木头留下的灰,却又偏偏带着点暖味。 车门合上,世界顿时安静了。 她不敢看他,只勉强压低声音:“……小叔叔。” 周寅坤没应声,只偏了下头。女孩两手空空,不像能拿出来什么的样子。男人把袖口挽了几指,手指骨节分明地抬起周夏夏的脸,动作懒散。 他两指捏了捏,好像脸上的肉没少太多,脸色也没差多少,并没瘦成他想象中的样子。 胸……一直那么不争气。制服规规矩矩穿着,扣子一颗不少,领子也是整整齐齐,好像为了见他,提前打扮了一番。 周夏夏睫毛轻颤,男人的视线毫无遮掩地在自己身上游荡,她被迫微仰着脸,男人掐在她脸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但有点像生气的前兆。 自己昨天没跟他联系……现在看,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周夏夏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两侧太阳穴传来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去吃饭。”周寅坤突然松了手,微微调整了一下衣角,视线已先一步从周夏夏身上移开。 “好的坤哥” 亚罗回答得很快,轻轻的引擎声下一秒传来。 迈巴赫滑出校门,在城市的正午阳光中穿行,不多时,抵达一间装修低调却极讲究的私厨料理店。 …… 周夏夏坐得拘谨,背挺得笔直,手指交迭在腿上,低头看不出情绪。 而桌上已经摆好了三道前菜—— 凉拌青木瓜沙拉,切得细致的木瓜丝伴着酸香的鱼露; 后面断断续续端上来炭烤鸡肉串,外皮焦香却汁水饱满; 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冬阴功汤,红汤翻滚,鲜香浓郁。 空气里弥漫着香茅和椰浆的味道。 “吃。”周寅坤的语气淡淡,却没有下达命令那样的冷硬。 夏夏伸出筷子,却没夹东西。她总觉得不对劲。 果然,男人没过两秒,忽然开口。 “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脑袋里飞速过了一遍昨天的事。 气氛一瞬间僵硬,夏夏下意识舔了下唇,唇上有点干,她嗫嚅:“我、我没有……没有特别的事……” 周寅坤没动。他坐得懒散,手里夹着烟,烟头在空气中画出一点红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真的没有?”这小兔,买了礼物不好意思送,还想瞒他到什么时候? 语调不重,却像把刀从她心口划过。 到底是什么?是买礼物送给男同学、还是自己私自配了避孕药?还是说这两件事都已被发现,等着她自己坦白从宽? 周夏夏仔细回忆着,还是觉得应该先从最稳妥的事情起个头…… “医务室老师联系了阿耀……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夏夏颤颤巍巍地说着,心里暗暗难过,这哪里是吃饭,明明就是一场逼供。 “肚子疼得不舒服买药,怎么不和我说?” 夏夏眼皮抖了抖,看来男人并不吃她迂回的那一套,自顾自地点到药的事情上,吓得她胆子都要碎了。 “我只是、只是有点贫血,现在……很流行中式养生,我,我也在关注……”周夏夏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脑子里已经开始祈祷这套说辞够不够自洽。 这周夏夏,看来也知道自己柔柔弱弱,还挺关心自己身体。 “哦?怎么养生?” “我、我就是有点睡不熟、白天也容易困、听课不、不够清醒……” “所以我就去……校门口新开的那家中医……配了点中药。” 这个理由是买药的时候就提前编好的,正好在今天用得上,非常合理也很自然,周夏夏认为没有问题。 周寅坤没急着回应,只抬起眼,盯着她看了三秒。 桌上的汤还在滚,鱼露味混着香茅香扑鼻,她却怎么都吃不下。 夏夏咽了下口水,耳后已经沁出汗来,脸却还是撑着镇定。她知道越是怕,越容易被看穿。 男人忽然开口,语气很淡:“学校的饭不合口味?” 她一怔,下意识摇头:“没有、没有,挺好吃的,就是……最近没胃口。” 周寅坤没说话,手指点了下烟灰,那动作极慢,又极准。 “贫血。”他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的真假。 接着他偏过头吩咐:“亚罗,给她加个营养师,饭不准重样,每天三餐送到学校去。” “是。”亚罗站得笔直,仿佛这种话他早就习惯听见。 周夏夏听完觉得胃更难受了。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绿色的盒子,拿出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口感传来,呼吸好像也顺畅了几分。 “不吃饭,吃糖?”周寅坤看着周夏夏只是勉强吃了两口鸡肉串,喝了几口汤,难怪体重会下降。 “我、我这是提神醒脑的,下午的课比较重要……我怕我又会困,才吃的。”见周寅坤微微皱起了眉头,周夏夏又赶紧往嘴里叉了一块肉。 “饭我也好好吃的。” ……周寅坤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烟,烟雾在他眼前慢悠悠地弥散开。 他本来没什么胃口,甚至连眼前这一桌饭菜都懒得看,可那女孩咬着筷子、小口小口吃饭的样子,就像只软绵绵的小兽,牙齿白,脸颊被撑起,像盛了风的小布包,软得像能掐出水来。 刚才在车里就开始躁得不行。她一坐上来,整车的味道都变了,细腻的香,像夏天刚泡好的清凉饮料,又甜又软。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周寅坤光是看她坐在那里就觉得手心发烫,忍不住上手捏了两把后,手指传来的触感更是让他裤缝撑得紧绷。 现在看她在那小口吃饭,脸颊鼓鼓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情就他妈的好得要死。 眼前这张脸一抬起来,眼尾红红的,嘴角还沾了点汤,像只刚喂完的小奶猫。安静、乖巧、又有点怕他。偏偏这样的反应,比她哭闹挣扎时还更能挑得他骨头发痒。 他忍了忍,还是把烟掐了,嗓子因为干燥和压抑发热得厉害,出声时带着点低哑:“菜也夹一点。” 夏夏一惊,小声“哦”了一句,忙把猪肉串放下,夹了点木瓜丝塞嘴里。 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仿佛她不是在吃饭,是在干一件极其勾人的事。 他忽然觉得脖子有些紧,但领子早就是松开的,他张了张嘴,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周夏夏,例假几天能好?” 第二十二章午休(h) 她被那句话戳得一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手里的筷子轻轻一颤,差点磕在碗沿上。 她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甚至……这话不是随口的试探,而是已经做足了功课,确认过她是真的“不能动”,才按兵不动坐在这里。 “我……我,”她嘴唇抖了一下,眼神微闪,不敢看他,“三、三天吧……我还要三天。”她不敢动,坐得更直了些,腿也并得更紧。 “周夏夏,吃好了吗?” 他语气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像闲聊,带着点懒散的不屑,却每个字都钉进她骨头里。 “没,还没……我有点饿。”周夏夏低下头,默默地又夹了一块鸡肉,咬在嘴里像嚼木屑。 周寅坤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小兔,不发觉得有点好笑,这周夏夏挑食得很,明明在学校吃不饱,不知道在难为情什么,学校准备的饭怎么比得上眼前他点的这些? 周夏夏磨了又磨,可饭总有都吃光的时候,此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对上眼人的眼睛,轻轻说一句:“好了。” 从料理店走出去不过十几步,就是会员制停车场。一层全封闭式,水泥顶上垂下一排排灯,光影不稳。气温闷热,像是被水泥封死的锅盖,连呼吸都带点黏腻。 她跟在他身后,小小的一只,脚步轻得几乎没声。亚罗还在店里买单,此刻地上只有两个人的影子。 “上车。”周寅坤的语气平平。 她点点头,坐进车去,刚伸手去关车门,下一秒腰间一紧,被男人从座后拎了起来。 “我……我是真的不太舒服……小叔叔……”她声音颤得厉害,连忙从男人身上爬起。背贴着座椅几乎陷进去,手慌乱地抓着衣服的一角,“我下午还有课……” “睡一会儿,下午的课我送你回去。” “我、我不困……” “是吗,那刚才就是撒谎。” “你、你干嘛……” 周寅坤没说话,单手扣住她的后脑,让她后仰,露出雪白脖颈。他低头咬了一口,那力道不重不轻,像是在确认这块皮是不是还属于他。 “周夏夏,来的时候洗过澡了?身上香得不对劲。” 夏夏的脑子瞬间炸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疯话,但是又不敢不回答, “没、没有……” 周夏夏刚想解释,裙摆已经被粗暴地掀了起来,周寅坤隐忍的喘息声和她急促的呼吸混在一起。 下一秒,男人的膝盖已经顶进她双腿之间,迫她分开。 “周寅坤……求你别在这里……”她慌乱地去抓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一只手就能攥住她两个手腕,力道大得发麻。 她眼里泛起泪光,却极力不让它掉下来。车库没有人,只有灯光一闪一闪地晃在水泥地上,像随时会爆开的监控红灯。 周寅坤一只手将车换成私密模式,另一只手则沿着她的内裤边缘向下,指尖探进去时,夏夏身子一抖,几乎站不稳。 “摸下屁股也不行?” 夏夏咬着唇,此刻她腿软得要命,被抵在车门边,白色校裙像泡过水一样皱巴巴地堆在膝盖上。 那硬物已经完全撑起,她不敢看,下一秒,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朝着腰带的地方狠狠按了下去。 “解开。” 这句话像刀一样戳在她胸口。她身体一颤,低下头,颤抖着伸手去拉下他的拉链,动作僵硬得像是第一次解开什么禁忌。 “快点。”他耐心已然见底。 她手滑了几下,才终于把他解开。 “呜……”她惊呼一声,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头,声音被堵在喉咙口。 周寅坤低头看着她那张被逼得泛红的小脸,唇角微挑,憋了两天的情绪得以释放,发出了满足的闷哼。 她想逃,手臂支在周寅坤的腿上用力地想撑开,却被他膝盖死死锁住肩膀。他往前一送,夏夏呛得剧烈咳嗽,脸一下涨得通红,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掉。 呼吸困难、羞耻、疼痛夹杂在一起,她拼命忍着不吐出来,却还是被一阵猛顶压得眼前发黑。 她居然敢给其他男人送礼物?说好的他的礼物呢?他等了一中午,也没见她要拿出来的样子。 男人动作越发不带怜惜,他低头看着她,好像已经不满足于她吞吐的速度。 “放松。” 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耳边像是轰鸣一片,她的下巴被迫撑到极限,口腔湿润的部分早已麻木,舌头僵住。 可身体却在那样的强迫中,被迫适应节奏。 男人抽出的一刻,她几乎是整个人脱力般地瘫软下来,双唇红肿、眼泪横流,唇角沾着一些津液,混着薄荷糖的清凉味道和呕吐感,让她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她还没来得及擦拭掉,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一把扯了起来,压在男人胸膛。 男人从夏夏背后伸进手去,手指隔着女孩的底裤不断抚摸着那条狭缝,夏夏不停地摇着头,“不要,不要……” 可周寅坤一点也没停的意思,凶狠的性器挤了进去。他把她整个人压进自己怀里,加快了频率,撞得她几乎发出惨叫。可她还是死死咬着牙,只发出一点闷哼。 虽然隔着一层内裤,可她不是完全感觉不到,只一下一下在表面摩擦,但力道重得像要碾碎她的骨头。 “别、别这样……我真的不行……”她含着哭腔,颤抖得快撑不住,却还是没挣脱,只能埋着头咬唇,连呼吸都压得极轻,生怕下一秒他更狠。 周寅坤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不规矩,他两指轻捏着她的柔软,一下一下揉压着,像是在玩弄一团毫无反抗能力的糯米团。 她闭着眼,一边忍着腹部的钝痛,一边忍着快窒息的羞辱感。 而他终于在最深处重重一撞,低低发出一声呻吟,整个人几乎将她压进前排座椅的钢板里,像是要把灵魂都射进她体内。 松手的一刻,她整个人像瘫了似的从他腿上滑落下去,发丝黏在脸上,唇红肿,衣服皱得不像样,裙摆堆在腰侧,露出发白的腿和被揉红的膝盖。 周寅坤理了理衣服,眼神却没有任何愧疚。 第二十三章拷问 洗手间的水哗啦啦地响,周夏夏死死捏着水龙头,手指发白。她脸埋得很低,冷水沿着脸颊往下冲,却怎么也冲不掉那种黏腻的味道。 裙子皱成一团,底裤早就被揉得不像样,她手指一寸一寸地把裙摆拉下来,拢好,像是在缝合什么被撕开的东西。手背和手臂上浮着几道红痕,像刚刚被车内皮革椅面摩擦出的,细小而灼人。 等夏夏在餐厅的洗手间清理好自己,周寅坤早就已经在外面抽起了烟。 相比自己,男人袖口扣得一丝不苟,连衬衫的领子都熨得平整挺括。他懒洋洋靠着门框,指尖是清冽干净的打火机金属光。像刚从什么高端宴会里走出来的贵族,神情清冷、淡然,目光落在她身上。 走廊尽头,车门半开,车内隐隐传出清洁剂的气味。亚罗手法干脆、无声,将地毯上的水渍、残留物一层层擦干净,再拿出一次性吸附布仔细地擦了两道。 深黑色的迈巴赫此刻就停在空荡的停车场一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转过身,垂着头,避开男人的视线,快速地从他身侧擦身而过。 “可以了,坤哥。”亚罗已经把车内收拾完毕,只等坤哥出发的命令。 小腹坠痛,双腿间一抽一抽的酸软,周夏夏没等男人,快速钻到车里,声音隐隐不悦:“我要迟到了。” 周寅坤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开车。” 车子缓缓驶入学校外的拐角。保安亭外的保安庄重地举起手敬礼,已经到了上课时间,校园里空旷无人,下车的女孩带着一丝狼狈,急匆匆往宿舍楼跑去。 …… 曼谷郊区,偏远旧港。 空置的化工厂一角,被改造成一间封闭病房。门口有专人持枪看守,屋内铺着橡胶垫,监控全方位无死角。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铁床上捆着一个人。 许嘉伟一改往日清爽的样子,胡茬浓密,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神时而涣散,时而惊惧。 他左臂青筋暴突,一根细管连着吊瓶,输的是营养液。右手绑着血氧监测仪,每动一下,都会牵动背后的绷带。 门被推开时,他侧头,看见了进来的人—— 他穿得整洁,神情冷淡,一进屋就把西装外套丢在椅背上,抬手撸起袖子,露出手腕那串佛珠。 “周寅坤……”许嘉伟喉咙沙哑,但丝毫不掩恨意。 周寅坤走近,掏出根烟叼上,没点火,只咬在嘴里。 “夏夏呢。”许嘉伟习惯性瞄了一眼男人身后,并没有女孩的身影,只有一个阿耀在他身旁。 见周寅坤只是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一丝不好的感觉绕上心头。 “你别碰她……”许嘉伟声音发颤,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青筋暴起,“她……她才十七岁。” “精神不错。”男人眼神冷冷的,“听说你戒毒意志很强,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周寅坤找了个椅子坐下,像是说着某桩无关紧要的烂事。 许嘉伟缓缓抬起眼盯着男人的动作,眼神浑浊又警觉。 “你很有趣。”周寅坤语气里透着点愉悦,“这么多年我见过太多死撑的,也见过太多背叛的。可像你这样——演得真,把命搭上,还被自己人出卖的……” “你说什么?” “明明都是一个警校里的老朋友,对你下手也不留情,三种混合成分,剂量刚好清醒一半、上瘾一半,挂着个活人的壳,其实还赶不上下水道里的蛆。” 房间里静得只听见营养液的滴答声。 他说不出话,连嘴唇都抖得发白。他一直以为,是周寅坤搞得他染毒,是这个疯子毁了他,也毁了他最后的底线……可现在—— “夏夏呢。”许嘉伟无力地垂下了头,他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一名毒警,不,是毒虫。经历了一切又失去一切后,他只想见见童年时光里,那个一起快乐过的人。 周寅坤慢条斯理掏出手机,调出那张照片,递到许嘉伟眼前。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灿烂,年轻、干净,一脸理想主义的热血。 后面还有横幅——‘忠诚为人民,铁肩担道义’。 “说说看,这里面几个是卧底?” 许嘉伟死死咬着后槽牙,眼神抽动了一下,“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周寅坤没动,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你不肯说也没关系。”他起身,顺手把椅子踢回原处,像是要走了。 “不过那周夏夏可真是傻,居然一直挂念着一个被‘自己人’抛下的废物。” 许嘉伟眼神血红:“我配合,你不能碰夏夏。” “我可以帮你……但夏夏不能知道。” “我帮你查,帮你探,也帮你传话。”许嘉伟一字一顿,“但夏夏要一直以为,我在脱毒。她要继续上学、吃饭、睡觉……像个正常人。” 周寅坤没有立刻答应。他站着,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像在掂量这条命值不值。 门关上的瞬间,铁皮门板发出沉闷的“咣”一声,把空气都震了几秒。 “那个宋书宇,什么来头。” 第二十四章查底 曼谷市郊 Fleur会所三层 夜色已沉,包厢里的灯光却暗得像水下。桌上摆着简餐与两支未开封的罗曼尼康帝,空调风低,壁炉火正旺。 周寅坤坐在主位,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慢慢地把玩着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转着杯脚。 “喜欢她?” “……目前看来,也不是。” 男人笑了下,声音淡得几不可闻。 “迎新会、送笔记、买面包,可真浪漫。” 阿耀无言,默默坐在他对面。宋书宇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他把这层关系归为了“普通同学”,并未向坤哥汇报,而且宋书宇人缘很好,对谁都很热情,并非只缠着周夏夏一人。 周寅坤嗤笑一声,这才注意到阿耀似乎和往常有所不同,他目光从阿耀肩线一路扫过:“换风格了?周夏夏给你挑的?” “是。”阿耀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说感谢我帮忙。” “感谢?”周寅坤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感谢你陪她吃饭、逛街,感谢你陪她挑礼物,是不是还感谢你帮着隐瞒把礼物送给谁?” “何文耀,你他妈朋友当上瘾?” “对不起坤哥。”阿耀赶紧站起来低下头,这件事是他私自决定的,本以为坤哥不会过问这点小钱的事情,没想到宋书宇与周夏夏高频的互动,还是引起了坤哥的注意。 周寅坤将酒杯放回桌上,啪一声清脆,像是结论落地,显然懒得在这种细节上再浪费力气。几秒后,他再次开口,语气却更冷: “家里做什么的?” “宋书宇,母亲早逝。从小成绩优异,性格温和,有点受欢迎。和周夏夏是在高一分班后认识的。” “说重点。”周寅家一听到宋书宇和他家那个周夏夏扯上关系,心里就说不上来的烦躁。 “其父亲宋文渊是东南曼谷大学商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是中泰经济合作和小额信贷。” “学术圈的?”周寅坤微挑眉,眼神却比刚才更沉,“中泰经济合作……这几年是不是有参与‘中新侨务基金’的联合项目?” “是的,宋文渊去年刚完成‘一带一路’背景下区域银行制度优化的调研。该项目的部分资金来源为新加坡‘南洋华侨基金会’。” “基金会?”男人的嘴角缓缓勾起,“找人查他近期有没有收过学生投诉,教学事故、财政不透明、抄袭都行。” “还有——”男人语调微扬,“他老婆不是死了吗?查查怎么死的,别真是意外。” “好的坤哥。” “另外,许嘉伟那边记得让他今晚开始往香港警队内部放出信号。” “坤哥是想让香港警方认为许嘉伟仍在任务中,默认他已有掌控线索?” “嗯,”周寅坤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到时候顺着他们摸索的方向再反推。” “他们越着急出手,就会有越多问题暴露。” …… 伦敦·夜雨 萨里郡西郊,陈家庄园后厅,烛火未灭。 陈悬生对面的副手,是跟了他八年的亚洲情报负责人——鲁道夫,半个香港人,半个匈牙利血统,长得干净,但眼神从来不干净。 “周寅坤这人果然信不得。”鲁道夫说道,“连弑父杀兄的事都做得出来,怎么会老老实实做生意?” “你说接下来怎么办。”陈悬生抬眸看了他一眼,笑意却不达眼底。 鲁道夫指着那份补充方案最后一页,“土耳其这条航线的第一批货,我们可以在底料掺两毫克‘异戊胺肟’。” “只要有一丁点含量,就能立案追查。到时候可以安排第三方渠道在海关做匿名举报,指控土耳其港口存在用于人口控制的违禁品运输。” “一离开亚美尼亚,就把报备人改成周寅坤,至于我们的人,不会被牵扯。” “他想抛开所有人自己做全球供应链,那就让他从国际刑责通缉名单起步。” “呵,”陈悬生起身,走到酒柜前,自斟了一杯干邑,缓缓说道: “周寅坤太张狂,不信命,不信盟约,也不信人情。” “那就让他信一次代价。” “在聊什么呢。” 楼梯上传来女人的声音,轻缓,带着夜风般凉意。 陈舒雯缓步下楼,身穿深紫色真丝睡袍,头发简单束起,裸露的锁骨泛着微凉光泽。她看上去像是刚洗完澡,眉眼间带着丝丝媚意。 陈悬生望着她,神色未变,“还没睡。” “不困。”陈舒雯走到沙发边坐下,“听到了你和周寅坤的新仇旧恨,对了,他上次是不是来过,那个被他胁迫的女孩,叫夏夏吧,也来了吗?” 她语气懒散,但能让人听出来带着微微的怨气。 陈悬生抬眸,淡淡问道:“谁惹你了?” 陈舒雯:“也没人惹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还能偶尔走出去散心,换个城市,买条裙子,剪个头发,睡在外面都行。”她顿了顿,“那个小女孩,大概连买卫生棉都要跟他报备。” 空气骤然一紧。 陈悬生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幽深,像被一点寒气封住。 “你在心疼她?”陈悬生低低一笑。 “不是心疼。”陈舒雯摇头,“只是有时候看着像镜子,倒映出点过去的荒唐。” 沉默片刻,她看了眼表,站起身。 “我困了,你也早点睡。” 第二十五章夜谈 周夏夏下了车,腿还有点软。她尽量走得稳,头埋得低,像是在躲避整个世界。 她快速进了宿舍,第一时间把门反锁上,飞快地脱掉裙子和底裤,裤裆处已经被男人淋湿,隐约透着浅色水渍。她脸一热,连换衣服的动作都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力道。 换上干净内裤后,她走到洗手台,把自己刚才的那条泡在清水里,动作麻利而沉默。 紧接着她又把宿舍的窗也打开,阳台的风吹了进来,那股神秘的气味终于消散。 她不想回忆刚才在车上、在餐厅周寅坤的神情和语气,更不敢想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亚罗会怎样看待自己。 她本就能看出亚罗对自己不友善的态度,这样一来,估计又会戴上另一层有色眼镜…… 时间来不及了,她重新系好白衬衫,拉上书包拉链,快步冲出宿舍赶去下午的课程。 阳光很亮,光线透过教学楼的长廊玻璃打在她脸上,一道一道晃眼。 下午的课只剩一节,她迟到进教室时老师只抬眼看了一眼就没多说,同桌递来一张复印的笔记纸,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一整天,她像是在水面下屏着气,直到晚饭时间才终于松口气。 他们的教室离着食堂最近,此时食堂里人不多,六点钟的钟声刚响,慢慢能看到很多学生从远处陆陆续续走来。她走到窗口前,点了份清淡的粥和一小碟炒青菜,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是不是瘦了?”莱娅坐在旁边,见夏夏不说话不依不饶,“你眼圈也黑,昨晚没睡好?” “嗯。”夏夏点头,声音平静,“昨晚有点冷,醒了几次。” “那你今晚去我床上睡,离窗远比较暖。”莱娅像是终于找到施展母性的位置,“我刚换的床单,是香草味的。” 夏夏轻笑了一下:“……哪有这么严重啦。” 莱娅一边喝汤一边说:“今天下午那个谁谁谁跟我说,他看见宋书宇一直在教室门口等你……你们是不是——” “没有。”夏夏立刻打断,语气急促,“不是那种关系。” “哈——”莱娅笑出声,“你怎么老这么认真回答玩笑话啊?” 夏夏看着莱娅一瞬间放大的笑脸,忽然有点庆幸自己还能坐在这里,还能听见莱娅在她面前嚷嚷,她的人生也不完全是阴暗的。 哪怕刚刚几个小时以前,她才在一辆黑色迈巴赫里,被那个男人……侵犯得像只无力的宠物。 一行人吃完饭回到寝室。莱娅正趴在桌子上写社团的提案,耳机塞了一边,嘴里咬着笔头。金卡琳已经窝在床上开始涂护手霜,涂完还不忘跟阿尼塔分享一款新品,说是能让指甲长得更亮。 “阿尼塔,我们跟你进了美术社,你可得罩着我们啊,就你最会画画了。”莱娅把入团申请书插到文件夹里放好,一边拿着湿巾擦手一边说着。 “放心吧,美术社不要求这些,而且每周还有免费教学,很快你们就都学会了!”阿尼塔还在收拾绘具,夏夏送的这一套笔她是由衷地喜欢。 “你们说……”莱娅忽然凑过来,小声问,“你们觉得这个美术社社长,怎么样?” 话音一落,宿舍里三道目光几乎同时看向她。 “你别告诉我你也看上了他呀?”金卡琳轻轻“啧”了一声,“他真的又高又帅,画画也好。”用完了的护手霜已经被收进了抽屉里:“要不是他,我就去篮球社了,现在你要和我抢同一个男人,我们这是偶像剧?” “没有啦。”莱娅急忙摆手,“就是觉得他好幸福,美术社里好多美女,唯独就他一个男生,还是社长,简直就像皇上拥有后宫佳丽三千一样~” “哈哈哈,你别管,那是他之前没遇到我,不知道我的好,我要让他感受到什么叫'生命里的、至关重要'!”金卡琳夸张地用手比画了一下自己的S形曲线,尤其是胸前那两团。 莱娅和金卡琳的语调欢快,像是在讲个轻松的段子,宿舍里笑作一片。 但周夏夏没笑。 她坐在床边,一边拉开抽屉翻找着笔记本,一边压着自己心里的情绪不去回应。 三千。 他那样的人,会缺女人吗? 是不是也有一千个温柔的、一千个火辣的、一千个……肯为他付出一切的,比如卡娜姐姐。 阿耀说过周寅坤不是长情的人,最长的和最短的有好多个。 但是她只见过卡娜姐姐。卡娜姐姐是她眼里女明星般的级别,硬要评价的话,就是成熟得刚好、风情得恰到好处的大美女。 她想了想卡娜姐姐,又看了眼金卡琳,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想不通,又有点想得通。 周寅坤会亲吻卡娜姐姐的额头,会带她出席那些满是香槟与雪茄味的晚宴,还会在她撒娇时轻声细哄。 那是宠爱。 可到了她这里,却是命令,是剥夺,是教训,是用手扣住后脑勺、塞住嘴巴的“教学”。 胸前的青印,是车上他捏出来的,掌骨宽大,力道精准,没有多余动作—— 胳膊上的红痕,则是被车上的皮椅和他的西装裤摩擦出来的…… “夏夏,你也觉得他帅吧?你看你脸都红了。” 莱娅忽然凑过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语气带着调笑。 她忙拿出镜子照了一下,发现真的很红。掩饰般笑了一下:“……我只是热。” “啊,我忘了你例假还没结束。”金卡琳放下了梳子,又拿出了润唇膏。她一边抹润唇膏一边转过头,“你小心点别着凉,要不明天又请假。” “放心吧!不会请假了。” 她回答得很轻,转头去整理书包。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女孩们讨论着社长的发型,谁在社团里最受欢迎,如果有美术外出写生活动要不要穿闺蜜装。 夏夏却觉得,自己像是贴错在这里的一张照片。 她又歪头看向镜子,镜子里,她的眼圈有点发青,但眼睛还是亮的,白衬衫校服已经换成了卡通睡衣,发丝贴着颈侧,好像和大家没什么区别。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上那条干净的内裤,是中午才换上的。 “夏夏?”身边传来莱娅的声音,“你看什么呢?” “没,”她回过头,声音依旧干净,“今天下午的重点内容,我又复习了一下。” 她低头收起书本,把那本笔记塞进书包深处,就像把这一整个夜晚的心情,也一并压到了最底层。 第二十六章条件 曼谷,晨。 卧室里很静,只有细微的风声。 周寅坤醒得早,他坐起身,一边披上浴袍,一边按下盥洗台上的免提通话键。 “说。” 对面是老谭的声音,音质有些被压缩过,带着车内回音。 “坤老板,我是老谭,向您汇报一下昨天清迈的情况。” “嗯。” 镜子里,周寅坤五官凌厉,胡渣浅淡,清晨的光线沿着颧骨滑落,映得那张本就冷峻的脸更像一尊雕刻。 “首先是他们那边政府代表的态度,”老谭声音一顿,随后低声,“对您昨天中午没出席饭局表达了不满——尤其是农业局那位副局长,借着酒劲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意思是:周先生既然主动提出了试点邀约,却在关键节点避而不见,让人怀疑诚意。” 周寅坤拿起刮胡泡,按出一团厚实的白沫,指腹缓慢地抹开,细密厚重地涂满面颊、颧骨、下巴和鬓角,连带着侧脸那一小撮野性生长的鬓发都被揉进泡沫里。 “继续。” “我替您解释了,说您本人急需回曼谷处理跨国基金审计,脱不开身,未来一周内将专程赴清迈拜访。对方听了也就没再多说。” 刀锋从侧脸剃起,泡沫一点点剥离皮肤,露出下面干净却不失力度的线条。他一边剃,一边略偏过头,抿紧嘴角,让每一刀都精准贴合皮肉之间的落差。 “具体要求怎么说?” “首先土地局的意思是——只要能解决当地村落边界争议、缴纳一定比例的生态恢复税,他们愿意释放两块边缘农业地带,大约4000亩,可以先行试点种植。” “生态恢复税多少?” “初步报价折合每年三百五十万泰铢,五年起签,也就是说就算政策被短暂叫停,也要持续补缴剩下的税款。”老谭答得干脆,“另外还要求我们基金会在地块外围加设‘山林生态保护区’标识,方便对外公示。” 周寅坤闻言没说话,刀片是新换的,冰凉地贴上皮肤。刮到下巴时,他的手腕微微转了个角度,从喉结开始往上。 “拿我地当脸面,收我税当政绩,真是如意算盘一把好手。” 刀片滑过下唇边缘时,他偏了偏头,嘴角自然抿起一个角度,神情专注,讽刺地笑了一声。 “他们还打了个擦边球,说如果项目顺利、带动村民致富,后续还可以争取政策性减免。” “其他呢。” “农业局的要求比土地局更实在。”老谭继续,“农业局要求所有试点园区必须挂上“清迈农业局参与共建”标识,并获得年度政绩报告列名,以便上报中央农业厅。” “还有,他们想借我们基金会的名义,引入一套全新的农业监控系统,说是为了提升本地数字化农业能力,同时保证种植透明、符合政策审查流程。但是他们不管你种什么,只要外面看起来像是育苗、农业发展、扶贫计划就行。” “当然没问题。”刀峰落到上唇附近,周寅坤微微抿了下嘴角,顺势一滑,泡沫落入水池。 “最难的是财政局。”老谭皱了眉头,“他们其实是吃定咱们急。知道这个项目一旦落地,每个月的资金流都是上亿,所以死咬着一个点:基金会必须成立清迈本地子公司,每月向地方财政拨‘教育支持专项’。” “明着说是教育支持,实际上就是一条固定的灰色回扣线——也是五年,最少一亿。” “怎么支持?” “至少三个面向公众的公开活动:健康讲座、扶贫援助、乡村医疗援助,形式不限,目的就是让我们持续消耗,但受控于他们。” 周寅坤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刮刀继续缓缓滑动,带下白沫与细细的胡渣。“清迈大学那边呢?” “清迈大学医学部开出三个条件——” 老谭翻了下文件,声音清晰,“第一,原有合作关系保持不变,不允许我们直接‘摘桃子’,只新增中草药实验中心。第二,若中草药项目涉及临床,必须由医学部现有教授担任项目负责人。第三,所有研究成果需在医学部官网同步公布。” “挺贪。” 白沫剥落,露出下方凌厉的皮肤线条,冷白中透着微红的温度,轮廓干净如削,神情一丝不苟。 “给他们设两个对赌条款。第一,研究成果若三年内无法进入泰国药监目录,则实验经费减半。第二,我们保留独立建院资格,一旦数据合规,我们可以另立门牌。” 他擦干脸,抬头望着镜子里那双深黑的眼,“剩下一些小部门机构,能摆平的摆平,摆不平的就拉着基金会和他们共建,给政策挂个架子,下周一就此提交试点法案。” 他一边说,一边穿好衬衫,扣好袖扣,眼神冷静,姿态从容。话语落地时,镜中那张男人的脸,已经彻底收拾完毕—— 干净,整肃,像刀锋也像战甲。 电话那头,老谭声音低稳:“明白了,坤老板。” 周寅坤来到客厅,影子像被枪膛拉出的铁轨,干脆、沉稳、直通前线。 接下来,欧洲要动,清迈要种,香港要谈—— 可他最担心的,不是什么运输、法案,也不是什么在查他的陈悬生: 是那个终于能“住校”、终于能“开心”的小兔。 她一不吭声,就说明正在酝酿什么。 他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一抹冷淡的笑。 第二十七章报名 周五下午,曼谷圣约翰国际中学的校园比平日更热闹了些。 草坪上支起了各个社团的临时展台,彩旗和海报沿着主干道两侧排开,广播播放着动感的音乐,社团成员穿着统一的T恤在各自摊位前吆喝拉人,气氛像是校园版的小型集市。 “夏夏——你快点啦!”莱娅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用力穿过人群,“今天是社团纳新的最后一天,再不来就只能去图书社了!” “走过了走过了,金卡琳在那边呢……不是说好进美术社吗?”周夏夏步子不快,声音不高。 “计划赶不上变化。”莱娅神神秘秘地回头,“你等会儿看到人你就知道了!” 夏夏皱了皱眉,不太懂她的意思,正想追问,却被她拽着走向一旁一个装饰着音符与银丝帘的小摊位。 “圣约翰国际·音乐社”几个字赫然写在上头,桌后坐着三个风格各异的男生——一个戴银框眼镜,正在低头调琴弓;一个打着耳钉,在擦一把双簧管;还有一个身材挺拔,穿着白衬衫校服外套,正靠在音箱边,轻轻拨动大提琴的弦。 “哟,这不是我们家莱娅小朋友?”最后那个男生抬头,露出一排干净的白牙。 “你怎么还在这儿混啊?”莱娅语气一转,像是回到小时候,“我还以为你小学转学之后就去国外了。” “回来啦,带着琴。”男生冲她眨了下眼,又看向身旁的夏夏,“这位是?” “我朋友,也是我的室友,周夏夏。”莱娅介绍完,又转头冲她笑得暧昧,“这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图帕。音乐社现任副社长。” “初次见面呀,夏夏。”图帕点头,声音不轻不重,却自带吸引力。 “所以你拉我来这边,就是为了追星?”夏夏轻声问,语气没责怪,只是有点无奈。 “我不是说了吗?音乐社帅哥多。”莱娅挑眉。 “喂,新来的——音乐社可是不养闲人的,你们两个来选个乐器。” 莱娅吓了一跳:“不是吧,我哪个都没学过啊!” “夏夏你先上吧!”莱娅一把把她推上前。 “我,我也没学过。” “哎,我看你手指好长的,要不要试一下小提琴?虽然有点难,但是我们也不要求很专业嘛——” 眼镜男生抬起头,看了夏夏一眼,说得轻快,却也认真。 “我不行的,我不会……” “不会就一起学嘛,而且音乐社每周可是有隔壁艺术学院老师的亲临指导哦,还会有和他们学校一起交流演出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到其他国家巡演呢!” “我……我哪有这个水平。”夏夏尴尬地拒绝着。 “好好好,我要去世界各地看帅哥!我决定了,就学小提琴!”莱娅已经先答应了下来,一想到有机会到处玩,还能有机会见到艺术大学里的帅哥,莱娅在心里为自己的临时叛变欢呼了一万遍。 “哈哈哈,好嘛,那你们就一起学,到时我们还可以组个室内乐呢!” 周夏夏这边却高兴不起来。一是自己确实不会任何乐器,从基础开始学起来难度太大,其次是,就算自己能学会,未来有一天要和同学们一起去演出,也只会得到那个人冷冷的一句:“周夏夏,你哪里都不许去。” “夏夏你就去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莱娅双手合十,一副要下跪的架势,“我可不想一个人被帅哥包围的时候没人可以分享。” 周夏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试一试再说。她低头走上前,轻轻把琴托在肩上。姿势生疏,动作僵硬,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 “可以啦,至少琴没拒绝你。”莱娅在一旁笑得大声,“你看你肩膀线条多好,拉琴肯定比我有气质多了。” “……” 最终,她还是在报名表上写下了名字,后面填了“小提琴”三个字。笔锋顿了一下,却还是落下了最后一笔。 音乐社的社员在名单上打了个勾:“欢迎加入,周夏夏。” 从人群中退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往西偏了些。草坪边围满了看篮球的人群,欢呼声时不时炸起,像是一种无形的热浪。 “诶,那是不是宋书宇?”莱娅突然凑过来,指了指远处,“他还在篮球社啊,真能打。” “周夏夏?” 那道声音从球场边传来,她一回头,就对上了宋书宇的眼。 他穿着校队的训练服,额前的碎发湿透了,手里还拎着矿泉水。脚步有点快,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要走。 “刚才看到你报名了,加入哪个社团了?”他站在她面前,眉眼温和,有种少年独有的清澈。 “音乐社。”夏夏声音不高,“小提琴。” “挺适合你的。”宋书宇笑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进兜,“哦对,上次的钢笔,我退掉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迭好的钞票,因为一直带在身上,导致有些皱:“退款的时候,店员说你当时是现金付的,我就只好把现金带给你了。” 夏夏怔了怔,接过钱:“谢谢你。” “我得回宿舍了。”她低头说。 “好。”宋书宇没再追问,只是往后退了一步,“那你慢点走。” 周夏夏点点头,提着报名表和刚接过的钱,转身走向宿舍的方向。 身后的篮球社开始又一轮投篮训练,呼声此起彼伏。她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踩在地砖的接缝上,像是走在一条看不见的绳索上,细窄、摇晃,却也只能走下去。 那几张退回来的钞票,在她手心被捏得很紧,像是攥着什么秘密,又像攥着一种临时的喘息。 这一笔'账外'的钱……非常重要。她低头,快步离开。 第二十八章夜色 夜场灯影斑斓,音乐低沉如心跳,皮沙发陷在金边灯轨之下,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和酒精味,夹杂着不知名香料的粉末气息。 这里是夜场顶楼,整个一层都为封闭私密式,楼层极高,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天台泳池边是香槟塔和长桌自助,穿着贴身制服的侍者安静地穿梭来回。 阿耀站在一旁,手里捏着一杯苏打水。他目光平静,像是与这场纸醉金迷的喧嚣毫无关系。 而他身侧的男人,正半倚在沙发上,手肘搁着靠枕,指尖夹着一根点了一半的烟。烟灰已经快烧到底,却始终没人抖掉。 周寅坤神情冷淡,因为是私人聚会的原因,他没有穿很正式的西装。有着暗花的衬衫最上方两颗扣子敞着,身上带着一点烟气和酒气混合的味道。 他眼神平扫在单向玻璃窗上,落入下方舞池中的人群,却明显没把视线落进任何一个人身上。 “周先生,今晚就一起好好放松一下?”攀力昂将军穿着一身定制军装便服,面色红润,一只手搂着旁边穿着高开衩裙子的女伴,另一手举着酒杯: “这些可都是我们从艺术大学请来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晚哪位看上眼了,周先生尽管点。” 那几个艺术大学的女生原本还在低声笑闹,喝着果酒,闲聊今天会不会遇到哪个金融大佬或演艺圈新贵。 听到这位包厢老板提到了今晚的“主客”,她们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男人腰线收得极紧,长腿修长,皮带扣得恰到好处,肩背比例宛如雕刻出来的。 其中一个女孩更是早在周寅坤进门时就已经移不开眼。 她瞥见他坐下时,长腿微张,深色西裤下,两膝之间的布料突起了一块清晰的形状——那并不算刻意,但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喉咙一紧,莫名地觉得口干,赶紧低头喝酒,试图掩饰自己的呼吸不稳。 而那个男人,仍靠在那里,一言不发,眸色淡淡,像是早就看透她所有的反应。 虽然周寅坤并未搭话,但对面几个女孩依然笑得软软糯糯,有几个甚至主动靠过来,拿着酒杯,柔声试探:“周先生,我陪您喝一杯吧。” 周寅坤偏过头看了她们一眼,目光扫过几张化着浓妆的脸,眼神袭来,男人味浓重到几乎令人眩晕。 “滚。” 几个姑娘脸色一白,不敢再说什么,讪讪地后退几步。气氛顿时一滞,连酒桌上的轻笑声都消停了不少。 攀力昂倒也不恼,反而抬手挥挥:“都下去下去,我们要说点男人的话题,不方便。” 他自己也撤了怀里的姑娘,重新坐直身体,举起杯子。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啊,周先生对清迈项目这么上心,我原本还想着这次法案至少要谈个几轮,结果您几句话就答应了。”他说着,眼里闪过几分探究与欣喜,“早知道您这么好说话,我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嗯。”周寅坤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没接他的话。 “清迈这片地,我都打点好了。”攀力昂压低了声音,“之前刚收回来时报表上就是农业种植,没人会查。再挂上‘中草药研究’这块牌子,合法又干净。” “嗯,下周基金会就会拨出第一笔投资资金,另外还有三笔分批打到你新加坡的白金账户。” 攀力昂闻言,嘿嘿笑着,端起杯子敬他,“周先生出手,的确不一样。” 修长的手指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边沿,那声“呲啦”极轻,像是某种结束信号。 周寅坤随即站起身:“将军玩好。” 攀力昂刚刚还兴致正浓,听见这句话,愣了一下:“哎?周先生,您这是……” “还有事,失陪。” 而另一侧,阿耀早就察觉了男人准备离开,早一步走下电梯,将车调到了后门。 轿车平稳驶出夜场地下车库,穿过曼谷街头热闹的车流时,车内气压一如既往的沉稳。 周寅坤靠在后座,指尖摩挲着手机边沿。 他没有点开任何信息,只是把聊天框切到了“周夏夏”的对话界面。 “直接去学校。” 阿耀点头:“是。” 车速缓缓加快,从城市灯火之中穿过,驶向那所被高墙和绿树包围的贵族中学。 夜自习刚下,因为是周五,校门口站满了来接人的家属司机。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从教学楼里走出,背着书包,脸上带着一天学习后的疲惫与松懈。 周夏夏走在其中,步伐缓慢,白色衬衫校服裙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她背着包,低头盯着地砖的缝隙,每一步都踩得刚刚好,像是某种无意义的执拗仪式。 宿舍里除了她都被家人接走了,今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不过也刚好可以静下心来计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回到宿舍,她先把宋书宇帮她退回来的钱放进抽屉,小心地压在书本最下面,然后又把换下来的校服装进袋子里。 因为走得太急,并没有带很多衣服,所以周夏夏每天都要去走廊里的投币式洗衣机去洗前一天的校服。 手机震了一下,是阿耀。 “喂?” “我们在停车场东侧等你。” …… 周夏夏出来的时候,比入住的时候提的东西还要多。 她从教学楼的斜坡上下来,远远地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停在角落,车身沉稳低调,像一头趴伏的猎豹。 阿耀站在车门旁,见夏夏大包小包的样子,急忙走上前一一接过, “阿耀,谢谢你。” 周夏夏总算腾出了手,一样一样把东西收拾好,有她的笔记、有她的养生茶、有她换下来的校服,还有那套没有外包装,只剩一个盒子的西服。 这西服原本是送给周寅坤的,虽然外面的黑色绒布已经被自己装了其他东西。只是周夏夏怕自己擅自做主给他买衣服,惹得男人不高兴,于是后面又打消了送礼的念头。 “这个也给你”周夏夏把衣服往阿耀手里一塞,好像一颗烫手的山芋,然后低下头,生怕阿耀多说什么。 “上车吧。”他说得简短。 车门一打开,车内温度扑面而来。香薰气味很淡,但熟悉,混着一点他身上惯有的烟味和独有的木灰味。 周寅坤坐在车内,靠着座椅,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翻,侧脸线条在夜灯下格外冷峻。 夏夏轻轻关上门,刚坐定,男人的目光就落了过来。 她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那种目光,一如既往地令人无法呼吸。 “周夏夏,会不会叫人?” 第二十九章心意 男人的嗓音低沉,在车内回荡。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却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眼里。 “……小叔叔。”声音细得像风拂过沙。 一路沉默,车子驶入别墅,铁门缓缓打开,夜灯沿着林荫道一盏盏亮起,将整座宅邸照得冷白静谧。像是无声的狩猎场,把她从学校接回,困进熟悉的牢笼。 车停下那刻,阿耀率先下车,打开后备箱,一件件提着她带回的东西走进屋内。 周寅坤走得也快,完全没等身后的周夏夏。他自顾自地坐进沙发,好像已经忘了还有一个放学回家过周末的人。 夏夏的身影从门外小心翼翼地挪进来,看清了沙发上坐的人,她抱着包,低着头,几乎是用气音说了句:“我先睡觉了。” 说完,飞快地蹬掉鞋子,跑上了楼梯。 周寅坤眯着眼看了看楼梯的方向,胸内一股火气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坤哥,周夏夏好像让我帮忙转交这个。” 男人原本坐在沙发里,指尖轻敲着戴着左手腕的佛珠,听到这话停了动作。 一个简单的盒子,像是原本还应该再有一层外包装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黑色的剪裁面料摊在柔光灯下,一眼就能看出是订制款——线脚极细。 男人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她自己怎么不送来。” “可能是……”阿耀也不清楚,按理说礼物还是当面给人更好一些。 “你先回去吧。” “是,坤哥。” 下一秒,他放下手中的衣服,大步走了上去。 他没敲门,直接用手去推她房门。 “周夏夏,你敢锁门?” 她窝在被窝里,整个人缩得像个小团子,只露出一缕头发。听到男人推门声,她条件反射地蜷紧了身体,只好假装刚才在忙的样子: “来、来了…” 房门一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红糖和玫瑰的混合香气,带着微微蒸汽,像是刚泡开的药茶。 周寅坤脚步顿了顿,没想到这门这么不结实。他目光落在那只还冒着热气的杯子上——放在书桌边,一旁的作业本摊开着,页面上写着一行行整齐的英文手写体,还有一支未盖笔帽的中性笔横在纸上。 再往前看,是窝在被窝里的周夏夏,抱着枕头,只露出半张脸。 “……来、来了……”她语气明显心虚,像是抓包的学生,眼神躲躲闪闪。 男人没说话。 他站在门口看了她几秒,脚步还是慢慢走了进来。房门“砰”的一声被他带上,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连杯子里的蒸气都像被这气场压住了声息。 他原本气得要发疯。 这几天她不发消息、不打电话。连“晚安”都没有一句。明明第一天晚上已经主动,可后来又缩回去,这种来回拉扯,让他心烦。 更何况,她还在学校里跟男生有说有笑,甚至去参加什么音乐社——而那个社,清一色全是男的。 她到底是想气死他,还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回来的路上,本想连夜给她拽到床上,哪怕哭着喊着求他、骂他。 男人眼底翻涌着风暴,可当他低头看见那件安静躺在沙发上的礼物时,心口的那股火……就跟哑了一样。 她给他挑了衣服,带着她的心意。 细节都挑得准,面料剪裁和颜色,明显是看过他平时穿搭风格才选的——甚至,还特地拆掉了外包装,装进一个她自己的盒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靠近床沿,坐下来。被褥凹陷一角,周夏夏吓得一哆嗦,从被窝里露出眼睛,小声问:“小,小叔叔,你有事吗?” 见男人不回答也不离开,周夏夏吞了口口水,正准备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男人忽然起身,拿起书桌上的作业本翻了翻。 “没写完,就准备睡了?” “不是,我正准备写的…” “写吧。”男人说完便起身要走出女孩的房间,到了门口,男人又补了一句:“不许锁门。” 这个男人真奇怪,突然跑上来闯入她的房间,只是为了提醒她不要忘记做作业? 周夏夏揉了揉眼睛,从被窝里爬出来,继续写着那篇英语作文。 没过十五分钟,门再次“咔嗒”一声被推开。 周寅坤拿着酒杯走进来,甚至还洗了澡。他像是在自己房间一样,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 周夏夏悄悄看了他一眼。 男人侧脸清冷,睫毛微垂,仅凭拇指和中指就轻松卡住手机上下两端,食指则滑动着手机屏幕。 这个男人的手很好看,手指骨节分明,线条冷峻。脸是让人害怕的,但此时安静地坐在这里,没有暴戾,甚至认真得让人发怔。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水晶吊灯的距离,灯光下他气息沉稳,她的手心却一片潮湿。 “周夏夏,不快点写在磨蹭什么?” 周夏夏一下子被抓包,羞愧难当,她快速转回身子低下头,咬着唇,一题题写着。男人的手搭在沙发背上,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水晶吊灯洒下来的光线落在她发顶,发丝细软,顺着脖颈垂落,在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影子。 她写字的样子很专注,下巴微抬,手指夹着笔,动作认真而略显紧张。像是在被盯着的小兽,表面平静,心里却拧着弦。 他知道她的笔记向来写得干净整齐,像她此刻这副伪装得滴水不漏的乖巧模样。 第三十章入睡 周寅坤那杯酒,喝得很慢。 他坐在她房间的沙发上,陪着她把整份作业写完——从英语到数学,从物理到化学,每一页都被她认真地写了、又默默改了两遍。灯光下,她的肩膀一开始是紧绷的,后来松了些,但头始终低得不能再低。 周夏夏其实本来没想在周五就把所有作业写完的,可是……她等了又等,男人还是没走,而且在认真阅读着什么,不像能打断的样子。 期间偶尔她抬头观察他,他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刷着手机,一言不发,表情冷淡得过分。 夏夏终于把最后一道题写完,揉着脖子说:“我、我写完了……”男人听后也站起身,端着那只已经温得发苦的酒杯,准备离开。 “早点睡。” 门又闷闷的一声合上,屋子里一下安静得只剩下墙上电子表走动的声音。 周寅坤把杯子放了回去,顺手冲了冲,搁回原处,他本可以就此回自己的房间。 可脚步却没听话。他折返,再次推开了她的门。 门果然没锁,还算听话。她已经躺上床,灯关了一盏,只剩下床头的昏黄灯光。 夏夏刚在被子里把内衣脱掉,就听见门开的声音。 她猛地从被子里掀起一条缝,只露出一个脑袋,就看到墙上男人的身影在朝他靠近。 她下意识往里缩,靠近墙边,语气紧张得发颤:“小叔叔,你……忘了什么东西了吗?” 熟悉的重量压了上来,带着烟草与沉木混合的气味,一下子覆盖住她身侧那一片空气。 紧接着视线内就撞进那张熟悉的脸。 “小、小叔叔…”她声音很小。 男人眼神半眯,语气懒懒的:“陪你写了两个小时作业,你还打算把我赶出去?” 他边说,边抬手扯了扯被子,直接钻进来,在她身后一搂,掌心毫不客气地扣住她肩背。 没有肩带,没有边缘,没有任何多余的束缚,肌肤与薄薄的睡衣中间几乎隔了个虚无,他的指节微微一紧,像是试图再次确认。 “你……我、我还有那个……”她想挣扎,却被他手臂一圈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两人间几乎没有缝隙,这张床和他的比起来太小,此刻还要装下另一个人,他不得不屈着膝盖,肩膀也稍稍往下压,才能将身体完整地安置进去。 周夏夏双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内裤,但男人只是将那只手顺势从肩部划过胸前,安静地停在她的小腹。 掌心贴着她软软的一块肌肤,一动不动,仿佛就是她今晚必须承受的温度。 “我又没说要干什么。”他靠近她耳后,语调低哑得几乎贴着皮肤,“就睡一觉不行?” 他呼出的气息拂过她脖子,痒得她缩了缩肩。 “别乱动,动了就不睡了。”他一句话,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背后。 女孩彻底安静下来。 他像是终于满意了,把她整个圈进怀里,长腿自然搭过来,把她锁得牢牢的。 周夏夏脑子里乱得像糊了一团棉线。 越乱,她越清醒,越清醒,越睡不着。 于是她只能开始默背英语课文,抓住最后一根理智的稻草。 她用脑袋默念着,没有声音,一字一句在脑子里走得艰难,却比任何一次背诵都用力。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挤走对方带来的灼热和紧张。 屋内安静下来,窗外风过树梢,月光被风吹得一片一片地碎在玻璃窗上。怀里的女孩呼吸开始变得均匀,指尖不再绷着。 男人闭着的眼此刻睁开,打量起这个女孩子的房间。 与整座别墅偏冷调的装潢不同,周夏夏的房间像是被刻意保留了一份柔和的余地,窗帘是米白的蕾丝双层帘,外层轻透,里层厚实,绣着细小的花藤图案,半开着的状态下,夜色被遮了七八分。 床铺靠墙摆着,是定制款法式床榻,流线型的边缘和纯白雕花的床头板,配着一床灰粉拼色的薄被和浅玫瑰色床笠。 枕头是野生蚕丝内芯,软得一摁就塌但有回弹,旁边还摆着一个小小的毛绒抱枕——兔耳朵垂下来,像极了她委屈时拉下来的小脸。 整个房间不算大,干净又带点少女心思,温柔却不矫饰,像是一个被按着长大的女孩,偷偷在这个地方藏起来的一点自由。 这个房间,阿耀比他先来过,不过没有关系。 此刻女孩正躺在这张带着奶香的床上,小小一团窝着,棉被裹在她身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点鼻尖,发尾乱糟糟地铺在枕边。 他知道周夏夏是被那个莱娅拉着进的音乐社,准确说,仅存的那点火气,她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已经散干净了。 男人闭上眼,掌心的温度一寸寸贴紧她的肚腹。 第三十一章结伴 周末的早晨,晨光浅浅落在灰白色窗帘上,周夏夏醒得不算晚,眼睛睁开那一刻,意识还在混沌里打转,鼻尖却先嗅到了空气里淡淡的奶香与芝士味。 她微微转头,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整齐得像昨晚从未有人睡过。 夏夏慢慢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睡得很沉,可脖子还是有点累,可能是写作业时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 她下床穿上拖鞋,肚子第一步发出不满,咕的一声叫出来。 还好男人已经走了,不然肯定又是一阵嘲笑,夏夏洗漱完慢慢走出房门,想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客厅里空调打得柔和,地板干净得能反光。她走到餐厅,没想到男人已经坐在那,穿着一件银灰色的暗纹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旁边搭着一件深墨蓝色的西装外套,再隔壁,坐着的是同样穿着灰衬衫的阿耀。 周寅坤神情比任何一个早上都要精神,甚至眼角都带着点漫不经心地笑。 “坐。” 周夏夏默默走过去,刚坐下,一只温热的牛奶盅就被放到了她手边。 她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碗杯奶,没有说话,低头拿着勺子喝起来。 桌上是她爱吃的早餐:甜的有椰丝小面包、南瓜蒸糕和眼前的牛奶炖盅,荤的有黑椒牛排、薄煎培根,还有一小碟炸春卷。都切成了小块,方便入口,摆得像儿童餐一样规整。 她吃得慢,咬得轻,但又确实是饿了,慢慢也吃下不少。 餐桌那头,男人刚喝过咖啡拭完嘴,随口开口道:“这是你之后的营养师。” 她抬头,厨房那边正走出一个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泰国女人,棕黑皮肤,身形干练,眼神里有种东南亚村落妇女特有的坚韧沉稳。她穿着印有传统图腾边线的米色制服,头发盘得很紧,腰板笔直。 “你好,夏夏。”她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开口,语气像妈妈一样:“我叫敏拉,之后就由我照顾你的饮食和体质恢复啦。” “周先生说你贫血,我猜你是不是月经期第一天也会比较疼?所以今早的饮食我做了调整,牛奶加了小量鱼胶与红枣,绿豆糕换成了南瓜蒸糕,可以补铁。” 女孩难为情地低下头,对面坐着两个大男人,这本只属于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现在却要被异性听个精光,甚至自己的这个秘密,可能就是由这两个大男人转述的… 周寅坤见夏夏吭声,只是朝营养师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等她离开后,他才重新把目光落回她身上。 男人放下餐巾,缓缓站起身,语气淡淡,“东西吃完就去换衣服,收拾一下。” 夏夏抬头,眼神满是警觉:“你要带我去哪?” “动作快点,晚了可不等你。” 夏夏换了身衣服,是之前爸爸给她买的纯白衬衫裙,裙摆在膝盖上方,长度很适合青春期的女孩。 男人坐在车里,见她出来时只背了一个小挎包,眉头一挑,却什么都没有说。 夏夏咬着唇,也慢慢坐了进去。谁料车却一直往机场方向开,直到驶入熟悉的私人航站楼,车才稳稳停下。 她瞥了一眼跑道,私人湾流飞机早已启动,发动机正在预热,机舱门开着,舷梯上站着熟悉的机组人员。 她下意识拽紧自己的包,回头看他,眼神震惊得有些发慌。 “去、去哪……我,我没带衣服,还有笔记本,我要回去……” 她一连串地说出口,甚至半只脚都已经跨出了车门,急得整个人都往外扑。 男人一手将她拉住:“到了再买。”男人话不多,但句句精准到让人闭嘴。 上机后,舱内温度适中,每一寸都透露着冷静与奢侈。她被迫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抓紧包带,一边低头看自己仅有的随身装备。 她先抬头偷偷看了眼斜对面。 阿耀目不斜视,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她又低下头,眼珠子悄悄往阿耀右边转了转。周寅坤坐在阿耀旁,一身银灰色暗纹衬衫外,是同色系更深一点的西装马甲,马甲的下摆边缘则被搭在腿上的墨蓝色外套遮着,男人戴着佛珠的左手随意搭在上面,右手则因为角度问题而看不到。 她真不敢信,自己就这样什么都没准备地被人带上了天。 飞机起飞了,夏夏靠着窗,脑袋还没回过神。 紧张之余,她又从包里拿出那盒可以提神的薄荷糖,轻轻往嘴里放了一颗。 “困了就睡,到了叫你。”周寅坤放下手机,看到女孩微微下垂的脸,他顺手把那件外套披到了女孩身上。 周夏夏一下子被男人的衣服罩了起来。 面料柔滑,手感偏冷,这件外套……很陌生。不仅没见他穿过,也没有他身上常有的烟草、木灰或者淡得近乎冷冽的气息。 她缩了缩肩,把那件外套往身上拢了拢,高空的阳光格外刺眼,她按了下窗边的调光键,窗户慢慢暗了下来,阳光像被温柔地推开,只留下窄窄一束落在她手臂上。 她刻意把头偏在玻璃上,飞机的震动能缓解她的不安,她想找点事做,却突然发现这件外套还有许多精致的小细节,比如有些走线处镶了金边,比如迎着某个角度,能看到整个衣服的纹理是细细的鲨鱼皮。 她好像又对这件衣服找回了点印象。可是自己明明送给阿耀的衣服,怎么会在他手上? 她又想了想,想起自己之前给阿耀选的都是偏亮色系的衣服,所以可能是阿耀采取了她的建议,才把这件深黑色调的衣服转送给了周寅坤的。 第三十二章秋山 清迈的秋日比曼谷安静许多。 飞机停在一处狭长的山脊平台,空气干燥清透,风吹过林间,带着落叶的气息,有一点被晾干的苦味。 越往北,山路越蜿蜒,一排改装越野车在土路上缓慢前行。周夏夏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山上一整片密林像被切割开,裸露出大片红褐色的山地,随着车的行驶还有不断倒退的林木与梯田。 车一停,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尚未完全成形的建筑工地。几栋三层的瓦楼尚在建设,钢筋裸露,脚手架外包着防尘布。再远一些的山腰处,是一片庞大的种植园,土壤颜色偏黑,显然是经过改良后的。 空气里混着泥土、草根与木屑的气味,淡淡的,不刺鼻,但有点熟悉。 “下来。”周寅坤说。 周夏夏一愣,下车动作稍慢,落地那一刻,鞋底踩进松软的泥地,差点失去重心。她急忙扶住车门,望着眼前这片广袤山地,心中莫名泛起一股不安。 周寅坤站在她身侧,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目光淡淡扫过前方施工区,漫不经心地望向前方: “未来山这边到山那边,都是我们的生意。” 夏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垄沟分割、滴灌管线、临时搭建的遮阴网棚——几乎蔓延了半座山。 那片黑土种植区里,有不少人正清理枯枝、插管、挖垄——有人戴着手套,有人赤手空拳。皮肤暴晒得发红,但没有一个人停下动作。 更近一点的坡地上,还有一些人。看起来像是本地村民,穿着朴素的布衫,男人戴着破旧草帽,妇女系着花布头巾,脸上晒出深深的褶皱与斑驳,更可怕的是其中还有几个挺着很大的肚子,应该是……七八个月了。 有人正扛着铁锹,有人用推车运送砖块,也有人蹲在脚手架下切割钢筋,神情麻木得像在做一份不需要思考的体力活。 一个中年男人衣服上沾着水泥浆,坐在地上休息,他抬头瞥了他们这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不仅大人,甚至还有小孩子。她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抱着麻袋往里装什么,脸上的脏污几乎让人看不清表情。另一个看起来更小的,正试图举起一个灌满水的桶,却因为太重而被水压得跌坐在地上。 两个小孩小腿划痕斑斑,一边工作,一边还偷偷望着他们这边,眼神警觉又怯懦。 夏夏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很轻但能听出来在努力克制:“那些……是这附近村里的人吗?” 周寅坤也停下,顺着她视线望过去,神色并无波澜。 她声音发紧,“他们这么小,怎么能做这些……还、还有孕妇……” 越野车旁边,一栋临时搭建的集装箱改造屋打开了门。 迈克·陈、老谭,以及早就先行一步的阿耀正站在那里。 屋内开着风扇,金属外壳反射出晃眼的白光,文件、地图、笔记本铺满整张会议桌。 男人收回目光,朝她淡淡道: “周夏夏,你先去隔壁等我。” “别乱跑。” 周夏夏站在一边,觉得头皮发麻。 她看着那两个男孩——一个大些的正用尽全力往前拉着麻袋,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另一个更小的则是蹲在地上试图提着桶起来,小胳膊拼命绷着,弯着的腰完全直不起来。 夏夏喉咙像卡了根刺,脚不受控制地迈了一步:“那个……” 她再走近了些,想伸手去帮那个男孩扶起水桶。 手刚触到桶壁,旁边一个男人猛地一把拍开了她的手。 “走开!”他用泰语低吼了一句,语气粗暴,甚至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怒意。 夏夏手臂一震,手腕被打得发红,踉跄着退了一步,是刚才那个身上粘着一点水泥的男人。 男人恶狠狠地看着她:“别乱碰这里的东西。”骂完一句,就转身走了。 “我,我只是想帮他……”她张口想解释。 没人听她说话。小男孩也蹲下身子,把那桶水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贵的财物。虽然脸上沾着泥,但眼睛却冷漠地像看一个仇人。 “吓到你了吧。” 夏夏回头,身后是一个现场村民里面,衣着算是稍微干净一点的女孩。 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皮肤虽然偏黑,但一双眼睛却格外亮。 “他们家以前是山脚下那个村的村长。”女孩继续说,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们本来住在村子里,家家都有自己的田,自己的牛,还有一条溪水。” “可是今年,政府突然说整个山区要重新规划,把附近几个村的地都收了。” “我们本来都不想搬的,可上个月他们来了,拆了我们家的房,杀了牛,说这里以后是国家的。” “村长本来要去告他们,结果差点被人打断腿,两个儿子也从外地被抓了回来。” “然后我们就被要求搬到这边山上,不能下去。后来有人给我们种子、铁锹,说可以种东西赚钱,不然就自己想办法。” 她说得慢,声音很平,却像把一盆水往夏夏心头泼下来。 夏夏顺着女孩的话环顾过去,果然有不少矮矮的平房散落在四周,地上还插着树枝做的晾衣架,晒着几件小孩的衣服。 “而且山上的学校也关了,我们没地方去,就只能在这里帮忙。” “你……你家也是这样吗。”夏夏垂着头,眼眶热得发烫。 “嗯,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不过我爸妈在外地打工,所以就算收了我们家的田,我和外婆也生活得下去。我还有个弟弟呢,看,他在那。” 女孩抬起手,朝不远处的方向指了指。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间简陋的平房门前,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她披着一件外衫,腿上铺着毛毯,背靠木墩,怀里抱着一个竹篮,低着头像在择菜。 她的身旁,是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玩着沙子,好像在给自己堆砂堡。 周夏夏僵着身子,不敢再看那个孩子的笑脸,转身走回了工地边的那间临时休息处,仿佛自己正站在罪恶的边缘。 门关上的那一刻,喧哗的工地与人声被隔绝在门外。耳朵里只剩下风声和电流声,冷静得近乎无情。 她原本只想帮一把,可那一瞬才意识到——在这里,她不再是“学生周夏夏”,也不是“好心的路人”。 而是“他们”的一分子,是压迫者,是被忌惮、被仇视的那一边。 她浑身发冷。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的一声被推开。 风灌进来,阳光也随着男人的身影斜照进屋子。 第三十三章根植 施工主路下方,是一排临时搭建的集装箱样板房。 会议室设在中间那间,长桌是临时拼接的塑料板,凳子有几把还残着干泥。 周寅坤坐在最靠墙的位子,丝毫没受恶劣环境的影响,手指缓缓转动着桌上的蓝色打火机,没点火,身后的地上还放着几个供电箱,供电箱上插着一个小型电风扇,一边转一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长桌一侧,老谭抱着手提电脑,脸色因熬夜发黄,看上去有点可怜。另一侧迈克翻着一沓厚重的项目申报资料,眼神兴奋。阿耀靠在窗边,没说话,手自然搭在腰侧的皮带上,指尖却稳稳压着那支黑色手枪的枪套边缘。 “你刚才说什么?”周寅坤拿起资料后倚,语气不高,嗓音压得沉。 老谭下意识擦了把汗:“……按照当前施工进度,再加上清迈下个月雨季提前,整体落成——大概需要三个月。” “太慢。” 老谭一愣:“就算种植园已完备,但主结构、水电接入、安保围栏、科研实验台、物资库区,还有数据线搭建……每一项都是实打实要时间的——” 他将文件一丢,啪地摔在桌面上,灰尘都被震得飞起一层。他坐直身子,目光压在老谭脸上,五官平静得几近无情。 “半个月内,外墙结构全部封顶;三十天内,基础科研区必须投入使用;最晚四十五天挂牌运行。” 老谭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阿耀不动声色地递过一份新的施工调整清单。 周寅坤终于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半晌才看向老谭:“继续。” 老谭咽了咽口水,补充道:“如果一切顺利,下周一随试点法案一起正式提交的《清迈中草药研究中心设立许可》,将在一周内通过绿色审批通道挂号,挂完牌以后就可以开始小规模进样开始种植。” “嗯。”男人点了点头,对老谭的进度表示满意。 “坤老板,还有一件事——” “说。” “前两天有几个老村民联合去市政厅递交了反对信,说政府强行征地,破坏了他们原有的耕地和水源,要求赔偿并恢复土地使用权。” “那些人基本是村里年纪最大的几户,手上虽然没什么网络,但在村里说话还有点号召力。如果不安抚,等项目成立之后,估计所有员工的情绪都会被带起来。” “几个老头还嫌命长?谁敢闹事给我杀了。” 老谭额头顿时冒出冷汗,压低声音出声:“坤老板,等到下周一试点法案递交,所有媒体势必都会盯着,现在动手,不好收尾啊……” 周寅坤没说话,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片刻后,声音重新平静下来: “先记名包区,种得多、赚得多,计量分红。告诉他们干得久的,年底还能发股份。” “女人,怀孕了每月领钱,孩子出生有补贴,老的、病的、有慢性病的,统统登记造册——以后体检免费、住院全报销。” “还有,再统一建一批混砖平房,基础水电接入,干得勤的优先分房。” “房产登记归研发中心,不归个人,但三十年后可续住。” “那以前的村办学校呢?”老谭一条一条记下来,现金、补贴、医保、分红,就差孩子们的教育了。 “这座山姓了周的,周家的地上不需要学校。” 老谭飞快在备忘上记下每一个“安抚”细节,随后捏了捏眉心,压下心口那点无能为力的憋闷。 “让你研究的事怎么样了?”这句话是对迈克说。 迈克把手中的资料页面推过去,语气微微提了点调,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您之前让我盯的芬太尼类生物,我和桑托斯教授也有了新思路。” “为了迎合暗网'自由购买'的经营模式,对其所做的一个产品伪装,我们尽量避开已成瘾性用户群,而是聚焦亚健康的问题。” 他把几张试验数据表拉出,资料中迅速出现关键词:【疲劳性失眠】【慢性焦虑】【长时间伏案工作】【情绪波动】【PMS综合症】【轻微抑郁】。 “我们可以将芬太尼衍生物中的活性因子微调,在保留镇痛、放松、短效欣快感的基础上,剔除了主要成瘾路径——或更准确说,转化为心理依赖为主导。” “如果可行,我们准备初步打入三类渠道:办公楼白领群体;高中及大学宿舍社交场所;健身与塑形人群,尤其是女性。” “这类人不认为自己有病,也不会去医院,但对舒缓、情绪管理、日常减压、有持续需求。” 迈克语速逐渐加快,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度的兴奋状态: “最关键的是,这部分人——自我监控能力最差,情绪波动极大,但最具消费能力。” 迈克话还没说完,又从文件夹中抽出一沓纸张,递了过去: “我们还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伪装方式。” “芬太尼衍生物如果单独研发,无论包装怎么改,风险始终存在。但如果我们将它纳入草药复合提取液——就能自然地掩盖掉所有源头。” 听着有几分可行性,周寅坤淡淡地点了点头。 “没什么问题,随时开始人体实验。” “坤哥。”阿耀忽然开口,打断了迈克兴奋的陈述。 阿耀眼神一紧,右手的拇指微微掀开了枪套盖—— “周夏夏刚刚好像和人产生了冲突,现在哭着回屋了。” 男人一把掀开桌上的资料,掠过阿耀身边就朝隔壁走去,步子不重,但带着一种风暴前压迫到极致的平静。 第三十四章安抚 门从外面被人拽开了一条缝。 “你——” 女孩站在门后,神情慌乱。眼眶红肿,鼻尖发烫,肩膀颤着,一只手缩在身后,藏得太用力,反而引人注目。 她没料到他会来,更没料到他现在就出现。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人拿手电光打在了身上,连喘气都轻了几分。 男人眼眸一沉,一把推门进去。 “周夏夏。”他语气压得极低,“怎么回事?” 刚才那一片废土般的施工场地看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口上,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不知道周寅坤具体要在这里做什么,但是她大概知道他们家做的事情都是不对的、不好的,从爷爷开始,到她的爸爸,现在是这位小叔叔,她根本没法接受,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周夏夏靠在墙边,半边脸还潮着,她手指捏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背脊挺得笔直,像只倔强又脆弱的刺猬,明明害怕得要命,却又倔到死都不肯低头。 周寅坤看着她这副模样,真的是伤心得不行,他眉头微动,接着大步走上前,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 她没有挣扎,只是整个身子像是在这一刻彻底失了支撑,软了几分。 他右手缓缓揉了揉她后脑,力道并不重,却带着熟悉的压迫与控制。 “怎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的声音低哑,混着烟味,贴着她的耳骨散开。 听到阿耀说她哭了,周寅坤几乎扔下几人就来了隔壁,自己本想周末带她到外面散心,还特意让她提前写完了作业,结果刚到就哭成了泪人。 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却是令她陌生的语气,夏夏被突如其来的温柔震了一下。 她原本想趁他不在,自己悄悄冷静下来,不哭、不闹,不让任何人看见,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可是,是他让她看见那些女人、老人、孩子,是他安排那些不符合年龄的工作,是他一边用温柔拢住她,一边把人家几代人的土地搅得乱七八糟。 也是他——让那个男人恶意揣测她的身份,用那种肮脏的眼神打量她,还当着其他村民的面讽刺她只是个“陪老板来的小姑娘”。 而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但现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做了这些恶事,却还是这么理直气壮地来抱她、哄她。 她咬了咬牙,本能地想推开,却怎么也没推开。 眼泪忽然一下涌了出来,像是没关好的水闸。 “这就是你所谓的生意?” 周寅坤听见怀里的人终于传出闷闷的声音,他撤开一点两人间的空隙,但依然抱着,好脾气地问着:“什么?” “你拆了他们的家,又假情假意分给他们土地……”她的嗓音带着压抑的颤,“你给了他们活路,可退路都被你堵死了。” 她抬起头,眼眶红得发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些?我只想好好过一个轻松的周末……现在都被你毁了。” 周寅坤没急着回话,只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只是像在看一场并不意外地发脾气,耐着性子等她说完。 他的手仍稳稳地圈在她腰后,像是习惯性地不给她任何逃脱的可能。 他等她情绪缓了些,才低声问:“手怎么了?” 周夏夏怔了一下。 他这才注意到,刚才她的手一直藏在背后,有点隐隐地发红。 男人眉头轻轻皱起,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躲什么?给我看看。”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你别碰我。” “周夏夏。” 男人已经不悦,声音恢复了以往一贯的音色。 被点了名的女孩瑟缩了一下,她忘了,这个男人的脾气向来不好,是自己情绪激动,一时间忽略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蚊子大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周寅坤低头看了看。 她额发贴在脸上,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手红着,明明很疼,却死撑着不肯出声,像是笃定了自己不能再示弱半分。 小身板也是矮矮的,贴着自己,而她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湿了一点自己的胸前,夏夏送的那件衣服上。 “周夏夏,”他语气低缓,像在哄一只无端发脾气的小动物,“闹情绪也要找对人。” 他指尖慢慢摩挲着她手背,语调放得极软:“地是政府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看他们,就算失去了土地也不用背井离乡,还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种菜做饭变成种药换钱。” 女孩没吭声,但眼神明显微微松动了一些:“那为什么小孩孕妇也要做这些。” “我又没绑他们过来。” 夏夏张了张嘴,没能接上话。 “等下次我再带你来看,”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忽然温和得近乎哄骗。“很快这里会盖得漂亮,人人都有免费的医疗,小孩子长大可以出去上学。” “满意了?” 她看着他,眼神里还有点执拗和犹疑,可原本尖锐的防备已经被他的话打磨得钝了些。 “这样,中午我们去给他们买点吃的,用的,回来发给他们,好不好?” 他的声音极有耐性,像是掏心窝子似的,缓缓地,把一块沉重又复杂的逻辑,一点点地塞进她的脑子里。 “真的?” 夏夏呼吸有些乱。她的确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很多本能的抗拒,但此刻男人的安抚和提议全都在动摇她的底线。 “当然。” 她没发现,男人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 第三十五章正义 “我叫勒梅,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犹豫了一下,低头捏着衣角,“我叫夏夏。” “很高兴认识你,夏夏。” 自从周寅坤说她可以给村民买东西,周夏夏就激动起来。 她先出去找了之前跟自己搭话的女孩,拜托她和自己一起收集一下大家都需要什么。 然后又问阿耀要来了纸和笔,准备列个清单。 原本两人第二次再见面,夏夏还有些拘谨,可当勒梅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在这附近转了一圈时,那份生疏就像被温暖的阳光悄悄抹掉了。 “这两天突然有好多事要忙,所以大家身上都比较脏,但其实我们都不是坏人。”勒梅笑着说,露出一口细小的牙,“刚才的村长叔叔也是误会了你要伤害他的儿子才那样的,所以你别害怕。” 她走得很快,拉着夏夏穿过一片坡地,一路绕过还在施工的脚手架。阳光被树叶切割成斑驳的碎影,洒在她脚边,她的影子小小的,却走得稳稳的。 “夏夏你看,这里能看得清楚。”她回头冲周夏夏笑了一下,语气像在介绍自己家的老院子,“这整片山叫帕邢山,听我外婆说,只要翻过去,就能到另一个国家了,那边有一个地方叫果敢,有很多很多地。” “帕邢山……”夏夏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要把它刻进记忆里。 “对,我们之前就住在下面的村子里,以前村里很热闹,现在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村长鼓励大家出山,建了学校,大家学了知识就有机会到外面工作了。” 接着她语调又有点自豪地说:“我妈妈学过中药材的搭配,一直在学校里当老师,不过前段时间学校拆了,她就出去找了一份新工作。” 夏夏看了看勒梅,勒梅的装扮确实是整个村里最干净整洁的,家境应该也是比较好的。 说起自己的妈妈,勒梅想到什么,转头问:“你妈妈呢?是做什么的?” “她……不在了。”夏夏低下头,好像陷入了不好的回忆。 “那不说这些。” 她走到更高的土堆边,指着更远处一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梯田状土地,“你看那边,是最早清出来的地,土特别黑,前几天就有大人被叫去了。说是要种草药……” 夏夏顺着看去,那地块被修得很整齐,滴灌水管已经铺好了,土壤确实不一样——像是经过特殊调配。 “有人说……是准备种另一种更珍贵的植物叫,大麻。”勒梅忽然小声说,像是在分享某个秘密。 夏夏差点惊呼出来,但是又觉得很正常,因为肯定是周寅坤决定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们听见夜里有人往那边运货车,很安静,大人不让我们靠近” “勒梅、我们、我们去你家那边看看吧。”夏夏赶紧打断这个对话,试图转移话题。 “我们家?我们家没什么好看的,外婆说只有等我爸妈回来拿到钱,才能去买生活用品,现在邀请你去的话,你只能坐在地上……” 阿耀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现在变成了夏夏拉着勒梅往回走,路过阿耀,夏夏不得不跟他打个招呼:“阿耀,我们要去看一下大家都需要什么,你……你也要一起吗?” “好的。”阿耀像一个只会执行固定流程的棒球机,塞进去一个球,下一个球就会马上打出来。 刚才夏夏被打,已经算自己失职,虽然坤哥没有怪罪自己,但坤哥说夏夏要采买东西,让自己陪着夏夏在附近转一转时,阿耀理解为这是另一种无声的告诫。 夏夏属实没想到这件小事阿耀也要跟着,她本来就是客气地邀约一下,但转头想了想,可能是周寅坤怕她一个不留神跑了,所以才要让阿耀看着自己吧。 往低洼处走,搭着几排简易棚屋,棚顶盖的是旧蓝色防水布,用石头压住边角,四处还有晾晒的衣物与被褥。 “你别嫌弃这里脏啊。”勒梅小声说,像是生怕夏夏真的会嫌弃。 可夏夏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一直没从那些褪色的衣物上移开。 大人们正在干活,只有零星的几个老人坐在屋前,有人在洗菜,有人缝着什么,一看见她们三个靠近,立刻下意识低下了头。 “你好…我们……我们想问问大家,有没有缺的东西?可以写下来,我们去买。” 没人搭话。 勒梅站出来,用更地道的语气补了一句,大致是:她是朋友,她是好人,她想帮我们。 这时,坐在最靠门口的老妇人眯着眼看了夏夏一眼:“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女孩,能帮什么忙。” “我,我……我会买来的。”夏夏感受到大家视线里的敌意,深吸了一口气,蹲下来,拿出纸和笔递上去。 老妇人抬眼看了看,说了句,“我不会写字。” “那您来说可以吗,我会全部记下来的。” 夏夏始终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自己哪个字语气重了,又被狠狠拒绝一次。 “可以要米吗?” 这次不是面前的老妇人,而是一个怯懦懦的小孩子,藏在门后小声地祈求着。 “可以可以,还有别的吗?”夏夏开开心心地记下。 “还想要糖。” “嗯嗯,糖也可以。” 他们一行三人穿过几排低矮房屋,就这样每一家都停下来问。 有的人一开始拒绝,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后面慢慢地,夏夏手里的纸渐渐写满了。 夏夏拿着纸张站在原地,像是还没从那堆杂乱的请求中缓过神来。纸已经皱了,指尖沾着些灰,写字的笔也不太好用,写的字深浅不一,有的地方甚至因为没地方写了,被她硬挤到纸边。 她低头一行行念着:“大米、鸡蛋、盐、洗衣皂……小孩子的鞋,还有毯子……” 她念着念着,忽然停下。 后面几行密密麻麻的请求,全是日常所需,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全是最基础的,最低标准的——能吃、能穿、能活的东西。 她咬着唇,眼神不自觉有点湿。 直到她将最后一项“草莓糖”念完。 “交给我吧。”阿耀接过那张纸,语气淡淡。 “下午就能买回来,我来安排。” 阿耀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一如既往的执行力满点。 但勒梅却听得开心坏了。 她在旁边连蹦带跳地拍手,“哇!真的可以买回来呀?” 她原地转了一圈,眼睛亮亮的:“你真的要买这么多东西给我们?” “嗯。”夏夏看着她笑了下,眼里有一点没藏住的温柔。 勒梅忽然小声问:“可是……要好多好多钱吧?”她皱起眉,有点担心地望着夏夏,“你……你有这么多钱吗?” 夏夏没立刻回答,只低头掸了掸衣角的灰,然后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没关系的,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勒梅怔怔地看着她,好像看见了什么比糖还甜的东西。那双大眼睛亮得不行,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她低声说:“夏夏,你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简直就像一个从别的世界过来拯救我们的、正义的天使!” 第三十六章打扮 夏夏坐在越野车的后排,车窗大开,热风灌得她满头发丝乱飞,衣服旧旧的,鞋也沾了点泥土。 “我们不回来了吗?”周夏夏稍微把头探了出去,看着自己刚刚深入的大山又随即离自己远去。 “周夏夏,刚开始闹着不来,现在又闹着不走,准备的哪一出?” 周寅坤坐在她旁边,眼睛注意着她的手腕,刚才的红印子已经没有了,恢复成女孩往日的白嫩。 “我答应了她们会买东西回去的。”周夏夏被男人拉了回来,车窗被关上,车内的空气突然闭塞起来。 周寅坤气笑,“你觉得我会差你那点东西?” “反正到时候不守信用的也不是你。”周夏夏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句,这个男人讨厌得很,信誓旦旦地给自己打了保票,自己又信誓旦旦地给别人打了保票,万一男人反悔,那她真的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 眼前的小人终于又活了过来,再不是一小时前拉着小脸的模样,仿佛刚才在山里受委屈、被欺负的不是她一样。 这个周夏夏,把仇记到他头上就算了,还原地当起了好人、搞起了“家园重建”,只是让她给那些人发点东西,就能开心成这样。 “周夏夏,你身上脏死了,再敢顶嘴就把你丢下去。” 周夏夏闭了嘴,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还顺带偷偷往旁边挪了挪,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不满。 周寅坤挑了挑眉,这两天好脸给得太多,马上就被惯成这样,敢朝自己发脾气,说两句还说不得,现在又拉下了小脸,但是拉着小脸的表情也可爱。 越野车把二人送回停机坪,周夏夏见只有他和周寅坤两人,总感觉和来时的人数对不上。 “阿耀呢,阿耀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周夏夏一只脚踩着舷梯,还不忘回头张望着后面有没有第二辆越野车。 “他有别的事情。”周寅坤倒没计较周夏夏还想着别人,“我们先回去。” 当周夏夏再次落地,才有真真切切穿越的感觉。四十分钟前,他们还在帕邢山深处,山峦连绵像密不透风的墙,现在,她脚下踩的是城市的人行道,是现代人该有的样子。 虽然不像曼谷那般繁华,但街边卖咖喱的阿姨还在慢条斯理地搅锅,榴莲摊的老板拿扇子驱蝇,不急不躁,很有生活的气息。 路边咖啡店挨着花艺店,小摊贩卖的是草药冰棍、藤编手袋,商场外墙不是光滑玻璃,而是刷着复古青绿的石灰漆,连人们说话都带点北部口音的慵懒与黏腻。 周寅坤带她来的是一家地道的泰北特色饭店。 桌上很快就热闹起来。第一道上的是木瓜沙拉,红绿辣椒碎撒了一层,酸味扑鼻;那盘清迈酸肠颜色深红,切面微微冒油;香兰叶包裹的鸡块被摆在木盘上,油炸过后的酥脆和香叶的清香交错在一起。 “尝下。”男人把碗往她面前推了一下。 夏夏拿筷子夹了一口,刚吃进嘴里,辣意一下炸开,她舌尖都快麻了。 她赶紧咽下去,捂着嘴咳了一下,眼睛里泛起水雾,不禁想到是不是自己刚才发了脾气,男人又想出了这个办法来折磨自己? 周寅坤递给她一杯冰椰汁,随后又舀了一碗汤面。香料味浓郁,面条上铺着炸黄的脆面,再撒上一点腌菜和红葱头。他动作随意,却把配比调得刚刚好。 “这个不辣。” 她接过碗,尝了一口,果然香浓滑口,面条有韧性,椰奶味和咖喱融合得刚刚好,汤底热烫得恰好,不辣,却让人有点上头。 忙了一上午还真的有点饿了,她偷偷多吃了两口。 男人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慢慢吃饭的模样,不出声,也不催促。只是在她夹肉时提醒她吃菜,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倒了一杯新水。 夏夏吃到一半忽然停下来,眼神落在自己面前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上,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村里出来那套,沾着泥,蹭过灰。 她忽然没了胃口,把筷子放下,小声说:“我吃饱了。” 其实一桌菜也吃得七七八八,周寅坤看了看周夏夏,她这一身确实像个脏兮兮的小狗,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坐不住了也是可以理解。 于是他喊了服务员买单,说要去给夏夏买点新衣服。 周寅坤随手推门走进一家服装店,衣架一排排,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不停翻着,像在翻过一摞无关紧要的账本,一件一件拿出来,又一件一件地塞到她怀里。 白色亚麻衬衫裙,松紧腰的运动裤,剪裁挺括的短外套,还有两件吊牌上标着“手工缝制”的浅色睡衣。他动作不快,但拿得精准。 周夏夏站在他后面,手臂越来越沉。 衣服堆得越来越高,从她下巴处一直垒到肩膀:“小叔叔,够了、够了、我穿不了这么多的。” “都去试试。” 周夏夏实在没有兴致,但还是走进试衣间,麻木地脱掉自己原来的,又穿上周寅坤新挑的。 走出来时,周寅坤满意的挑了下眉,脏兮兮的小兔经他一打扮,变得能看了不少。 周寅坤直接让服务员把夏夏之前的脏衣服处理了,结账时递了张卡,签字那一笔干净利落。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拎包的那个人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夏夏,周寅坤又给夏夏挑了好几双鞋,一圈逛下来,夏夏已经快要变成了一棵圣诞树,手上真的多拿不下一点点东西了。 “小叔叔,我们,我们回去吧。”周夏夏手里的购物袋长短大小都不一样,有的太长拖着地,有的太短扎着腿,还有的袋子提手是一根丝带,勒得她手疼。 “你也给我挑一件。”周寅坤头都没有回,自然没注意到后面喘气都困难的周夏夏,还是进了一家西服店。 服务人员给两人开了门,一群服务员不知从哪里围了上来,有的很自觉地接过周夏夏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边的沙发上,有的邀请他们入座,有的已经端来了茶点倒好了水。 “两位先生小姐,请问需要什么?”有人跪在周寅坤脚边,伏着身子彬彬有礼地问道。 “快去挑,什么都行。”周寅坤用脚踢了踢周夏夏,像踢一只碍事的小狗,“你之前买的那个,外套太小了,给我重新挑件。” 周夏夏坐下没有两分钟,胳膊和手指无处不叫嚣着酸痛,又被男人使唤着挑衣服,内心隐忍着无法发作。 于是周夏夏起身,稍微走远了一点,确认周寅坤大概听不到的距离,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跟服务员说:“我要你们店里最贵的那件。” 第三十七章平衡 服务员一听,眼神微顿,随即反应极快,笑容未变,只轻声道:“请小姐随我到这边来。” 他们转身进了内间,不一会儿,两名资历较老的员工合力将一只锁扣皮箱从专属储藏间搬了出来。皮箱通体是深棕色鳄鱼皮定制,嵌银滚边,锁扣处刻着品牌百年徽章,一打开,内部铺着层层羊绒绸缎,像盛着某种珍贵器物。 “这是一套限量编号款,也是我们店目前最尊贵的一款——全球限量十件,亚洲区仅配给两家旗舰店。” 领头的男服务员双手戴着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西装取出时,空气中都像是顿了一下。 “这套西装采用的是意大利西北山区雪顶马海丝绸与羊驼毛的混纺布料,极轻、极滑、带冷光反绸感,摸起来几乎和冷玉无异。” 他将衣服缓缓托起,动作稳如博物馆的文物讲解员:“全部由法国高级成衣工坊手工缝制,一位百年传承的老裁缝亲手完成,车线保持在0.28毫米间距,每一针均以24金镀层缝针缝制——耗时一百六十小时。” “袖扣是纯手工打磨黑琉璃,内封金粉编号,全球可查;配套衬衣为埃及超长棉,贝母扣,内嵌晶片绑定身份。” “定价为一百八十六万泰铢,含定制试身、专属编号证书,以及限量香氛。” 服务员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语调里是止不住的骄傲和一丝难掩的敬畏。 周夏夏其他的都没听懂,就看出了这也是一件深墨蓝色的西装,和之前那个看着也差不多,不过听到价格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 不知道周寅坤一件衣服,能换帕邢山几家人、几年的生活物资?恐怕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一年也赚不到这西装的一个袖口。 她不满意的瘪瘪嘴,想起来自己吃过的饭、刚才穿的用的也买了一大堆,她就越觉得自己太可恶,帕邢山的人太可怜。 服务员怎么会放过夏夏此时的微表情,几个人愣了愣,领头的男服务员硬着头皮说:“这个您要是不满意的话那就……” “我就要这个,还有没有其他差不多贵的?”周夏夏赌气一样又要大家拿来了几件,像大白菜一样一一摆好,服务员们激动的颤抖的不成样子,拿来的全是压箱底的尖货,普通人的消费程度是根本见不到的。 本以为这个女孩只是摆出来选一选,没想到她居然说了句什么,她全都要。 大家一时间静默无声,还是领头的男服务员先回过神,结结巴巴跟了句:“当然、当然,您这边现金还是刷卡?” 周夏夏为自己暗戳戳给周寅坤添堵的行为感到开心极了,她想了想,如果上帝创造人类是为了建立天平,那她就做那唯一的砝码——把这个男人的财富散开,用来平衡另一些人的苦难。 既然周寅坤他这么有钱、这么不差钱、她就更应该拼命花钱,把他的钱散给其他更需要钱的人。 她本来看到一件的价格就已经够震惊了,但想了想这对于他才不算什么,她还要把勒梅一家、把帕刑山村民、把所有吃不起饭的那些人的分量都花出来。 一行人从内屋走出来看向沙发上的男人,周寅坤只是轻轻收起手机,站起身来,双手插兜,朝她走了过来。他没看西装,也没看服务员,只看她。 “挑好了?” 夏夏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去刷卡。” 只是一句话,他便像把整个店砸下来送给她一样自然。 随后他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周夏夏。 服务员看到那张卡,幸福得简直要晕过去,他连连鞠躬:“好的好的……小姐这边请。” 周夏夏没看到自己预料之中男人的臭脸,僵僵地跟着服务员走了。 不需要密码,刷完卡后整个商场突兀地响起了一段高昂雄壮的铜管战歌。 又是一团服务员簇拥而来,身边响起甜甜的女声:“恭喜本店达成单日销售里程碑!恭喜顾客荣登今日尊贵之巅——” 这还不够,一群人像护送国王一样拥护着周夏夏和周寅坤走出店门,轰轰烈烈地站成两排,经理站在中间,鞠躬的角度能看到他后脑勺的反光。 夏夏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回,只觉得刚才那点为穷人讨公道的正义热血,此刻全都化成了想要钻洞的尴尬。 不仅如此,本来是要气死周寅坤的那好几袋西服,此刻正挂在她的脖子上,像资本剥削人民的狗链一样,随着她逃命般的小碎步在胸前左右晃着。 周寅坤终于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在一堆购物袋中定位到了周夏夏的脸:“周夏夏,还买别的吗?” 第三十八章伤疤 周夏夏窝在靠窗的位子上,点了太多东西,小桌子被挤得满满当当,草莓千层、焦糖布丁、凤梨椰汁挞,还有一壶她并不打算喝完的英式伯爵红茶。 今天这场败家大赛终于以选手夏夏独自宣布失败为终。 从早上走到现在,腿已经快站不稳了,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卡着什么东西——一半是例假期未缓过来,一半是昨晚到现在的精神紧绷。 她咬了一口甜点,机械地嚼着,忽然又想起了那座山,那片昏黄的工地。 也不知道阿耀的物资都采购齐全了没有。 她放下叉子,指尖抵着额角,嘴里甜得发腻,她又习惯性地摸出薄荷糖吃了一颗。 “怎么了?”周寅坤懒懒的,手搭在藤椅上,语气随意。 “出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阿耀有没有把要买的东西送过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轻,眼神却专注,像是真心挂念。 男人没有立刻回应,只默默看着她的侧脸几秒,忽然笑了一下, “你倒是盯得清。” “……”周夏夏瘪了瘪嘴,本来就是他早早答应的事情,难道自己问一下也不行。 正在这时,男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垂眸扫了一眼,是林城的号码。 “说。” “坤哥。”林城的声音从听筒另一侧传来,低而简洁,“刚才我们监测到,警方那边已经对许嘉伟的信号做出回应。” “速度不错。”男人语气平淡,像是早有预料。 “咱们放出去的坐标,是半虚假,尾巴藏得很深,但警方咬得很紧,已上报三条支线同时出动。” “好事。”周寅坤把烟点着,吸了一口。 林城道,“我们还截到了一条内部通话,但特勤组怀疑许嘉伟身后有人在做‘联合情报操盘’。” 周寅坤轻笑,周夏夏此时坐在对面,但他并没有避讳什么。“让许嘉伟继续配合,下一步——” 他吐出一口烟雾,“让他给警方放一组讯息,地址为陈悬生藏身伊斯坦布尔的郊区仓库,就说有欧洲货源联系点。” “动静要真。”他缓缓说,“调动几台无人机掠过现场,让他们拍得到热感信号,再塞几包粉末进去,量不要太大,但要显眼。” “明白。”林城声音一下压低,“坤哥这是要……引警察亲自过去?” “你以为陈悬生这么安静,是准备让我们坐享其成?” “他装哑巴,是在算账,算我们哪天把那块他没分到的盘子推过去。” 林城声音低了下来:“那许嘉伟?” “看牢了他,”周寅坤吐出最后一口烟,“这小毒警牵扯的人很多,每一条线都盯严了。” 男人挂了电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女孩。 他看到女孩握拳的手逐渐松开,指腹由泛白变回嫩粉色,搅动红茶的动作也在此刻恢复,勺子在茶杯里无声地画着弧线。 感觉到视线的凝聚,周夏夏感觉自己的脸被烧了一个洞。 她依旧低着头,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是、是阿耀的电话吗?他是不是把东西都分好了——” 男人又笑了一下,笑得更深,像是什么荒唐笑话刚好说到了他心里。 他把烟头按进烟灰缸,轻巧利落地灭火,像是下一句也会像这动作一样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周夏夏,学校生活适应得还行?” “嗯?”她一怔,不明白他忽然开口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会买药、会利用假条、会撒谎逃课。”他声音淡淡的,“还知道怎么安排人去哪退东西,怎么一步步取得我的信任。” 她怔怔地望着他。 “那个宋书宇?值得你天天带着他给你的那盒破糖?在学校里缠不够,还要当着我的面睹物思人?” “你胆子真大啊,周夏夏。你居然还敢让他配合你洗我的钱,有没有想过他的后果?” “你要是早点把这些本事用在床上,可能你阿伟哥哥现在已经'痊愈'了。” “……” 周夏夏手指僵在半空,茶勺还悬在杯口,明明只是静止不动,手腕却控制不住地在轻轻发抖。 话语如刀。 “你这副乖巧的样子,是给谁演的?阿耀?你宿舍那帮什么卡琳、莱娅、还是宋书宇?” 周夏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手死死握着勺柄,嘴唇发抖。 男人的眼神没有太多起伏,平静到甚至有些懒散。但她知道,那里面藏的是滔天的怒火,只不过他还没决定要不要烧出来。 周寅坤本来已经暗暗决定在她送礼物那晚把这些事就此揭过,对她的这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她这两天的种种行为也确实讨好了他。 但当他看到周夏夏听到许嘉伟三个字的时候,那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担忧的神情,当他看到她坐在对面一脸严肃警铃大作的样子,周寅坤恨不得立刻伸手掐上她的喉咙。 “怎么?”男人眯起眼,靠在藤椅上,像是在讲一个久远的童话故事,“不是为了他连命都能不要的人么?” 她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像是一瞬间被剥了皮,连骨头都生疼。 “不发脾气了?——怕踩错一步就没得谈了,是不是?” 胃酸涌上来,她只觉得喉咙一阵灼热,眼睛泛红,却硬生生憋住。连眼泪都成了奢侈品。 他低头,点了根新烟,动作依旧从容。 “你为了他,能跪着求、能爬上来讨;他为了你,甘愿脱身投降、替我做狗。” “你们两个,一个脱光了身体保他的贱命,一个脱干净尊严求你一条生路。”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夕阳下飘得模糊。 “真他妈天生一对。” 第三十九章亵渎(h) 从市中心驾车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就能抵达清迈的各大着名风景区。天色西沉,晚霞似血,林间路灯依次亮起,却压不住即将吞没山谷的暮色。 大部分景区褪去开放时的人潮,闭园后的整片森林安静如画,只有黑色轿车像利刃一样穿过山道,急转时几乎擦过石壁。 车里冷气开得很低,周夏夏的手腕被他扣着,指节几乎僵死。 大脑还停留在周寅坤突然暴戾地在咖啡店摔了杯子,拖着她往外走的画面。那些新买来的礼物被留在了店内的藤椅上,现在估计已被店员交至商场招领处。 周寅坤一言不发的踩死油门,喉结紧绷的十分突出,等车子正式驶进山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山林渐深,道路尽头,是一处外人不见的度假村。 这是一家佛寺酒店,也是当地极为隐秘的私人会所,外人不接待。整片山体被划入私人土地,仅保留部分古塔、壁画与僧舍遗迹作为“文化展示区”。 真正的主体建筑藏在山腰深处,清一色的泰式石木结合风格,回廊、佛塔、水榭、香台——甚至连走廊都是沉香木打磨而成,进门前需要脱鞋,像走进某种圣地。 男人将她拎下车,没有任何温柔。酒店门口点着莲灯,走廊上挂着一盏盏昏黄灯火,灯下的佛像清目垂首,像是在凝视凡间的罪孽。 她光着脚,被他拖着穿过香雾缭绕的拱门,一路踏过雕花石砖,走到最深处的主卧。 那里供着一尊金身佛塔,背后是整面檀木香墙。沉沉佛光从半帘垂下,映出一地昏暗金光。 “周寅坤……”她声音发颤,几乎是跪在地上开口。 “不叫小叔叔了?” 他一边说,一边强硬地把她整个人按倒在佛像下那块香案毯上。香灰被他扫落在她肩上,她忍不住挣了挣,却换来更残酷的钳制。 她被迫跪下,周寅坤只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整个人压了上来。她下意识想转头,立刻被他捏住下巴,狠狠转回佛像方向。 佛像在上,香烟袅袅。金色的佛身安坐其后,仿佛不曾目睹世间的苦,也不曾干涉人间的恶。 本应是供佛僧礼佛奉经的拜垫,在此刻成了另一场修行的祭坛。 夏夏摇头,整张脸涨红,泪水涌上眼眶,接着她闷哼一声,身子被冲击得前倾,额头磕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动作一点不怜惜,毫无缓冲,甚至连褪去衣物都觉得在浪费时间。 男人左手手腕上的沉色佛珠深棕发亮,在金光下折出肃穆而冷静的光。周夏夏死死咬住下唇,佛珠贴上肌肤,每挣扎一寸,就被更大的力道狠狠压回去。 地毯刺得她生疼,大力的摩擦给脸颊带来檀香裹着火烧云一样的热度。 感觉身底下的人似乎失去了反应,周寅坤随手扯下一条香案旁的帷幔,把她整个人包进柔软的布料里,再次按倒。 周夏夏被翻了过来,像是等待审判、身披罪袍的犯人。 帷幔是供佛之物,缎纹上印着经咒和莲纹。她被压进帷幔中,头顶的梁柱上雕满佛头,像在怜悯众生,又像是在回避此刻的禁忌。 周寅坤此时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角、颤抖的下唇、锁骨下凌乱不堪的呼吸,像是终于满意。 他的身体冷硬得像钢,而她像是一块被锤打的铜片,被一寸寸砸平,打弯,再揉碎。 檀香味愈发浓郁,香案上那盏莲灯忽明忽暗,在空调的冷风下轻轻晃动,晃得她眼晕,晃出了两行眼泪。 突然周寅坤大手按上她,脸偏向一侧,眼角正对着一尊佛像。 撕碎的衣物被甩在地毯上,他动作快得几乎冷酷,周寅坤重新俯身压下去,将她的膝盖顶得蜷缩起来,几乎贴上自己的肩。 周夏夏的背只能靠周寅坤的双臂撑着,身子一抖一抖,牙齿也跟着轻轻磕响。 她只偷偷窥视了佛像一眼,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男人的身影带动着头顶的光线像星星一样闪烁,和身下撕裂般疼痛的频率是一样的。 她又被拉到一侧的禅榻边缘,那原本是佛门弟子朝拜冥想的净地。 周寅坤坐在榻上,将她提到自己膝头,掰过她的脸强迫她靠在自己颈侧,一只手死死压在她后腰。 她被迫蜷缩着跪坐在他腿上,男人的凶狠深深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感,脸颊也被按在他的锁骨上,呼吸全部被他的气息吞没。 如果只看墙上的剪影,两人此刻宛如佛堂里修行静坐的僧人。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被周寅坤抱着丢进浴室。 水声哗地一砸下来,她被压在磨砂玻璃后的墙面上,一只手被举到头顶,一只手被拉到后腰,迫使她整个身子贴着墙面,像是被定住的雕塑。 水顺着头发、脖子、锁骨流下,冲刷着刚才在毯上的香灰、尘土。 他一边按着她洗,一边抬起她的脸让她看镜面—— 镜子里,自己苍白又凌乱,眼角泛红,唇瓣破皮。 整整冲了十几分钟的水,她才被他丢到卧室。 床很大,是泰式帷幔床,四角挂着白纱,掀开时香味扑面——是佛堂常用的沉香叶与茉莉花浸泡过的纱帐。 她被丢进床中央,脚腕被拉住,一下被拽到床脚,背脊贴在床沿。 帷幔散开来,像一场绞杀的预告。 神明沉默,只留下香火替他宽恕。 整张床随着他的动作开始缓缓晃动,纱幔在床柱间鼓起又下落,像一场无声。 佛塔静默在远处,香烟在回廊漂浮。窗外是山风和虫鸣,屋内是水迹未干的地板、翻乱的毯子、和她瘫软在床尾时那近乎窒息的沉静。 她撑到意识模糊,最后连眼泪也流干,只能眼睁睁看着床幔上垂着的金色符文,在灯下摇晃出一地罪名。 周寅坤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连判决,都懒得宣布。 第四十章冷声 夏夏浑身像被水泡过的纸,柔软到动不了,疼得一点一点浮上来。 大腿内侧酸胀,脊骨像是被什么钉过,呼吸时会牵动胸腔深处的痛意。 她努力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尊远处的佛像。 金身被光照着,眼睑低垂,依旧安静得毫无情绪,就像昨夜从未发生过什么。 她轻轻挪了下手臂,手腕上还有一道道青紫,是被捏出来的,骨头缝里都藏着钝钝的麻。 她试图撑起一点身子,却发现连手都抬不起来。 时间是应该昼中——那是一种经过长久黑夜之后仍不被治愈的日光,热得黏稠,灼得缓慢。 房间很静。像是整座佛寺酒店都陷入了深眠。窗外的树叶静止,远处传来风铃轻响,隐隐约约,有点像有人在何处诵经,又好像只是山谷里随风而来的钟声。 但哪怕只是呼吸,肋骨深处的肌肉都会带来一阵阵钝痛。整个人像被拆开,又用冷水勉强拼回。 大约过去了十分钟,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她听着脚步声远去,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可就在这时,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东西放外面就好。” 周寅坤。 他声音不大,却像落在心头的一记重锤。夏夏眼皮一跳,往门的方向看去。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彻彻底底的,情绪上的枯竭。 门外,周寅坤坐在厅内闲椅上,看着眼前的一桌斋饭,静静地抽着烟。 他一夜没睡。从英国回来后,连转三天,终于熬到周末,又马不停蹄把她带到了清迈。 不知道是为了盯紧计划,还是找个理由一起度个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痛得太过了,所以到现在还没醒。 而屋内,周夏夏睁着眼,睫毛覆着一层微光。 在自己所做的事情全部败露后,反而有一种差生交了白卷被老师退回的爽快心情。 她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想起了男人电话里,一个毒贩要利用一个警察,去谋害另一个毒贩和其他警察。 周夏夏眼里泛起水雾,倒映着屋顶的金木雕花。 ——那个温柔、正直、从未背弃过信念的阿伟哥哥,现在正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困在一个不知有没有明天的猫鼠程序里。 她闭了闭眼。 无论哪边赢,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警方若赢,阿伟哥哥作为曾配合毒枭运作的卧底,不死也会被清理。 周寅坤若赢……她想都不敢想。 阿伟哥哥连死都由不得自己,随时可能被那个男人从冰窖里拖出来,在她面前“当场发作”来警告她“表现不佳”。 周夏夏苦笑了一声,声音哑得像铁锈。 她忽然觉得好荒唐,清迈遍地寺庙,自己身处其中,却连朝哪个方向祈祷都不知所措。 ……… 周寅坤看了第三遍表,再一次推门而入,脚步很轻,却仍旧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强硬。 没想到的是,周夏夏不仅醒着,居然还缓缓地坐起来了。 纱帐被她胡乱披在身上,像是从废墟里抓来的最后一块遮蔽物。 轻薄的帷幔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脖子上清晰可见的掐痕,身下赤裸的皮肤上还留着一片片淤青,零星蔓延至大腿根部,膝盖弯曲着,泛着细微的乌紫。 她抱着膝盖,靠在床柱上,头发乱得不像话,额发贴在苍白的额角,整个人缩成一小团,显得单薄又安静。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就只是这样,仿佛认命了一般地坐着。 周寅坤走进去,递给她一件自己的黑衬衣: “先穿这个。” 周夏夏手脚慢慢动了动,就这样接过来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细细扣起最上面的扣子。 指尖因脱力而有些抖,每扣一粒纽扣都像在耗尽剩下的气力。 黑衬衣宽大得包住了她整个身体,领口处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瘦削的锁骨和微微青肿的肩窝。衣摆垂下来,堪堪盖住了大腿上最触目惊心的那些痕迹,搭在乌紫的膝盖上。 周寅坤看着她动作迟缓地穿好,洗漱好,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她又艰难地举起手把头发盘起来,抬起头,看着他。 眼底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平静的空白。 像是——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 周寅坤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刚才的一丝内疚也烟消云散。看到女孩顺从的样子,他弯下腰,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 推门而出时,她低着头,赤脚踩在檀木地板上,脚踝细瘦得一折就断。 餐厅里,几名服务人员早已候在一旁,看到两人,齐齐低头,表情僵硬到极致。 他们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这种事情,在这座佛寺酒店并不罕见,但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人不敢直视。 空气里都是淡淡的压抑。 “先都出去。”周寅坤淡声开口。 几人忙不迭地低头退走,连呼吸都轻了三分。 周夏夏慢慢拿起勺子,一声不吭地吃着。 吃完,夏夏把空碗放回托盘上,就这样继续静静坐着。 门口的灯影缓慢地拉长,似乎有新的脚步声靠近。 这一次是酒店的女侍,手里抱着一只雕花木盒。 “周先生、周小姐,——用餐后即可移步香篆厅。” 周寅坤偏头看着周夏夏,话还没说出口,周夏夏又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赤脚跟着女侍走了出去。 香篆厅位于主楼的最深处。 一整间屋子,皆以沉香木建成,连地面都是抛光打磨后的香木条纹,空气中饱含着烘烤过沉香粉末后那种浓烈而温柔的木脂香。 厅中,香篆已经布置完毕。 一尊巨大的雕花香炉立在正中央,炉身纹着云气与莲纹,两边各设一榻,榻上铺着细密的软席。 几个身穿深色僧袍的老人正在厅内准备香篆材料,他们的动作极慢,像在履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主座上,坐着一位年长的香篆师。 须发皆白,面容却不显老态,只是眉眼沉静,像一尊石刻。 他抬眼,温和地对周夏夏颔首示意。 “周先生、周小姐,下午好,这是本店准备的香篆体验活动,二位可以入座感受一下。” 夏夏点头回礼,轻轻在榻上坐下。 细细的沉香粉被筛入铜模,依照特定的图案摊平,一点点勾勒出一幅复杂的篆图——流云、鹤影、莲池与星辰。 温炭放入炉心,慢慢地,从炭火最中心的地方,一缕蓝色烟雾升起。 沉香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带着温热的甜,像是能抚平内心所有的狂躁和疼痛。 夏夏闭了闭眼。 任那缕细细的沉香穿喉而入,如同一条无形的蛇,缓慢地在她胸腔蜿蜒,缠绕,最后沉进肺腑深处。 痛意似乎被缓缓抚平了一些,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像梦境。 香炉前,年长的香篆师忽然开口,声音像从云层后传来,温柔又缥缈。 他说: “香烟绕三生,罪孽化无声。 夏夏怔了一瞬,睁开眼,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声低语,告诉他们——哪怕罪恶交缠,哪怕痛苦蚀骨,哪怕这一路遍布灰烬,最终,也仍旧只会走向彼此。 香篆师却并未看她,只是继续缓慢地堆迭香粉,按压图案,仿佛那一句话只是随意地叹息,并不特意指向任何人。 第四十一章烙印 周寅坤靠坐在一边,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眼神半阖,懒散又冷淡地打量着香炉升起的缕缕烟雾。 乱七八糟。他心里冷冷地想着。 什么罪孽、什么三生,讲得跟真的一样。 他不过是找了个香篆活动哄小女孩玩,弄点女孩子喜欢的花花图案,香香的味道,软软的炉灰罢了。 结果倒好,弄来一屋子和尚,嘴里念叨着什么“罪孽无声”,搞得像是谁的葬礼。 周寅坤烦躁地弹了弹烟灰,烟味被细密的香气压着,比以往都要好闻一些。 他歪着头,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的周夏夏。 小女孩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睛盯着香炉里的模具,一言不发,尽量克制住手抖,在香粉上慢慢描着。 香篆师递给了她一个小木棍。 周夏夏握着棍子,动作极轻地,一笔一画地在那香粉上勾起线条。 他眯起眼,看着她细细密密地写着——一开始是些柔软的小花、小草,又转了几笔。 周寅坤眉头一动。 他眯着眼盯着那片香粉,看到她清清楚楚地,在香炉的边缘,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夏夏。 写完了,还微微后退了下,生怕弄坏那片细软的香灰。 周寅坤靠在那儿,没动,半晌,才嗤笑了一声。 “周夏夏,只想着你自己是吧?” 周夏夏手里的小木棍还悬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似的,僵了僵。 他没等她解释,也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只抬了抬下巴,语气慢悠悠: “把我也写上。” 她咬着下唇,不动。 香炉里,半成形的篆香缓缓冒着烟,淡淡的烟丝在空气中打着旋。 周夏夏握着棍子的指节发白,像是被逼到悬崖边。 下一秒,她手指一松,啪的一声,把小木棍丢回了香案上。 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无声的反抗。 她垂着眼,不说话,更不搭理他。 周寅坤眯着眼看着她,没生气,只是慢悠悠地往前倾了点身子,懒洋洋地伸出手。 他两指捻起那根被丢开的木棍,在掌心转了两圈,随手一掂,像是在打量一件无足轻重的玩具。 空气里全是沉香的味道,热得有点黏腻。 周寅坤低着头,懒散地、半是敷衍地,在那圈香粉边缘,慢慢画了两笔。 他的字,潦草又霸道,像是生生硬插进周夏夏名字旁边的一把锋利小刀。 香炉里,烟雾已经爬升到了拱形的木梁上。 篆香开始点燃。 纤细的火苗沿着她刚刚描出的线条缓慢地舔舐过去,像是一场缓慢而致命的吞噬。 青烟缠绕着她名字的边缘,也绕着那两道突兀又张扬的笔画。 一笔周夏夏,一笔周寅坤。 字迹在焚烧中扭曲、溶解,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契约,在空气中无声生效。 周寅坤心情大好,夏夏则低着头,死死盯着那片烟灰,睫毛微微颤着,嘴唇也泛着苍白。 他抱着夏夏沉沉地补了一觉,篆香燃尽,只剩下半炉细碎的香灰。 香案旁的僧侣轻声叩了一下木鱼,示意可以进行下一步。 周寅坤撑着下巴懒散地起身,她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动作不紧不慢,而夏夏还朦朦胧胧没有清醒。 他弯下身,一只手轻松揽住她的腰,把人半抱半拉地带到了水榭中央。 那里早已备好一口巨大的沉香木水池,水面漂着几朵开放的白莲,香气在空气里像浓稠的雾气缠绕。 这是洗香。 寺院古礼——在篆香之后,以沉香洗净浮尘,取清心之意。 周夏夏被他带到池边,整个人还是僵的。她想挣扎,却根本没有力气,像被抽了骨的兔子,软软地靠在他掌心里。 “下去。”男人声音低哑,嗓音像浸过夜雨的石子,冷硬而无波。 她迟疑了一瞬,四周无人,她轻轻脱下了那件黑衬衣,慢慢蹲下身,小心地浸入水中。 水很温暖,混着沉香,包裹住她每一寸被折磨得发疼的皮肤。 她蜷着身子,浑身细细地颤抖着。 周寅坤没跟着进去,只是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看着她一点点被水吞没。 女孩白皙的肌肤在水下显得越发清冷,显得与青紫的对比也被放大。脖子上的掐痕严重,头发是盘起来的,只有零散几根顺着肩头滑落,打湿在水中。 他盯着那张苍白又倔强的小脸,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弯下身,从身后的檀木盘子里拿起一个小巧的锦袋。 是香囊。 用沉香末、白檀、藏红花、龙脑、冰片混合而成,外包着一层细软到几乎透明的织锦。 “给你。”他懒懒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夏夏抬头,湿漉漉地看着他,眼底藏着戒备与无措。 周寅坤却不以为意,半蹲下身,将香囊在她面前晃了晃。 香味温柔而凛冽,像某种早已编织好的枷锁。 “不是说睡不好吗,”周寅坤看着周夏夏红通通的眼睛,“这个有用。” 女孩怔怔地听着,不知道是真的香囊有用,还是他随口编出来哄她的。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之后,有僧侣低声敲了晨钟旁的小磬,音色空灵而悠长。 夏夏回屋擦干了身子,两人又沿着回廊缓慢地往外走。 穿过连廊,走到一片开阔的水榭时,晚饭已经摆好了。 是极其简单的斋食——用青白瓷器装着,一盏莲花灯悬在正中,灯下小桌上布着四五道菜。 周寅坤随手拉开桌边的椅子,自己坐下,动作松散,长腿懒懒搭着。 他手肘搭在桌面,扫了夏夏一眼,似笑非笑: “想吃就吃。” 整个晚餐过程静默得异常。 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瓷器的细响声,低低碎碎地在空气中散开,又很快被晚风抹平。 第四十二章灯盏 饭后天色已黑,连回廊上的檀香灯也换了新油,火苗温温地跳动,像呼吸一般。 风更凉了一些,水榭四周的莲池反射着稀碎的灯光,荷叶在风里缓缓摇晃,一切安静得近乎庄严。 夏夏新穿了一件男人的白衬衣站定,发梢还带着潮气。她抱着自己细瘦的手臂,眼睫低垂,一副不安又故作镇静的模样。 供灯台设在后山佛殿外,这里供着一尊立佛,手中执着一盏净瓶,主持的老僧已布置好一切,蜡灯排成细细一行,从台阶尽头蜿蜒上去,直达半山那座小小的佛塔。 供灯仪式,是这家佛寺酒店的私人礼法。 灯火供奉,祈愿长明。 老僧躬身退到一旁,只留一盏初燃的莲灯,等待点燃其他所有的灯盏。 空气里沉香混着夜风,带着微微的潮意,裹得人心软下来。 周寅坤侧过身,拿起第一盏莲灯点燃,然后从旁边的蒲团上拿起一个小木匣, 他将木匣里的纸条放到周夏夏手中,低声道:“有什么愿望,写吧。” 周夏夏愣了愣,刚要开口, 只见他已经提起另一个,缓步往台阶走去。 夏夏见他要离开,赶紧也抱着莲灯,跟在他身后,走得极快。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石板台阶拾级而上。 走廊两侧的灯盏依次被点燃,微光在黑暗中慢慢蔓延开来,就像在无边寂夜里铺开一条细细的光路。 周寅坤走在前面,背影高大而孤独,风把他的衬衫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坚实的后腰线条。 夏夏抬头看着他,心里莫名一紧,抱着莲灯的手指也跟着收紧了些。 他们走到佛塔前停下。 周寅坤弯腰,将自己手中的莲灯轻轻放到台前的石座上。 火苗微微跳动,映着他半垂着的眼睑,侧脸线条被灯光拉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冷峻感。 周夏夏不明所以,也学着他的样子,又一盏莲灯落在佛前,与第一盏灯的火光交汇,微弱的光团在暗夜里轻轻摇曳,像一场无声的誓言。 很久很久,周寅坤低声开口: “周夏夏。” 她抬头,看着他在夜色中沉默的眼睛。 男人眯着眼,看着佛前的两盏灯,语气低沉而轻慢,像是带着一丝讽刺:“许愿了?” 供了灯,愿已许,因果被点燃。 周寅坤一天的伪善终于在此卸下,周夏夏内心冷笑,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值得装下去的必要了—— 她对上了周寅坤的眼睛。 “你说阿伟哥哥叛变组织,来到了你这一边,是吗?” 周寅坤眤着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是什么。 “所以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我的阿伟哥哥。” 风从山腰拂过,吹得佛前两盏莲灯微微晃动,火光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条若隐若现的分隔线。 “可我之前,为他换下两针。” 她抬眼,平静而决绝地说,“你带我去见他一面,我要看到你兑现承诺,从此,就算我和他之间两清。” 周寅坤垂眸看着她。 白衬衫下的小女孩抱着自己,明明遍体鳞伤,却仍咬着牙仰起头,与他对视。 “和他两清?” 男人语调轻得像在说笑,但那笑意底下,却藏着某种沉沉的戾气。 周寅坤居高临下看着她,随意地答应着,“也不是不行。” “你想见,我当然带你去见。” “但是,你以为你的阿伟哥哥能承受你现在的样子?” 周夏夏身子一滞,连呼吸都像是被堵住了。 “就这么急?”周寅坤瞄了一下女孩,就算身上可以遮住,但脖子上的指印还是太过暧昧。 “我没有很急,等……等我好了也可以。”周夏夏看着男人懒散却危险的姿态,眼睫轻轻颤了颤,胸腔里像堵着一口血。 “周夏夏。” “你自己说的。” 周寅坤转身往回走,脚步缓慢,背影沉稳冷酷。 周夏夏保持不动,此时,里面写着自己愿望的小纸条正在被燃烧,灯盏的火焰弱小但坚定。 “但求平安”——如果真的有神明在上,那她的愿望一定可以被听得见。 第四十三章呢喃(h) 主卧的地毯厚实柔软,像是能将人的脚步声都吞进去,室内只开了一盏极暗的小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整个房间,像垂死的烛火。 周寅坤半撑在床边,一手托着夏夏细瘦的腰,把她整个人轻轻推倒在床上。 薄薄的纱帘将房间隔成了两重世界,室外是清冷肃穆的夜,室内则是燥热窒息的喘息声。 周夏夏的手被腰带扣住,高高举过头顶,一副对庙内的佛像做出虔诚地祷告的模样。她一边哽咽着,一边无力地摇晃着绑起的双手,像极了一只被困在祭坛上的羔羊。 周寅坤低头,唇贴着她颈侧,缓慢地吻着,每一下都像在点燃一颗炸弹。 他一边吻,一边将腿挤进她膝间,膝盖顶着她纤细的大腿,强硬而缓慢地迫使她张开。 夏夏本能地夹紧,可那点力气对男人而言形同虚设。 周寅坤握着她的膝盖,轻而易举地把她掰开,像剥开一片花瓣,露出了隐秘的花蕊。 掌心所触,细腻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微微发热,带着极度压抑下的颤抖。 他俯身,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口,舌尖细细舔过她湿润的耳廓,带着残忍的安抚。 夏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手臂扭动的力度也不由加大。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绑着的双手一并提起,手腕穿过了什么冰冷的硬物,勾住了男人的皮带,一瞬间变得动弹不得。 床头纯金打造的冠形雕花仿佛一尊绞刑架,把周夏夏上半身斜斜地吊了起来,身后悬空处还被塞上了一个枕头。 周寅坤的手松开女孩的手腕,改为覆上她的腰,指尖顺着她纤细的腰线,缓缓向下探去。 手指带着一层薄茧探入她最脆弱的地方,缓慢而肆意地侵入,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又带着不容拒绝的蛮横。 夏夏猛地一震,整个人像触电一样僵住,狠狠摇头,眼泪从下颚滑落到锁骨,像断线的珠子。 她羞耻地意识到,在他的撩拨下,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可控制地起了微妙的反应。 皮肤发热,腿软,连呼吸都带着战栗。 她咬着唇,强忍着呻吟,可喉咙里还是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周寅坤穿着睡袍,并不急着深入,极其耐心地,在她体内轻缓地勾动,像是要一点点逼疯她。 纱帘随着空气轻轻拂动,带起一阵一阵细微的风,拂过夏夏裸露的肌肤,冰冷又温热,交错刺激着她早已过载的神经。 她闭着眼,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颤抖。 周寅坤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俯身,贴着她耳边低声诱哄:“小侄女,你这是何苦。” 她咬紧牙关,不肯回应,可身体却在细密的挑逗下背叛了她。 肌肉在本能中收缩,娇嫩的肉壁细微地颤抖着,羞耻与快感混合成一种绝望的冲击,蚕食着她仅存的理智。 周寅坤感受到她的变化,动作终于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他姿势改为半跪,脱掉了身上的浴袍,拉下底裤,青筋咆哮着弹了出来,两人之间原本还算宽裕的距离一下子变得狭隘不堪。 周寅坤一手掐着周夏夏的腮迫使她的嘴巴保持通畅,一手揉搓着两个浑圆,性器贴着女孩的上颚开始反复进出,发出细碎黏腻的水声。 被三个点死死钉住,夏夏的下巴仿佛脱臼一般的疼,手腕被挂在床头,手心手背同时被狠狠摩擦着,在昨天的旧伤上迭加着新的伤口。 有人松开了她的下巴,大概是结束了。身体已经累到极致,要沉沉地睡去,结果下一秒,下半身像被撕裂一般,她猛地弓起腰,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疼痛、羞耻、绝望,一齐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 周寅坤低下头,吻住她颤抖的嘴唇,强行封住她的哭声。 男人的性器沾着她的湿意搅动着水声不断,隆起的小腹带着一股细密的颤抖。 夏夏几乎被羞耻与痛苦撕裂,手脚无力地挣扎,却只被按得更牢,她感到自己在发烫,从腰部到胸口,从指尖到耳尖,全身像是被火点燃。 可最让她绝望的,是自己身体那微弱而可耻的迎合,即使心中充满了憎恨,大脑却被从深处传来的快感冲击得一阵恍惚。 红潮很快爬上双颊,但体内的充实又变为了缓慢进出,动作温柔又恶劣,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羞辱意味。 在她最脆弱的地方,他细细地折磨着,像是在教训一只试图反抗却又只能顺从的小兽。 夏夏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身体被迫迎合着每一次细微的侵入,屈辱得恨不得当场死掉。 周寅坤在她耳边,嗓音低哑得近乎温柔: “供了灯,是要还愿的。”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加深了力道,逼得她喘不过气,喉咙里终于破碎地溢出一声颤抖的呜咽。 第四十四章火种 清迈市政厅。 大厅里人头攒动,记者、官员、企业代表混杂一处,还有一些眼神锐利、面色生冷的陌生人隐匿在人群中。 台上,巨大的电子屏幕正播放着简报文件——《中草药研究中心及清迈医用大麻合法试点法案》。 光标缓慢地移动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条文映在众人眼底。 “——基于医用价值与中草药研发需求,清迈将设立泰国首个大麻种植及应用研究试点,允许经过许可的中草药实验单位进行配方提取、产品开发及国际合作……” 周寅坤坐在客厅内的禅椅上,懒散地斜靠着,左手搭在椅背上,指间夹着根烟,但并未点燃。 他目光淡淡地落在电视上,眉眼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冷意与讽刺。 屏幕另一侧,主席台方向坐着一排政界名流,胸前别着勋章,庄重宣读着新法案,场面气氛热烈得近乎庄严。 旁边的老谭压低声音简短汇报:“预计中午前全媒体同步推送。热度控住,清迈这边的局就彻底稳了。” 周寅坤随意地应了声,指尖转了转烟卷,眼底一片淡漠。电视声音里,还在煽情地播报—— “如法案通过,清迈将引领东南亚地区首个中草药—大麻产业试点区,未来三年内预计带动GDP增长7%……” 电话接入,一阵兴奋的声音传出:“周先生,这次试点法案顺利通过,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清迈的门一打开,以后想怎么做,咱们可就方便多了” 周寅坤轻笑一声,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将军的功劳,我自然记着。” 攀力昂听到这话,立刻松了一口气,声音里多了一层欣喜与殷勤,继续说着什么。 “那就有劳将军了。”周寅坤轻描淡写地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回茶几。 大厅外,清迈的街头也在悄然酝酿变化。有人围在电视机前,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在社交媒体上刷屏,或支持,或反对。更多的人,则是眼里透着隐隐的火光—— 羡慕、贪婪、蠢蠢欲动。 尤其是山里那片已经圈地在建的土地,一夜之间,像是被按下了催熟的开关热闹了起来。 村民们口耳相传,“就是之前那个穷村子,要盖研究中心了!” “听说参与栽种和看护能拿到城市多一倍的工资!不仅分房,还有医疗保险、免费看病呢!” “哎呀,他们那个村长之前不是还跑去政府大闹一通,怎么突然又答应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啊,肯定是拿到位了呗——” 清迈的街头小巷引爆了前所未有的气氛,人人欢呼着、探讨着大麻能带来的财富,旅行社也悄悄在筹划“大麻体验游”,生怕错过这场暴富的机会。 与此同时,帕刑山的工地上已经喧闹起来。村民们纷纷放下了手头上的活,带着兴奋的神色,嘴里议论着新提议的法案。 几台崭新的施工机器,刺眼的新漆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几名穿着政府制服的人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文件,低声交流着什么。 不远处,几名孩子好奇地张望着,他们的母亲急忙拉住他们,小声叮嘱:“不要过去添乱,以后咱们日子会好起来的。” 帕刑山的土地一夜之间身价倍增,这片曾经贫瘠又无人问津的地方,现在却充满了无限可能。 只有在远离村民的一处废墟里,站着一个人,眼中透着一丝隐隐的不甘与无力。 …… 清晨,夏夏被门外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吵醒。房间依然只亮着那盏昏暗的小灯。纱帘在风口微微晃动,像某种祭祀过后的余烬,不肯熄灭。 床头那具男人的身体早已离开,只留下一点还未散尽的烟味,和冷却后的灼热气息。 身上已经被冲洗干净,新换上的仍是男人的一件衬衣。床单像是有人处理过,却又故意保留着那份被支配的羞耻感。 夏夏咬了咬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双臂无力地发颤,动作幅度稍大一点,下面便火辣辣地抽痛着抗议。 例假……其实今天才能算彻底结束。经末期的血混着伤口撕裂的血丝,把床单上沾上道道血迹。不同深度的棕褐色交织在床单上,斑斑驳驳,还夹着一点鲜红。 今天是周一。夏夏本应昨晚就出现在学校的宿舍里,她急忙去找自己来时背的挎包,里面有自己的手机,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莱娅没看到自己去学校一定会联系自己的。 “还想找那破糖?” 周夏夏缓缓侧过头,看到周寅坤居然不知在何时已推门进来,打扮得西装笔挺,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正式,好像随时就能推开门去参加联合国的发布会。 “我要回学校。”夏夏声音低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又疲惫。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握紧了那个皱皱巴巴的小挎包。 周寅坤一手系着袖扣,抬眼扫了她一下,眼底透出一丝讥讽: “怎么,想顶着这张小嘴四处炫耀?” 仿佛针扎一般刺痛传来,夏夏咬住了被周寅坤忘情时啃破皮的嘴唇,怒火和屈辱一起烧了上来,却什么都反驳不了。 周寅坤见她发抖,神色更冷淡了几分,收拾好外套,懒洋洋甩下一句: “先在这待着,事情忙完就回去。” 夏夏无力地把自己砸回床上去。卧室的门被男人大力关上,外面又传来一阵讨论的噪声,一群人好似打开了什么门,又关上了什么门,好像有汽车启动的声音,应该是把周寅坤接走了。 第四十五章在意 耳边的声音时断时续,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夏夏迷迷糊糊地缩在床上,睫毛微微颤动。 脑子昏沉沉的,分不清是昨晚的余痛,还是身体发出的求救信号。 门外隐约传来一声低哑的问话:“周小姐醒了吗?”熟悉的嗓音,略带沙哑,是阿耀。 夏夏费力地睁开眼,窗外的光线比刚才亮了些,细碎的尘埃在空中飘浮,落在床单上斑驳的血迹旁。 有人敲了敲门,随即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名酒店服务员,穿着熨帖干净的制服,抱着一套整洁的衣服。 对方没有多看她,只是低着头,动作恭敬地把衣服放在床头,低声说道:“请周小姐换好衣服,稍后有人来接您。” 声音客气得体,却又无比疏离,仿佛发生在这佛家圣地里的所有龌龊与屈辱,都不存在一般。 夏夏指尖发凉,几乎是本能地把被子拉高,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 等服务员退下,她才慢慢挪动僵硬的身体,靠着床头坐起。 那套衣服是新的,包装袋上还有封条——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和她来的时候穿的那件很像,外加一件薄外套,和一双平底鞋。 衣料柔软,带着洗涤剂干净温柔的味道,跟房间里弥漫着的暧昧烟味格格不入。 夏夏手指发抖地拿起裙子,一点点换上。每一个动作都艰难得像在剜自己的骨头。 裙摆落下,遮住了青紫的膝盖和细细的伤痕。她穿好鞋子,抓着那只已经破旧的小挎包,低着头走到门口。 门外,阿耀靠在走廊的墙边,看到她出来,只是淡淡点了下头:“走吧。” 夏夏看着他,眼底浮上一层水雾。给宋书宇送钢笔的事情,只有阿耀知道,她以为阿耀会帮自己保密的。 周夏夏咬了咬牙,跟在他身后,一步步沿着长廊往门外走去。 外面是一片光亮,和佛寺酒店内的昏暗气氛大相径庭,光太刺眼了,她几乎是本能地侧了侧身,抬手挡了挡。 一片阴影覆来,阿耀撑起了手中的一把博桑伞,有一种清雅的味道,卷着一股淡淡的竹香。 伞面很大,彩伞如花,图纹是一条盘曲蜿蜒,鳞片细腻且华丽的七头那伽蛇,在烈日下撑着,能感觉到下面明显凉快一些。 “谢谢。” 夏夏视线被遮了大半,一时看不清路,指尖紧紧攥住了阿耀的衣角。 园外的司机早已提前等候,阿耀遮着一身异样的周夏夏缓缓坐进那辆黑色轿车,自己则收了伞坐到前排副驾。 也许……阿耀也是被周寅坤逼迫才出卖了自己……那个烂人最擅长欺负人,阿伟哥哥如此,自己如此,所以肯定也威胁了阿耀。 周夏夏暗暗想了想,现在上了车,还不知道要去哪,但阿耀是她的朋友,和他在一起也会有点安心。 周夏夏的视线追随着逐渐变小的佛塔,至少这里,她终于能离开了。 “你忘了东西?”阿耀见夏夏一直扭着头往回看,立刻让司机把车调头要回去。 “没。”夏夏转回身子轻轻地回答。 车子驶出山林,路过了一片闹市区,随即又驶入另一片山林,车窗外的风景飞快掠过,大片大片的绿意铺展开来。 直到车子驶上一段蜿蜒的小路,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轮胎压过碎石的声音。 前方出现了一处低调又隐蔽的宅邸,墨绿色高墙包围着,看不见里面的景致,只能透过镂空铁门隐约瞥见庭院里种着繁密的热带植物,绿意森森,像是天然的屏障。 车缓缓停下。 阿耀下车,撑开那把熟悉的博桑伞,又回到后座拉开门。 夏夏攥紧小包,低头踩着碎石小路,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座宅子。 一进门,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便站成一排,清一色都是女佣,低头鞠躬:“周小姐好。” 夏夏怔了一下,全是没见过的生面孔,本能地攥紧衣角,手心很快被汗水浸湿。 也不算全都是生面孔,有一个人她看着眼熟,因为只有她穿着印有传统图腾边线的米色制服,头发盘得很紧,腰板依旧笔直。 “夏夏,”是营养师敏拉,她依旧笑着,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同,继续说道:“周先生说,他最近要在这边忙几天,期间可能很少回来,所以让我们全力配合您的生活需要。有任何不适,都可以随时告诉我。” 她话音刚落,旁边几位佣人也再次低头鞠躬,齐声道:“周小姐好。”动作整齐划一,像是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夏夏僵硬地点了点头,像是一个完全被裹挟进这座宅子的小动物,不敢出声,也无处可逃。 阿耀在旁边静静站着,待这些人行完礼,才开口补充: “这里是坤哥在清迈的私人住宅。” 他顿了顿,补充得很简短,却也足够清晰:“他这几天要处理些事情,暂时让你住在这里,等忙完了,再送你回学校。” 夏夏咬了咬牙,低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周围的人群很快散开,只剩下营养师敏拉领着她,沿着走廊往里走。 走廊两侧是落地窗,能看到外面茂密的花园,阳光被大片绿色遮蔽,只留下斑驳陆离的光点洒在地面。 “您的房间在三楼,周先生特意吩咐过,保证安静、舒适。如果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按铃叫人。” 夏夏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着。 一扇古色古香的木门被推开—— 房间里铺着浅色的木地板,床上是干净整齐的白色床品,窗帘是浅浅的米绿色,一切都清爽得让人心里发慌。 桌上摆着新文具,衣橱里女孩的衣服也整整齐齐。 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敏拉还在温声细语地介绍着:“衣服和用品都是新的,都是按照您的尺寸特地挑选的,周先生还特别吩咐,要保证舒适。” 夏夏木然地听着,什么都没回应。 这里没有一样东西属于她,她也没带来任何一样东西。 爸爸生前买给她的衣服,他嫌弃太脏,直接被处理掉; 同学塞给她的那盒糖,只是一盒普通的糖,带着稚气和善意。虽然没有那么神的功效,但也能带来甜一点、轻松一点的糖,被他故意曲解; 从爷爷的骨灰、到爸爸的衣服、再到同学的糖—— 所有她在意的人,在意的东西,在这个男人面前,仿佛从来都不算什么。 他们的名字,他们的信物,他们的心意,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一个又一个,带着温暖的、鲜活的,真实的气息消失了,留不下一点念想。 第四十六章黑手 一夜狂欢过后,属于这块土地的最高荣誉终于来临。 动工仪式设在周二上午,阳光炽烈,山下,一片平坦的草地边缘撑起了数顶浅色大帐篷,远远看去像是漂浮在热浪上的白帆。 舞台正前方,泰国王权的红白蓝三色旗高高挂起,右侧是印着拉玛十世王徽的皇家旗,左侧依次排列着清迈大学的校旗与周寅坤基金会的旗帜,最后是一面专为中草药研究中心设计的项目旗。 背景是淡金色与深绿色交融,中央标志着一株抽象处理的大麻花,花蕊中间点缀着一个果荚,七片花叶呈手掌形与泰北本地草药形成自然的缠绕感,暗示着科学与传统的融合。 一片和谐而体面的氛围。 宾客陆续抵达,地方政府官员、清迈大学教授、商界代表,穿着笔挺,神情得体。 周寅坤被礼貌地请到最中间,旁边站着清迈大学的副校长,剪刀递到手里时,周寅坤漫不经心地接过,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银亮的刀柄上,像是握着一柄毫无威胁的玩具。 主持人简单致辞后,动工剪彩环节开始。随着倒数声落下,鲜红色的缎带被几把剪刀齐齐剪断,镜头咔嚓咔嚓闪个不停,媒体蜂拥着拍下这一刻。 午宴设在郊区一处度假酒店内的草坪餐厅,玻璃墙外是郁郁葱葱的棕榈林,餐桌上铺着雪白桌布,摆满了精致的小食和本地特有的香草饮品。 周寅坤懒散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随意地切着餐盘里的牛排,一边听对面一个大学教授滔滔不绝地讲着未来药理研究的计划。 他只是偶尔“嗯”一声,眼神飘得很远,像对这些内容并不感兴趣。 阿耀静静站在不远处,保持着安静而警惕的姿态。 午宴过半。 就在气氛逐渐放松的时候,角落忽然传来一阵短促低语,随后是窗外“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餐厅霎时寂静,所有动作凝固,举杯的、切肉的、起身敬酒的,僵在半空。 下一秒,外面涌进来几道身影,穿着黑衣,蒙着面,手里握着简易的武器,明显不是正规军火。 人群里有人惊叫,有人抱头蹲下,更多人一动不敢动。 周寅坤微微抬了下眼皮,黑衣人好似立刻锁定了周寅坤,带着明显的杀气,直冲主桌的位置而来—— 阿耀已经侧身挡在前面,手指落在腰侧,随时准备抽出藏在腰间的手枪,但又极其克制,没有贸然出手。 空气紧绷得像拉到极致的弓弦。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急急拨了报警电话,外头传来一阵警笛声。 很快,清迈当地警方大队人马赶到,荷枪实弹地冲进现场。 枪声、吼叫、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黑衣人试图逃窜,其中一名被击中当场毙命,还有一些人直接被擒拿在地。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好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大家惊魂未定,慢慢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在警员的疏通下,他迈步往外走,旁边一群仓皇逃生的政府官员、大学教授们纷纷给他让开道路,像躲避一头能带来灾难的邪兽。 门外,媒体们已经架起了机器,镜头闪烁不止。有人惊呼,有人窃窃私语。 “谁敢在大白天动手,疯了吗?” “听说……是其他村的人想要加入,被拒收了……” 一条条未经证实的流言,像烟雾一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警车拉起警戒线,武装警员正在封锁周边区域,整理现场。 看到男人露头,一小群媒体记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涌上来,手里的录音笔、话筒、摄像机,像嗅到血腥气味的鲨鱼一样,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站在阳光下依旧懒洋洋的男人。 “周先生!请问今天发生的袭击事件,您怎么看?” “周先生,您是否觉得这次动工项目引发了当地部分势力的不满?” “周先生,有传言说,部分村落希望参与到项目中,但被拒绝了,这是否属实?” 问题接连而至,声音急促又杂乱。 周寅坤懒懒站着,单手插兜,略微偏头,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措辞,然后才开口,声音低哑,语调不紧不慢,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镇定: “首先,今天的突发状况令人遗憾,但感谢警方与安保的迅速处理,避免了更大的伤害。” 记者们屏息。 “确实,作为初步启动阶段,我们只能选择条件相对成熟、配合意愿强烈的部分村庄优先参与。” 有人迟疑着追问:“那……今天的袭击,是因为没有被选上的村落心生不满?” 周寅坤勾了勾唇角,笑得温和得近乎无害,声音不疾不徐,每个字都清晰沉稳: “难免有些村庄因为各种原因暂时落选,产生情绪,可以理解。” 媒体们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的确,暗地里,清迈本地一些帮派、旧势力,在利益重新洗牌过程中被挤出去,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没人敢明着说。 “但我们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长期稳定的中草药研究与生产体系。” “未来,随着项目的逐步扩展,我们希望能够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吸纳更多本地村庄加入进来。” 他说到这里,抬了抬眼,镜片下黑沉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 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冷锐的锋利感: “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透明、合作、共赢的原则,误解会消除,信任会建立,经济发展也能真正惠及更多人。” 最后一句落地,周围短暂安静了一秒。 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话筒,有人悄悄在本子上记下关键词—— 警员开始清场,武装封锁了周围区域。 门关上,车内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安静得只剩冷气低低的嗡鸣声。 阿耀关上门后,第一时间开口,声音低而稳: “坤哥有没有受伤?” 周寅坤眼皮都没抬,只是随手从一旁取了烟盒出来,动作慢悠悠地敲了敲烟身。 他叼着烟点燃,懒散地吐出一口烟雾,语气淡得像是刚起床随口应了声: “没事。” 阿耀盯着他两秒,确定他连外套都没蹭破,才微微松了口气,语气却依旧冷静: “刚才那个带头的,像是认识坤哥你。” 说到这里,阿耀眉头又皱紧了些,似是在脑海中回忆匹配着有嫌疑的仇家。 周寅坤半闭着眼,像是在听,又像只是懒得动弹。 只有他指尖微不可察地敲击着膝盖,节奏缓慢,像在数着什么—— 第四十七章骨骼 周夏夏动了动手指,感受到指尖久违的力气。 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 床边坐着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佣,大约三十来岁,梳着整齐的发髻,眉眼温顺。 见她睁开眼,女佣立刻站起身,动作轻快地按响了床头的服务铃。 铃声不高,却清脆得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周夏夏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手指轻轻抓住了被角。 女佣弯下腰,柔声说道:“周小姐醒了。我马上通知敏拉小姐。” 周夏夏怔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视线落回床铺上,干净整齐,枕边空荡荡的。那个人……昨天晚上真的没有回来。 至少,她身上的痛没有加深,没有再多出新的伤痕,像是某种难得的小小幸运。 头脑还有些发胀。 昨天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隐约记得睡梦中有人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擦拭身体,用柔软的棉布蘸着药液,一点点涂抹在伤口上。 好像有两个人,围在她身边交谈,手脚轻柔,动作极慢,生怕弄疼了她。 再往后的细节,她就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昏沉着,被汗水和疼痛缠得像泡在水里的布娃娃。 但今天睁眼后,身体的痛感明显缓解了许多。 夏夏轻轻吐了口气,扶着床边慢慢坐起,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细软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简单洗漱过后,她穿上了昨天送来的裙子,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总算不像前两天那样狼狈。 她收拾好自己,拉开房门,楼梯口已经有女佣在等待。 看到她出现,女佣微微躬身,做了个“请跟我来”的手势。 周夏夏下意识绞紧了手指,慢慢顺着楼梯往下走。 楼梯是原木材质,每一节都打磨得光滑细致,阳光从天窗洒落在楼梯中央,照得她头顶的黑发泛起一层柔软的光。 女佣在前方引路,主餐厅中央,长长的实木桌上已经铺好了桌布,摆着几盆色彩斑斓的水果和一些未完成的餐点。 中西分隔的厨房方向传来细碎的忙碌声,佣人们正在备菜,空气里弥漫着米饭、汤水和香草的温热味道。 靠窗的位置,营养师敏拉正抱着一摞文件,在和几位女佣交代什么。 见到周夏夏,敏拉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文件,微笑着朝她走来。 “夏夏,你醒了。”敏拉的声音温柔而亲切,像一块细软的丝绸,试图轻轻抚平她身上的紧绷。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夏夏的气色。 夏夏站在门口,微微点头,声音低低的:“好多了。谢谢。” 敏拉松了口气,微笑着说:“那就好。午餐已经准备着了,因为时间还早,现在大家正在备菜。如果你饿了,我可以先给你准备一些简单的早餐,暂时不饿的话,也可以等到午餐,一个小时后就能做好。” “不用了,我想先四处转转。” “好的,等午饭好了,我们再来叫你。” 夏夏抬起眼,眼神里掠过一丝迟疑,还是轻声应了:“嗯。” 夏夏顺着餐厅外的长廊,缓缓朝别墅深处走去。 整个别墅像是从山林中生长出来的,屋脊高耸,深色木结构暴露在外,细腻的雕花沿着屋檐蜿蜒延伸,带着泰北传统兰纳建筑独有的质感。而建筑主体却又是极简的现代风,大面积的清水混凝土、黑色原石与厚重的玻璃幕墙交错排列,每一寸线条都沉稳、克制,像沉默的野兽骨骼。 宽敞的迎宾大厅挑空两层,抬头便能看见屋顶深处的黑色木梁交错而上,带着一种原始而冷峻的力量感。 入口处没有任何张扬的装饰,只有两扇极简的大门——暗色柚木质地,纹路自然,门框两侧微微雕刻着藏式纹样,低调地宣告着主人的身份与掌控欲。 夏夏踩着微微下沉的木质阶梯,走过大厅,推开一扇半敞着的玻璃门。 外面是开放式的客厅区,深色沙发与原木桌搭配得松弛又昂贵,墙面挂着几幅抽象画作,用色沉稳,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疏离感。 客厅直通后花园,落地窗外,无边际泳池静静铺展出去,边缘与远处的绿色山体连成一线,像是直接倒进了天边的云海。 泳池边种满了热带植物,风吹动时,巨大的芭蕉叶和繁密的棕榈树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对她的处境发出嘲笑。 夏夏站在门边,手指搭着玻璃框,静静看了很久。 整个别墅布局极其隐蔽,围绕着这片内院泳池形成了一个近乎封闭的U型结构。从外面,根本窥探不到任何细节。 只有站在这里,才能感受到这座宅子真正的尺度和气场。 沿着另一条通道,她经过了两间客用套房。 门微掩着,能隐约看见里面陈设简洁,米色床品与深色木制家具搭配,窗外种着高大的九重葛花,枝叶探进半开的窗台,花瓣零零散散地洒在地板上。 转回大厅,楼梯通往上方。 女佣们远远地站着,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像是早已接受了她的存在。 夏夏拾级而上。 楼梯很宽,边缘嵌着细细的黑色金属护栏,踩上去几乎听不到声音。 二楼这里明显更安静、更私密。 一侧是健身房,落地窗外正对着山景,器材排列得一丝不苟,每一台都像是被精心擦拭过,冷光下反射着沉静的金属光泽。 旁边看起来像主卧,应该是周寅坤睡觉的地方,门关着,夏夏没有试图打开。 继续往前,是一间半开放的书房。 原木书架高及天花板,上面摆满了深色封皮的专业书籍,几本封面上还能看见泰文、英文与汉字并列。 书桌朝向泳池,阳光斜斜洒下来,映着黑色皮革桌垫与银制文具,整齐得像没人真正动过。 空气里有一股极淡的烟草香,混着木质家具的沉香味,安静、冷肃,又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像是那个人明明不在,却依然牢牢地占据着这座宅子的每一寸空气。 再往上,是最后一层。 三楼的天窗开着,风带着清新的植物气息涌进来,这里是空中花园。 大片大片的泰北芳香植物——柚子花、茉莉、金银花、野姜花——沿着露台边缘种植,阳光洒落在绿意盎然的植被上,蝴蝶在花间穿梭,一片生机。 中央是一间露天茶室,泰式矮桌铺着柔软的锦垫,遮阳篷可以根据光线收放,旁边是一个简单的小吧台,摆着冷泡茶和果酒。 最尽头,是一个小小的观星台。 一架银白色的望远镜静静立在护栏旁,镜头对着天空深处,似乎随时可以捕捉到夜晚第一颗升起的星星。 而唯一的一间卧室,就在三楼的另一侧,也是她住的地方。 夏夏站在空中花园尽头,回头望着整座别墅。 别墅安静得像一口巨大的棺椁,表面铺着鲜花和柔软的丝绸,但内部却是无声的牢笼。 她绕了一圈大概得出一个结论,虽然没有在房子周围看到什么保镖,也没有看到明显的监控摄像头、别墅里清一色的女佣、没有人限制她在哪里活动,但是随处都能感受到那种被温柔包裹着的、无处可逃的束缚感。 想要顺着这头沉默巨兽的骨骼悄无声息地爬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四十八章错位 因为周夏夏没有食欲,直到下午一点半才开始用餐。 餐厅里铺着洁白桌布,桌上摆着几盘色彩清新的泰式菜肴,营养全面香气温和而不刺激,显然是特意根据她的口味准备的。 夏夏低头慢慢地吃着,动作小而安静。 对面,营养师敏拉笑着陪着她,一边细声细气地夹菜,一边轻松地找着话题。 “夏夏,你之前来过清迈吗?”敏拉温声问道。 夏夏咬着勺柄,微微摇头,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没有。” 敏拉听后,继续笑着说:“清迈这个地方,其实还有不少地方很好玩的。比如周六夜市,很热闹的,各种小吃、手工艺品,还有很漂亮的灯笼。”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还有清迈古城,护城河和城门保存得很完整,有时间的话,可以去逛逛寺庙。拜拜佛,吃吃冰激凌,很舒服。”敏拉声音暖暖的,像是母女间的闲聊。 “以前还有一个很灵的佛寺,山上的供灯仪式特别有名,很多本地人都会去祈福呢。”敏拉顿了顿,带着遗憾地笑笑,“不过现在那里改成了私人度假村,不对外开放了。不然啊,也许周先生可以带你去供灯,可灵验了。” 话音一落,气氛顿时一滞。 夏夏本来还算镇定的脸色僵住了。 她垂下眼帘,嘴角微微抿紧,动作机械地往碗里夹了一口饭。 敏拉察觉到夏夏的异样,笑容微微收敛,急忙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那个地方对于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确实没什么意思,其实清迈周边还有很多森林公园,比如素帖山,开车半小时就到,很适合爬山放松,山顶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敏拉语气轻快,努力寻找着能让气氛重新缓和的方式。 “你喜不喜欢小动物?清迈的夜间动物园也很有名,可以观察到夜行动物的活动。”见夏夏始终没什么兴致,敏拉又换了一个话题。 夏夏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她的确很喜欢小动物里的猫头鹰,如果是夜间开放的动物园,的确有可能近距离观察到猫头鹰的踪迹。 但是她此时没心情想这些,刚才给莱娅发了短信,解释了自己生病了,家里人要她休养几天才能回去。 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道:“嗯,喜欢的。” “那等周先生回来你们就可以去,很近的。”敏拉笑着点头。 夏夏咬着饭粒,勉强笑了笑,没接话,她觉得闷得厉害,出于某种本能的逃避,她放下筷子,起身去了客厅随手打开了遥控器。 “叮”的一声,屏幕亮了,正播放的是清迈当地新闻频道。 画面一切开,就是周寅坤被记者围在警察局门口的新闻报道,男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示意。 他被逮捕了吗? 这个念头像火苗一样窜了出来,烧得她脸上浮起一丝雀跃的光。 然而画面很快切换。 ——帐篷下的人群,红白蓝旗帜猎猎作响; ——枪声、尖叫、逃窜; ——警方冲入,黑衣人倒地…… 短短几秒的混剪,像一把粗暴的剪刀,把一场混乱拼贴进了镜头里。 最后,镜头定格在事后接受采访的周寅坤身上。 他站在阳光下,单手插兜,懒懒地微笑着,低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 背景是一地凌乱的椅子、打翻的酒杯、受惊的人群,像不真实的幻觉。 这时敏拉也走了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看见了画面中那个在混乱中依然站得懒散从容的男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慌乱:“……这是周先生?!” 周夏夏回过神来,缓缓收回目光,没说话。 敏拉自言自语地又补了一句,仿佛还不能完全接受眼前所见:“怎么会……怎么会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什么坏人想要袭击周先生,想要破坏周先生的中草药研究中心。” 她的眉眼里全是担忧,“周先生不是那种随便树敌的人……他最近做了很多好事,村民都很感激他,就连以前反对的村长,最近也登门道谢了……” “哪有比他还坏的人。”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落进了敏拉耳里。 敏拉吃了一惊,愣了好几秒,像没想到会从这张安静乖巧的脸上听到这样的话。 她微微皱眉,认真地解释着,就像在努力为某个被误解的人辩护:“真的,村里的人都说,如果不是周先生出资修路,搭房子,建水井,帮着申请合法药材种植,大家现在还在挨饿呢。” 周夏夏震惊地瞪大眼,有什么结论呼之欲出, 她咬了咬牙,忽然问道: “……您以前,是住在帕刑山那边吗?” 敏拉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还是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和我丈夫是最早一批离开帕刑山的人。那时候,村里凑钱送了几个识字的人出来念书打工,我很幸运,是其中之一。” 敏拉说着,眼底透着一丝自豪。 “后来我赚了些钱,每年都会寄回去,帮村里修房子、添家畜,再后来家里老人病了,我才回去照顾。正好当时村里建了学校,我就顺便在那边帮忙教书,我自己受过大家的恩,也要把恩传给别人。” 她顿了顿,语气微微柔下来: “不过现在学校拆了,我的女儿也长大了,可以帮忙照顾老人,我就又出来继续打工,就这样跟了周先生。” 夏夏听得出神。 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攥紧。 现在她可以轻松地推断出——敏拉,就是勒梅的妈妈。 就是那个拉着自己欢声笑语,陪自己一家一家置办东西,还说自己是天使的人。 夏夏抿紧了唇,指尖蜷缩成一个小小的拳头。这个男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所有的事情,因为自己不在,又担心她跑了,所以故意找这样两个人用来威胁自己。 她很想告诉敏拉,帕刑山之前发生了什么—— 但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声音像被堵在喉咙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那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沉默良久,夏夏轻声问道。 敏拉笑着回答,带着一种朴素而坚定的期盼: “我们夫妻两人一直在努力攒钱,想在城市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到时候把孩子们和老人接出来,一家人总要团聚的。” 第四十九章浮筵 白天的小插曲,并未真正影响到晚上的庆功晚宴。 因为地方政府和大学高层领导都在场,宴会照常举行,只是会场的安保措施明显提升了数个等级。每一个出入口都加派了荷枪实弹的警卫,隐蔽的耳麦和暗号交换在空气中无声流转。 高悬的水晶灯下,杯盏交错,觥筹交错,宾客们笑声不断。 仿佛上午那场枪响与鲜血,从未存在过。 周寅坤随意地坐在主位旁,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袖口松松挽起两圈,领口扣子未系,依旧懒懒地倚在椅背上。 他手里握着酒杯,指尖轻轻晃动,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映着灯光,一圈一圈荡开涟漪。 身边不断有人上前敬酒,带着恭维和小心翼翼的笑意。 “周先生,打响第一炮,这是好事啊!寓意开局顺利,事业蒸蒸日上。” 一个穿着深棕色西装的中年人举杯,笑得腰都快弯成九十度。那家半死不活的医疗中心被周老板收购,换来了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财富,他恨不得把周寅坤供成财神。 周寅坤挑了挑眉,懒洋洋地举杯,与对方轻轻一碰,碰杯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方连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额角微微冒汗,眼底却藏着小心翼翼的狂喜。 还有人顺着这个话头继续恭维:“是啊,有惊无险就是喜!老话讲,不破不立嘛,今天这么一闹,反而全泰国的人都知道了咱们这个中草药研究中心了。” “这影响力,花多少钱买都买不到呢!” 几句浮夸的吹捧,把宴会气氛炒得热烈又虚假。 就在这时,一位位高权重的国家级大领导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喧哗。 他脸色阴沉,开口第一句就让空气骤然冷了三分: “这算什么影响力,媒体已经铺天盖地在报道项目遇袭的事情了,事发现场还有这么多政府高官在,若是传出去,让国际投资方怎么看?让学术界怎么看?简直就是政治丑闻,一场国际笑话!” 话音一落,原本在旁附和的人们立刻收敛了笑意,纷纷低头附和: “是啊,事关国家面子,国家尊严,影响太恶劣了。” “现在社交媒体上议论纷纷,有人质疑安保不到位,怀疑清迈地方政府在搞面子工程。” “要是影响到后续的国际药理合作……那可是大事啊。” 空气像被骤然压低,浮动着看不见的紧张。 周寅坤不动声色地听着,低头拨弄着酒杯,眼神藏在睫毛下,半点波澜不露。 那群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一浪一浪拍在耳边,热闹又空洞。 他懒散地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发难的大领导。 片刻,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哑,透着不动声色的从容: “意外,确实令人遗憾。” “但越是在意外发生时,越能考验反应机制。警方处理得很及时,保障了所有人的安全,没有造成人员重大伤亡,也没有影响正式动工的进度。” 他说着,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又轻又慢。 周围一片静默。 阿耀站在他身后,背脊绷直,目光冷静地扫过全场每一个人。 大领导沉着脸,端着酒杯,半晌没有说话。 宴席间气氛僵滞得厉害,连桌上烛光都仿佛受了压迫,微微晃动。 周寅坤静静地倚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酒杯,仿佛并不着急,也并不在意。 忽然,大领导重重磕了一下杯子,冷笑了一声,声音依旧不高,却透着一股压抑着的恼怒: “保障?处理及时?” 他略微抬起眼,环视一圈,笑容里带着几分冷意: “我看啊,今天这事,根本就不该发生。” 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与怒意: “养了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不知道早点保护重要人员,到冲进来了他们才姗姗来迟,从上到下简直就是一群蠢猪。” 他重重一顿,酒杯再次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宴会厅里鸦雀无声。 没人敢接话。 大领导眼神阴沉地盯着不远处几个地方官员,冷笑着继续道: “别以为上面的不知道……这几年,清迈地方警署上下,收黑钱,养地头蛇,包庇黑帮,整天勾结赌场、毒贩,浑水摸鱼。” “尤其是那几个上头的,拿着钱遮遮掩掩,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他话说得极重,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威压,像是狠狠往清迈地方政府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坐在不远处的几位地方领导脸色铁青,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颤,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气氛降到了冰点以下。 一场原本该是庆功的晚宴,此刻宛如一场无形的审判。 周寅坤斜倚在椅背上,睫毛垂着,神色闲散,像个旁观者。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他绝不会贸然开口。 他总是让别人先撕破脸,自己才慢条斯理地收网。 更何况,他并不介意有人帮他清一清这潭混了很久的水。 清迈这一摊,本就该换血了。 周寅坤微微勾了勾唇角,笑意轻缓,像是听见了一段极为悦耳的音乐。 第五十章燃点 夜色沉沉。 庆功宴结束后,宾客三三两两散去,酒店外的花园里只有疏落的灯光静静燃着,偶尔有风吹过,带动棕榈叶哗啦啦作响。 周寅坤坐在二楼套房的阳台上,手边放着一杯还未动过的冰镇威士忌。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衬衫领口松着,袖口也未系,只在指间夹着一支烟,燃着微弱的红光。 电话响起,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轻轻一滑,接起。那边传来敏拉一贯温和而恭敬的声音: “周先生,打扰了,关于周小姐今天的情况,我向您简单汇报一下。” 周寅坤靠在椅子里,闭着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敏拉细声细气地说着,语速不急不缓,像是经过反复练习的简报: “周小姐今天上午醒得比较早,精神状态还不错。虽然一开始没什么胃口,但在一点半左右开始用餐了,吃得不多,但每样菜都尝了些,主食和水果都吃了一些。” 电话这边,周寅坤指尖敲了敲桌面,细微而有节奏的声音在夜色中扩散开来。 “嗯。”他低声应着,嗓音带着一点慵懒的哑意。 敏拉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补充道: “我还特意留意了生理情况。周小姐……例假有些反复,目前仍有少量出血,虽然量不大,我猜测是前两天有剧烈活动导致的,我会继续注意食补调养,今天也让厨房调整了菜单,主要使用温补食材。” 周寅坤睁开眼,眸色沉沉的,望着远处漆黑无边的夜空,没有出声。 他指尖轻轻捻了下烟灰,动作慢而轻。 敏拉又接着说: “周小姐今天的情绪也总体稳定,不过……中午吃饭时,她对夜间动物园似乎表现出了一点兴趣。” “夜间动物园?”周寅坤微微挑眉,低低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的。”敏拉笑着回答,“她说喜欢小动物,听起来……对夜间之类的好像特别感兴趣。”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敏拉习惯性地屏住了呼吸,知道周先生在思考,不敢轻易打断。 过了几秒,周寅坤才慢慢开口,声音低哑,像压着一场若有若无的风暴: “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起伏,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那股惯常的、漫不经心的语调下面,藏着极深的关注。 敏拉继续汇报: “周小姐还在别墅里四处走了走,大概熟悉了一下环境。” “她去了后花园,参观了健身房,还在空中花园那边待了一会儿。” 敏拉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柔和又带着点小小的欣慰: “她还在台球室待了一段时间……自己拿球杆打了几杆球。” 敏拉轻声笑道:“动作不太熟练,不过……看上去很认真。” 电话另一头,周寅坤半阖着眼,指尖不动声色地扣了扣桌面。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懒懒地靠着椅子,静静听着,像是在描摹一个画面—— 一个穿着浅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台球桌前,手腕纤细,姿势生涩又倔强,攥着不合身的球杆,一杆一杆认真地推着球,安静得仿佛整座别墅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周寅坤低低笑了一声,听得出宠溺。 他仰头饮了一口已经微微融化的冰威士忌,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胸腔里却越发燥热。 指尖轻轻碾灭了烟头,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得像一阵从地底冒出来的风: “没说什么想出去看看的话?” 敏拉连忙应声:“没有,我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周小姐都只是摇头。” “盯好了。” 敏拉顿时正色,声音一板一眼: “是,一直有女佣轮流看着,绝不松懈。” 敏拉想了想,又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 “中午吃饭时,周小姐看到您的新闻……情绪似乎有些起伏,不过我也安慰了她叫她放心,她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一个人坐了很久,看着电视,神情……有点生气。”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声低低的“嗯”,随后便被周寅坤挂断。 夜风翻动着桌上的白色餐巾,威士忌杯微微晃动,琥珀色的液体映出破碎而冷冽的光。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深不见底。 他突然想回去看看,周夏夏认认真真打台球的样子。 想着想着,周寅坤就要拿起车钥匙下楼。 门外,阿耀已经默默等候。 见他大步而出,神情急切,应该是要急着回家休息,阿耀立刻迎上前,低声汇报: “坤哥——” 周寅坤脚步未停,只抬了抬眼皮,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刚才宅邸那边……发生一次小范围警报,确认是误报,没发现异常。” 周寅坤动作一顿,眸色微微一敛。 “什么地方?”他声音压得极低。 “空中花园附近的一处窗框,传感器探测到了微弱震动……但女佣去看的时候,只看到周小姐在台球室打球,别墅里没其他人靠近。” 阿耀顿了顿,补充道:“可能是风太大刮到绿植,引起误报。” “呵。”周寅坤气笑。 阿耀低了低头,虽然牵强,但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能性,而接下来要汇报的另一件事更重要:“公共卫生部部长莱斯那边已经答复了见面时间,明天中午11点,只能预留半小时,因为下午还要赶回暖武里开会。坤哥,您看——” “嗯。” 周寅坤随口应着,动作不断,“中午我直接过去。” “现在时间太晚,坤哥要回去的话,我还是陪着您,以防万一。” “不必。” 周寅坤走得很快,头也不回,声音冷静又压着一点压抑的躁意。 夜色被车灯撕裂成一道道光痕,车比想象中开得更快,稳稳驶入宅邸地下车库。 这周夏夏一秒钟都不老实。 不是从容不迫地等,而是已经在悄悄试探笼子的缝隙。 而且,她挑的时间、地点、手法,都幼稚得叫他又好气又好笑。 他一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青筋绷起。 深吸一口气,他冷笑了一声,目光沉入黑暗里。 还真是迫不及待。 第五十一章试探 车子刚停进地下车库,男人带着怒气推门而入。 整座宅邸静悄悄的,只有空气里飘浮着隐约的音乐。 影音室昏黄的灯光里,周夏夏蜷缩在沙发角落里,裹着一张浅色小毯子,耳边环绕着悠扬的小提琴曲。 白色的裙摆落在地毯上,光着的脚踝纤细而苍白,像一只小兽,闲适又安静。 周寅坤靠顺着音乐走来,在门口看了几秒,嘴角缓缓勾起笑。 ——这小兔,装乖的本事还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前脚撬了他的玻璃,后脚还能若无其事地窝在这里,听着音乐看他的书。 男人的怒气情不自禁转为一股玩味的心态,他懒洋洋地迈步走进去,拖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极轻极细的声音。 直到靠近。 周寅坤一把拎起沙发扶手上的遥控器,动作随意又带着点轻蔑。 啪的一声,音乐戛然而止。 夏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 今天下午,她不过是随便走了走,意外发现了楼梯间旁边隐藏着一部电梯。 出于好奇,她进去按了几下按钮,电梯缓缓下沉,才知道——宅邸还有一层地下一楼。 地下一层空间很大,灯光柔和,结构半开放。除了藏酒室,还有一个影音室,设备一尘不染,像是为某些私密的夜晚准备的。 影音室里布置得温暖而隐秘,厚重的天鹅绒帘幕遮挡了窗,低矮的躺椅和沙发排成半环形,中央摆着一块巨大的投影屏。 其实,夏夏下午和莱娅聊天后心情好了很多。 莱娅笑着吐槽,说音乐社昨天组织了第一次教学,小提琴超级难学,简直就是“磨人利器”,不过老师说,让新生们先别急着学技巧,先听听小提琴的声音,慢慢感受。 于是她才心血来潮,在影音室选了首推荐的小提琴曲,边听边随手翻点东西。 ……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带着一点还未散尽的茫然。 周寅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想到她晚上幼稚的试探行为,声音带着一丝宠溺的嘲讽: “不搞赈灾,转行高雅艺术了?” 夏夏怔怔地看着他,敏拉说过这几天他不回来的,可是,明明今天中午还在电视上看到他被袭击的新闻—— 而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穿着随意,指尖还带着点烟草气息,神情懒散又嘲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半天,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周寅坤是真的回来了。 想到刚才男人的态度很不好,她也学着男人的态度,但又不敢一模一样,敷衍地顶了回去:“我是和莱娅约好要一起学小提琴才来听的。” 他盯着她,眼里笑意更明显,慢慢问:“小提琴?”他只用一步就走上前,拉住了女孩的胳膊,“莱娅就算了,你这细胳膊细腿能拉什么琴?” 手里的小胳膊堪堪能算自己两指宽,他捏起来随意晃了晃,像晃一棵路边的狗尾巴草。 “我要学。”夏夏被晃得气急,挣扎着想抽回手,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倔强,自己都还没开始就被泼冷水,明明莱娅下午刚刚鼓励了自己。 男人迅速稍稍加力握住,让女孩挣脱不得但又不会弄疼,看着女孩倔强的小脸,整个一副逃跑未遂、心有不甘的样子,可爱得让人想亲。 他心情突然好得异常,玩心大起,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明天我不在,你无聊了可以出去。” 夏夏脸色一白,指尖紧紧攥着毯角:“去,去哪……会不会很不安全。” 男人饶有兴致地俯身靠近,嗓音低沉又不怀好意:“你想去哪,你问的是谁,做什么,安不安全?” 夏夏受不了那种锋利的注视,忙低下头,小声嘟囔:“就是外面……我看到有人要杀你。” 现在绝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时机。夏夏想起自己被周寅坤连累的经历,要是真的再来一次,能痛快地死掉就算了,万一只是断胳膊断腿,那小提琴肯定不能学了。 “你担心我?” …… 与其说是担心他,其实夏夏是担心自己。这次来清迈,他只带了阿耀一个人,肯定是陪在周寅坤身边的。要是自己这个时候乱跑出去,他的仇人杀不到周寅坤,大概率会先来杀自己。 …… 周寅坤低头看着忧心忡忡的周夏夏,小脸都皱在了一起,这副小表情不像装的,尤其是瘪着的小嘴和纠结的眉头,演得一本正经,简直和她平时一模一样。 ——就是心口不一,这小脑袋里正在飞快地打算盘呢。 做戏做到这个份上,再不赏脸配合一下,都对不起她演得这么卖力。 于是,他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点不动声色的促狭: “不去帕刑山,看看我缺没缺你东西?” 夏夏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瞳孔里浮出一瞬间无法掩饰的惊惧。 帕刑山。 那地方,新闻上才播过——就是他被袭击的地方,好像还有附近村民闹暴乱,更是万万不能去的。 夏夏心跳如鼓,脑子飞快运转,想找理由推辞,可嘴巴像被封住了一样,僵在那里,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她还在挣扎着该怎么拒绝,男人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就这样,明天让人来接你。” 周寅坤内心好笑,明明想找个借口跑出去,还要笨拙地绕着圈子不敢提,他给她铺垫了这么多,甚至连理由都找好了,还假装不想去,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是个小傻子。不过正好他这两天应酬太无聊,无聊到他想看看这个周夏夏是准备怎么逃跑的。 第五十二章搜山 周夏夏抱着小小的挎包,坐在后座,指尖紧紧攥着包带,没想到起床时周寅坤就已经走了,还真的让她自己一个人来帕刑山。 一路上,司机几乎没有说话,只是沉稳地驾驶着,偶尔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那种若有若无的打量,让她稍稍有点坐立不安。 车子在一块新修平整的空地前停下。 “周小姐,我们到了。”司机回头,语气不咸不淡。 夏夏迟疑着推开车门,一股潮湿而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她踩在凹凸不平的碎石路上,打量四周。 与她印象中的帕刑山相比,这里似乎……好了一些。 起码不是她想象中的满目疮痍。 “夏夏!” 一个熟悉又明快的女声在前方响起。 她循声望去,只见梅勒快步走来,依旧是一身干净的衣服,颜色比上次鲜艳得多,和敏拉一样腰板很直,笑容灿烂而亲切。 “你这么久才到,一定渴了。”勒梅眉眼弯弯,像一只快乐的小鹿。 “走走走,我带你去新家!你上次给我买的糖,还有文具,都到了呢!还有我爸妈,他们前几天也回来了一趟,带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拉着夏夏往山里走,脚步轻快得像在蹦跳。 夏夏被她拽着往前,视线掠过四周。 比起上次来时,这里确实有了变化。 几排新搭建的小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屋顶盖着新的铁皮,马上就要迎来雨季,墙上提前刷好了淡黄色的防水漆。 还有一根写着“帕刑村”的柱子,柱子旁多了一个简易超市,摆着瓶装水、一些副农产品和一些基础药品。 路边甚至还能看见几个孩子玩耍,脸上脏兮兮的,却笑得天真烂漫。 表面上,一切似乎都比之前好了一些。 很快,勒梅拉着她走到一间新房子前。 “就是这里!”勒梅笑着推开门,跑去给夏夏接水,“你看,我家现在有椅子,有餐桌,还有床可以睡觉了!” 屋子很小,但干净整洁。简单的木床、桌椅,还有一盏新买的台灯,角落里堆着一些食品袋和生活用品,看得出确实有人用心布置过。 “快进来,我外婆今天去医院体检,暂时不在家。” 她笑着,一副无比满足的样子。 周夏夏走进去,轻轻关上门,一股说不清的悲哀,悄无声息地涌上来。 勒梅把水杯递给夏夏,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边咬着从塑料袋里翻出来的糖果,一边跟夏夏絮絮叨叨地聊着。 “上次你走之后,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呢。”勒梅不忘把糖果分给夏夏一颗。 “不过基本上都是好事啦!你买的东西都到了,这里的老板还把老人都召集去外面体检,我外婆也去了,不花钱呢!对了,我妈还给我买了新的画本,以后我可以画画了!” 夏夏听着,轻声问了一句:“……昨天新闻里说,山上出了什么事情,是真的吗?” 勒梅咬着糖果棍,一副天真的神情。 “嗯……确实有几个人闹事,都是外村的,不是我们村的人啦。” 她说着,皱了皱鼻子,像是在回忆。 “很突然哦,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我们村的叔叔阿姨们很厉害,很快就把他们赶走了。” “不过村长叔叔当时在最前面,被坏人偷袭砍到了胳膊,住院了。” 夏夏心脏微微一跳。 她努力让自己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柔声问:“……现在怎么样了?” 勒梅咬着糖棍摇头:“还在医院呢。不过有人照顾他啦,放心吧。” 夏夏看着勒梅抱着糖果棒傻笑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隐隐动了动。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她轻声开口,试图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些: “上次……村长叔叔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他们也跟着去医院了吗?” 勒梅咬着糖棍,歪着头想了想。 “没有吧?”她不太确定,“好像留在村子里了,听大人们说,是大家一起轮流照顾。” 她一边说,一边敲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在努力回忆。 夏夏听着,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 脑海里浮现出那两个小男孩瘦小的身影—— 虽然他们对自己不算友善,可现在想想,那不过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而已。 心里涌起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自责。 她垂下眼,声音轻轻的: “他们……还好吗?” 勒梅咬着糖棍,耸了耸肩:“应该还好吧。我没怎么见到他们呢。要不我们一起去问一下大人?” 夏夏点了点头。 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也算是,顺便解开自己心里当时没帮忙的愧疚。 她起身,抱紧了自己的小挎包,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照得地上的尘土都发白。 沿途遇到了一些村民。 大多是男人,赤着上身,在修补屋顶或者搬运木料;也有一些妇女,坐在门口给孩子缝补衣服。 夏夏走过去,停在一个正在整理木材的大婶面前,小心翼翼地问: “阿姨,请问……村长叔叔的两个儿子,现在在哪儿?” 大婶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哎呀,小孩子啊,爱跑,跑哪儿去都不知道。放心啦,肯定在村里头。” 她说着,低头继续忙手里的活,像是刻意回避了夏夏的目光。 夏夏心里咯噔一下,两人又换了几个人问。 有人笑着敷衍:“哎呀,小孩贪玩嘛,跑山上了吧。” 有人皱眉:“这两天那么乱,谁还有心思管小孩,肯定没事的。” 还有人干脆摆摆手,装作没听见。 每一个答案都模棱两可,前后矛盾,像是被什么拦住了嘴。 越问,心里那股不安越攀越高。 夏夏紧紧抱着自己的包,站在村口那根写着“帕刑村”的柱子下,太阳直直地烤在她身上,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手心早已湿透。 她忽然想到了阿耀。 阿耀今天—— 阿耀今天……应该跟他在一起,不会在这里。 那也应该会有其他人。夏夏抹了抹汗水让勒梅先再多问几个人,自己则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快步朝山腰的会议室跑去。 身后,村民们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来,沉默、回避、警惕,像无形的刺,扎在她背上。 …… 周夏夏抱着小挎包,沿着山间的土路一路走到会议室。 会议室锁着门,她敲了敲,好像并没有人在。 倒是隔壁屋里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急忙趴在门上听了听,确认里面有人后,她又急忙敲了敲:“请问有人么?” 一个穿着蓝色体恤、皮肤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手上夹着几乎要烫到手的香烟,看清来人后,脸上浮现出热情而局促的笑容。 “哎呀,是周小姐吧?” 他连忙捂住那截短短的烟,转过身去,匆忙在烟灰缸里把烟按灭,快步迎了上来。 “我是瓦南,这边的小管事,您叫我小南就行!” 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泰北口音,说得生涩却极为热切,笑容几乎要把整张脸挤皱了。 夏夏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您好。” “周小姐,您怎么到这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瓦南一边殷勤地搬椅子,一边赶紧扯过风扇对着她吹,动作又快又乱,活像生怕怠慢了贵客。 夏夏捏着包带,迟疑了下,还是轻声开口:“有两个孩子,村长叔叔的儿子……我找不到他们了。能不能帮忙找一下?” 听到这话,瓦南脸色一正,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找孩子?哎呀,这可得赶紧的!周小姐放心,我马上安排人去找!”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冲门外大声吆喝:“喂,你俩,还有那边几个,统统过来!” 没一会儿,七八个青壮村民匆匆赶来,站在门口。 他利落地吩咐几句,立刻将人分成两队,一队往山顶找,一队往山脚找,连附近的水潭和废弃屋子也不放过。 村民们带着竹棍和简易对讲机,很快散开了。 瓦南又回到屋里,挤出笑容,递上一杯凉水。 “周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地形熟,孩子贪玩也跑不远,很快就能找到的。” 说着,他又把风扇扯得更近,生怕夏夏一热一渴生了病。 夏夏礼貌地接过水杯,却并没有喝,只是静静坐着,耳边是风扇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单调又闷热。 屋外传来村民们散乱的脚步声,还有几句嘈杂的对话。 风把声音断断续续地送进来。 一开始是叫喊孩子名字的声音,渐渐地,变成了交头接耳的低语。 “你听说了没?其实村长那只手……是另外几个村长干的。” “分赃不均呗?” “之前不是几人一起上市政大楼闹过?说要讨公道、要资源。结果咱们村拿了最大的好处,其他村都空手回来。” “我也听说了,那几个村长回去后都被关了几天,人一出来,都老实多了……可不咽这口气呗。” “要我说,咱们老村长多好啊,那是真为咱们着想,可惜死得早,到他儿子这一代就不行咯。” 几声干涩的笑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夏夏手里的水杯微微一颤。 冰凉的水沿着杯壁滑落,滴在她膝盖上,她却像没察觉一样。 耳边风扇吱呀吱呀响着,像一把锈蚀的旧锯,一下一下锯着她的神经。 第五十三章合谋 为了给周夏夏预留充足的逃跑时间,周寅坤“特意”一晚上都没打扰她。 时间来到中午,已经到了约见的时间。周寅坤整个人倚在靠背上,坐在长桌一侧。 午宴设在一家低调奢华的私人俱乐部,远离市区,玻璃幕墙外是碧绿的高尔夫球场,阳光从头顶洒下来,光影斑驳。 西装剪裁极好,可他穿得松散懒散,领口微敞,指节修长,动作随意。 别人是来会见,他却像是来度假的富豪,怎么看都不像是昨晚在庆功宴上刚刚被国级干部点名指责的人。 对面的位置上,攀力昂上将大笑着举杯,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 “周先生这一招,够狠。” 攀力昂大笑着,举杯示意,声音粗哑里带着掩不住的欣赏。 “几根手指,一只手臂,随意煽动一下几个村长之间的关系,干得干脆又利索。” 他说着,放下酒杯,目光在桌上轻轻一扫,声音半带笑意半带试探: “不过嘛——既然都是闹事的人,你偏偏只动了这个新上任的小年轻,怎么不干脆把其他几个也一并处理了?” 周寅坤把酒杯在桌面上轻轻磕了磕,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将军的手段也不赖。为了帮你清理清迈警察署里的这些残党对党,我可是差点要吃不上今天这顿饭了。” 说完,他微微偏头,眸光穿过琥珀色酒液,似笑非笑地盯着攀力昂。 攀力昂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周先生真会说笑。” 他拍着桌子,眉眼里满是豪气。 “那些野小子,都是外头找的小流氓,哪有真枪?顶多几把改装过的气枪,吓唬吓唬人而已。再说了——” 他看了一眼阿耀,咂嘴, “有这么个保镖在,就算真动手,也是一个活的都走不掉。” 说到这里,他接着哈哈大笑,带着一种粗犷又危险的畅快。 阿耀偏头,神情冷淡如常,像块沉默的黑曜石。 周寅坤勾了勾唇,没接话,只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动作闲散得像在品茶。 长桌另一侧,莱斯笑意温文儒雅。 他穿着一身浅蓝色西装,衬得肤色格外白皙,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精细而克制。 “现在清迈地方政府,可是焦头烂额了。”莱斯温声开口,眼角藏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媒体铺天盖地在骂,指出清迈地方警力不足,无法保障科研合作项目的安全,影响国家形象。”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意味深长: “清迈政府还以为能和往常一样,发个声明就糊弄过去,没想到昨天晚上,咱们内政部副部长一通发言,让政府部门连夜发了三份通告,简直乱成一锅粥。” 内政部副部长萨猜是由莱斯一手介绍来的,也正是昨晚庆功宴上,拍着桌子对周寅坤发难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这些地方小官,该敲打的,总归要敲打。不然啊,早晚要翻天。” “那是一定的。”攀力昂将军附和着,声音带着隐隐的兴奋: “我这两天再给舆论加把火,到时候由我们军方顺势出面声援,就以为国家安全考虑,建议实行临时军事化管理。” 攀力昂盯着酒杯,眼里藏着锋利而隐秘的东西: “很快我的人就会上任清迈警察署新署长,到时,我们直接提议在清迈中草药中心周边划定安全管理区域,由军警联合驻守。” 攀力昂微微一笑,举杯向周寅坤示意,酒液在杯中晃荡出一道细细的弧线: “到时候,周先生的武装力量,变成合法驻扎那就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了。” 莱斯看着眼前两人把局铺得滴水不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他低声笑着,似无意地补充道: “周先生的项目如果能在年底完成一期开发,药品研发通过审查,很快就可以进入采购目录了。” 他说着,手里还在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牛排,声音温柔而清晰: “到时候,我这边可以提前协调国家健康局,安排批量采购,直接铺到公立医院和乡村诊所。” 话锋一转,他轻轻叹气,似是无奈: “不过嘛,医疗预算每年那么紧张,采购价格上……浮动一点也是正常。” 他抬起眼,目光柔和,像是邻家叔叔在和孩子们商量不要吃太多糖的小事。 周寅坤笑着,不动声色地碰了下杯沿。 所谓采购浮动价——就是药品实际成本翻一倍,甚至两倍,差价部分自然不会白白蒸发,而是悄无声息地流进了特定账户里。 这些差价,就是莱斯和他背后那批“决策者”的真正利润。 周寅坤懒懒地抬眸,看着对面的人,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当然,”莱斯补充,笑意更深,“到时候清迈这边的安保,如果做得足够好,舆论导向也没问题,我们甚至可以把清迈列为'泰国医疗转型示范区',国家拨款、国际基金,也都能顺水推舟落地。” 他的声音低柔,话语间不动声色地描绘着一个巨大的金钱蛋糕。 攀力昂在一旁听着,笑着眯起眼,沉默地与莱斯碰了一下杯子,转过头,对上内政部副部长萨猜的眼睛: “哎呀,清迈安全管理区一旦确立,地方政府每年的专项安保、公共卫生、基础建设预算申请,就得走内政部副部长办公室这一道流程了。” 萨猜冷笑着接了话: “清迈地方小官们啊,以为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吃空饷、养地头蛇?现在要吃,也得问问谁给的饭碗了。” 莱斯继续温和地笑着,像谈着一桩无关痛痒的小生意: “到时候医疗器械供应链,我们这边也可以安排几家'经验丰富'的企业协助,内部谈好价格,走正规招标流程,账目干净,回款也及时。” 换句话说,这些供应链项目——运输、采购——都会被内政部副部长控制的人拿下。 每一个项目,每一条货单,每一公里运输,背后都在生钱。 攀力昂咂了咂嘴,笑意粗野: “以后清迈这一带,谁想做生意?谁想送材料?谁想进驻医院供货?都得从咱们自己人手上领批条哈哈哈哈。” 周寅坤垂下眼,微微一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再过几个月,这座城市的医疗板块就不再属于清迈自己,而属于坐在这张桌子旁的几个人。 只要周寅坤能稳住清迈的局面,能拿下中草药研究中心的舆论和项目推进,那么清迈的医疗、科研、安保、物流——统统可以成为一台巨大的印钞机。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台机器的隐秘股东。 周寅坤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在酒杯壁上敲了敲,动作极轻,却有节奏。 像是某种冷静而悠长的倒计时。 三秒后,他慢悠悠抬起头,笑得温和又懒散。 “那就,一起合作愉快。” 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偌大的午宴厅里,微不可闻地荡开。 第五十四章回声 勒梅一连问了十几个人。 从村里的小卖部的售货员,种植园里耕种的叔叔、到溪水边洗衣服的阿姨们。 她发现每一个被问到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点奇怪的犹豫—— 有人微笑着跟她说“孩子们应该在家里吧,前几天还看见过的” 有人搓着手,含糊其辞地说“被亲戚带下山了”; 也有人脸色冷淡,直接摆摆手,像是拒绝再多一个字。 勒梅越走越急,越问越慌,只能先回柱子下找夏夏汇合。 周夏夏坐在屋里也同样着急,她甚至让瓦南联系清迈大学在村里做医疗支援的志愿者,对方语气很客气,也答应“会尽力问问”,但现在很忙没办法马上帮到她。 她咬着牙,拨打了清迈警署电话,清迈警署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动荡,哪有空处理两个小孩的破事。 电话那头含混不清地应着,最终只是告诉她:“目前所有领导都集中在市里开会,没有额外警力参与救援。” 她捏着手机的手发麻,背脊冷得像有冰水灌进骨缝。 村长还在医院,两个孩子却像从这个村里被抹去了一样,没有名字,没有去向,没有人愿意多说半句。 她尝试了所有办法。 好像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收了回去。 和他说了,又能怎样?且不说他是否愿意帮自己,态度肯定先摆在那里了。 比如心情好的时候,换来一句:“周夏夏,你最爱多管闲事。” 要是心情不好,多半会说:“周夏夏,你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想管别人?” 不但要讥讽她的行为,更不会关心这两条人命,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是值得在乎的。 但什么都不做,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也是不行的,周夏夏跑出门,迎面撞上给她买雪糕回来的瓦南。 “哎哟,我的周小姐啊,您要去哪啊,我给您买了草药冰棍您尝尝啊!” 瓦南早就看出周小姐年纪轻轻但绝对地位不凡,虽然只是周老板的侄女,但单从周老板对她的重视程度来看,村里大家都心照不宣。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有机会巴结上周家人,还特意买了村里特有的草药冰棍,结果周小姐看都没看就跑出去了。 “周小姐,哎呦哎呦!” 瓦南放下冰棍就赶紧追了出去,周夏夏已经一溜烟跑出很远,他一边从兜里掏着手机一边提着裤腿小步跑起来: “诶,周老板,是我是我,大事不好了,周小姐……夏夏小姐要找人,是是是……我也不敢拦啊……” 周寅坤这边午宴刚刚结束,一通电话下来,那头的瓦南说得慌不择言,词不达意,但是他从只言片语中理顺出: 这个周夏夏在找人。 并且她要用这个借口,跑了。 阿耀看他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严肃开口:“坤哥?” 周寅坤唇线紧抿,转头看向阿耀。那双眼里裹着一层危险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一汪死水。 “从果敢调武装直升机过来,五分钟内起飞,直接搜山。” 阿耀一愣,随即立刻执行,却还是小心提醒:“……不走攀力昂那边的批文了?” 周寅坤咬牙,嗓音低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再等下去,这个周夏夏就跑了。” …… 帕刑山,村口柱子下。 烈日当空。 夏夏坐在那根写着“帕刑村”的柱子下,头靠在勒梅肩上。 没人肯说实话,没人肯帮忙。所有的热情、奔走、祈求,最后换来的,是一条条被堵死的路。 “勒梅……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 “不会的。”勒梅红着眼,拼命摇头,“一定不会的。” 夏夏抿着唇,一言不发,指尖冰冷地插进小挎包里,像在握着最后一丝力气。 两人一人一句,像是在互相给彼此吊命。 没有人注意到,远方天空突然多了几道低沉的轰鸣。 直升机的身影破开天际,掠过帕刑山的树梢,轰然落在村口的空地上。 巨大的旋翼掀起飞沙走石,尘土卷着热浪扑面而来。 瓦南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连忙拉住快被吹跑了的头巾。 直升机停稳的瞬间,几道黑影从舱门跳下。 “嗨,小夏夏——” 一个红毛凑上前来,是卡尔:“我们又见面啦——” 另一架飞机下来的是查猜,他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女孩,不明白坤哥为什么那么大火气,还要搜山抓人,要抓的人这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先让我来看看。” 说话的是阿步,他走上前分开了勒梅和周夏夏,仔细检查了一圈,确认周夏夏没有受伤。 几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尴尬不已。 “咦,怎么只有小夏夏,老大去哪了?难道我听错了,现在我们要找的是老大?” 卡尔瞬间觉得没意思,本以为是找老大的女人他才来的,结果现在变成了找老大,老大扔山里一年都死不了,有什么好找的。 …… 越野车的急刹声在几人身后响起。 周寅坤大步走过来,风沙打在西装外套上,被他拎着甩到一边,暴露出内里简洁的黑衬衫。 脸色沉得像暴雨天压城的天幕,一眼扫过去,瓦南差点吓得腿软。 周夏夏看着大步前来的男人,她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张开手臂,挡在勒梅面前。 穿过人群,周寅坤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周夏夏的领子: “周夏夏,胆子肥了?” 周寅坤狠狠盯着,试图弄清她眼里的迷茫和焦虑是什么,几秒后,他又松开了周夏夏,冷冷地瞪着瓦南。 事到如今,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个瓦南说了一通屁话。 周夏夏一下子又被放开,她急忙蹲回去,抱住了还在发呆的勒梅。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牵连到别人: “是我坚持要找村长叔叔那两个儿子的,不关其他人的事情。” 因为自己,村民们不得不暂停工作去找人,影响了工作进度,他肯定要大发雷霆。 “……” 周寅坤看着地上的两个女孩勺子贴勺子一样搂在一起,气得笑出声。 “老大是不是笑了?”卡尔手肘碰了碰查猜,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 查猜哪敢搭理,不断闪躲着卡尔的触碰,还把头低的死死的。 “你要找谁?” 男人的声音幽幽地从头顶传来,周夏夏声音颤抖,认命地闭了闭眼回答:“就是、就是村长叔叔的两个儿子,他们不见了。” 她咽了咽口水,刚想说不会再找了,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 “让他们去找。” 夏夏愣愣地看着他。 一起发愣的还有从果敢赶来的一队人马,卡尔更是已经抱怨了出来:“什么啊!连找老大都不是,居然是让我找两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孩……” 第五十五章假饵 不仅没受罚还获得三架武装直升机帮忙搜救的周夏夏,此刻酒足饭饱地坐在周寅坤对面。 男人是吃了饭来的,眼前点的都是小女孩爱吃的东西,摆了满满一桌子。 女孩吃得不少,一上午找人消耗实在太大,此刻吃饱了,她还想找地方接着休息一下,顺便等着卡尔他们搜救小组的消息。 吃饱出来,夏夏照例想找一家咖啡店,眼看要路过之前去过的那家味道不错的下午茶,周寅坤不禁想起周夏夏担心她那个阿伟哥哥的神情。 那家下午茶,是他们上次在商场吵架的地方。 他大掌盖住了周夏夏的脸,把她头扭到了反方向,冷冷地说:“这边。” 两人转了个方向,走到另一侧角落,那里新开了一家中式养生茶馆,装修风格是简约的木质榻榻米,茶壶茶盏全是仿宋制式,空气里有淡淡的陈皮与茯苓香。 周夏夏战战兢兢坐下,她没料到,周寅坤居然什么都没问,就这样把她带回了市区,眼前一桌一椅都精致得像不属于现实。 他倒是很有耐心地点了几样中式甜点——杏仁茶、红豆糕、红枣黑豆芝麻汤圆,以及一小盅冰镇木瓜雪蛤。 服务员刚走,空气又陷入安静。 四人桌,落地窗外正对城市景观。她坐在靠内的位置,低头默默喝水,心底却是乱的。 从她去找瓦南帮忙找人那刻起,局势就不在她掌控中了。她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至少也要当众训她一通。可他什么都没说,除了把她从山里扯出来,连一句责备都没有。 甜品一道道上来,周夏夏抿着唇,脑子里飞快盘算着——周寅坤居然出动了三架武装直升机,这个男人不可能白白帮人。他沉得住气,也算得很清楚。 她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也不敢问他为什么突然不生气,更不敢问他到底会不会帮她继续找人。 一边是愁眉不展,一肚子疑问的周夏夏;一边是看着有机会也没逃跑、对周夏夏同样半信半疑的周寅坤。 她有这么乖?今天中午的饭局,他是肯定走不开的,山上只有那点村民,连阿耀都不在,是溜之大吉的绝佳时机,结果她不但没跑,还老老实实坐在村口等着自己来接她。 唔,不过这周夏夏最会演戏。上次也是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上偷听他讲许嘉伟电话的。 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地点,周寅坤绝不想被这张无辜的小脸连骗两次。 于是他试探着说道:“周夏夏,我放你走好不好?” 他卑劣地想,说不定这次主动放她走,再狠狠抓回来,是不是能让她老实的时间久一点。 这句话一出来,周夏夏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呆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放她走?现在? 是不是外面要杀他的人,真的很难对付?所以他要扔出去一个姓周的诱饵、让自己去当他的盾牌吸引火力、做那个替死鬼,这就是他帮自己找人的交换条件?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马上去送死,更何况两个小孩万一没找到,那自己岂不是白死……她脑子飞速转着,脸色一下子苍白到几乎透明,指尖紧紧揪着裙边,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我…卡尔他们还没找到小孩…我不放心。” 男人没动,静静看着她几秒。 他不知道周夏夏这句话里有几分是真的,但她这副明明心里怕得要命、嘴上却还是想稳住局势的样子,让他莫名地受用。 尤其是小兔难得地有求于他。 气,一下子就散了。 甚至,心情还……不错。 周寅坤低头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没再说话,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铃声没响几下,那边就接了起来,传来卡尔委屈的声音:“又找谁啊,老大——” 周寅坤把手机翻过来,点了免提,随手放在桌上。 “找得怎样?” “哎哟我靠……”卡尔的第一句话不是回应,而是突兀地爆出一句干呕声,“这什么鬼?草药冰棍,还说是特产……呸呸呸,臭豆腐的味道都比这玩意强!” 周夏夏睁大眼,看着桌上的手机,没想到他居然开了免提,还……还真的在认真问。 那边不断传来卡尔干呕的声音,“老大,我们真搜了,搜了快两圈了,树太多,小孩又小,不出声根本找不到,可能藏哪了也说不准……老大,我真不想找了,我还要回去泡妞呢……” “等晚上开热感成像系统再扫一遍。”周寅坤凉凉地道,直接挂了电话。 周夏夏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这才意识到—— 不是什么幌子,不是什么故意做样子,更不是“借口制造一场戏”。 她曾一度怀疑是他刻意让人藏了那两个小孩,他不是没手段的人,但在这件事上,他是真的动用了人力,没搞花招。 她尴尬地挽起袖子,散去心中的燥热。 而周寅坤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袖子挽上去,露出小胳膊细细一截,白净得几乎透明。之前那道红痕早就消退了,但他还记得,那红痕是怎么来的。 这小胳膊以后又要拉琴、又要写字,还会打几杆台球,还要帮自己做……珍贵得很呢。 想到这里,周寅坤认为,只是让那个敢动她的小村长少了一只胳膊,已经算有点便宜他了。 顺着细细的小胳膊往上看,女孩脖子上的痕迹已经几乎消失,破皮的嘴早就好了,难怪一直在大吃大喝。 清迈的事情顺利开头,基本也不需要他亲自盯着了,尤其是家里还有个好学生周夏夏,还得把这小孩送回去上学读书。 他想起什么,低头对周夏夏说:“周夏夏,你喜欢的那个夜间动物园,今晚一起去。” 第五十六章脉息 因为是平日,入场前的售票厅人不多,夏夏站在灯下,偏头看着周围的环境,心里多少有些发怵。 这实在不像是自己会和那个人一起来的地方… 售票员看到两人,笑着开口:“二位是情侣吗?现在正好有限定情侣套票哦,买一套还送手环和情侣帽。” “不是……我们不是……”她连连摆手,脸颊发烫。 周寅坤却连看她一眼都没看,接过两顶帽子,转身一起都扣在周夏夏头上,自己则什么都没戴。 “白给为什么不要?” “……” 她下意识看他,就算是赠送,也不应该去占这个便宜……但那人已经懒懒地戴上了手环,顺手把另一只粉色的扔给她。 工作人员见状笑得更加灿烂:“套票内含手环定位功能,必须两人共同打卡8个展区才能触发出口感应解锁哦,30米内手环也会有对方的心跳感应,很浪漫的。” 她震惊地看着对方,又看看那个戴在手腕上的手环,后知后觉明白——这是一个情侣限定的绑定式游园机制,中途根本不能脱离。 而那个害她绑定的男人,已经淡定地往前走了,夜晚的风很大,他没穿西装,而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高高的领子挡住了锋利的下颌线。 她悄悄后退半步,试图测一测距离,但紧张的心跳震得她心慌,好像越是想逃开,就被捆得越紧。 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会反映给周寅坤,她一边低头摘下其中一个帽子,一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夜间游览车是园区的第一项行程,居然还有两条路。售票小姐笑吟吟地问:“两位是想走【肉食动物路线】还是【草食动物路线】呢?” 周寅坤偏头看她,很明显是让她选。 她下意识地想选周寅坤喜欢的,毕竟现在村长的两个小孩…… “肉……肉食。”周夏夏怯怯地说。 周寅坤慢悠悠扯了下眉头,这软骨头还真是会制造惊喜,居然还有点周家人的血性。 “草食吧,要是家里小孩被吓哭,麻烦。” 乘车员瞄了眼他们的手环,再听到“家里小孩”,愈发笃定应该是一家三口,动作利索地办理了三人份的观光车票。 …… 大家都挤去看猛兽捕猎了,通往草食路线的夜游车上只有他们两人。 夏夏瞪着车窗两边一只只斑马、长颈鹿、犀牛经过,脸上的表情比斑马还懵。 她狐疑地看着周寅坤,难道是生活中太多杀戮的人,反而更追求片刻的安宁? 有了帽檐的遮掩,她打量的眼神也大胆了些。 “周夏夏,买票让你看动物,看我做什么。” “我……我没想到你喜欢斑马。”周夏夏难得诚实。 周寅坤根本就没看什么斑马,他的视线一直盯着眼前的小兔。 “又警觉又笨的,有什么不好?” 简直和他的小兔一样,看似对危险有点敏感,但面对危险时,又带点笨笨的憨,尤其是逗起来的时候属实可爱。 “……” 夜间车行完毕,两人又依照任务路线打卡了几个动物展区。 水獭、浣熊、天鹅、美洲豹,周夏夏默默地看着动物,周寅坤则默默地看着她。 男人腕上的震动微弱而持续,像握着她的心跳——和她整个人一样温温柔柔。 在经过所有展区后,工作人员笑着递来地图提醒:“情侣套票最后一项,下一站是音乐广场。” 她点头道谢,心里却微微发虚。 这园子大得诡异,居然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 等两人终于在音乐广场坐下休息时,夏夏望着不远处的喷泉表演,发出一声叹息。 “明明是夜间动物园。” “还以为会有猫头鹰的。” 她轻声说着,语气带着一点失望,声音很软,像是在自言自语。 帽檐遮着夏夏的眉眼。 只听他淡淡问了一句:“你喜欢猫头鹰?” “它们两只眼睛大大的,很可爱。” 远方闪起了灯光秀,照得这一片亮亮的。她不知道——此时她那双大眼睛也正亮晶晶地望着前方水雾翻腾的喷泉,像夜色里藏不住的星光。 周寅坤轻轻看着周夏夏。 风又起了。 她伸手去扶帽檐,帽子却被一只大手盖住。 周寅坤一只手把她帽檐拉低,另一只手顺势把她的外套拉链拉到下巴。 拉链抬高,男人手也在女孩下巴处。 男人的手并没有马上收回,而是顺着她的下巴轻轻抬了抬。 低垂的帽檐底下,是他从白天就忍住没碰的那张脸,还有他好几次忍不住想亲的嘴。 他的吻很轻,唇贴着她的,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尝试跨过某条线。他的手顺着帽檐摸到她的头发,轻轻地揉了揉。 女孩像冻在原地一样,睫毛剧烈颤动—— 她捂着手腕,那里贴着情侣手环,震动感从刚才起就没停过。 同时她知道她的心跳,也在一下一下地,被他感知。 男人低头,唇还贴着她的,手的动作却没继续往下—— 铃声响起。 周寅坤掏出手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划开接听。 “坤哥。”是阿耀,气息微喘,带着一点迟疑,“我们找了一圈,整个山脚到山腰都翻了,还是没找到。” “村里人情况有点不太对劲,我们抓来一个问了问。” “他说,那两个孩子前几天就跑了,说是要去找爷爷、找爸爸……好像听说'爸爸被坏人抓走了'。” “知道了,卡尔他们先回去,明天另派人找。”周寅坤挂断电话,手还搭在夏夏的肩上。 女孩的手腕贴着手环,强烈的震动一跳一跳地传来,像是含着糖浆的跳跳糖,在他腕间炸裂。 不知道是吻让她这样,还是那两个小孩的消息。 第五十七章囊中(h) 飞机落地时已是深夜,曼谷湿热的空气透过廊桥的缝隙灌入舱内,混着轻微的航空煤油味。 她下意识吸了口气,觉得有点闷,眼前不远处的男人像往常一样步伐稳健,背影熟悉得让人心底发沉。 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这几天她在山林里奔跑、喊人、找孩子,而现在,才几个小时,就回到了有空调、沙发、床的世界。 虽然今晚还没找到两个孩子,但自己的课程也耽误不得,最后还是决定先回来补课,让周寅坤安排人继续寻找。 飞机上,她不安地靠在座椅里,一度以为他会止不住骚扰或者质问,但他什么也没做。可能是敏拉和阿耀也在,周寅坤甚至连手指都没碰她一下。 像在克制,又像在……补偿。 车在夜色中穿过河岸和高架桥时,城市的灯光从车窗掠过,落在她的眼睛里,她偏头看着他,眼神怔怔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好—— 不发火、不强迫、不冷暴力。 拜佛那几天,他气得没完没了折磨她,好像要把她拆了。 今晚在夜间动物园,他却吻得像是没事人一样。 像从深山窜出来的豹子,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吃了口草。 她一时间看不懂。只能一言不发地被他带进熟悉又陌生的那座曼谷别墅。 房间里灯光温暖,空气清爽,一切都熟悉到像没离开过。 周夏夏缓缓转过头,仰头看着他,一脸复杂 男人摘了手表和情侣手环,随手放在桌子上,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小兔,不由感慨,一起出去度假这主意真不错。 小兔上次回来,鞋都来不及脱就跑上楼躲起来;今晚却老老实实站在这里,支支吾吾的样子,明显就是突然让她自己睡不适应,想要他陪着一起。 “你的香囊呢。”他语气轻得像在打趣,又像是试探。 周夏夏心口一跳,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这个男人怎么好意思提起,是他先扔了自己的东西,那她当然也不要保留他的心意。 “……扔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没想到——语气居然带着点怒气,瞬间有点后悔,也有点害怕。 这个男人不讲理,他对别人做的事情,未必允许别人对他报复回来。 “扔了?”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波动,像在随口确认。 空气突然安静。 男人沉默几秒,脸上情绪晦暗难辨,但最终还是轻轻开口:“不喜欢?下次你自己挑个新的。” 声音很轻,却不是那种冷冷的撇清,而是一种格外“体贴”的大度。 周夏夏看着他,心里莫名一紧。 他没发火,太诡异了。 周寅坤远远看着突然暴走的小兔,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了她。 但是至少清迈这一趟回来,周夏夏对他的抗拒明显减少得多,虽然离他想要的主动还差得远,但是能摸能亲能做,尤其今晚亲她的时候,也是心跳的厉害。 下身紧绷的疼痛感传来,今晚亲的时间太短,这张小嘴的味道竟有些忘了。 他走了几步,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着那一小截瘦削的脖子,从白到粉,像是他亲手捏过还没散尽的热度。 “周夏夏。” 他叫她的名字。 他抬手,手掌落在她背后,像是拢住了一团羽毛,轻得几乎没有触感,只是贴着她的骨头线慢慢向下。 “扔就扔了,但帮你找人,总要讨点好处。” 他贴着她的耳后说,嗓音低哑,像含着某种湿润的、燥热的情绪。 她靠在他怀里,像是刚被收进行李箱的毛绒玩偶,柔软、局促、不知所措。 他把她抱起来,一路带回她的卧室,没有急着褪下什么,只是把她放进床里,动作轻得像是替她盖被子。 “周夏夏,”他看着她,嗓音低得像压抑不住的喘息,“疼了就说。” 她没说话,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是某种默认。 一件一件的吻落下来,拉链拉得慢,扣子也慢,甚至没让她整个褪下,只是偏头吻住她肩膀时,声音低哑:“我慢点。” 他的吻沿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在耳后,喉结,锁骨。一下比一下深,带着某种隐忍的、被拖慢的力道。 她呼吸乱了,眼睛睁着却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他整个人像水一样,慢慢地漫过来,把她裹进一个温热却又无法挣脱的气场里。 “小侄女,你现在湿得很快。” 她被他说得羞得不敢看他,眼尾泛红,手指死死拽着床单,发出低低的哼声,像是不知道是在拒绝还是……被说中了心思。 男人低笑一声,把她往怀里收紧些,掌心穿过她的胸前,指腹磨着一粒粒扣子,一颗颗解开。 她喉咙像是卡住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只是轻轻偏过头,露出侧颈,眼角潮湿,发丝粘在额头,耳边听到的只有他一声声沉稳而压抑的喘息。 男人的手往下落去,最后停在她腰下那一小片颤抖的地方,动作缓慢,却也终于没忍住。 他俯身压住她,身体沉下去时,她手指收紧,被他整个带入一种缓慢的、不容逃脱的深度里。 一下被塞满,周夏夏不适地扭了扭腰。 男人低头看着她,眼神暗得发烫。两人的交合处,紧咬着自己的穴口在轻轻发颤,足够诱人。 他又往前一送,这次是整根埋了进去。阴茎抵入女孩深处,由浅变深抽动的力道变得难以自控的加重,碾着她的蕊丝继续侵略。 床垫轻轻陷下去。 第五十八章将晓 “周寅坤!你就非要搞这么大动静!”电话那头,攀力昂将军的声音压得极低,字里行间透着怒火,像即将溢出的熔浆。 “三架直升机,从果敢一口气空降到清迈北山,你是想让我从议会滚下去?” 清晨的光线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打在男人身上。周寅坤坐在书房的真皮沙发上,一只手握着水杯,另一手轻敲着扶手,表情平静得近乎懒散。 “将军言重了。”周寅坤语气平稳,连语调都没怎么起伏。 “就三个直升机,也没开火,搜山而已,又不是攻城。” “问题不是你开没开火,是你这副姿态。”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还在憋气,“你要知道,现在清迈外使云集,泰北边境正在重新评估安保结构。你这阵仗一摆出去,是想把我连人带议席一锅端?” “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谁都不能掉链子!”攀力昂咬牙,和这个男人合作真的是头痛。 “目前国内舆论还在可控区,今天凌晨,我们放出去的那批'稳定局势'的通稿已经上线,下周我就能顺势提出清迈周边进入‘军事安全管理区域’的提案。” 周寅坤没吭声,低头喝了口冰水。 “以后有行动,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攀力昂将军语气又软了下来,但话里仍压着一根刺,“周先生是聪明人,可别被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毁了整盘棋。” “将军说得是。”他答得干脆利落。 电话又接进来,是林城。 “坤哥,我们连着监听了几十个小时,确认香港警方已拿到陈悬生土耳其仓库坐标,但目前仍未回应,也没有侦查小队出动的消息。” “不急。”周寅坤语气平淡,“饵不够大,鱼不上钩。就拿陈悬生那批货,给他们冲一冲业绩。” “到时候这条线暴露了,陈悬生还得倒回来求我们想新法子。” “好的,坤哥。” …… 因为上午是连着两节死脑细胞的课,周夏夏最讨厌周五。 教室的椅子像特制的刑具,脊椎压在上面每一秒都是拷问。 昨天晚上虽然他已经很克制,但男人的尺寸摆在那里,到底还是酸胀得不行。现在这样强撑着坐着,连腰都开始隐隐发麻。 她努力坐直,结果也一样不舒服。老师在讲一类压轴题的变式,板书刷刷落下,她下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却一个字都没记住。 “这道题谁来回答一下?” 她听到名字被叫,后知后觉地站起来,一时半会连题目在哪页都找不到。 “……好了,先坐下吧,下次注意听。” 老师叹了口气。 她垂着眼坐下去,脸颊发热,后背冷得像没晒到阳光。 第二节课是经济学,更糟糕。 老师讲到课本上专业名词的时候,她只觉得字一个个像打在她脑门上,陌生得刺耳。她差了整整一周的课,这节课像是被硬生生扔进一个只讲火星语的教室。 她只能假装认真听讲,实际连老师讲到哪里都根本跟不上。 她侧头偷偷扫了一眼旁边同学的笔记,发现每一页都记得密密麻麻,而她的本子一片空白。 整整一上午,她都像漂浮在教室空气里的一团雾,怎么也落不到地上。 总算神游到了午饭时间。 金卡琳笑嘻嘻地挽着美术社社长的胳膊走过来,后者手里拎着四杯奶茶,一副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非常熟络的样子。 “夏夏——你的饭到了哦。”金卡琳瞥了眼食堂外送窗口,又扭头朝她招手。 敏拉做好的便当很快送到。和在家里一样一如既往的丰盛:四道热菜,一碗滋补汤,一份切好的水果,显然是被精心照顾着。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饭盒打开,低声说:“有点太多了,大家一起吃吧。” 金卡琳早就不客气,美术社社长也坐下来,刚夹了口菜,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盯着她看了一眼。 “你……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前阵子宋书宇……” “闭嘴。”金卡琳一边给他插奶茶的吸管,一边皱着眉压低声音。 男生讪讪地收回视线,埋头吃饭。 莱娅擦着嘴角,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说了又怎样啊,夏夏,还好你没跟他在一起,不然现在就是异国恋了。” 周夏夏怔了怔,脑子转了半拍才听明白:“异国?他出国了吗?” “嗯,听说是家里移民,要去澳大利亚。”莱娅用叉子叉起一个小番茄,轻描淡写。 周夏夏想起了让周寅坤生气的那盒糖,又伤心起来,宋书宇一走,自己身边的朋友又少了一个。 “对了,阿尼塔怎么没在?”周夏夏看了看奶茶的数量,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莱娅拿了一块夏夏的水果吃着,“她和家里人回清迈参加什么美术画展,说会给我们带特产回来的!” “对了!我要让她给我带几瓶药草饮,还有辣香肠!”金卡琳一边喝着奶茶,一边翻出手机给阿尼塔发消息。 吃完饭,为了不耽误下午上课,周夏夏利用午休的时间去交返校假条,她用手机当镜子,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和嘴巴,确认没有昨晚的可疑痕迹,才松了一口气。 “嗨,夏夏。” 宋书宇穿着便装,手里抱着一摞文件,远远一眼就认出了她,表情顿了顿。 “……好久不见。”他说,声音比记忆中低了一点,也更沉稳些。 夏夏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同样来办理退学手续的宋书宇,“听说你要出国了……”她开口,声音轻得像是风里的叶片。 “嗯。”他点头,“澳大利亚,我爸的工作调动,没办法。” 宋书宇低头看着自己抱着的文件夹,像是鼓了很大勇气,才开口说: “对了,你好几天都没来,每天的笔记我都有记……”他把手里一摞文件都转交给了周夏夏。 “把我的笔记给你复印一份吧。” “哦,好的……谢谢。” 因为午休还没结束,教务处的办公室还锁着门,他们就决定先去楼上的打印室复印笔记。 “其实几天前就确定了……只是没想到今天还能见你一面。” 电梯里只有指针上跳动的红点和呼吸声。 “谢谢你送我的钢笔,我很喜欢……也喜欢你。” 突然听到宋书宇的告白,夏夏的手指紧紧捏着包角,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我不是想给你压力,就是觉得以后见不到了,不想留下遗憾。” “你、你不用答复我,我也不是一定要一个答案,我只是……想说清楚。”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有点尴尬。 夏夏轻轻点了点头。 笔记很快复印好,周夏夏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她弄丢了他给的糖……她想问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最后,她只说出一句,“祝你……一路顺风。” 他朝她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 “对了。” 他看着她,眼里像藏着疑问,又像是某种早就有的答案。 “你小叔叔……是不是叫周寅坤?” 第五十九章质问 到了晚上,周夏夏照例被接回家。 行李箱轻轻打开,衣物被一件件拎出,准备拿去清洗。卧室安静得只剩下钟表的声音,一秒一秒,把时间压进心跳的缝隙里。 周夏夏坐在地毯上,抱着下午从学校音乐社借回的小提琴盒,小心地摆放在书桌边。 在学校,老师已经教了基本的演奏姿势,她想周末也多多练习基本功,争取早日和大家一样能拉出曲子。 只是现在,她又没了一点练琴的心思。 她从包里翻出一沓文件,是宋书宇笔记的复印版,第一页,干净利落的字迹写着时间与课程标题,下方是整齐密密的知识点整理。 他写得很用心,每一页都留了空白给她标注补充,像是在用最后一点时间,为她留下一点什么。 周夏夏咬着唇,忍不住又想起他中午说的那句话。 她从没跟宋书宇提过周寅坤的名字,更诡异的是,宋书宇说,他爸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关于宋书宇的父亲,夏夏是从来没接触过的。 一种极不舒服的直觉在脑子里盘旋。 她把笔记放到一边,拉开书桌抽屉,拿出那张被折得四四方方的退学申请表,这是在复印宋书宇笔记时不小心掺进去的,一起被印了出来。 在监护人一栏,工整地写着:宋文渊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用手机悄悄搜索。 “宋文渊 东南曼谷大学”“宋文渊 商学院 丑闻”“宋文渊 被开除”…… 相关页面如水银泻地般铺开,一页一页,不容忽视。 她屏住呼吸,一条条看下去——滥用项目资金,数据造假,涉嫌打压下属举报人,最终被校方剥夺职务,终身不得进入泰国高等学术系统。 资料的最后更新日期,就是昨天。 她手指发凉,喉咙发紧。 难怪……难怪宋书宇走得这样匆忙,连一封正式告别的信都没有写。 她的胃像是被人从背后猛捏一把,紧接着,一阵抽痛毫无预警地从下腹席卷而来,瞬间将她扯入疼痛的漩涡。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手臂撑在地板上,整个人几乎跪倒在地。 胃不是痛的重点,是小腹的位置在跳。绞痛,像有人在里面点了一个火头,火苗刚刚升起,尚未爆裂,却把所有组织烧得发胀。 她咬着牙往床边爬,手刚搭上床沿,下一阵更剧烈的腹痛又袭来,强迫她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毯,呼吸都带着哭腔。 …… 周寅坤进屋后,把车钥匙随手放在玄关,走进客厅。 “周夏夏?”他看了看地上的鞋,女孩已经在家了,但是没有回应,这小兔今天安静得出奇。 他皱了皱眉,听到了楼上一阵闷哼。 像被什么压制着,带着点克制的哭音。 他几步跨上楼梯,推门进去,视线一下就锁定了蜷在地上的女孩。 “小兔——”他声音一冷,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去,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她瘫软地靠着他,额头早已沁出一层冷汗,嘴唇微颤,整个身体在他怀里抖得像落水的猫。 “哪儿疼?”他声音哑得厉害,动作却极轻,把她放在床上,立刻打电话叫来医生。 不多时,私人医生赶到。诊断仪器、听诊器、各种检查工具一一展开,营养师敏拉也从独立副楼赶来,一脸紧张地站在一旁。 检查了快二十分钟,始终没能查出确切问题。 医生思考良久,才字斟句酌给出推论,“周小姐没有炎症,也没有异常出血,应该也不是器质性病变,反而,看起来像宫缩反应……” 他顿了顿,因为更没有怀孕的迹象,所以他只能给出另一种可能性:“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营养师敏拉第一个急忙摇头:“饮食都是我准备的,最近食材也没怎么变,都是补血调养的成分,按周期调理的。” 看着疼得脸色发白的夏夏,敏拉好像又想起来点什么,“她自己也有吃些药包……说是学校带回来的。我之前看过没有问题。” “会不会是周小姐自己吃了什么零食?”医生补充道。 “药呢?再拿出来检查一遍。” 周寅坤声音低得恐怖,他千防万防,就担心周夏夏住校会出现安全问题,结果还是有所疏漏。 不一会儿,几个药包被摆在了桌上。 他拆开一包,先自己看了看,好像没有问题,又不动声色地交给敏拉。 敏拉的脸色一点点变了。 “这不是之前的药。”她低声说,“这个……掺了麝香、藏红花、黄柏、苦丁茶……这些都是,避孕成分……” 医生听闻,已然知晓,于是转头毕恭毕敬对上周寅坤:“中药的避孕原理主要就是通过刺激子宫收缩影响着床,来达到避孕目的。” “这种避孕方式多为民间流行,应用不当轻则腹泻呕吐,重则造成不孕或习惯性流产,我个人……不太推荐。不过目前周小姐未有出血状况,我先开点保养子宫的药,暂时观察一晚,如情况恶化,还需要马上去医院就医细查。” 门关上那一刻,医生和营养师都退了出去,整间屋子陷入安静。 周寅坤转身看着她,眼神沉静。 周夏夏此时缩成了一个丸子,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周寅坤的眼神吓得。 她上周例假,没有吃这个私自配的中药,但是昨晚……男人应该没有做措施的习惯……又是周末,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这几包避孕功效的中药搀在补血的配方里一起带了回来,还在晚饭后服了一包。 男人冷冷地问。“吃多久了。” “第一…第一次。” “还有没有,都给我交出来。”他的声音很低,不带情绪,像是从嗓子深处冷冷地逼出来的。 “没…没了。”周夏夏咬着唇,沉默地缩着身体。 “周夏夏,”他盯着她看,像是在等待着一句荒唐的解释。 “什么乱七八糟都敢吃,想早点死了没牵挂是吧。” 夏夏本来就因为他才吃这个东西,又突然被凶,一阵委屈涌来,眼泪滚滚。她没接话,只低头盯着床单,呼吸一滞。 牵挂…… 她确实有很多牵挂——可是那些原本属于她的软肋、念想、早被周寅坤一一握在手里,根本逃不掉。 她的脸还埋在膝盖里,背脊微微发抖,不知是疼出来的,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她听见他在收拾东西,那些药包一包包被丢进垃圾袋,声音克制,却每一声都像落锤。 “宋书宇爸爸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对不对。” 她双手捂着肚子,声音哑得厉害,却还是艰难地开了口。 第六十章喜欢 周寅坤闻言,居然是笑了出来。 自己还没怎样,没想到周夏夏先质问起来。 那笑带着一股狠劲儿,一股憋了许久才找到爆点的狠劲儿。 他低头盯着她,眼尾微挑,笑得像是听见什么荒唐的谣言。 “宋书宇?你觉得他值得我动手?” “你骗人。” 周夏夏也顾不得疼了,眼圈通红,咬着唇。 “你因为一盒糖就能不高兴。但宋书宇他……他不过是送了一点东西,他只是有点喜欢我,就被你报复,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对面那个男人,眼神突然沉了下去,一点笑意也没有了。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 “你知道他喜欢你?” “我……”她愣了一下,下午刚刚被宋书宇表白,他说了,他很喜欢自己。 男人轻飘飘的一声,眼神却像刀一样割了她一圈,下一句却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 “那你还知道谁喜欢你?” 那语气,像是勾着索命的绳子,一步步往她脖子上套。 周夏夏心脏一抖,脑子飞快地运转。 这个男人,此时就像正在翻一本生死簿的阎王,今天提到一个名字,明天那人就要倒霉。 此时的这句“还知道谁喜欢你”像是个拷问,在问周夏夏下一个遭报应的是谁。 咽了咽口水,她抬头看他一眼,声音低得像只小兔子在吱声。 “……我还知道你。”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静。 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男人瞪着她,薄唇抿紧,呼吸一下子重了。他那一身西装外套早就褪了,袖子挽到小臂,肌肉线条随着起伏的胸腔微微鼓起。 周夏夏听到他愤怒而沉重的呼吸声。 他一步步逼近,嗓音几乎贴在她脸上。 “你知道我喜欢你?” 夏夏被盯得心跳炸裂,睫毛颤得几乎要飞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被子,像在抓住自己最后一根理智的稻草。 “不是、不是…” 夏夏此刻恨死了自己嘴硬,刚要解释,却被男人扑上来的动作吓得直接闭紧了眼。 下一秒,却没有落下的惩罚,也没有力道粗暴地推进。 男人的嘴唇贴上来,温热而沉稳,像是想确认什么,又像是压抑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给自己开了个口子。 这个吻很深,带着某种堪称温柔的力道。他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压进这个吻里,像要吻到她屈服、吻到她心跳失控,吻到她连挣扎都忘记。 周夏夏愣住了,直到肚子那点绞痛又泛起,她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疼着。 门被轻轻敲响,门外敏拉端着盘子,托盘上是刚配好的药和一碗红糖水。 “夏夏,我把医生刚刚开的药泡好了,你要不要趁热喝?” 男人喘着粗气缓缓松开她,低头看她额角的汗。 “好的,谢谢你,敏拉。” 周夏夏擦擦嘴,耳根红得不像话。 男人把药拿进来,就坐在她身边,亲眼看着她喝完。那药苦得发涩,她皱着小脸,但还乖乖地逼自己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周寅坤看着她喝完,眼角一撇,视线落到桌边那把小提琴上。 “今晚把身体养好。” “明天给你安排一个老师,正式教你学小提琴。” 夏夏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男人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又隐忍着痛的模样,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点罕见的轻柔。 “回头等你学会了第一首,我带你去吃好东西。” 夏夏看着周寅坤,居然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温和。这些天他什么都不说,情绪却莫名平稳得诡异。像是有事藏着。像是已经开始悄悄地布局。 是不是,在寻找下一个处理的目标?心头那股莫名的忐忑,慢慢升腾上来。 “……你,你答应带我去看阿伟哥哥。” 周寅坤抬眸,表情没有任何多余波动,只是“嗯”了一声:“明天上午见完老师就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内安静得只剩下风吹窗帘的声响。 她捂着肚子蜷进被子,眉头拧着,冷汗从额头细细滑落。 绞痛还没散去,可她的心,比腹部更紧。 颂恩、村长的两个儿子、宋书宇的父亲—— 只要和她有联系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事”,或失踪或住院或选择离开。 她不是傻子。 心中有一个大概的答案,但脉络又不太清晰,不清楚到底从哪一环开始,事情变了质。 她撑着床沿爬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一沓便笺纸和一支笔,跪伏在床上,手一笔一画地写下那些人名。 名字一一排列,她盯着那张纸,心头的寒意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有太多东西需要自己去一一确认…… 第六十一章弦音 因为腹痛,周夏夏晚上躲过一劫。 周六早晨,她穿着简单的睡衣,抱着小提琴下楼,因为不稳,拖鞋踏在楼梯上发出轻响。 餐厅里敏拉已经准备好了温热的牛奶和一份果仁麦片早餐,像往常一样体贴周到。 “夏夏,吃完早饭还要记得喝药哦,这样才能好得快。” 夏夏点点头,喝了几口牛奶,得知周寅坤一大早去了公司,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不在,自己学琴也能自在些。 吃完饭喝了药,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她又回房间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简单的裙子。 门铃响起的时候,周夏夏刚吹完头发,头发微湿,她加快速度擦了擦手,向楼下跑去。 在玄关口,她看到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 “你好,我是你的小提琴老师,林音。”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中泰混血特有的软糯,一双手收在裙摆前,笑意柔和。 她自我介绍是泰国爱乐交响乐团的副首席,也在大学兼课。 林音笑着接过夏夏的琴,细细打量了一番,又温和地说道:“你以前学过乐器吗?” “没有。”夏夏有些局促地摇头。 林音却不见意外,只轻轻点头:“没关系,小提琴是最难上手的乐器之一。我们今天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姿势、琴弓……先别急。” 夏夏又局促地点了点头。 “你指节又长又漂亮,适合学琴,现在先把琴夹起来试一下。” 夏夏乖乖地点头,双手微微有些紧张地接过琴身。 林音没有急着指导动作,而是将手伸过来,轻轻地扶住她的脖子与肩膀,一寸寸地调整她的位置和角度。 “你的琴垫不太合适,款式太硬,夹得不牢,也不舒服。等下课后可以换一块更贴合的,会省力很多。” 老师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一杯温热的姜茶。 “再来试一下右手持弓的姿势。” 夏夏点头,一言不发地接过琴弓。 林音耐心地纠正她手腕的角度,又帮她调整下巴与琴托之间的角度,一遍又一遍。 “这个琴弓也有点重,可以去换一个适合女孩子,轻一点的材质。” 夏夏“嗯”了一声,视线扫过自己姿势怪异的手腕。 第一节课,她并没有拉出什么像样的旋律,但林音并没有失望,相反,她耐心地一遍一遍纠正她的手型,讲每一段运弓应该如何发力。 虽然只是简单的重复动作,但下课时,夏夏几乎是浑身僵硬地瘫坐在沙发上,而林音从包里拿出一本册子,放到了夏夏琴盒里。 “除了练习姿势,业余时间你还要学习一下五线谱,我把这本五线谱入门教材放在你的琴盒里了,没事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琴已经被收回琴盒,琴身弧线优美,木纹温润,像一件刚刚醒来的工艺品,安静地卧在柔软的绒布盒子里。 “小提琴初学起来,最难的就是在运弓时,努力保持弓速均匀、力度稳定,尽量让每一个弓段的音高、音量一致。” “例如一个弓拉几个音符,要事先规划好弓长分配,以免出现音量忽大忽小的情况。” 夏夏揉着发酸的胳膊和手腕,感觉浑身都散发着疲惫。 “别着急,我们慢慢来。你适应得比我预想得还快。”林音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很有韧性,别小看自己。” “你可以先买一个节拍器,再用录音笔把自己练琴的声音录下来,再慢慢听,就能听出哪个音量有起伏,哪段节奏乱了。自己听自己的音,是很重要的过程。” 她一边拍着手示范,一边说,语气没有一丝催促,像是和风拂过水面。 “今天到这吧,别太勉强自己。”老师穿上衣服,要走了。 夏夏跟着送到玄关处,轻声道谢:“谢谢老师,我会练的。” 午饭时分。 营养师敏拉为她准备了一份香菇乌鸡汤、糙米饭和三种蔬菜——她看得出夏夏今天确实有些疲惫,所以汤比平时更清补,配的水果也是利于缓解肌肉疲劳的木瓜与葡萄柚。 夏夏一边吃,一边听敏拉念叨今天的天气,说下午有雨,出门要记得带伞。 饭后,来接她的只有阿耀。 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停在院前,车里,阿耀坐在副驾,一如既往地冷静克制。 她想了想,敲了敲车窗问:“可以去一趟商场吗?我想买谱架和琴托,还有节拍器。” 阿耀没问原因,只点头:“可以。” 周夏夏眼神一喜,迅速跑回去拎上了那把小提琴。 …… 夏天的余热留到初秋,商场的冷气依然很足。夏夏背着琴走在明亮的长廊上,有点不适应地低头看着脚尖。 倒不是因为和阿耀单独出来,而是想起上一次在佛寺酒店外,自己一身狼狈的样子被阿耀看个完全,昨晚又闹出私自吃避孕药被抓包一事,实在是羞耻到了极限。 但男人不爱说话,总是默默在身后半步的地方跟着,不会多问,也从不打扰,她也不知道阿耀到底会想什么。 她去了一家专业乐器店,店员很热情,一直在介绍着不同品牌的东西。 周夏夏拿出琴,把店员推荐的琴托逐个夹上感受,最后选了一个又软又有支撑的,用起来的确不硌脖子,舒服了很多。 接着夏夏试了几把琴弓和不同品牌的节拍器,店员还教她怎么调节重音和节拍节律。 她又选了一支最基础的黑色的谱架,是可折迭款的,如果以后可以和大家外出演出的话,这个谱架可以收进短短的圆柱形手提包里。 最后她挑了一支可以夹在琴板上收音的,便携小巧的录音笔,这是专为小提琴演奏者设计的专业设备,收音效果极好,录出来音质又清晰又还原。 几样东西加起来,总价还不如送给宋书宇的一支钢笔。 周夏夏拿出钱包准备付钱,阿耀已经淡淡说了一句:“刷卡。 她回头,男人已经要掏出卡付钱。 “阿耀,我这次带了钱……” “还有,上次借你的钱……也还给你。” 阿耀没再多说,只轻轻点头。“好的。” 她低头整理着发票,不确定阿耀要结账的那一瞬,有没有多看一眼。 东西装进袋子,夏夏低着头在门口等着阿耀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车很快停到商场门口,阿耀接过夏夏手里的东西,一一放入后备箱。 “现在是直接去看……阿伟哥哥么?” 阿耀“嗯”了一声,转身为她拉开车门。 她抱着琴盒坐进后座,车缓缓驶出商场大门。 看着窗外一点点拉长的云影,夏夏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琴盒的边角。 “阿伟哥哥,你……还好吗?” 琴盒温热,她也在心底默默念着。 第六十二章授意 “就这帮人,拖一周?” 会议室内冷气轰鸣,像是一道压着人的冷刃。 周寅坤靠坐在主位,西装外套扔在椅背上,领带松开,指尖轻敲着漆黑的长桌,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整个空间温度骤降。 林城站在一侧,低头抿唇,不敢与他对视。 “确实是有些难缠。”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您要的都是本地知名度高、学历硬、背景干净的医药专家……又要容易控制,我只能重新筛一批到香港进修过的本国人。可这批人……骨头比以前那批硬多了。” “该做的都做了吗?”周寅坤声音低下去,语气却不变。 林城点头:“资料都备了。录音、资金来源、人脉联系……他们哪一个的履历都不是干净的。您放心,这批人再傲,也不过是习惯站在道德高地上自欺欺人。” “资料呢。” “准备好了,坤哥。” “如果今天能敲定这些人站台,下周一就能联动香港几家主流健康媒体,发布《医用大麻联合草药改善泰国慢性病患者生存质量》系列通稿。稿件结构也定好了,先从慢性疼痛管理、植物神经调节下手,绕开政策敏感点,打情绪牌。” “再由他们以专家身份出面,'中草药与医用大麻治疗机制对话论坛'亮相,话题自然,位置也不尴尬,完成背书。” 周寅坤没说话,只是眼神阴沉地盯着桌面。 “先都带进来吧。” “好的坤哥。” 门被推开,几个穿着正式的男女鱼贯而入。 他们大多四五十岁,神色拘谨却又带着几分职业倨傲,显然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人背着公文包,有人还夹着笔记本和文件夹,一看就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肯上门来。 周寅坤没有起身,只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一一入座。 空气凝结了一瞬,直到其中一位穿着浅灰色西装的老者率先打破沉默。 “周先生,听说您想推动医用大麻与中草药结合的合法化研究合作?”那人语气礼貌,但态度冷静克制。 “我们能理解这项政策的潜力,但您现在的做法——”他顿了顿,显然在斟酌词句。 “用社会舆论倒逼政策推进,然后再邀请我们这些学者站台背书,是否有些本末倒置?”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女专家也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质疑:“我们不是演员,也不是工具。医学研究讲的是数据、疗效和时间,讲的是科学、不是炒作。” “对,我们愿意讨论'草本缓释系统'、'植物神经调节'这类概念……”另一位穿着学院西装的学者皱着眉,“但您现在要求我们出面正面表态、站在媒体面前推荐治疗方向……对我们声誉而言风险极大。” “没错,我们愿意参加这次座谈,是因为相信这是一个关于中草药与现代医学的正当探讨。但我们不希望自己被当成……某种政治工具。” “是啊。”有人点头,情绪也微微激动,“我们是科研人员,不是产品代言人。” 一时间,会议桌上弥漫着一股理性却明显的抵触。 一位白发教授最终以调和语气说:“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参与论坛,但立场中立。” 他们没拒绝——但也没点头,典型的“进可退、退可守”的学术谈判话术。 …… 周寅坤唇角浮出一点极浅的笑意,像是一种无法察觉的轻蔑,“中立,可不行。” “各位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弯子了。”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句: “你们应该清楚,这项目虽然名义上交给高校主导,实则真正的运作者是谁。” 他话音落下,眼神未动,林城已经会意,从文件袋中抽出一份红头文件。 封面是《泰国医用大麻草药研究联合试点授权函》,下方印有清迈大学、卫生部双重公章。 “莱斯部长亲签,清迈大学盖章。” “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名字写在共同发表栏上。” “政策试点已经落地,下一步就是论坛、媒体,然后是医保目录备案。” “至于你们,只需要回应舆论,承认医用大麻的研究价值。”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但也有一位年轻女学者,始终不愿低头,冷冷看着众人动摇,提前离席。 这不仅仅是一场学术会谈——这是一个被完整设计好的国家级项目分利机制,每一个人不过是机器上即将安装的齿轮。 此刻的犹豫,已经不是参与与否的问题,而是——参与后能不能得到应有的份额。 林城接话:“媒体稿件、通告、署名,全是干净的,如果你们愿意配合,后续香港那边的研究方向归属权、数据库初审权,也可以谈。” 本来周寅坤是不屑给这帮人开任何条件的,这批不行就再换一批。就是几只空有头衔的花孔雀,摆几张椅子给他们坐,已经够赏脸。 可是刚才收到消息,小兔去看了那个许嘉伟,居然还敢对着他的人大吼大叫。 好一个有脾气的周夏夏,他嗤笑一声,此刻还真想马上看看监控,她是怎么发脾气的。 那些刚刚还倨傲拒绝的人,表情悄然变了。 有人悄悄瞥了眼桌对面的同行,发现对方正低头默默翻阅林城刚递过来的文件,眼神不再如开始那般警惕。 对年轻研究者来说,能挂名核心课题、能触到国家级数据库,甚至将未来项目接入公立医院网络——这不仅是研究资源的飞跃,更是学术资历与人脉资源的跃迁。 对年长一点的学者来说,若能在这一项目里站住脚,不仅能获得“试点启动人”的名头,甚至可望借此获得更高层的医委顾问身份或政策话语权,哪怕以后不再做科研,也可以凭此在政商界周旋多年。 有人借着喝水的动作,扫了眼对面同行的笔记本,看见对方已在记研究方向关键词。 一位年长学者小声嘀咕:“论坛的名字可以改一改……‘机制探讨’,听起来学术多了。” 另一位将眼镜重新戴上,开口时声音干涩,“项目里如果能设一个伦理观察组,我可以考虑带头。” 会议室外,天光渐明。 这群曾经说“不愿站台”的专家,在一套话术与资源交换中,被一一拉入席位。 第六十三章除名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位于郊外的一片仓储区,四周安静得只剩树叶随风沙沙作响。周夏夏轻轻下车,脚刚踏上地面,凉意从脚底漫上来。 门口的守卫看到阿耀,点头示意,随即又疑惑地扫了夏夏一眼,阿耀不紧不慢地解释:“这是周小姐。”守卫没有再多问,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仓库内部昏暗,头顶几盏日光灯散发出幽白的光线,墙角的摄像头泛着红色的光点,沉默地盯视着一切。 夏夏跟在阿耀身后走进深处,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 “在这里。”阿耀低声说道,将她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门口,门轻轻推开。 许嘉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手腕上缠着一条细长的医用管道,连着旁边的吊瓶。他眼神迷蒙地望向门口,看到夏夏的瞬间,整个人明显僵住了。 “阿伟哥哥,”夏夏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与关切。 他艰难地坐起身子,眼底闪过一丝痛苦,随后用力抿住嘴唇,眼神飘忽着避开她的视线。 夏夏慢慢走过去,越走近,眼泪越汹涌地流下来。 “夏夏……”许嘉伟低着头,“你怎么会来……” “我就是想说……”夏夏声音哽住,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伟哥哥。” 她走得更近,看清了他脸上的憔悴、手背上扎针留下的乌青,还有藏不住的病态瘦削。 许嘉伟强撑着坐直,低声道:“别靠太近,我现在不好看。” 她眼里闪着一点点祈求,“你说过,会把坏人一个一个抓起来……你不是说你是警察吗。” 她看着他,声音越来越急,“可你现在是他们的人了,对不对?” 他垂下眼,像是躲避,又像是默认。 “所以你骗我、之前那些都是假的。什么线人、什么缉毒……全都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是不是?” 许嘉伟的喉结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是为了钱,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夏夏的声音一下拔高,手指紧紧攥着衣服,指节泛白。 “为了利益,为了活命,你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连声音都带了哭腔:“我真的后悔认识你……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承认你是那个阿伟哥哥。” 许嘉伟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却还是只是轻轻闭上眼,没说话。 他知道她迟早会知道,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穿了不该穿的皮。 但他没得选,他不怕死,却更怕她过得不好,怕她对自己失望。 那个曾经骄傲地说“所以阿伟哥哥还是阿伟哥哥,没有变”的小女孩,如今站在他面前,满脸恨意。 “你倒是说啊!是周寅坤逼你的对不对?!”她忽然大声喊起来,声音颤得快要碎掉。 许嘉伟却只是苦笑了一下,低声说:“是我自愿的。” “你胡说!”她一把甩开他,泪水狠狠落在他手背上,“你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信你们了……” 一句句砸下来,砸的许嘉伟一阵剧烈的抽搐,他咬紧牙关,额头冷汗涔涔,是毒瘾上来了。 “他怎么了!”夏夏猛地冲过去,却被阿耀拉住。 许嘉伟呼吸越来越急,身体止不住地蜷缩,像是被看不见的力扭住四肢。 周夏夏眼神死死地盯着,许嘉伟嘴唇开始发白,牙齿咬得咯咯响,肩膀和腿也开始剧烈颤抖。 他捂住腹部,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喉咙发出低哑的呻吟,听不清在说什么。 声音断断续续,说到最后,几乎像是低吼。 周围四个人一下冲上来把许嘉伟按得死死的,像在按住一头发疯的野兽。 “他看起来好痛!为什么不给他打针?!不是说好了能给他止痛的吗?!” 阿耀皱了眉,没有立刻回答。 “我换来的!”她哭着喊。 “我求周寅坤换来的!” 阿耀沉默了两秒,最终对身后的守卫一点头,低声吩咐。 “给他打上。” 不久,药物进入血管,许嘉伟抽搐慢慢缓解,躺回床上,脸色仍旧苍白如纸,却不再痉挛。 夏夏跪在床边,红着眼盯着他,声音低到快听不见。 “我只有两针。打完这两针,就当我们各不相欠。” 看着已经无力说话的许嘉伟,夏夏站起身,沉默地走了出去。 她的指尖冰凉,眼神死寂。阿耀默默看着她,转头继续吩咐着,“看好了。” “是。” 走出仓库,阿耀默默给夏夏拉开车门,车辆渐渐行驶,远离了摄像头与守卫的视线。 阿耀轻声道:“想哭就哭吧。” 夏夏眼神一顿,依旧一声不吭。 下一秒,她整个人蜷在自己怀里,像崩溃的弹簧终于回弹,只传出压抑的抽泣。 阿耀偏头看向窗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坐在前面,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 回到家,周夏夏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坐在床边,将新置办回来的谱架、节拍器都一一摆好。 她一只手搭在指板上,一只手紧握弓柄,弓子有些发抖,不是因为力气不够,而是心跳得太快。 甚至连右手指关节都磨红了。 小提琴上夹着一个极小的录音笔,像一只微光的眼睛,默默记录着一切。 门外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夏夏猛地抬头,下意识地关掉录音笔,塞进琴盒侧袋,弓子险些掉地上。 门被推开一条缝,周寅坤斜倚在门边,衬衫扣子松着,手里还捏着手机。 ——刚见完一群自诩学术洁癖、实则只认利益的老狐狸,他心情本就烦透了,晚上还有应酬,中途特意回来,只想看看这只他养着的小兔,见完许嘉伟之后有没有学着撒谎,也好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 “难听死了,周夏夏,我以为谁家死了人。”他倚着门框半开玩笑地打量着。 “等你真能拉出一首曲子想庆功,我看得预约个十年以后的餐厅。” 夏夏脸涨红了,“我,我只是在练基本功。” 她赶紧合上琴盒,动作熟练得像已经习惯练完就迅速收拾。 她声音别扭极了,“你又不懂,老师说我学得很快。” “那等你练完,我们今晚出去吃。”周寅坤看着惊慌失措的小兔,忍不住上前亲了一口。小兔不仅红着脸害羞,话里还有一丝撒娇的语气。 “练吧。”亲完,周寅坤居然也没有继续刁难她,就这样关门走了。 夏夏听见他走下楼、去厨房接水的声音,整个人才慢慢松开一口气。 她重新打开琴盒,手指轻轻擦过那支小巧的录音笔,像是在确认它还在,也还没坏。她不敢直接听,也不敢上传到电脑或手机里,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用新的录音掩盖住那一段。 见到了阿伟哥哥,她可以确定的是,阿伟哥哥的眼神没有变,和自己想得一样,他一定是被周寅坤胁迫的。 但是那边警戒森严,自己不可能溜进去,再带着一身管子的阿伟哥哥逃出来。她看了看这间屋子,想起自己在清迈用台球杆不小心戳到玻璃,瞬间迎来女佣检查的场景。 如果是周寅坤的私人住宅,应该不会随意安放摄像头,但应该会有和清迈那边差不多的报警机制,要出去,只能靠正大光明…… 她继续按下录音,弓子在琴弦上游移,那段最熟练的空弦练习又一次开始。 第六十四章小辈 晚宴设在湄南河畔的一家高级餐厅,临江落地窗外是一整排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曼谷夜空的霓虹。厅内灯光柔和,桌上铺着米色绸缎桌布,银质餐具擦得锃亮,空气中是食物与香槟的混合香气。 周夏夏很少参加这么正式的场合,周寅坤说带她出来吃饭,也没说在哪里吃,看到身边人都穿着礼服,而她今晚就穿了最普通的牛仔裤。 她紧张地看了看身边的人,就连阿耀都穿了一身西装,旁边打扮得更庄重的林城,好像之前在香港见过几次。 周寅坤坐在她旁边,虽然也是西装,但穿得极不规矩,领口松着、袖口散着,比她的样子也没有好太多,整个晚宴最随意的就是他们两个,像是在大街上散步临时被通知来的。 周夏夏尴尬地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扮得太显眼,周围充满各种打量的目光,极其令人不安。 晚宴终于正式开始,上台致辞的是林城。夏夏抬头看过去,只见他西装笔挺,举止沉稳,语气诚恳,跟她印象中的林城别无二致——那种“表面上看不出坏人样”的一类。 今晚是为香港来泰的专家团队设的欢迎晚宴,清迈大学医学部的几位教授和研究员也在场,本地政商界也有人露面。 对外虽说是“欢迎交流”,实则是为了后续论坛站台、医疗转型大幅宣传提前暖场。整个氛围介于官场寒暄与学术应酬之间,既严肃,又滑腻。 林城落座时,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主桌另一侧的两人。 这一对坐在一起,说不出的别扭——比如周寅坤夹菜时漫不经心地训她“不许只挑自己爱吃的”,像个尽责的长辈; 而周夏夏,则是一副听话的乖模样,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不敢挑剔,乖得过了头……但她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情绪,又让这“听话”显得格外勉强。 和她以前还带点叛逆的感觉不一样,那种是不服气的倔,还藏着随时准备忤逆的力气;而现在,却像是被反复教训后的收敛,带着小心翼翼的害怕。 周夏夏感觉到投来的视线,她一抬头,正和林城视线对上,她好奇地歪了歪头,以为林城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周夏夏,吃你的东西,乱看什么。” 周寅坤还在慢悠悠地抿着酒,眼皮都没朝她这边翻一下,声音里带着不悦。 又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挨训,周夏夏难为情极了。她手忙脚乱把眼睛收回,尽量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另一边林城也连忙低下头,他听出来了,坤哥这句话是在点自己呢。 “周先生,这次有幸与清迈大学交流探讨,还真是多亏了您的牵线。”一位年长的香港教授端起酒杯,语气真挚。 “现在能稳扎稳打搞医疗改革的人不多,学术圈越来越浮躁。前阵子不是才出事一个么,姓宋的。” 宋文渊,宋书宇的爸爸。 夏夏手里的水杯“啪”地滑了一下,茶水泼到指尖。 她猛地收回目光,心跳如擂鼓。 小女孩的这点动作被尽收眼底,周寅坤低头看了一眼,带着些探究的笑意,“怎么,认识?” 夏夏重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声音微弱:“……不,不认识。” “周先生,这位小姑娘,是……?”香港教授话锋一转,开始关注起这个不仅坐在主桌,还坐在这位周老板旁边的女孩。 夏夏一怔,手指顿在餐叉上。 周寅坤正拿着酒杯漫不经心地看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周夏夏,知道让她回答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淡淡地开口:“家里小孩,带来吃饭。” “小辈啊。”那位教授笑着点头,“那感情好,周先生这样的表率,下一代肯定也是前途无量,未来光明。” 周围笑声一片,似乎并无恶意,却句句都像针。 “周先生年轻有为,她跟着耳濡目染,肯定将来是栋梁之材。” 一旁的学者们看到这位嘴角微微上扬的周先生,似乎找到了应酬的热烈突破口,所有恭维的话一齐向周夏夏指来。 周夏夏唇角僵硬,眼底一点一点暗下去。没人知道,那句“耳濡目染”,听在她耳里,像是在说—— “你们家做毒,所以你做毒也很厉害。” 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的委屈,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姓周……这是无法选择的事实,可为什么别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要和家族做的一切牵扯到一起?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生来就背负着罪恶的原罪。 她勉强笑了笑,低声开口:“我吃饱了……可以去隔壁休息一下吗?” 周寅坤侧头看她一眼,这帮人精,一边捧着他的面子,一边顺带夸了这小兔,果不其然,薄脸皮的小兔坐不住了,要打洞逃跑。 他心情极好,语气轻快:“去吧。” 随后体贴地按响服务铃,示意服务生带夏夏去隔壁的包间休息。 一边旁人接着笑道:“这个年龄的小女孩都这样,夸几句就要脸红,还是恭喜周先生项目顺利进行呀……” 周寅坤笑着,又随手按了第二下服务铃。 不多时,服务员快步赶来,俯身听他吩咐了几句,点头称是,随后又悄悄退了下去。 隔着一杯酒的距离,有人轻轻一笑:“周先生做起大事来风生水起,落到私下,也还是有心人” 另一人接得巧:“事无巨细,都顾得上,难怪什么都能成。” 话音一落,几人纷纷举杯碰杯,笑声温和,眼神却都藏着不动声色的打量与心照不宣。 第六十五章 离席 周夏夏低头快速离席,穿过宴会厅的小门,进入了隔壁一间安静的休息室。 和外面的嘈杂比起来,房间里格外静谧,只有几盏暖色调的壁灯亮着。她坐在沙发的一角,呼吸终于平缓了一些。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吗?”门口响起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 夏夏抬头,看见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穿着淡蓝色晚礼服,神情里带着几分拘谨。 “没关系,你进来坐吧。”夏夏轻轻点头。 女子坐下来,略显犹豫地开口:“你也是被家里人带来的?” 夏夏怔了怔,点了点头:“算是吧。” 年轻女子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也是。我爸非得让我跟着来,说是交流学术,其实根本就是为了那些所谓的资金站台。我根本看不上这种做法,根本就是玷污学术。” 夏夏听得一怔,心底不禁有些触动:“你也是来学习交流的吗?” 女子微微一笑:“对啊,我是清迈大学医学部的研究生。说起来真尴尬,我研究的是植物药理,本来是想做点踏踏实实的研究,没想到我爸却只想着给我扩大人脉,还要跟什么医用大麻项目扯上关系,真是让我气死了。”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要真是奔着学术来的,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了。” 夏夏一怔,没想到她话说得这么直接。 敲门声响起,是负责传菜的服务员,因为被通知休息室里坐的是周先生带来的贵客,所以主宴的菜品也要在这边也上一份。 一排人推着移动餐车鱼贯而入,动作利落地在房间里摆起精致的圆桌,铺上同款绸缎桌布,银质刀叉一件不少,甚至连花艺与烛台都一并摆好。 原本只是提供短暂歇息的休息室,此刻却被布置得比外面主厅更像高级包厢。窗边加装了隔音帘,灯光也悄然调暗了一些,气氛静谧得像专为贵宾准备的私宴。 周夏夏怔怔地看着,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有人替她把椅子拉开:“周小姐,请用餐。” 几分钟后,所有菜品摆盘完毕,服务生们动作整齐地行了一礼,然后安静地退出去,门被轻轻关上,整个房间重新归于沉寂。 “你呢?也是学医的吗?”女子看到这一阵势,不禁好奇地问。 夏夏脸上一热,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我不是……” 女子点了点头,像能理解她的难处:“我看到你坐在主桌上,那些人看着都挺……重要的。” 夏夏沉默几秒,随后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发现有人,故意伪造研究数据,你会举报吗?” 女子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恶心事。 “当然举报!我们清迈医学院现在对这个查得特别严,不只是我,哪怕是助理研究员,一旦发现数据动手脚,都会提报。” 她语气里透着一股天生的正义感:“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事。拿学术当工具,真正做研究的人,是靠数据吃饭的,不是靠关系。” 夏夏眼神微微一闪,试探着往下问:“那……有没有可能,有人其实没作假,是别人故意抹黑他,说他造假?” 女子皱了皱眉:“很少见。但不是不可能。” “学术圈那点破事我见多了,有的人确实造假,但一直没被查出来,得罪的人多了,就被大家爆出来。” “还有些人干净得很,却被人断章取义,打成'道德污点'。你问我这种事有没有,其实也有,但多数时候,还是那个作假的人本来就有问题。” 夏夏听到这句话时,心口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眼神怔怔地落在茶几上的水果叉上,神情有一瞬的迷茫。 女子察觉到她的沉默,没多问什么,只是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我看你应该也在读书吧?” “嗯……”夏夏轻声答,“我还在读高中,明年考大学。” “哦——那还早,不过听你刚刚问那些问题,感觉你对这些也挺感兴趣。” 夏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以后也想学医。” 女子似乎被她这份突兀的认真打动了,笑着伸出手:“我叫莎拉,清迈大学医学部研究生。你以后真想学,可以找我,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大忙,但可以陪你做实验。” 夏夏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叫周夏夏,谢谢你。” “你line多少?”莎拉掏出手机,“你要真想了解医学院这边,我可以给你推荐资料。”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手机“滴”的一声连上好友,莎拉又自顾自嘟囔一句:“你也姓周,但跟那位周先生长得不太像……性格也不像。说实话,你不像他们那一桌的人。” 第六十五章离席 周夏夏低头快速离席,穿过宴会厅的小门,进入了隔壁一间安静的休息室。 和外面的嘈杂比起来,房间里格外静谧,只有几盏暖色调的壁灯亮着。她坐在沙发的一角,呼吸终于平缓了一些。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吗?”门口响起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 夏夏抬头,看见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穿着淡蓝色晚礼服,神情里带着几分拘谨。 “没关系,你进来坐吧。”夏夏轻轻点头。 女子坐下来,略显犹豫地开口:“你也是被家里人带来的?” 夏夏怔了怔,点了点头:“算是吧。” 年轻女子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也是。我爸非得让我跟着来,说是交流学术,其实根本就是为了那些所谓的资金站台。我根本看不上这种做法,根本就是玷污学术。” 夏夏听得一怔,心底不禁有些触动:“你也是来学习交流的吗?” 女子微微一笑:“对啊,我是清迈大学医学部的研究生。说起来真尴尬,我研究的是植物药理,本来是想做点踏踏实实的研究,没想到我爸却只想着给我扩大人脉,还要跟什么医用大麻项目扯上关系,真是让我气死了。”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要真是奔着学术来的,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了。” 夏夏一怔,没想到她话说得这么直接。 敲门声响起,是负责传菜的服务员,因为被通知休息室里坐的是周先生带来的贵客,所以主宴的菜品也要在这边也上一份。 一排人推着移动餐车鱼贯而入,动作利落地在房间里摆起精致的圆桌,铺上同款绸缎桌布,银质刀叉一件不少,甚至连花艺与烛台都一并摆好。 原本只是提供短暂歇息的休息室,此刻却被布置得比外面主厅更像高级包厢。窗边加装了隔音帘,灯光也悄然调暗了一些,气氛静谧得像专为贵宾准备的私宴。 周夏夏怔怔地看着,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有人替她把椅子拉开:“周小姐,请用餐。” 几分钟后,所有菜品摆盘完毕,服务生们动作整齐地行了一礼,然后安静地退出去,门被轻轻关上,整个房间重新归于沉寂。 “你呢?也是学医的吗?”女子看到这一阵势,不禁好奇地问。 夏夏脸上一热,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我不是……” 女子点了点头,像能理解她的难处:“我看到你坐在主桌上,那些人看着都挺……重要的。” 夏夏沉默几秒,随后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发现有人,故意伪造研究数据,你会举报吗?” 女子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恶心事。 “当然举报!我们清迈医学院现在对这个查得特别严,不只是我,哪怕是助理研究员,一旦发现数据动手脚,都会提报。” 她语气里透着一股天生的正义感:“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事。拿学术当工具,真正做研究的人,是靠数据吃饭的,不是靠关系。” 夏夏眼神微微一闪,试探着往下问:“那……有没有可能,有人其实没作假,是别人故意抹黑他,说他造假?” 女子皱了皱眉:“很少见。但不是不可能。” “学术圈那点破事我见多了,有的人确实造假,但一直没被查出来,得罪的人多了,就被大家爆出来。” “还有些人干净得很,却被人断章取义,打成'道德污点'。你问我这种事有没有,其实也有,但多数时候,还是那个作假的人本来就有问题。” 夏夏听到这句话时,心口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眼神怔怔地落在茶几上的水果叉上,神情有一瞬的迷茫。 女子察觉到她的沉默,没多问什么,只是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我看你应该也在读书吧?” “嗯……”夏夏轻声答,“我还在读高中,明年考大学。” “哦——那还早,不过听你刚刚问那些问题,感觉你对这些也挺感兴趣。” 夏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以后也想学医。” 女子似乎被她这份突兀的认真打动了,笑着伸出手:“我叫莎拉,清迈大学医学部研究生。你以后真想学,可以找我,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大忙,但可以陪你做实验。” 夏夏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叫周夏夏,谢谢你。” “你line多少?”莎拉掏出手机,“你要真想了解医学院这边,我可以给你推荐资料。”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手机“滴”的一声连上好友,莎拉又自顾自嘟囔一句:“你也姓周,但跟那位周先生长得不太像……性格也不像。说实话,你不像他们那一桌的人。” 第六十六章找人 晚宴结束到家,管家早已准备好换洗衣物与薄毯,屋内空调开得不高,带着一点晚风后的清爽,还能闻到一丝隐约的皮革味和雪茄尾气混合的香调。 周寅坤并没直接回卧室,而是拉着周夏夏一路走向别墅深处。 这间屋子周夏夏没有来过,里面有独立的棋牌室和飞镖角,靠墙的酒吧台被擦得干干净净,屋子中央还摆上了一张崭新的台球桌,漆黑的球袋泛着灯光。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男人已经站在球桌另一头,懒散地倚着台杆,唇角挂着一点淡淡的弧度:“进来看看。” 夏夏在晚宴上待了太久,此刻只想回卧室休息,她无奈慢慢走进屋内,直到看到那张台球桌,眼神里才多了些诧异。 “不是喜欢吗。”他低头摆好球,递给夏夏一根球杆“来试试。” 球杆是女式定制长度,拿起来非常趁手。“我不会打。”她只在清迈偷偷打过一次球,还是为了找报警器。 难道今天她去看了阿伟哥哥,所以男人要一杆戳瞎自己的眼睛…… 两眼隐隐作痛,周夏夏装不下去,摆摆手放下球杆。 “我教你。” 周寅坤从背后靠近,声音带着一丝酒意的低沉。他没有急着贴近,只是慢慢伸出手,覆上她的手指,带着她持杆,压着她一寸一寸地调整方向。 他的掌心干燥又热,带着一点淡淡的烟味,但有又没有多余动作,好像真的只是简单的教学。 夏夏咬着下唇,整个人绷得发紧,不敢动。男人的身体若有若无地抵在她后背,某处明显的压迫感传来,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他半俯下身,唇贴在她耳边,像是不经意地轻声提醒,却在她耳后留下了点热气。 “小侄女,别发抖。” 她心跳怦怦乱跳,一杆没打中,周寅坤慢慢收回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只是顺势往回拉,拉得她整个人贴在他胸口。 夏夏本能地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周寅坤眸色沉了些,他低头,忽然将她按在了台球桌边,匀称白嫩的小腿被一下子抬起来,指腹沿着膝弯落下,像是在掂量什么。 “怎么,”他低声笑着,呼吸轻轻喷在她脖子,“上一秒和你的阿伟哥哥情断义绝,下一秒我也没利用价值了,是不是?” 她瞳孔猛地一缩,眼里闪过一抹惊慌。他的吻落下来,唇瓣滚烫,带着香槟的苦味,带着灼人的力道,像在惩罚,又像在索取。 并不急躁,却也不容回避。唇瓣贴着她的,一下一下力道极重。 夏夏的呼吸混乱了,眼眶有些湿润,猛地转过脸:“我,我肚子还疼。” 男人的动作顿住,眼睛盯着周夏夏微微起伏的胸脯,指尖还搭在她腰侧,片刻之后,他轻轻松开了她。 “你、你烟味太重,闻得我肚子疼。”周夏夏终于爬了起来,低头看着脚尖。 周寅坤眯了眯眼,看着她仓皇避开的动作,像在确认真假。 还好最终周寅坤只是淡淡地说,“回去吃药。” 周夏夏逃也似的回到楼上,脚步轻得像怕被人听见。 她站在浴室门口站了几秒钟,额头发凉,像是被什么东西摸了一把心口。没哭,也没咬牙,只是走向书桌,翻出那一堆沾着墨渍的草稿纸。 她明白,她现在需要找一个人——正义的,有权的,不容易被周寅坤牵制,能以正当理由接近自己,又能把阿伟哥哥的录音安全地交给警方的人。 可越想越发现,每一个可能的人,都太容易被牵制,或靠不住。 以她今天看到的样子来看,周寅坤似乎很需要阿伟哥哥的配合,所以也不会轻易让他死掉,只要阿伟哥哥自己撑得住。 她将目光落回纸上,也许自己可以先尝试做另一件事。 她打开浏览器,试图检索一切她能想到的关键词: “清迈大学 医学部 合作名单” “中草药研究人员名单” “清迈医用大麻研究人员” “植物药理 脑部 神经试验伦理” 弹出来的全是新闻稿和政府通稿,每一篇都像是提前写好的剧本——干净、光明、毫无破绽。几乎所有科研人员的公开信息都是统一版本,照片格式、教育履历、语气用词都像模板复制的。 她皱起眉,打开了几个社交软件,一页一页翻过去。 还是没有。 她又换成英语接着搜索,这次终于出现了一串论坛帖文链接,其中一个地址的前缀异常陌生,却异常活跃。 她点了进去。 页面加载得很慢,背景是深灰色的论坛风格,每个发言者都用代号,帖子标题奇怪又隐晦,但字里行间都有一种熟悉的怒气与不甘。 她继续往下滑,一条署名“SARA_SIS”的发言记录映入眼帘。 字里行间充满对大麻合规性的质疑,甚至对该项目患者的身份匿名制度提出尖锐质问。 她屏住呼吸,点开那一串串旧帖,越看,心越沉。 上面多次对现行医疗系统和学术项目提出尖锐批评,尤其是在“中草药与大麻融合治疗”的试点项目板块里,曾连发五帖,质疑其医学机制与伦理导向。 夏夏目光沉静,迅速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在最活跃的版块里,新开了一条帖子。 帖子发布后,她退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几分钟后,评论开始浮现,第一条就是:“你说得太对了,这种人死得不冤。”紧接着是一连串附和与转发…… 第六十七章信物 男人这边同样坐在书桌前,屏幕画面定格在女孩红着眼喊:“我求周寅坤换来的!” 微微夹着烟的手指一顿,眉梢动了动。 原来,小兔急了,居然也能直接喊他名字来压人。像是认定了他的权力足够大,能救人,也能威胁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盯着画面里那个眼眶通红、脖子都在发颤的小女孩,神色莫测。 他本该生气的。明明这小兔是在用他给野男人当挡箭牌、用他的名字给野男人讨价还价,但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周寅坤”在他耳边回荡时,却像落在骨头里的猫爪,软,又痒。 ——女孩趴在床上的时候,哭着求饶、喊的也是这三个字。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薄唇微勾,可笑意还没全扬起,就被另一件事打乱了思绪。 这周夏夏,平时在他面前一口一个拒人千里的“小叔叔”,在外人面前更是装得乖得不得了,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个被带出来的“家里小辈”。 他又想起她在学校,在老师同学面前,对他的称呼也是干干净净的、一声撇开关系的“小叔叔”,可为了一个野男人,倒也舍得把这层皮揭开,毫不犹豫地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眼神一沉,嘴角的弧度缓缓收起,随手在烟灰缸里轻轻一灭,火星溅落。 监控播完,周寅坤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着烟盒,屏幕里的画面已经定格了,但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句话。“打完这两针,就当我们各不相欠。” 这句话,太有趣。 周寅坤抽出一根新烟点燃,眸子里隐着笑意。小兔这句话说得干脆,像是早想好了的对白。她不擅长说狠话,但说出来时却分外决绝,像是在她那点不成熟的自尊里,做出了什么伟大的告别。 可她要是真能两不相欠,就不会哭得那么真、看得那么疼。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一次她哭着找理由说“我不是来看他,我是刚好路过”时的样子。 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再带她去见那野男人,而且还愿意安排得舒服点。 甚至可以说这才是他想要的:她来找他,他就给她一点。她有所求,他就能顺势索取。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各不相欠”。 周寅坤轻轻吐了口烟,指尖敲着桌面,心情竟比刚才又轻松许多。他灭了烟,不动声色地下楼,路过女孩房门时,敲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周夏夏正伏在书桌上写什么,猛地转身,下意识把手边的纸往身后塞下去…… 他站在门口,眸子里带着一点好笑的意味,看着小兔慌慌张张地把一迭纸压到身后,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藏什么呢?”男人慢悠悠问,语气温吞得像是闲聊,眼神却一点都不闲。 周夏夏摇头,耳根都红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拍,“就……写坏了的,废纸。” “哦?”他挑了下眉,下一秒,整个身子就靠了过来。 她猝不及防,被他压得往后仰去,椅子“吱呀”一声险些倒下。 “你、你干嘛!”夏夏惊慌地伸手去挡。 周寅坤没搭理她,只是一手稳住椅子,另一只手轻而易举从她身后抽出那张纸条,低头一看,确实只是课堂笔记。但字体并不是她的。 他把纸条翻过来,背面赫然是一行单独的字,虽然被周夏夏涂掉了,但因为写得极其清秀,还认得出来是什么: “如果你答应了,就一起考墨尔本大学吧!” 男人眸光顿了顿,随后笑得更深,像是捡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把那张纸在指尖捻了捻,语气半真半假地揶揄:“这算什么,定情信物?” “不是!”夏夏耳根烧得更红,猛地起身想抢,可她刚碰到他胸口,指尖就被他轻飘飘一把拨开,只剩一股烟味。 他一手半抬到周夏夏够不到的位置,一手按住她的肩: “旷课了还有人替你记笔记。”周寅坤捏着男孩整洁用心的笔记,语气不紧不慢地逗她,“小侄女还真有魅力。” 周夏夏咬着唇,气得要命,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惜。”他笑着看她,“早知道你们这么舍不得,我怎样也会让你去送他一程。” 夏夏的动作一僵,瞳孔微震:“你怎么会知道……” 男人指尖还夹着那张纸条,眼神却一寸一寸往下压。 “果然是你。”她声音发紧,带着压抑的怒气“是你逼得他爸爸宋文渊被开除,是你逼得宋书宇退学搬走!” 周寅坤笑而不语,薄唇轻挑,他转身走到门边,手指将那张纸折了两下,塞进西装口袋。 “以后再在学校惹是生非,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准再去。” 周夏夏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连带着椅子撞到书桌边发出一声响。 “我、我不知道会有这个……我、我只是复印了笔记。”她声音发抖,急着解释,却越说越乱,“……我不喜欢他,我拒绝了、这个大学我也不会去……” “不喜欢他?”他低声问,嗓音压得更沉,“那你喜欢谁?” 夏夏浑身一震,喉咙像被堵住了,话哽在唇边,吐不出来。 男人不耐烦地拍了拍被女孩扯皱的领口,动作吓得夏夏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她不敢再看他,只能低头死死攥着衣角,嗓音颤着,“……我不知道。” 沉默落下来,像石头压在屋子里。 过了几秒,他忽然低声笑了下,那笑意听不出温度。 “你喜欢谁,谁就得死。” 夏夏一下子抬起头,眼里满是湿意,却死死盯着他。像是再也忍不了了,像是终于被逼到绝境。 “你凭什么管我喜欢谁?!” 她声音嘶哑,眼泪一滴滴往下掉,“你又喜欢谁?你喜欢的人要不要死!?” 男人眸色沉得骇人,眼神冷得像冰底的火,他只是随口提到了宋书宇,周夏夏就敢跟他发脾气。 他走近一步,声音低得可怕。 “周夏夏。” “我不需要喜欢谁。” 他笑了一声,极轻,像是嘲讽,又像是压抑, “倒是你。” “你敢喜欢的人,都别指望我放过,现在,收起你到处谈恋爱的心思,马上给我睡觉。” 第六十八章备考 等到第二天睁眼,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周夏夏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整整待了十秒,才意识到——她昨天真的……被放过了。 从周寅坤警告完她、关门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敢换睡衣,甚至连床都没敢躺。她把录音笔藏好,又重新反锁门,检查了三遍窗户,最后蜷缩进被窝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手心全是冷汗。 她以为他会来。 会像以前一样,在她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忽然推门而入,可他没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借口说了肚子疼,男人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 早餐桌上,男人坐在对面,低头看着手机,神情淡淡的,没训她、没讽刺,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甚至当她小声说要去图书馆备考,还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答应了。 …… 图书馆里,莱娅带着周夏夏、金卡琳和阿尼塔认真复习着。 “今天我生日欸,你们居然还陪我写作业,是不是很感动?”她笑着说,又低头写下了一个函数式。 “感动啊感动。”阿尼塔懒洋洋地翻着练习册,“我长到现在第一次在人生日这天算二元一次方程。” 金卡琳笑得直拍桌子:“谁叫你要生在考试周前一天嘛。” “长大一岁就是不一样啊。”莱娅托着腮,语气忽然认真下来,“你们知道我昨天玩到几点吗,八点!我爸妈一直没打电话催我回去。” 莱娅还不忘冲周夏夏感叹,“你说是吧,今年长大了一岁,你小叔叔也让你出来了,以前我们想约你喝奶茶、看个电影,提前好几天申报还不一定批。” 阿尼塔点头,不忘给大家分自己从清迈带回的特产“如果长大了也要被管得那么严,那也太窒息了。” 周夏夏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学习完,一群人又笑闹着走进旁边商场吃炸鸡。莱娅非说自己生日要吃热量爆表的东西,炸鸡、薯条、汽水一样不落,还硬塞给夏夏一瓶可乐。 “你不是说这两天肚子疼吗?可乐兑一兑,通气!”她笑着说。 大家刚找好位子坐下,门口就进来一个熟人—— 莎拉肩上挎着一只资料袋,看起来像刚从研究室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了夏夏:“嗨!” 夏夏也点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还不是那个学术论坛,说是大事,其实就是一群人念稿子……”莎拉耸耸肩,“我就自己出来转转,没想到遇到你。” 她环顾一圈,眸光落在莱娅点的全家桶上,旁边还有个生日帽:“今儿谁生日啊?” “我。”莱娅举手,“你认识夏夏么?我们都是室友,你也坐下吃呀!” “不了不了,我吃饱了。”莎拉坐在旁边,看到了几人的笔记本,上面印着校徽。 “你们都圣约翰的吧?牛啊,搞不好你们毕业证都还没焐热,就已经有人铺好大学的路了。” “确实是铺好了,非逼着我出国,家里都快把我卷成陀螺了。”莱娅咂咂嘴,“不过今天我不想那么卷,只想用炸鸡可乐塞满大脑!” “对了,”莎拉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学校最近那个宋家公子……你们听说了吗?” “宋家公子的爸,宋文渊,就是前阵子被媒体爆学术造假的那个,今天论坛上连他老婆都被扒了,网上都在说宋家公子也出了国,怕是被吓走了。” “我看到热搜了,大家都在骂呢。难怪宋书宇要出国。”金卡琳感叹。 一群人津津有味地吃起瓜来,阿尼塔还边刷着手机边感叹:“我记得有个高一新生从一入学就开始追宋书宇,可惜被拒绝了……” “真的假的!”莱娅夸张地瞪圆眼睛,“宋书宇果然喜欢夏夏的,我发誓。” 莎拉靠在椅背上,看着众人兴奋吃瓜的样子,忽然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啊……现在热搜好像又有反转了。” 莱娅一边吮着手指上的酱汁一边眨眼:“哈?你说那个宋老师的事?” “对。”莎拉点头,“有好几个自称是他学生的人出来发声,说他一直都拒绝走关系,宁愿自己啃教学任务,所以这些年一直只是讲师。” 金卡琳咋舌:“……听起来倒像个理想主义者。” “而且,”莎拉微微压低了声音,“他们说这次是被人故意盯上的。几乎每一个领域、每一篇论文都有人去翻旧账,甚至连十年前带学生写的研究也被编了造假痕迹。” 她说着,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周夏夏,眼里带着一丝调侃“还真被你说中了,不知道宋老师是得罪了谁,看架势是要被整死……但这操作也太狠了点吧。” 周夏夏一瞬间心跳如雷,手中的可乐瓶“砰”地一下冒出气泡,涌上指尖。 她没说话,喉咙紧绷。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把“清白的人”一步步推进深渊,只要手里有足够的势力、资源和耐心,就能将一个干净的名字从“讲师”变成“罪人”。 而那个人……她太熟悉了。 莎拉没再多说,看了看表,起身告别:“我明天还有实验要做,就不跟你们疯了。” 莎拉走后,桌边安静了一瞬。 酱汁、炸鸡、气泡水还热闹地占着桌面,但几个人的心思明显已经飘远。 金卡琳率先叹了口气:“我以前还真觉得那些新闻都是夸张,没想到学术圈也这么阴。” 她说完又看看夏夏,忽然意识到什么,“欸……你跟宋书宇关系好,应该比我们更早知道吧?” 夏夏垂着眼摇摇头。 “搞学术被逼得全家跑路,这也太过了吧……”莱娅嘀咕了一句,接着伸手把剩下的可乐喝光。 “行了行了,这种事我们管不了,今天我生日,全体悲伤暂停,好不好?” …… 虽然明天就是开学初的考试周,但挡不住莱娅要在考试前彻底放纵,下午几人又逛了文具店、书店,给莱娅挑了一副黑色蓝牙耳机当生日礼物,最后杀进了KTV。 第六十九章学习 外卖来的蛋糕、酒水、奶茶、冰块混成一桌。彩灯转着,音响轰着,连阿尼塔都放飞自我了。 夏夏其实不想来,本来就旷了一周的课,几节主科都落下了,老师话里话外都点过她几句。下周又是开学初的考试,她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她难得和大家一起出来,又不想扫兴。 “来——周夏夏你点的歌都太慢了!”金卡琳抢过麦克风开始唱起英文rap。 莱娅神秘地宣布:“我跟爸妈打过招呼,今天可以喝酒!” 这家KTV管得不严,点酒并不查身份证,所以在学生圈里特别流行。 调酒师也见怪不怪,明知道她们年纪不够,却也只是笑笑,眼神里带着“有钱就行”的无所谓。 夏夏几人看着调酒师一边在调酒壶里摇着冰块,一边熟练地往杯中倒入蓝柑橘、朗姆、椰奶和柠檬汁。 他动作漂亮,手腕翻飞,倒完一杯还会用一根长勺轻轻搅拌几下,然后再点上一撮碎薄荷叶,莱娅已经开心地鼓掌:“太厉害了,我也想学!” “这不是果汁吗?”阿尼塔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又赶紧递给夏夏,“你尝尝,甜得像初恋!” 夏夏抿了一小口,被甜味冲得眉心轻蹙,又赶紧转头去尝莱娅的蓝色鸡尾酒,结果被那股浓烈的酒味呛到眼眶泛泪。 “好辣!”她咳着,“这个不行。” “你试试这个。”金卡琳把她那杯苦得像中药的“尼格罗尼”递了过来,“简直是苦过爱情!” 夏夏虽然没点酒,但这三杯度数都不低,尝了她们的三口酒下去,一下子就面颊通红,脑子也晕乎乎的。 她看着莱娅、金卡琳和阿尼塔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换着喝,边喝边互相嫌弃—— “这杯太苦了,你是不是舌头坏了?” “你那杯才像兑了糖浆的化妆水。” “拜托,你那是口红水吧?颜色好看而已,难喝死了。” 周夏夏窝在沙发的拐角里,始终淡淡地笑着。虽然今天不是她的生日,但她也确实有不少开心的事可以庆祝。 比如,周寅坤这周末忙得不可开交,她不仅躲过做那件事,还可以一起和大家出来陪莱娅过生日。 比如,她匿名在论坛上发的那条怒斥宋老师学术造假的帖子,不仅引来了跟风的骂声,也引来了关注—— 终于有真正的学生出来发声,澄清他那些年任劳任怨、拒绝走关系、踏实讲课的事实。终于,网上的声音开始一点一点趋近真相。 她替宋书宇开心。 她能想象,他应该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关于父亲的传闻,比起最初一哄而上的骂战,现在终于有另一种声音—— 如果宋教授真的蒙冤,那也许……宋书宇不会离开。 他会留下来,继续和她做朋友,像以前那样,在教室门口等她、在操场递水、在宿舍楼下低声跟她再见。 可一想到那天男生认真的眼神,还有他低声说出“我喜欢你”的模样,她又皱了皱眉。 声音逐渐变得很远很远,周夏夏看着酒杯在她们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笑声吵得像要把屋顶掀翻,气氛热烈得几乎可以掩盖一切考试的不安。 阿尼塔摇摇晃晃地伸手去翻手机,“诶……是谁的手机一直在响啊……喂?请问你找谁?” 对方没回话,阿尼塔又戴上眼镜,看清那一排备注,几个重影迭在一起后,她像是被冰水浇醒,一口酒差点呛出来,猛地把手机捂在胸口,“夏夏……我好像接了你的电话、来电显示这个人姓周,是、是不是你小叔叔。” 周夏夏直接醒酒,“我、我接我接!”夏夏连话都说不清了,一把接过手机,声音努力压低:“喂……我……我在外面学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是男人低沉、咬字极稳的声音。 那一刻,所有的甜味、酒气和笑声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留下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学习?” 身后的莱娅还在激情高歌,周夏夏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只能硬着头皮支吾:“就……图书馆周末八点就关门了,我们几个……想多复习一会,就来了这边KTV……顺便、放松一下……” …… 没过几秒,她抬头,脸色发白,声音发虚:“我……我小叔叔要来了。” 那一瞬间,原本还在吵着要再点一轮的金卡琳立刻闭嘴,阿尼塔蹭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莱娅则比谁都清楚状况,立刻招呼大家:“收拾收拾收拾!谁还有酒,藏起来!”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飞快地把桌面擦干净,蛋糕盒迭好扔进垃圾袋,奶茶杯塞进购物袋里,空的高脚杯一共三个,来不及处理,只能胡乱塞进音响柜子后面。 “完了,怎么点了这么多酒……”不知道谁还点了一箱白啤,口感很软适合女孩喝。她语速飞快,“快快快,夏夏你先下去,他要是进了屋子,咱们全完。” 几人刚走出KTV包间门,还没来得及下楼,就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 一抬头,男人已经到了。 偏偏这个时候服务员还拿着账单,“先生,这几杯鸡尾酒是需要单独付的。” 周寅坤接过那张账单,低头看了一眼。 “学得挺拼。” 莱娅吓得一激灵,连忙小声道:“那个、叔叔好、我……我们其实、就——” 周寅坤冷淡地打断她,随手甩给服务员几张现金,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只低头看向周夏夏,“回家。” 莱娅几人一听这语气,瞬间像炸毛的小动物集体倒退一步,急忙摆手告别。 “夏夏晚安!” “路上小心啊!” “拜拜拜拜——” 一哄而散。 夏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本来接电话时就已经醒酒,但一出来吹了风,只觉得彻底开始头重脚轻,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 他眉眼低垂,认真地看了她几秒,紧接着就是压着火气的声音。 “周夏夏,你还真会惹人生气。”男人一把将女孩拽进了车里。 第七十章开心 周寅坤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窗沿,手指轻敲,极力控制着情绪。 几个小女孩偷摸喝酒,自己还跑来结账买单,真是气笑。 四个人,三杯酒,看起来不多,但这种甜味掩盖了酒劲的调和酒,喝着像果汁,入口没什么酒味,一不小心就会喝快,醉得也狠。 他转眼看向旁边的女孩,坐在副驾驶,脸红红的,眼神还带着迷离。 但四个人里,另外三个看着都没事,数她一副要倒不倒、根本站不住的样子。 难道三杯酒都是她一个人喝了? 简直找死。 周寅坤的手在方向盘上紧紧握着,自己不过是忙了两天,这小兔就能无法无天到这种程度。什么年纪就敢喝酒,还撒谎,放在任何家庭也是一顿狠揍长记性。谁家孩子犯错不挨打? 可她不一样。 周夏夏是打不得的。不是自己下不去手,而是打下去,估计她能把那口气憋在心里一辈子。 要真是周耀辉给她屁股几巴掌,她可能哭完就没事了,顶多第二天吃饭时不跟他讲话。 可要是换成他,虽然小兔本来也不和他讲话,但要是不让亲不让摸那就更坏了。 但这账,又不能不算。 车猛地停在路口前,惯性让她整个人往前一震,接着又被一个转弯狠狠甩到车门上。车子没开去她熟悉的方向,而是沿着河边一路驶进了夜色更深的一段。 车速忽快忽慢,像是他的脾气一样不稳定。夏夏知道已经逃不过,于是咬着牙,许久才低声说: “小、小叔叔,对不起,” “今天本来是学习的,但是同学过生日,我们都很开心,就,就喝了一点酒。” 周寅坤冷哼了一声,随手把车停在一处被树影遮蔽的空地上,远离街灯,四下只有虫鸣与河水轻拍岸石的声音。 他侧身单手去解周夏夏的安全带,一只手撑在副驾座背上,低头盯着她看。眼神沉沉,情绪翻涌,迟迟才开口。 “过生日,开心?” 夏夏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今天的确开心——无论是给莱娅过生日还是帖子的反应都很开心,就是可惜喝酒的事情没有隐瞒过去。 看到女孩点头,周寅坤向后一靠,仰头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打量着。 还真是心有灵犀,开心都能撞到一起。 自己今天,论坛顺利举行,媒体舆论走势向好,攀力昂也传来消息,清迈政府已经向高层求助警力支援,下周自己就能在清迈建立半公开军事基地。 明天媒体会曝光泰国癫痫爆发一事,正好与今天的医学论坛打出完美配合,香港媒体同步曝光,好消息接二连三,自己忙了一天本来是想接着她回家庆祝,结果人家已经先喝酒高兴上了。 他忽然俯身,语气陡然冷下来:“我把你送去学校,是让你学这些的?” “撒谎、喝酒、逃课、早恋——下一步,是不是躲我去开房?” 什么…污言秽语。 ……她猛地摇头,脸色苍白,眼神慌乱。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声音咬得极狠,“昨晚没给教训,今天就敢当我死了?” 他手臂支在她另一侧,身形逼近,整个人带着夜风和烟草的味道。 她喝得头晕,眼角泛红,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裙摆,像是试图借那点褶皱给自己找回理智。 但是思绪只是越飘越远, 醉意上涌,意识也开始断断续续。 她唇微微张着,眼神晃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眼看着女孩的反应,很明显是一路吹风加飙车,酒劲彻底上来了。这周夏夏真没出息,本来就是偷着喝酒,还把自己喝个烂醉。 “周夏夏,老实回答,喝了几杯?”周寅坤盯着女孩的小嘴,狠狠晃了晃她的脸。 女孩轻轻地哼哼着,周寅坤不得不继续俯身向前仔细听,近得可以听见她细碎的呼吸声。 “周夏夏你敢喝成这样——” 同时,女孩“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 河风吹着,水面泛起细碎的光,凉意渐起。 赶来的司机仔细的清理着车内的角角落落,主副驾中间被周夏夏吐的一团糟,中控置物板上的东西被惯性摇了出来,地上散落着几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管家看到地上掉出的东西,面色一顿,却立刻恢复冷静,低声向司机使了个眼色,两人动作很轻,没敢出声,只将盒子放回中控面板下方的隐藏式储物格,又递上一条厚毯。 “周先生,毯子。” 周寅坤没动,只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收下,整个人还半靠在河坝边的石阶上,长腿随意垂着。 怀里,女孩靠得很安静,脸埋在他胸口,呼吸均匀,带着一点残留的酒气。 明明昨天脸皮还薄到被随便夸两句就马上逃跑,今晚犯了这么大的错,反而能厚着脸皮睡着了—— “犯错还有脸睡这么沉,你这皮是什么做的?”他一边低声骂着,一边把女孩身上的西装外套换成毯子。 周夏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像是要醒来。 几秒后,见她没有真的睁眼,只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又窝回去,男人才重新恢复呼吸,反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不吼了,不骂了,今晚也不罚了。 他看着她睡得安心,眼神却还是凉凉的,像在心底给她记了一笔账。 “周夏夏,下次再敢,我真揍你。” “周先生,可以了。”管家和司机终于把车里收拾好,东西也一并归位,毕恭毕敬地在一边候着。 男人打横抱起被毯子裹着的周夏夏放回车里,同时自己也侧身坐进去,轻轻把女孩的头搭在自己肩上,让女孩有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的头靠在男人胸前,呼吸绵长,像是早已沉入睡梦。可睫毛微微颤动,指尖也时不时紧了紧…… 刚才吐出来后清醒的多,但她宁愿醉的彻底一点来逃避男人的追究,也不想清醒的看着男人的爆发。 她想起阿耀说过,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果然,今天自己服了软、道了歉,不但没挨打,此刻还能被他搂着…… 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换个角度。不是认输、不是投降,而是学会顺应他的思路,是一种在漩涡里周旋,仍能护住自己、护住大家的方法。 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不敢太稳,也不敢太乱。脸颊本就因酒精发热,此刻更像是任性喝醉后的红晕;嘴唇半张着,像是在做梦,实则牙关咬得发酸,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嘴唇抖动。 她感受到男人把毯子往她肩头裹紧,于是也配合地在男人胸前蹭了蹭。 他手指动了动,最终轻轻地刮了刮她的脸颊。 第七十一章落地 周一。 周夏夏揉了揉眼睛,手指还残留着笔芯的余温。 昨晚她其实没睡多少,周寅坤把她从车里抱回房间后就离开了。她趁着那口气没散,在被窝里钻着手机光,一遍又一遍地背那几张小抄纸条,甚至还在脑海里演练公式的变式和对应的作答框架。考前最后一刻,反倒是最清醒的。 开学初的小测被统一安排在阶梯大教室,座位隔得疏疏落落,老师们坐在后排冷眼旁观。 这次考试本是检测学生假期学习状态的常规摸底,难度中等偏上,真正关心成绩的并不多,但对于落下一周课程的她来说——却是生死一线。 数学卷子一发下来,周夏夏几乎是下意识地先扫了扫最后的大题。 她眼睛一亮——居然是昨晚背到的那道“参数法解空间向量夹角”的应用题!她迅速提笔作答,手指微微颤抖,但解题思路却稳稳地推进着:设未知向量,列关系式,代换,再通过余弦定理求出角度。 她写得飞快,仿佛回到了以前还没陷入风浪时的自己——靠自己学得懂,写得出,考得稳。 前排的阿尼塔在挠头,旁边的莱娅果然趴桌上呼呼大睡,金卡琳则一边咬笔杆,一边时不时看她,像是在试图传递“你真的好卷”的眼神。 考试结束铃响,夏夏收笔那一刻心里反而空了——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战后茫然。 她想起了上次考砸后被叫去办公室的那种羞耻感,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认真对待每一次考试成绩。 …… 中午食堂,几人围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夏夏的便当依旧是敏拉准备的,因为又要备考又要补血,还要养护被刺激到的子宫,菜品比上周更夸张——六菜一汤加两样水果。 莱娅瞥一眼就忍不住打趣:“你这是月子餐吗?该不会是你小叔叔安排你进军相亲市场前的营养储备吧?” “我昨天喝酒今天能来考试都算对得起良心了。”她边说边用筷子在饭盒里乱戳,“反正这测验不算成绩,我进场就直接睡过去。” 夏夏却低头轻轻一笑:“我昨天有复习……宋书语的笔记,真的帮了很大忙。” “宋书语那人的笔记我看过,那真是惜字如金,难得他写得这么全你运气真不错。”金卡琳一边喝汤,一边点头,“可惜走了。” 这时,食堂上方的大屏幕忽然切入当地新闻画面,起初大家并未在意,直到画面上出现一排癫痫发作的儿童镜头,桌边一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 “怎么这么严重?”莱娅皱眉。 新闻画面里,一名记者戴着口罩在曼谷某医院外连线,背景中是一群坐在简易折迭床上的患者,大多数是孩子,也有流浪汉面孔。 主持人语气沉重地念道:“……目前各地医院癫痫病例突增,抗癫痫药库存告急,公共卫生系统面临极大压力。” 下一秒,画面切到了泰国卫生部长莱斯的发言,他沉声宣布:“……国家正考虑扩大部分药企的备案采购权,允许具备资质的研究中心进口核心药材,缓解现有短缺问题。”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夏夏下意识地握紧了筷子。 “……目前,清迈地区中草药与医用大麻的联合研究中心被列为泰国医疗转型示范区,在此期间特准境外大麻运输入境,设置特级安全管理区域,并由军方协助当地警方保障研究与监管。” “该中心由泰国卫生部与清迈大学联合批设,目前基地建设已进入调试阶段,研究方向为新型植物神经调节药物,拟用于癫痫与慢性病治疗……” 金卡琳撇撇嘴:“说了不传染……但为什么突然爆这么多癫痫病人?” …… 与此同时,清迈北部山腰。 一整片山体已被清理平整,混凝土车、起吊臂、武装运输车交错行进,一架架军用医疗直升机盘旋而落,车厢里是一捆捆打包的大麻植株,带着潮湿的青草味,一袋一袋装进新建的恒温实验室内。 周寅坤一大早落地,此时站在半坡一侧,身后是临时搭建的观察台,几名技术员戴着口罩和眼罩,正在对基地布局图进行最后一轮标记调整。 “科研区西侧规划为新药物隔离反应仓,配方审核及中试在这边进行;南侧储存大麻原植与混合草本;中部设为武装核心及数据通讯塔。” “北侧种植温室已完成基础开垦,室外大麻种植区与山腰村民生活区同步划分。东侧是办公区域与几间临时住所,武装军营房也在这里。” 阿耀快速念道,“按照计划,预计本周日全部封顶。” “武装呢?”周寅坤淡淡问。 “今天早晨已与泰国军方签署技术合作协议,必要时,军方会提供基础后勤与安全警戒,安全护卫团队由基金会自主招募。” “目前计划常规作战单位一百五十人,分三支部队进场,今晚十点首支就能抵达,可先分五组轮班驻守各区。 “提前随军用直升机到达的全能型雇佣兵共四人,可担任中控核心塔等核心岗位。” 科因站出来,身后跟着三名身形高大、步伐一致的男人。 他是这一轮武装筛选的最终负责人,也是老韩钦点的“靠谱人”。 科因有过正规军背景,少年时期就在东南亚多个边境执行过反叛乱任务,后来被黑鹰安保公司吸收后,因不满报酬又带着战友们改投周寅坤,战斗力一流不说,还服从命令,最重要的是东欧地下技术圈出身,逻辑极强、语言极少、常年戴耳机不摘。 “装备?”周寅坤看都没看那四人一眼,接着问阿耀。 “已全部到位。” 包括战术步枪、夜视仪、防爆盾、红外耳麦、战术无人机,还有随大麻空运同步抵达的两架新型直升机——名义上是“医疗投送”,实则可做武力投放平台。 “战术通讯系统全部加密,不接入泰国通讯网,以免被军方反查。”阿耀补充道。 “航线与果敢那边打通了吗?”周寅坤微眯着眼。 “科因已对接果敢园区,果敢那边用人道运输线伪装,航空信号经由私人信号塔中转,避开民航监测,大麻空投、补给回收、武器调度一并整合。” 于此一来,清迈中草药研发项目已列入国家级产业规划目录,获得军方与卫生部协同备案,已脱离清迈政府班子的牵制,而之前从他包里洒出去的钱,是时候可以收回一些了。 山腰上的大麻已经发芽,一株株像新兵,几个月后就能收割,熬油,把人送下地狱。远处传来军机轰鸣,机腹的“医疗标识”在阳光下泛着伪善的白光。 中心负责人“老谭”把控实验楼,种植区当地村民瓦南带人盯种植线,科因负责武装,三线并行——而周寅坤,终于也能腾出手来处理一些清迈的旧账。 小兔最近还要考试,就先让她安稳几天。 第七十八章见面 那一瞬,周夏夏几乎是凭本能冲了上去。 “莎拉!”她叫出声。 女孩的脚步明显一顿,肩膀轻轻一僵,回头的动作却极慢。 她还是那副清迈大学的白衬衫,头发绑起,冷白皮肤在落日光里几乎泛着光。她扫了一眼周夏夏,眼神陌生得仿佛第一次见面。 “你认错人了。”她淡淡开口,语调冰冷。 周夏夏迎着她的视线,不退,“我知道是你。” 那眼神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但很快又归于冷淡。 “你想干什么?” …… 圣约翰国际中学的食堂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只有值班清洁的叔叔在远处擦玻璃。 灯光明亮,却少了该有的喧闹。她们坐在靠窗的角落,一人一张椅子,中间隔着一张小餐桌。 周夏夏坐下后,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摩擦,整个人明显有些紧张,却努力让自己心跳显得平静。 “你找我做什么?”莎拉声音干脆,略带不耐。 “其实……我想确认一件事。”夏夏轻声说,视线却没离开她的眼睛。 “网上那个账号,之前发'医用大麻研究不透明'那几篇帖子的人,是你吗?” 莎拉的眼神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嘲讽一笑。 周夏夏手指一紧,垂下眼睫,“我不是来指责你……我,我就是认为你说得对,还给你回复了。” 片刻沉默。 莎拉靠进椅背,双臂交迭:“是我。然后呢?你还要问什么?” “你……”夏夏刚要张口。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莎拉靠近桌面,压低声音,“周夏夏,清迈研究中心背后的那个人就姓周。你也姓周。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出卖我,但你出现在我的评论区之后,我账号就被清空了!” “我甚至还在论坛私信过你好多次,每次都是一夜间全消失,我早就该怀疑你了!” 莎拉垂下眼眸,语气冷得像是看清了一切:“当时第一次见面,我以为你和他们不同。怪我自己,我不该和你说那么多的。” 夏夏愣在原地,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因为她也姓周。 “不,不是我,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夏夏急忙解释,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摩擦着。“你突然销号,那些帖子都被删掉,我就以为你出了事……” “那你为什么不用LINE联系我,还要模仿我的语气继续在论坛上发言,你就是想害死我!”莎拉截住她的话,毫不客气。 “我不敢用LINE联系你,我也给你发了私信,你也没有回,我只能想办法让你看到后联系我,所以我才——”她越说声音越小,终于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给莎拉带来了热度,导致莎拉被封了号。 她声音很轻,“我真的只是……想把我知道的事交给一个我信得过的人。” 莎拉看着她,冷冷一笑。 “别了。我信不过任何姓周的。” 周夏夏握着录音笔的手微微颤着,她真的想递过去——那段她与阿伟哥哥录下的谈话,是她最重要的筹码,也一直相信莎拉是可以托付的人。 “我也在找真相。”周夏夏忽然开口,嗓音低低的,像是一场几乎要熄灭的火,“我……我不是想利用你,我只是太需要知道有人和我一样。”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支录音笔,放在桌上。手指却迟迟没松开。 “我录下了一些东西。”她声音有些发抖,“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 “这东西你应该直接交给警方。”莎拉打断她,“而不是交给另一个不确定立场的学生。” 夏夏其实早就决定了要信任莎拉。可在那一刻,莎拉的那句“我不信任何姓周的”像刀一样落下来,把她手心割开了一道口。 她抬头望向莎拉,眼神几乎是哀求的。 “那,能不能拜托另一件事……”周夏夏声音发涩,却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之前有一个老师……他叫宋文渊,是我同学的父亲。我怀疑……他的离职不是他自己想走的,而是有人故意让他背黑锅,是捏造的……” 一听是数据造假的事情,莎拉就变得愿意帮忙了。“也可以吧。”莎拉看了一眼录音笔,顿了顿,语气慢慢收紧,“但是我也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相信你,我帮你,你也要帮我才行。” “既然你姓周,还和那个姓周的靠得那么近,就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中草药研究中心内部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一瞬间,周夏夏几乎脱口而出“我试试”,但话到嘴边,却忽然卡住了,其实她并没有把握…… 莎拉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 这女孩脸色苍白,手还死死捏着那支录音笔,像是在捧着一颗燃烧着的东西。她松了口,“你先把录音留着,要是真查出什么,记得匿名发给这个邮箱。”莎拉递给她一张名片。 夏夏没回话,轻轻点头,捏紧了手里的录音笔。 “……你也太不像个说谎的人了。”莎拉低声说,语气终于缓了下来。 …… 清迈北部 研究中心 “确认了吗?”周寅坤淡淡开口。 阿耀站在旁边,“确认了。和周夏夏见面的这个学生叫莎拉,是清迈教育局副局长的女儿,就读清迈大学医学部,删帖封号一事应该是她爸一手操作,论坛那一套系统我们也盯了,确实有教育局介入权限。” 交流会上,女孩的背影他太熟悉了,一看到就认出。 另一人的脸,则在下一秒被对焦拉近,定格在高清像素的回放图中。 “已经二十几岁的人,说什么话她爸还要管?”男人语调没什么起伏。 “我猜是这位副局长怕他女儿跟坤哥你对着干,到时候再引火上身,所以直接封了自己女儿的账号,也算是保护他的女儿。”阿耀顿了顿。 “连删自家女儿账号的速度都比清迈警察抓贩毒快,教育系统果然高效”,男人摸出打火机。 “从时间点看,这个莎拉最初就在关注周夏夏发布的'宋文渊数据造假'帖子,并且用小号给这个帖子炒热度,由此让周夏夏持续关注这个论坛。” 他点了支烟,微微一笑:“挺聪明的。” “所以莎拉在封号前,周夏夏的ip与她互动过多次,包括帖文点赞、转发。” “封号前的互动记录还有吗?”他淡声问。 阿耀立刻调出那段数据流,“有。从周夏夏最初关注莎拉开始,到评论、转发、模仿语气发帖,时间点都对得上。” “这小兔子。”周寅坤嗤笑一声,捏着烟的手却没再动。“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还懂得找个帮手,结果给自己找来个藏钩的小狐狸。” 他看着她——那个总是怕他、躲他、恨不得与他离得越远越好的人,此刻却把自己脆弱的一面主动推向别人。 尽管表面克制,但周寅坤指尖微紧,那股子细微的不悦顺着骨节渗出来。 第七十二章疑云 宿舍灯光暖黄,一天的考试结束后,四个女孩正围在桌边啃着零食,书包和试卷散落一地。 “你们家里人今天打电话了吗?”阿尼塔抱着一大包海苔,“我妈都快神经衰弱了,说看了新闻后差点请假来学校接我回家。” “我爸也是!”金卡琳语气浮夸,“我刚吃完午饭,就被疯狂轰炸十几个Line语音,说什么泰国癫痫爆发啦、曼谷医院爆满啦,叫我不要喝陌生水、不要吃外卖、不要……我说我是学生不是灾民!” 莱娅一边拆巧克力一边插话:“我妈没看新闻,但她同事告诉她'新闻都在说曼谷要封医院'……我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讲着,只有周夏夏静静地靠在床头,手里握着一杯温水。 她脑袋里在思考另一件事——她身边那位“监护人”,明明什么都管,却对中午新闻只字未提。 今天中午,周寅坤只说自己要在清迈忙几天,不回来,让周夏夏别惹事…… ——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忙,他应当也会在今晚知道新闻内容。可偏偏今天中午新闻一出,全校家长都像炸开了锅,她却是唯一一个没人询问的学生。 那会不会——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他,早就知道。 而且,是以“参与者”的身份,早就知道。 …… 洗完澡回到桌前,室友们都带着面膜或趴着休息,只有夏夏打开了自己的小电脑。 她开始反复检索关键词:“清迈大麻合法”“癫痫发作”“中草药大麻联合试点”…… 资料很多,但越查越怪异。 几年前确实有过数次清迈大麻合法化试探提案,但每次都因反对声太大而不了了之;尤其是学术圈、家长组织、宗教派,几乎年年骂到媒体删帖。 可奇怪的是,从三个月前开始,所有声音突然归于沉寂。 再查,是一项“清迈联合试点”的法案顶了上去,媒体一片叫好,配图统一、措辞统一、连时间戳都像从同一家公司发出。 就像有人把整个国家的声音剪辑过一遍。 她心里冒出一个声音:为什么偏偏周寅坤要做这件事,法案就刚好通过,甚至短短几天就发展成现在这样? 那周寅坤——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准备这件事? 她试图重新理顺记忆里时间发生的顺序、村民土地被收走、村民房子被拆、开垦帕刑山种植园、工地开工、大麻试点合法、专家的讲座论坛…癫痫潮爆发、药物危机、政策松绑以及设立单独保护区…… 也就是说,在新闻爆发的前两周,周寅坤就已经在给村民们买东西、盖房子了…… 所以他早就知道政策会合法,也早就知道癫痫会爆发,更知道自己还没盖好的治疗中心未来的研发方向,所以才会说,他们只不过是从“种菜做饭”,变成“种药换钱”…… 所以勒梅说,他们种的不止草药,还有大麻。 她闭了闭眼,再次进入之前的论坛,注册了一个新账号,用更谨慎的语气重新发帖: “如果一个项目从前被多次否决,最终却毫无反对声地通过,这中间是不是说明了某些势力参与的信息干预?” “而且法案通过后恰好传出罕见病例暴发,项目一落地就特批军方支援,这样的流程符合泰国常规医疗审查路径吗?” 她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直接写出“中草药”或“大麻”,但每个字都带着试探的刀锋。 发完后,她将电脑合上,整个人靠在床头,脑子还在飞快转动。 …… 清迈研究基地的会议室内,风扇在头顶轰鸣。电脑屏幕投出一整页文档,香港媒体即将发出的报道排版整齐,标题用黑体标出: 《癫痫病例激增,泰国研究中心试点“草本疗法”或成新解?》 周寅坤倚靠在办公椅里,手指敲着桌面,看着页面里自己特批签字的医药基金账号编号。 阿耀站在一侧,小声道:“清洗日志已完成,果敢那边今天开始转入第二批物流。基地安保加强,今晚雇佣兵将试运行夜间巡逻。” “香港那边呢?” 老谭接话,“新闻明早发,先用港语区、马来语区测试舆情,英文版本明天下午转发欧美网络平台。”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烟还夹在指间没点,他只是看着新闻文案上的配图。 一个癫痫病发作的小孩戴着口罩,在等待治疗。 他皱了皱眉说,“谁选的丑孩子?换个白点的,眼睛大点,可爱点的。” “好的坤老板。”老谭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做。 会议已散,大家各自回屋休息。周寅坤斜躺在靠墙的那张行军床上,手腕随意搭着额头,另一只手夹着点燃的烟。 只要明天港媒的热度顺利起来,“儿童癫痫”话题一旦挂上热榜,就能为研发中心的试点营造“紧急且必要”的舆论氛围。 下一步再引导公众接受“草本替代治疗”的概念,之后的药物路径、医保备案……还在计划表上,但方向已经画好,几步之内就能落地。 等药品研发出来,他这边也能顺水推舟地推动耀辉药业启动第一笔采购合作。 一条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灰金通路,合法、干净、效率极高。 他手指敲了敲烟,对阿耀说:“叫那个什么因上来。” 几分钟后,门被敲了两下,科因进门,步伐稳沉,一身作战服没脱,耳机还挂在脖子上。 “你去医院把这人抓回来。” “别杀。”男人闭着眼睛,声音冷静,“他两个儿子还在试点研究里,保证体征数据完整。” “是。坤哥。” 手机亮了一下,阿耀发来一条内部提醒: 「一学生论坛出现高危关键词组合,疑似清迈内部IP,已屏蔽但未抓取,是否追踪?」 他看了一眼关键词,嘴角缓缓牵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随即他回复,“让老谭提醒教育部那边的舆情线还要再压一压,别让学生论坛发酵。” 第七十三章峰值 周二早晨,清迈中草药研究中心内,仓库走廊里回响着冰冷的金属轮椅声。 虽然还没有正式挂牌,但简单的实验早就开始进行。迈克脱下乳胶手套,把它揉成一团,扔进生物废弃桶里。 门后躺着两个男孩,大的大概八岁,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却裹着厚毯子,眼神涣散。小的一个还在发抖,指甲边缘有些发青。 “第三组数据出了吗?”周寅坤站在监控室的玻璃前,手指夹着烟,没有点,只是看着烟草末端沉思。 “出来了。”迈克递来一份电子板,“M3组诱导焦虑症状明显,但依赖性超过预期。我们尝试中断给药,小的那个在十六小时内出现幻觉并抽搐。” “情绪反应?” “对陌生人高度排斥,对熟悉人有依附趋势。我们尝试制造焦虑,目前有效。” “副作用?” “长时间使用后,会有语言混乱、睡眠紊乱、记忆模糊的倾向,但在控制剂量下还在你定的容忍线内。” “那小村长在隔壁?” “嗯,伙食照旧。我们没告诉小孩真相——只是每天给他们看一张爸爸被陌生人拉走的画面,配上焦虑性背景音,他们情绪已经条件反射了。” 周寅坤终于点燃了烟。 “再拉长试验周期。观察依赖时效,以及断药反应对心律变化的影响。” “好的坤哥。” …… 与此同时,曼谷圣约翰国际中学的宿舍楼道中回荡着零星洗漱声。周夏夏早早起床,换好校服,头发还未干透。她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 昨天深夜,她冒着违规风险将一条关于“医药大麻试点”的帖子匿名发上论坛。可此刻屏幕上却是冷冷清清——没人评论、没人转发。 她原本满怀期待打开电脑,却发现这条帖子没有人评论也没有人转发,只是静静地躺在她的主页。 ——跟之前自己发宋老师的那篇反响完全不同。 她下意识地捏紧鼠标,只能等考完试再寻找新的方式。 …… 一上午考完,到了饭后午休时间,大家的心情都恹恹的。好像都还没上午的考试中舒缓过来,就又要为明天的考试继续准备了。 “理科真的太难学了,我以后还是想学画画,不搞学习。”阿尼塔正把相册一张一张地甩在床边铺开,像在复盘一场遥远又被人遗忘的旅行。 “不过现在好多画展都在清迈,我真的不想去那边,感觉那边现在好乱,前段时间甚至还有游行呢。” “游行?是有单独的活动节日吗?”莱娅奇怪地问。 “是抗议游行啦。”她翻出一张照片,“你看这张,是清迈大学门口,那天有学生拉横幅反对医用大麻试点,结果没两天人就没影了,听我爸说校方给记了警告,还强制下线了抗议帖。” 周夏夏原本趴在桌边写明天要考的物理公式,手里的笔轻轻一顿,力道不小地在纸上划出一截墨痕。 金卡琳从被子里探出头:“为什么反对?我看到网上全都在说很好啊。” “是啊是啊。”莱娅也说,“今天我还看新闻各地都爆发了儿童癫痫,说研究医用大麻是好事呢。” “我爸说那些学生觉得大麻研究背后有人洗钱、有人暗箱操作,还有人说什么人体实验不公开之类的……” 阿尼塔耸耸肩,“好像还成立了什么组织,和地下党一样对暗号,就像我们家附近那些老宗教派。” “这张游行的照片能不能借我看看?” 周夏夏抬起头。 阿尼塔大方递给她,“当然啦,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周夏夏接过来,仔细观察着照片里的每一处细节,果然在游行的队伍里发现了莎拉的身影。 所以,莎拉并不只是论坛里的发言者,她在现实中也站出来发声。她不是潜水者,是逆流而行的人。 夏夏心跳猛地一紧。 甚至,莎拉在游行后依然参加,还能出现在论坛活动上,说不定就是她想找的,可以和周寅坤抗衡的人…… 她盯着照片上那张清晰又坚决的脸,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在用真实身份对抗虚假的规则。 夏夏定了定神,继续打开浏览器,进入那个隐蔽的论坛,不停将莎拉新发的帖子顶上热度……她不敢轻易用LINE给莎拉发消息,但是,如果自己反复出现,莎拉一定会关注到,说不定也会在论坛上联系自己,然后再确认彼此身份。 …… 下午四点,清迈研究中心东侧。 上午的实验还不理想,周寅坤坐在数据中控台前,屏幕上正滚动着自动筛查的关键词分析图表。 其中“癫痫”“大麻”“中草药”“舆情反应”几个词被标成红色——是今日“触发次数过高”的核心标签。 港媒的新闻已经按时发出,热度正稳步上升。孩子的照片很成功,评论区下的点赞第一条是:“这么可爱的孩子,真让人心疼。” 阿耀汇报:“新闻在港区表现良好,日文版本同步挂到雅虎头版;泰国本地媒体也开始转载,昨天教育部有过短暂干预,但已压下。” “教育部干预?”男人眯眼。 “可能是因为学生论坛。”阿耀顿了顿,“今天中午有几条被删的帖子有一个短暂的点击高峰,但目前没有反转迹象。” 周寅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实验组第二批样本的数据呢?” “今晚十一点出结果。” “很好。” 男人站起身,拿起外套,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冷淡: “准备明天的医院协调会。” 他转身离开实验室,步伐一贯从容。可走到拐角时,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住。 “帖子,有点击峰值?” “是的,大概在中午一点三十二分左右。”阿耀翻出数据,“回溯IP,发帖位置还在清迈大学学校内。” 周寅坤没说话,只微微点头,走出房门。 …… 周夏夏一下午没心思复习,满脑子都是帖子的事。 夜已经很深了,周夏夏窝在床头,电脑屏幕泛着淡蓝的光。 她再次登录论坛,换了另一个ID账号,把昨天那帖的描述换了种提问方式重新发布。这次,她没有表达任何情绪,只用一句客观陈述开场: “若医药项目推进前后媒体口径一致,是否可能为外部势力压制公民监督权?” 她点击发送,再次打开莎拉的账号,却发现——页面已被清空。 连配图和历史发言都不见了,连一条“被投诉”的标签都没留下。 甚至没有“冻结通知”,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的心跳开始有些紊乱。 从她了解的政治习惯来看,即使是泰国这种介于民主与军控之间的政体,也不至于对学生言论处理得这么快这么干净。 除非背后有人操控着一整个“看不见的删帖机器”。而自己试图帮忙给莎拉带来热度的做法,在一瞬间被打回原形。 她靠在床头,长呼一口气,脑子却更清醒了。 第七十四章假象 第二天,医院协调会在周寅坤收购的曼塔治疗中心的多功能会议室如期举行。 窗帘拉得严实,阳光被隔在外头,只有投影仪的冷白光落在一排排医生、管理人员的脸上,映出一股病态的宁静。 周寅坤坐在会议桌首席,外套随意搭在椅背,白衬衫干净挺括,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眼神沉稳。 投影仪前,老谭翻动着控制器,点亮一页页面。屏幕上出现几个被马赛克遮住脸的患儿影像,接着是弧线走势的病例图,一条红线在不断波动中缓缓趋稳。 “目前癫痫患者人数持续上升,泰国卫生部已正式通知我们,曼谷与清迈地区的儿科急诊室几近饱和。” 老谭一字一句地说,“研究中心已接到批文,可设立紧急植物药临床观察窗口,并与军方合作建立转运与封闭试验机制。” 他换了一页PPT,上面是几个患儿模糊的面孔对比案例。 “这是我们最新使用M3号药物后,一组患儿的神经指数变化。相比泰国使用抗癫痫药物的波动区间,我们的指数明显更具控制力。” 屏幕上,数据以极为漂亮的方式呈现着——对外展示的版本,当然要干净得没有一个斑点。 会场短暂沉默。来自清迈三家核心医院的代表大多带着疑虑而来。他们不是不懂数据,而是不敢相信——这种未经公开审查的大麻复合药,竟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军方协助、国家级绿色通道。 “今天找大家来,主要是想请几家医院帮忙协调三件事,时间就在下个月。”老谭继续道。 “第一,是提供伦理备案窗口,简化审批流程。我们会提供家属签署的全套资料,确保试点不引起法律争议。” “第二,是医院配合筛选转介机制——将符合症状的轻中度癫痫儿童,以研究观察为名义定向转入我们的治疗。” “第三,是一个月后的东南亚医学公共健康论坛中,由院方出面提交临床观察结果,强化该项目在医学系统中的话语权。” 一位身穿工作服的男医生缓缓举手。他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神却比许多人更警惕。 “请问,”他的语气带着医学学者的克制,“贵方研究中心尚未正式挂牌,也尚未有公开的临床数据审查机制。目前我们仅看到内部统计数据,请问药物研发与病患试验目前是在哪间机构完成的?” 有人低声附和:“而且……M3药物的治疗逻辑,并未经过泰国医药伦理委员会公开评审,这种背景下的伦理通道,是临时通融还是永久性设立?” 老谭脸色未变,淡淡一笑。 “我们目前的研发是与境外技术公司合作完成,过程在下个月底将同步泰国医药署批复。我们当然理解各位对伦理的重视,所以这才特意来与三家核心医院进行线下沟通。” 他的眼神压得极低,“合作是双向的。如果各位院方认为需要补全流程,我们可以配合补上。但如果因此耽误救人,就不是伦理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一名医生缓缓合上了手中的病例册。 “周先生。”这位医生开口,语气不快,却带着一种藏不住的审慎与质疑,“恕我直言,您的提案确实令人震撼,但恐怕也正因如此……我们无法配合。” 他将一页资料推至桌前,“我不质疑你们的数据处理能力,但目前展示的案例,都是封闭样本、非公开试验,也没有第三方监督机制。这类研究若直接引入医院系统,等于我们在毫无保障下试用一款尚未注册的复合药。” 他顿了顿,“这对患者,对医生,对整个医院系统的合法性,都是一种冒险。” 会议桌左侧的女性代表也点了点头,是来自清迈儿童专科医院的院感主任。 “我们不是不愿意合作。”她看着老谭,又看了一眼首席的周寅坤,“可贵中心尚未挂牌、未公开纳入伦理委员会监督,也未明确承担药效副作用后的司法责任,您要求的'转介机制'在现行法规下已经非常接近灰区。” “而至于'病患家属签署文件'这件事……”她缓缓摇头,“请原谅我的坦白,在清迈,有太多文盲与边远山区的家属根本无法分辨那些文件背后的意义。” 此话一出,会场气压骤降。 老谭眉心轻跳了一下,却还是没出声。 反倒是那位一直沉默的医生忽然接上,“另外,贵方提到一个月后将由我院代表在医学论坛上代为提交观察数据。请恕我直言,我们不会为一项未列入国家医疗目录,也尚无注册编号的药物站台。” “更何况这药本身涉及'医用大麻'的复合试验。”他望向会议室一侧的厚帘,“我们明白这背后有更高层级的推动……但我们是医生,只能对病人负责。” 他语气沉了下来,“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研究中心的建设;可以在军方运输渠道上选择沉默。但一旦要把患者的命递进来,我们不能装作没看见。”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几位医生的拒绝态度已表明得足够清晰,气氛几乎凝滞。可就在所有人以为周寅坤会动怒或至少压下脸色时,男人却忽然轻轻开了口。 “当然。” 声音平稳,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温和。 “各位医生的意见我理解。”他缓缓坐直,手指交握,“贵院对病患负责的态度,我尊重。” “伦理审批、临床批文、数据监督,我们都会在下批政策发布前逐一补齐。至于转介机制——等批文落地再谈也不迟。” 老谭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明显有些意外,而坐在他右手边的阿耀则微微皱眉。 周寅坤很少在这种场合这么“好说话”。 这场会议的结果早已能预见。三个核心医院的代表带着明显的防备心而来,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拿下合作承诺。但他却全程冷静、配合,甚至愿意暂缓推进计划? 一切太不寻常。 直到会议结束,几位代表逐一离场,老谭忙着收拾PPT设备,阿耀才缓步靠近周寅坤,低声开口:“坤哥?” 周寅坤终于点上了烟,缓缓吐出一句:“昨天监测到的那个账号,被封了?” “嗯,监测到后没多久就被封了,还没查出是谁。清迈大学IP,只知道是校内机房一带发的。” “难得教育局处理得这么快、这么干净,你说他们是在向着谁?”周寅坤笑道。 阿耀沉了两秒,终于明白了什么,眉心一紧:“坤哥是……故意放出这批数据试探,看看系统里有没有人会提前动作?” 周寅坤没否认,只是眯着眼,把烟按进烟灰缸。 阿耀不是没处理过舆情监督,但这一次的反馈速度,确实有些反常。 第七十五章隔空 周三,下午的物理考试刚结束,走廊上还有几个晚归的学生在交头接耳。 周夏夏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手指轻点着触控板,盯着屏幕发呆。 她再次刷新了论坛首页。自己昨天发的新帖,还是没有人回应,像被整个系统判了死刑。 她不甘心地点击进入帖子详情页,又刷新了一次。显示的数据没有任何变化。 她回到论坛首页,开始搜寻关键词:“中草药试点”“医用大麻”“清迈研究中心”——结果却比早上更惨淡,连她之前收藏的几篇争议帖也已经被彻底清空。 她的眉头慢慢皱起。 原本那些帖子虽然激进、角度刁钻,但一直都在,哪怕有人骂、有人举报,也从未这么“干净”过。 她翻到莎拉的账号页面,却只看到“该用户已注销”六个冷冰冰的字。 像是根本从未存在过。 她怔怔地盯着那六个字,手指悬在触控板上,一动不动。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回忆起莎拉的发帖风格——冷静、锐利、逻辑缜密,文笔偏医学专业,还有一种高年级女学生特有的冷嘲热讽。 她调出之前存下来的截图,把其中几篇帖子重新过了一遍,咬了咬唇,然后开始模仿莎拉的语气,逐字推敲、修改、再发出。 她一共发了五帖,语气、结构、风格几乎与莎拉如出一辙。 她想,若莎拉还在,一定会看到这些帖子的风格异常,一定会试图联系她,哪怕只是一条私信。 可直到傍晚,窗外夕阳西沉,室友们回到宿舍,有说有笑地聊着下一场考试的备考节奏,她的电脑界面上,依然是空空如也。 帖子还在,却像被隐形处理,完全没有留言、没有点赞、没有任何痕迹。 不是没有人看见,而是被屏蔽了。 “莎拉……”她轻轻地念了一声,喉咙里像哽着什么。 她本以为莎拉是她的希望,是可以帮助她查出宋书语父亲造假真相,以及能帮自己把录音交给警察的人。 她知道莎拉不是什么冒失的性格,之前在论坛里那么活跃,甚至在游行后还会在论坛晚宴与陌生的自己讨论黑幕,一个人对抗整个系统都不怕,怎么会忽然之间就沉默了? 是她不想再发了吗?还是她……根本发不了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盘旋。 难道莎拉也出事了? 难道,她的账号被封,不是因为某个自动化系统识别了她的言论,而是……有人,认出了她? 她忽然想起村长那两个失踪的孩子——周寅坤说会安排人去找,可她后来被宋书语父亲的事绊住了,竟然把这茬忘了…… 夏夏越想越冷,胸口一阵阵发紧。她忍不住伸手抱住自己,视线下移,看向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那只运动手环,这是上周末自己醉酒后,敏拉用来给她测量身体健康的。 跳动正常,波动平稳。 巧合的是,周寅坤此刻正在清迈……她盯着屏幕良久,终于还是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里那个永远排在最上方的名字。 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字: 【小叔叔,我这两天的考试很顺利,你那边顺利吗?对了,村长的两个儿子有消息了吗?】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心跳猛然提速,像是站在了一场漩涡的入口边。 她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过了几分钟,周夏夏收到男人消息,看到回复后,松了一口气。 周寅坤已经找到了父子三人,两个小孩惊吓过度,正在疗养休息。 消息不长,却是前所未有的……松弛。 如果周寅坤已经发现了莎拉的举动,也看到了她和莎拉在帖子下的互动,按他的性格,根本不会这么平静。 他早该暴怒,早该隔空掐断她所有的网线和自由。可他没有,甚至还好脾气地回了消息——“找到了”。 太平静了,根本不像那个一旦察觉背叛就会翻脸的周寅坤。 周夏夏盯着手机屏幕,忽然间犹豫了,也许,不是他。 与此同时,清迈研究中心。阿耀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汇总的分析报表。 “坤哥,目前还未查到与上午会议内容相关的发言数据,这次对方谨慎了很多。” “但是,刚刚又监测到一个账号,五分钟内发了五帖,全都是冷嘲热讽的结构式拆解。” “用户名不同,但发帖语气、选题角度、词语句型几乎与之前一个路数,刚开始我们以为是被封号的那人重开了新号,但反追IP……这次却在曼谷。” 他顿了顿,语气低了点:“是……圣约翰国际中学。” 周寅坤站在窗边,正点着烟,阳光从他肩膀后落下,打在窗沿的石砖上。 他低头,没说话。 过了好久,才慢慢吐出一口烟,唇角微微翘起。 “原来如此。”他说。 “安排一下,周五,组织清迈大学和圣约翰的校际交流活动。” “这两人隔空演戏,多累。”他回身,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是自己太仁慈了,才养出这点逆骨。 她那天说肚子不舒服,他信了; 她私藏宋书语的表白信,他忍了; 她醉酒撒泼,他都能哄着不罚; 她这周要考试,这该死的周夏夏最看重成绩,他体贴到直接不出现、换了地方住、克制自己欲望不去打扰她。 结果呢? 她倒好,一次一次不知好歹就算了,还跑到网上演起了地下党,和另一个人组队查起了他。 积压一周的怒火、欲火,一起顶到了喉咙。 第七十六章交流 周四。 早晨的风有点温吞,阳光洒进阶梯教室时已经临近九点。 是英语考试。 作为国际学校的学生,英语几乎是全班最不需要担心的一门。教室里也少了前几天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连监考老师都显得比平常更随意些,时不时和后排的外籍学生低声聊几句。 周夏夏坐在第三排,耳边传来金卡琳轻轻哼歌的声音,像是压根没打算认真做题。 她低头扫了眼试卷,内容比预期要简单。阅读题大多出自课本改编,写作也只是写一封感谢信。她下意识地写完每一道题,却没有立刻交卷,而是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 这几天她一直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下学习,数学、化学、物理连续几天压着时间复习,只有这门英语像是可以喘口气的缝隙。 也是在这样的缝隙里,脑子会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事情。 她想起那条被清空的帖子,莎拉突然“注销”的账号,还有那支录有音频的录音笔。 铃声响起,她才像从水里浮出头一样回过神来,把答题纸交上后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外面的阳光正好,几片落叶在地面轻轻打转。整个校区弥漫着一股考试结束后的松弛感。 “啊——终于考完了!”金卡琳伸了个懒腰,“明天终于是周五了,我可以和男朋友好好约会了!” “你就不能委婉点。”莱娅一边把发卡别回头发里,一边笑着看她,“明天音乐社也要分组练习,我也要去见帅哥呢。” 金卡琳顺势看了夏夏一眼,“还好你和莱娅都去了音乐社,让我少了好几个竞争对手——现在整个社团社长颜值第一,我就是第二啦。” “你这话说得真直接。”阿尼塔哼笑,“但也没错,那个社长确实很像动漫里走出来的。” “他戴眼镜那种书卷气的气质我是真的不行……我喜欢那种坏坏的。”莱娅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夏夏,“夏夏你练得怎么样,我最近都快跟不上了。” “我最近请了一个小提琴老师,教得挺好的。”夏夏抿了口气,语气不咸不淡,“她说可以用录音笔把练习录下来,然后分析节奏、起伏和错音。” “听起来不错!”莱娅眼睛一亮,“走,陪我去文具店看看,我也想买一个!” 夏夏愣了愣,点头答应。 夏夏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换新设备,但听莱娅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是个合理的理由。 她需要一支新的录音笔。 走进校文具店时,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货架上,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录音笔被灯光照得泛着微光。她伸手摸了一下包装壳,手指微凉。 “这款不错,带收音过滤的,还能长时间录制。”店员主动介绍。 夏夏看了看价格,校内文具店的用品主要还是以实惠为主,大家都可以消费得起。她拿出几张现金,“我要这个,谢谢。” 夏夏看了看手环,心跳比平常快了一点。明明只是买个学生用品,却像是偷偷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走出文具店的时候,几人正好路过操场。原本空荡荡的运动场,此时搭起了两个白棚,几个高年级学生在来回搬运纸箱,还有人在发传单。 “这是什么?”阿尼塔顺手接过一张宣传页,“清迈大学校际交流活动?明天上午?” “对。”一个举着牌子的学生志愿者笑着补充,“是和清迈大学卫生与健康项目组联合举办的交流会,内容包括心理讲座、急救科普,还有一个面向高中生的互动环节。” 金卡琳好奇地凑过去,“可以参加吗?” “当然,如果有兴趣还能报志愿者。我们现在缺人布展,也缺人现场引导。” 莱娅接过宣传单:“感觉还挺大的规模欸……” 几个穿清迈校服的高个青年正低头打电话,旁边的志愿者对他们格外客气,像是在听从什么指示。 “是呀,还邀请了清迈的部分学生,人会很多,主办方要求高度安保呢。” 周夏夏原本站在后面没说话,听到“清迈大学”这四个字时,整个人顿了一下。 确实,教务处早上的校内广播就提过一次,说这次是清迈教育局支持的合作计划,会从泰国几所学校抽调学生参与。 “咦?交流会不是下个月才开始吗,怎么突然提前了?”另外一个路过的学生说道。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宣传单,再看向操场上几个穿着清迈大学校服的工作人员,心跳蓦地乱了一拍。 这是她最近第一次听到莎拉可能出现的确切地点。 她转头看向莱娅,轻声问:“要不要去当志愿者?” “欸?”莱娅愣了愣,“你不累吗?考完试还要折腾这个?” “我想试试。” “……好吧。”莱娅挑了下眉,“反正我也没事干。” “我也来!”金卡琳笑着说,“如果有采访环节说不定还能看到帅哥。” 阿尼塔耸耸肩:“反正明天下午才社团活动,那就一起呗。” 四人于是顺利报了名,被安排为“场地引导组”,负责明天早上在图书馆外协助展台指引和接待。 回宿舍的路上,夏夏把那张写有任务时间和集合地点的纸一遍又一遍地看。 纸上没有写莎拉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她熟悉的任何代号,但她就是有种直觉—— 明天,她或许就会出现。 而自己,要把之前那支录音笔用在真正的地方。 第七十七章志愿 周五上午,广场前临时搭建的白色展棚内,清迈大学与圣约翰联合举办的“青年健康与草本医学交流论坛”正在进行。 周夏夏一身白色校服裙站在棚边,胸前挂着临时志愿者工作证,手里拿着一迭折页式的流程表。 与她一同被分配到“场地引导组”的还有金卡琳、莱娅与阿尼塔,四人一早就穿着校服在展棚外来回穿梭,为参会来宾分发资料、引导座位。 九点整,论坛正式开始。台上清迈大学医学院与中草药研究组的几位嘉宾依次发言,介绍“现代草本疗法在非药物干预中的辅助价值”—— “我们现在越来越关注‘整体健康’,不仅仅是等病发了才吃药。” 台上一位教授站在投影屏前,声音沉稳亲切,“很多日常问题,比如失眠、头晕、焦虑、易怒,其实都可以通过温和的草本萃取物提前干预。” 她点击翻页,屏幕上浮现出一串串绿色标签词:“刺五加——调节神经系统”“灵芝——改善睡眠”“缬草——缓解焦虑”“罗勒——抗氧化镇静”。 “这类药材天然、安全,成瘾性远低于西药类抗焦虑物质。”她继续说道,“清迈大学医学部,接下来也将联合清迈中草药研发中心,开发一种新型植物复合配方,目标是替代部分儿童与青少年常见的镇静与抗癫药物……” 这句话让夏夏不由自主地抬了头。 她原本只是站在场边发传单,此刻却下意识将手里的资料按在桌面上,耳朵不动声色地朝台前倾斜。 金卡琳凑近,悄声开玩笑:“这人说的这些,等下不会我们这里也要游行起来吧?” “……”夏夏没吭声,只是手指轻轻摩挲着纸角。 周寅坤的、清迈中草药研究中心……她不是第一次听见类似措辞,但这一次却是第一次——在完全公开、面对中学生群体的场合下,如此明确地提到他们的研究方向、疗效机制,甚至是适用人群。 她记得这个中草药研究中心现场搭建的样子。 “这些植物配方在模拟实验中对儿童癫痫的控制效果良好。”台上的教授继续,“我们未来会向泰国公共医疗系统推荐,引入全国性适配标准。” 夏夏站得有些僵。她想到论坛上的帖子,想到村长的两个儿子,想到宋书语的父亲,想到还没交给莎拉的录音笔。她低头看着流程单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自由提问时间”。 可她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张不开口。 整个上午的论坛进行得井然有序。中场休息时,莱娅和阿尼塔兴冲冲地跑去拍照,说是要拍下清迈大学带来的植物标本展示区,那些装在玻璃瓶里的花草确实被布置得像艺术装置,灯光斜洒下来,有种淡淡的神秘感。 她站在后排志愿者休息区的小帐篷下,望着讲台前排坐着的一群清迈大学代表,企图在人群中找出一张她熟悉的面孔。 但没有。 莎拉没来。 或者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 她本以为会在论坛开场,或者至少在台下看到莎拉的身影——毕竟,这场活动明面上就是由清迈大学医学院主办的。莎拉是那所学校的学生,也是曾在论坛上披荆斩棘、提出无数关键质疑的人。 可如今论坛已经临近结束,主持人开始准备最后的“互动环节”,也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莎拉或许已经完全从这个系统中“注销”了——不只是账号,而是一切都被人为抹除。 她盯着讲台边那一排椅子,心口沉甸甸的。那支录音笔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裙摆口袋里,像是某种被囚禁的证词,没有出口。 论坛临近尾声。 主持人宣布接下来是自由提问时间,随后有几名清迈大学的学生代表上台,用轻松活泼的语调与圣约翰的学生互动。 一名男生开玩笑说:“那你们学校最有趣的课程是什么?我听说有人在教课上直接现场提取香薰。” 底下一片哄笑。夏夏也扯了扯嘴角,目光仍旧落在那块没有变化的舞台左侧——她甚至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今天大概还是见不到莎拉。 “……谢谢大家今天的参与。”主持人扬起最后的音调,合上麦克风,“我们欢迎今天所有的清迈大学嘉宾和圣约翰的志愿者合影留念。” 夏夏缓缓站起身,正要转身去协助整理材料,余光却在台阶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猛地转头。 在那一排座席最边缘的角落,一个女孩刚刚脱下外套,头发高高束起,校徽挂在胸口,浅灰色的清迈大学马甲略微松垮地披在肩上——她站在最后一排,似乎正准备离场。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 莎拉。她真的来了。周夏夏站在原地,脚步仿佛钉在地上。 她看见莎拉也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注意到自己。 下一秒,女孩平静地别过头,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那动作太快、太自然,像是在说:“我们从未认识。” 夏夏心口一紧,手指握紧了口袋,急忙上前。 那支录音笔,还没有来得及交出去。 第七十九章盟友 周六清晨,曼谷上空依旧灰蓝未明,机场远端的地勤灯光还在地面上画出斑驳光影。 周夏夏昨天当了一上午的志愿者,下午又跟着音乐社排练,晚上还回来接着写作业练琴,本来不觉得有多累,睡了一觉,胳膊腿反而开始酸痛了。 本想睡到中午,结果一早就被营养师敏拉的敲门声唤醒,提醒夏夏吃了早餐后,会有人来接她前往清迈。 一听到去清迈,夏夏也瞬间清醒了几分,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那他、他不回来了吗。”女孩的语气里充满兴奋。 “周先生没说,就让我和您说一声,小提琴课已经帮您改为今天下午线上教学了,还让您收拾东西,我觉得应该会去清迈住两天。” 不仅去清迈,甚至还有正当理由带着小提琴……周夏夏马上回应,飞速爬起床,开始洗漱。 “阿耀——”夏夏一边拿着行李箱一边往下走。 “你先帮我拿这个,我还有一个小提琴要拿——” 她抬头,却没看到阿耀的身影,站在客厅里的,是一个陌生且高大的男人。 他没多话,只将夏夏手里的东西接过:“好的,周小姐。” 她愣了一瞬,下意识想问什么,却在看到男人那张毫无情绪、下巴还带着一道深疤的脸后,把话咽了回去。 吃过早餐从别墅出发,抵达机场,再到直升机盘旋起飞,一切都安静得像是某场仪式。 她刚想问点什么,可男人已经戴上耳机,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夏夏犹豫了一下,也只好继续沉默地看向窗外。 等再落地,已经是清迈。 从停机坪到宴会地点的路并不算长,一路疾驰,夏夏却觉得时间漫长得难以忍受。她盯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脑中乱麻似的思绪不停闪过,她带着那个录音笔,隐约觉得应该为莎拉录下点什么。 不到一个小时,车辆驶入一栋市中心的隐秘别墅,庭院已经挂起了低调横幅。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桌,餐具银亮,名牌放置得极为讲究严谨。 夏夏扫视了一圈,心跳倏地一紧——主位空着,阿耀也不在。主位右手边是清迈大学医学部的几位教授,最右是一位花白头发、面容刻板的老教授,神情沉默。 教育局副局长坐在主位左边,神色拘谨,西装袖口上那枚“教育部”徽章状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还有一位是清迈府市长,言语里满是对教育与医疗联动的展望。 周夏夏被安排坐在最下首的两端,旁边居然坐着莎拉,只有他们两人对着大家——像两只被钉在聚光灯下的审问标本。 莎拉依旧黑发挽起,神色清冷如水,两人目光交汇一瞬,却又像约定好似的迅速避开。 夏夏被引入座还没坐定,就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绷紧。 她看了看自己放在窗边角落里的小提琴盒,里面放着她新买来的录音笔,并且从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录制了。 周寅坤从厅外走进来,直接落坐主位,姿态从容而沉静,神情如常地向众人微微颔首致意。他没有过多开场,只是浅浅一笑,便示意宴席开始。 众人纷纷起身寒暄,酒水随即上桌。 他端起杯,声音温和得不像他:“清迈中草药研发中心顺利进行,今天这顿饭,既是一次答谢,也是一次交流。” 他说得大方得体,语气轻松,周夏夏则低着头,手指紧攥着餐巾。 清迈大学的医学部副校长举杯,带头开口:“研究中心能顺利落地清迈与我们医学部合作,周先生真是立了大功,这不仅是医疗体系的跨越,也可能是对东南亚公共健康的一次重塑。” 清迈府市长也附和:“地方政策的推动,确实需要有像周先生这样既有远见又肯投入的企业家带头。我们政府其实早就希望有这样一个示范项目了。” 几位教授也纷纷表示“以后如果能引入学生见习,会是一种极好的学习机会”“或许能成为医学教育的突破点”。 清迈警察署署长始终沉默不语,直到有人提到“封闭试点”的安全等级,他才抬起头,偶尔开口,仿佛只是顺手盖了一个章。 夏夏坐在周寅坤对面,慢慢握紧了膝盖上的手指。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就是这个中草药中心幕后的黑手。 这个教授上次出现在清迈论坛的新闻照里;这个市长也在采访中支持研究中心;这个警署署长……和当时新闻里,周寅坤遇袭去警察署录口供的那位不一样,明显是新上位的。 饭局气氛温和,只有莎拉,一言不发地听着,偶尔低头用叉子切菜。她没有看夏夏,却像感知到她的目光一样,慢慢放缓了动作。 清迈教育局副局长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今天我这小女儿能被带来,真是意外。她从小爱看医学期刊,后来又吵着要学医,不过这孩子自己也努力,考上了医学部研究生,承蒙周先生邀请,今天就一起带来了……” 话说到一半,副局长明显觉得措辞不当,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朝着周寅坤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明显在等待对方回应。 周寅坤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开口,神情依旧温和而从容。他将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对面的莎拉,眼中没有责怪,却足够让人无法动弹。 莎拉被这无声的注视盯得微微僵住,夏夏也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餐具。她就坐在莎拉旁边,她很想再看一眼莎拉,却又本能地察觉到,有道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炽热而细腻。 教育局副局长举杯敬向周寅坤,“她最近一直问我关于清迈研究中心的情况,我也一直说不清楚,今天借这个机会,请周先生和几位老师给孩子好好解解惑。”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莎拉,目光里满是隐晦的警告。 莎拉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垂着眼睫。 周寅坤终于笑了笑,举杯回敬,“今天席上各位都是关键人物,哪怕是学生,若真有问题,今天也是个好机会。” 话音落下,莎拉脸色难看至极,却强撑着没有反驳。 餐桌上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刀叉轻轻碰撞盘子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夏夏感受到那股无言的压力逐渐攀升,终于忍不住轻轻抬头。 这次,她并没有再看莎拉,而是径直望向了周寅坤。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动作,依旧是淡然地坐在那里,眼神深邃难测,唇角却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她一时怔在那里,心跳蓦地加速,慌乱中只好再次低下头。 整个饭局没有提一句“封号”“删帖”“造假”,也没有任何指责和批评,却像是一个被布好的平静陷阱。 等到最后甜点端上来,空气中仿佛连风都不再流动。 周寅坤仍在和市长低声说话,语调随意,偶尔轻笑,却忽然抬眼,朝她望来。 他缓缓靠在椅背,像终于说完了该说的事:“不过今天既然认识了,就都是朋友,吃好喝好。等中心正式挂牌后,再邀请大家来参观一趟。” 莎拉还未开口,她父亲已替她点头:“好,好,莎拉最喜欢这些内容……” 夏夏猛地抬头,看见周寅坤微微一笑,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温柔的刽子手。 第八十章声响(h) 宾客离开后,别墅恢复了平静。 午后两点,阳光正穿过纱帘,打在书房柔软厚实的地毯上,细小的浮尘在光束中缓缓漂浮。 书房里一切整齐有序,钢笔和墨水瓶摆放得一丝不苟。墙角的壁炉并未生火,木柴整齐地迭放着,散发出隐隐的木质香气。 宴席上积压的情绪,在送走宾客后终于慢慢浮出水面。刚才她与莎拉对视时那种无言的默契,最终化成了此刻不动声色却极端冷酷的惩罚。 周夏夏被抵在书桌边缘,腰线紧紧贴着书桌冰冷坚硬的木质,裙摆已被翻开一半,细致柔软的布料揉在她掌心,指节泛白,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楼下窗外隐隐传来佣人们收拾餐桌餐具时偶尔的交谈声,瓷器与银具轻轻碰撞,细小而礼貌。 周夏夏的神经绷到极致,羞耻与愤怒在心底纠缠不休。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腰,烫得像是要透过肌肤把她整个人点燃,但身体没有急躁的动作,好像有意慢慢折磨她。 夏夏张了张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男人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克制,微微一笑,呼吸渐渐逼近。他的手指缓慢地沿着她的侧腰往下,滑过脊背,指腹所到之处,她的肌肤敏感地战栗着。 佣人们的声音就在窗外,时远时近。 “麻烦把花瓶移到厨房去洗一下。” “茶杯单独放好,待会儿再统一收进柜子里。” “这是周小姐的小提琴,先帮她放回卧室。” 每一句话都让她的脸更烫了一层,明明门外就是平常而正常的世界,而门里,却是另一番让她无法面对的景象。 她挣扎了一下,想推开男人,周寅坤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轻巧却强硬地压回桌面,书桌上整齐的文件变得凌乱散落,此刻被压得发出轻微的响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淡得几乎不可见,眼神却深得令人害怕。 “小侄女,刚才那个女孩好奇心挺重,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我们的项目,好像都很有兴趣。” 下一秒,男人俯下身,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面对他。她看到他幽深的眸子里那一点点克制与隐忍,那是随时可能崩溃的理智边缘。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有问题何必绕弯,刚才就该留她过来看看,你说呢。” 周夏夏眼眶猛地泛红,屈辱与愤怒交织,让她的心跳乱成一团。 男人的动作逐渐变得粗暴,他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滑入她的发间,微微用力将她的头往后一扯,另一只手则紧紧扣住她的腰,将她更牢地固定在书桌前。 楼下的佣人还在有条不紊地整理餐厅,偶尔轻笑着交谈,根本不知道楼上书房里正发生着怎样的失控与挣扎。 他的唇轻柔地落在她耳后,却带着冰冷的讥讽意味,每一下都让她浑身颤抖。他知道她在顾忌窗外的人声,于是动作更加从容,仿佛故意逼她失控。 鼻尖轻轻地掠过她纤细的脖颈,呼吸中带着隐约的烟草气息,每一下都仿佛在挑逗她的神经。 手指慢慢地解开她衣领上的扣子,每一下都极其缓慢,却又无法拒绝。“放心叫,楼下听不见。”裸露的锁骨瓷白,周寅坤顺着她肩膀轻轻地将衣服褪下。 她试图挣扎,却被他强势地一把翻过来按在书桌上,肚子紧贴着冰冷的木面,双手被他轻松地握在头顶。 女孩的腰肢纤细得很,裙摆被彻底掀起,她只能感觉到男人的气息与灼热的触感紧贴着自己的肌肤,羞耻与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 男人单手撕开包装,缓慢而强势地套上,另一只手用力按住女孩挣扎的身体。他低声一笑,身下的坚硬抵上去,却没能顺利进入。 本来就窄小的洞口,并没有因为润滑液而变得通融,反而好似只因多了这一层薄膜,把两人原本就勉强的空间压到了最后的极限。 “怎么,太久没见,不认识了?” 周寅坤把周夏夏的姿势重新摆好,低头看着她早已湿淋淋的嫩肉,这一次是用力一挺,润滑液混合着汁水从雪白的大腿流下。 身下的背像触电般激烈弓起,窗外,佣人的脚步和低语时远时近,周夏夏只能死死地压制住喉间即将溢出的声音,任由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唔……唔……”随着男人缓慢的律动,夏夏摇着头,吐着气地哼着。 见女孩仍然只有呜咽,男人好像并不满足,撑在桌子的双臂改为环住女孩的四肢,他直起身子,女孩也被他带离桌面,身体立刻悬空,但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周寅坤托着她径直走到窗边,一下一下狠狠的抽插,每次插入都将粉红嫩唇挤入阴道,拔出时再将嫩唇翻出,周围的淫水已经被调成白稠黏液附在女孩两片唇瓣上,一开一合,淡粉色时显时隐,看上去像一个被切开一半的、内馅充裕的爆汁草莓雪媚娘。 女孩两腿大开对着窗外的声源,虽然有遮光处理,但夏夏还是羞耻地哭了出来。 “不要……”她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近乎无声。 “求你不要再这样了……”周夏夏楚楚可怜的哀叫、全身颤抖挣扎,可惜在男人眼里,变成听了看了会更想狠狠蹂躏的画面。 远远不够,周寅坤把她正过来面对自己,女孩的后背被抵在了玻璃上,稍微有了一点支撑,双手从男人的身上滑落搭在了窗台上,重心稳下来,但离声源却更近了。 他端着女孩娇嫩细腻的双臀,腰部动作不但没停,反而越来越狠,两手大力揉捏着臀肉不停往自己胯下拉扯,嘴巴也在女孩身上啃咬着,似乎是要把一周的账一笔算清。 “求你…” 柔柔的嗓音逐渐减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哼吟。 “周夏夏。” “谁准你求饶的。” 男人立刻堵住这张抓狂却叫不出声音的小嘴,再次顶着幼嫩的女孩激烈抽插着。 …… 终于,男人慢慢松开了她,把她抱回沙发上找了毯子盖了起来,空气中混合着木头香、阳光味道,还有另一种暧昧而陌生的气息——被羞耻撕开的痕迹,像水汽一样粘在身上,怎么也挥不掉。 周夏夏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切力气,沙发边缘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手指早已发麻,却还紧紧撑着不肯松开。被男人覆盖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还在发烫,却又仿佛冷得发抖。 男人站在门边,抬手整理衬衫的领扣。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袖子慢条斯理地卷上去,又将腕表重新戴回原位。 她咬着唇,眼泪终于毫无防备地落下来,一颗又一颗,砸在毯子上,迅速洇开成浅淡的痕迹。 男人见那眼泪顿觉心烦,缓缓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仿佛在给她一点点羞耻的警告。 屋内浑浊的空气变得流通,走廊外的声音也立刻清晰了起来,带着刺耳的明朗和日常的琐碎。 “今晚的晚餐食材,已经准备好了吧?” “是的,一切都按照周先生的吩咐安排好了。” “整栋楼都打扫好了吗,周先生说今晚要在这里住下。” “是的,已经全部打扫一遍了,只剩下二楼书房。” “书房暂时不用过去,周先生刚才有交代,那里晚一点再说吧。” 周夏夏捂住嘴,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肩膀剧烈起伏,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时间过去多久,她不知道。男人离开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门也没有完全合上,就留着一道缝,像是他刻意为她留的表演入口。 第八十一章木偶 书房的窗户还未全然敞开,空气里残留着不易察觉的气味,像是檀香与汗水混合的暧昧。 周夏夏坐在沙发上,一身衣衫已被理好,裙摆遮住了腿,领口也掖得严丝合缝,可那一室整洁之下,却处处藏着难以忽视的痕迹。 地毯边缘一角微微错位;桌角的文件被翻乱后重新压整,墨水瓶旁的一点浅淡指痕还没干透;还有沙发扶手边垂下的西装外套,被草草搭上却未挂整,几团薄膜被随意丢在房间各处,用过的痕迹里粘着湿漉漉的反光。 她站起身时脚下有些踉跄,女佣一愣,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多问,只低头引路,“小姐,这边是您的房间……下午的琴课暂时取消了,周先生说您可以好好休息。” “我要洗澡。”她打断了女佣的介绍,声音轻到几不可闻,却带着无法违抗的倦意。 房门被带上,浴室的水声很快响起。她脱掉衣服站在镜前,白色的肌肤上印着几点斑驳的痕迹,锁骨处、肩胛下、腰侧,甚至大腿内侧,全都像是被火烙过。 周夏夏没有看太久,只是打开热水,任水流冲刷着整个人,热气很快弥漫起来,进入她的眼睛。 洗完出来,她几乎是直接倒在床上,疲惫与羞耻像两道潮水将她层层淹没。手机在床头震了一下,是小提琴老师发来的上课时间调整,她没看,合上眼睛,身体早已不堪支撑,意识很快陷入一场混沌梦境。 …… 与此同时,书房已被重新整理过。地毯吸尘、窗帘拉直,连那只被蹭歪的沙发都摆回了原位。 周寅坤坐回椅中,指尖搭着烟,会议正进行到一半。 “暗网这一块,目前推进到了第二阶段。”凯文汇报着,投影屏上跳动出一连串加密数据。 “最近几个国家都在清查通道,我们的节点暂时还安全。但不建议短期内尝试任何大规模访问行为。” 周寅坤靠在椅背,淡淡点头:“那就先小范围测试。代币那边呢?” “研发团队还在做测试,那人不太愿意多谈,只说会负责好技术部分”,凯文语气有些迟疑。 “盯紧点。”男人语气不急,烟抽得却很快。 “那批给陈悬生的货呢?” “已经从果敢那边发出,陈悬生昨天来消息称专线已对接好,预计最晚十五天内抵达伊斯坦布尔。陈悬生的人负责在阿富汗接货,一旦确认交付完毕,我们就能从交界点撤离。”回复的是老韩。 “撤出之后?” 阿耀会意:“就让许嘉伟提供定位,香港警方那边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嗯。”男人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对结果已有预见。 他捻灭烟蒂,目光掠过窗外,明天,就是研究中心正式封顶的日子,接下来,就等研究设备入场了。 敲门声响起,是女佣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周先生,周小姐不吃东西,您……您能来劝劝吗?” …… 夏夏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菜谱是敏拉准备的,由这边的佣人制作,摆盘精致,食材新鲜,甚至还贴心地加了她爱吃的甜薯炖鸡。 女佣站在一旁,略显紧张地解释:“这是我第一次为您做饭,不知道合不合口味……要是味道不喜欢,我这就重——” “不吃就饿死。”男人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周寅坤一边转着手腕一边走下楼,神情平静,动作又像要打人,压力袭来,透不过气。 女佣吓得立刻闭嘴,连忙后退两步。 夏夏仍低着头,一动不动。 男人坐在她对面,端起汤盅,看似随意地开口:“周夏夏,动不动就闹脾气不吃饭,谁教你的?” “可以,不吃饭,所有人陪着你饿死。” “你的外婆,帮你处理遗产那个老男人,你那个阿伟哥哥,哦,断绝了是吧?这个不算,那宋书语呢?我弄死他就是分分钟,还有你的新朋友,她叫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喝汤,仿佛说的不是威胁,而是一句餐前祝福。 “她爸也不过是个地方小副局长。”他缓缓说着,眼神落在夏夏脸上,“你觉得她能护住自己,还是护住你?” 夏夏的手指颤了一下,但没有动作。 “周夏夏,我劝你想清楚,别因为自己再多害几个人。” 她终于颤着手拿起了筷子,像一具被重新调试过的提线木偶,机械地将饭菜送入口中。 汤匙碰碗的声音清脆却沉闷,盘中蒸汽缭绕,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炖鸡的肉质细嫩,入口即化,她却咀嚼了许久才敢咽下去,像是在与喉咙那道反胃的生理反应搏斗。 周寅坤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偶尔发出汤匙搅拌陶碗的轻响,像是在倒数她的反应时间。 餐桌两侧的距离不远,但她却像坐在刑台上,连吞咽的动作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不言语,却分毫不放过。 那是一种带着审判意味的注视,仿佛她吞咽每一口饭,都是在给他人续命。 喉咙干涩,嘴唇因紧张而轻微颤抖。她指尖微颤,手掌的湿汗打湿了筷柄,一种几乎要失控的眩晕感涌了上来—— 热汤倾洒在桌布一角,迅速染出一大片深色痕迹。 她猛地睁大眼,呼吸一滞,整个人如临大敌地僵住,手足无措地看向碗边。 “给她盛碗新的。”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低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是。”女佣立刻收拾干净,下一秒新的已经被端了上来。 她缓慢地、重新拿起筷子,指尖用力到发白,连指骨都在轻颤。 看到女孩终于开始好好吃饭,又变回乖乖的样子,男人的脾气也好了三分。 他生气的不是小兔查自己,而是她一边咬着牙躲着他,一边又去黏着别人求庇护,找个蠢人对付自己的样子,实在太碍眼。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她看上去乖乖的,他就不急。毕竟逗逗小兔子,是比制服她还上头的事。 第八十二章入局 吃完饭,回房间把门关上的那一刻,周夏夏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放松,而是脱力——她的脊背几乎靠着门板慢慢滑坐下来,额发因汗湿而黏在脸侧,指尖还带着餐桌边细瓷碗的温度,可胃里却空得像烧过后的灰烬。 墙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浴缸里的水声早就停了,热气也早散去,只剩空气中隐隐的香味。 她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眶泛红,鼻尖微肿,唇上还有一小道咬破的痕,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镜子里的人变成一团晕开的影子。 她终于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却反而把水迹抹得更乱。 她提醒过自己无数遍要顺着他,可是真的到了关键的那一步,心底的厌恶只会不断翻上来,让自己迈不出那一步。 脚步踉跄地走向床边,她从衣柜里抽出一件睡裙换上,整个人慢慢倒下。 世界一点点安静下来。她的思绪渐渐回到那场饭局。 清迈教育局副局长……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人,明明是以副局长的身份坐在桌边,但他对周寅坤的态度却充满敬意……不,是恐惧。是真的在害怕。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最初并不在周寅坤的计划里。至少不是明面上的一环。是从什么时候被拉进来的?是她第一次发的论坛帖子?还是从她与莎拉的互动被监测到的那一刻起? 她不敢想。越想,心就越冷。 是因为知道了她们的计划,所以才将莎拉的父亲“请”到饭局上来?又或者,这一切本就是他布局的一部分,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教育系统收入囊中? 她咬着唇,脑子里一团混乱。她曾经以为周寅坤不过是一个手握灰色力量的资本掌控者,可今天,她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手已经伸进了政府、医疗、教育,甚至警察体系。而这些人,不仅默认了,还在为他递茶倒水,鞍前马后。 她喉头发紧,忽然生出一种绝望的错觉。如果真的连教育系统都被他渗透了,那自己是不是该保护莎拉,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把她牵扯进来? 可自己……还在等她去帮忙。 她皱起眉,情绪在胸腔里翻滚,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正要伸手去床头柜翻医生给她开的药,门却轻轻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女孩一瞬间像被电击一般从床边弹坐起来,声音发紧,“你、你来干什么?” 男人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瓷罐和一杯温水。他没理她的防备,只淡淡地说: “敏拉说你还要吃药。” 她一愣,接着她下意识后退一点,声音轻轻发紧:“我不要你假惺惺。” 周寅坤只是轻轻放下水杯,微微一顿,转而看向她。 女孩没穿内衣,薄薄的一袭睡裙衬得腰肢和细腿若隐若现,只是看了几秒钟裤子就涨得不行,邪恶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 他嗤笑一声,慢慢解开胸前的扣子,嗓音低哑:“假惺惺?那要不要来点真的?” 有过了这么多次,周夏夏大概知道周寅坤事前的变化,她不敢看他被撑起的那部分,迅速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我还疼……”她声音里透着微颤,像是不愿承认的求饶。 “那就乖乖把药吃了,别不识好歹。”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紧攥被角的手上,眼神平静得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默默关上门走了。 感觉他好像真的走远,夏夏才慢慢从被子里爬出来,默默喝水吃了药。腹痛真的缓解了很多,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思考的力气。 今天中午她什么都没录到。 饭局的每一个人都谨慎、克制、圆滑,哪怕彼此心知肚明,却都守住了嘴巴,甚至连一个值得推敲的停顿都没有留下。那台藏在她琴盒里的录音笔,最终录到的只有刀叉碰撞与周寅坤平稳的语气。 她咬着唇,眼底满是懊恼。 莎拉的父亲肯定不会为了她们去得罪周寅坤,准确地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冒这个险。除非,她能真的自己进入那个中草药研究中心,亲眼看到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她坐起来,望着窗外青翠的清迈山景,脑子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不能再等别人来救自己,也不能再幻想有什么“正义的成年人”会出面制衡周寅坤。 不是没人想帮她,而是没人能帮她。莎拉说得对,她姓周,和那个操控中草药研发中心的人同姓,是一家人。哪怕她恨他、怕他,旁人也只会把她看作是“他的人”。 与其否认这层关系、掩盖身份、撇清距离,不如反过来,利用它。 阿耀说过,周寅坤把她当成自己人,很看重她,就连周寅坤自己也说过,她是周家的香火……她是“自己人”——就像饭桌上那些政府官员、教授、警署署长一样,都是“自己人”。 一家人出现在研究中心,不是异类,是再自然不过的安排;一家人说想参观、说想了解,只要掌握了分寸,就不会引起怀疑。 这或许就是她真正唯一的突破口。 不是想着自己逃跑、不是把两人的关系藏起来,而是走进去,光明正大地走进那个地方,用“家人”的身份。 她必须亲自进去,看清他们在做什么,听到那些不敢公布的对话,拍下那些用官方通稿永远不会承认的影像。 哪怕是披着羊皮走进狼群,也好过一辈子在山外围着转圈。她喉咙发紧,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 她不是来当羔羊的。 她要进狼窝,不是为了被吃掉——是要一颗一颗,带走他们的獠牙。 第八十三章酸痛 周日。 周夏夏本该在线上小提琴课,此刻却坐在卧室沙发上,整个人窝在靠垫里,手臂垂着,不动分毫。 她早上试图练习,但弓一抬起来,手腕就像被抽走了筋骨一样发软,连握弓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跟老师请了假。 前来打扫的女佣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包裹在长袖下的手臂,神色复杂地退了出去。 小提琴课的取消,让整段上午的时间一下子空了出来。 这是周寅坤位于清迈市中心的另一处住宅,面积稍小一些但装修内饰都极其奢华。今天是中草药研究中心的封顶仪式,正好周夏夏上课,他自己也打算一早过去看一眼再回来。 刚要出门,女孩就颤颤巍巍走下楼,周寅坤被身后的脚步声引回头,挑眉看了一眼,似乎等着周夏夏找一个没在上课的理由。 “我……胳膊有点酸,没什么力气,就请了假。”她垂着眼帘,“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后面的声音小得像要被地毯吸进去。 男人听后直接转过身子来站在门边,看上去脾气差极了,“以后怎样,” “平时有课,周末练琴,我排哪天,周八?” 没等她反应,他补了一句,语气变得轻浮,“你说,哪天能做。” 周夏夏一愣,脸“唰”地一下红透了,羞耻感直冲头顶。 她下意识攥紧了身侧的衣角,眼神不敢抬,只盯着自己脚尖,耳根红得几乎快滴血。 站在一旁的女佣也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周寅坤仍站在玄关,眼神懒散地扫着她的脸,嘴角却挂上了笑意。 这周夏夏总是能轻易惹怒他,又轻易让他心情变好。此刻她脸红得不行,这副想躲又没处躲的样子,让他越发想欺负了。 “既然没课……”他慢吞吞地开口,嗓音不经意变得低哑,“那更酸一点也没关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开始脱下西装外套,动作不急,像是在解一件碍事的外壳。扣子一颗颗解开,衣服被他随手扔在沙发背上。 “不是……”夏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摇着头,语气轻得像猫叫,几乎带着求饶的尾音。 他眉一挑,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刚走到她身前两步,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动作一顿,站定,扫了她一眼,像是有些不耐,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老谭。”他接起电话,语气又回到了平日的冷静:“说。” “坤老板,封顶现场出了点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些许嘈杂的背景声,老谭的语速很快:“今天现场来了不少不请自来的村民,是别的村的,不知他们在哪听说今天不来报名就赶不上年底的分红和福利了。我让人先稳着了,但这人越来越多,您看……” “你那边人手够不够?” “人手是够,但组成不太好……有孩子、老人,还有几个怀着孩子的孕妇,新加入这些人,大多是周边村的青壮,正好能调一调。” 周寅坤“嗯”了一声,语气不急:“那就让他们加,反正基地也缺人。封顶本来就是喜事,顺便把分红协议也给他们一起签了。” “明白。” 周夏夏站在他面前,视线偷偷从男人手上的动作转到他微皱的眉心,一点点揣摩他的情绪。 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她听得不算清楚,但“封顶”“村民”“分红”这些词她还是捕捉到了。她知道,机会就在那儿。可她更清楚,若是贸然开口提出要去,很可能换来的是毫无余地的拒绝,甚至更多的怀疑。 她琢磨了一会,语气轻得像是在问天气:“小叔叔,你是不是要去忙了?” 这周夏夏还真爱偷听别人讲电话。男人转过头看她,眼神里没有怀疑,倒像是在笑她的拙劣铺垫:“巴不得我走?” 一句话,把她所有试探都揭了底。 夏夏垂下眼睫,指尖在膝上绞着衣角。她知道自己暴露得太快,但此刻已无法退回,只能顺势将那层欲盖弥彰的好奇披上理所当然的外衣。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之前说,那是我们的生意。”她抬眼,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点刻意压低的认真,“那……那我也该参与一份。” 周寅坤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像是在认真思考周夏夏的建议。 “参与?”男人音调不带讽刺,更多是讳莫如深的意味,“你想参与什么?” 夏夏不动声色:“你、你说要去签协议,我、我也应该有一份。” 周寅坤听完,内心的笑意已经要溢出来,他看着她,唇角微勾,眼里净是一种看小骗子,还是低端小骗子的轻蔑趣味。 “签协议?”他快要压不住嘴角的笑,“你连什么协议都不知道,就敢乱签名?” 周夏夏咬着唇,小声道:“分钱么,我知道的。” 周寅坤实在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要骗人的小兔着实可爱,他当然清楚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里面打的什么鬼主意,不就是想找个借口去查他吗。其实如果是小兔自己要查他,他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反正也不可能查出什么,还能让小兔主动送上门给他逗弄两天。 但是联合别人查他,就不行。 如今小兔主动提出要找点乐趣,自己完全可以配合,不过研究中心现在还没完全成熟,他暂时不想再让周夏夏暴露在时刻都可能发生变数的环境中。 男人没继续问,也没答应。只是换了个话题,语气转淡:“那地方今天人多不安全。”他顿了顿,“还是你想再被打一次?” 夏夏怔了一下,那件事自己谁都没说,周寅坤怎么会知道? 她本想反驳——自己不会让那种事再发生。但这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却被自己的迟疑噎了回去。 “你好好待在这儿。” 她咬着唇,指尖轻轻绞着衣角,没有再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肯定不信她,尤其是自己跑论坛发帖的事情又被他揭穿之后,肯定更没有任何可信度。哪怕他们之间已经亲密到了那种程度,哪怕她已经用身体付出了那么多,可在涉及真正权力、利益、核心的时候,她仍然是被挡在门外的那一个、被豢养的外人。 周寅坤看了她一眼,像是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变化。 “无聊想出去的话,我陪你。”他补了一句,语气依旧温淡。 她轻轻开口:“那你……今天也不去了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小侄女,不是说了吗。”他慢条斯理地走向她,“今天没课,可以再酸一点。” 第八十四章放松 “我、我……”周夏夏正找理由逃开,突然闻到厨房那头飘来一股带着辣椒香的味道,“……应该是早餐做好了,我去帮忙端。” 她话音未落就绕过了周寅坤,逃一样地钻进厨房,像只刚从陷阱里跳出来的小兔子。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着淡笑,也没追。昨天那种程度,她今天能走路就不错了。真跑,怕是一会儿还得躺回去。 他慢悠悠地走到餐桌边坐下,看着女孩穿着睡裙、披着围裙在厨房和餐厅间来回奔忙。 先端出来的是一盘炸得金黄酥脆的泰式油条“帕通果”,再是椰浆饭配甜蛋、酸辣凉拌木瓜丝。 还有几样港式点心被精致地摆在另一侧的竹蒸笼里,热气腾腾。 最后是一碗清晨现熬的猪骨米粉汤,汤头浓郁,香菜和葱花铺得满满,还飘着几滴红油——这是清迈常见的吃法,带着点辣味,却比中部重口许多。 她端着这碗汤粉,比她想象中重得多,烫得多,走到他面前时,脱力的手腕突然一软,碗身一歪,“哗”地一下——滚烫的汤汁溅到了男人大腿上,辣油染湿了深色西裤,留下一片极为显眼的深红。 “对不起!”她惊呼一声,连忙把碗放下,手忙脚乱地抽了湿巾就要给他擦。 周寅坤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腿,先是一愣,随即带着笑意和调侃,“周夏夏,谁教你这样上菜的?是上菜,还是想勾引男人?” 周夏夏的脸“唰”地红透了,脑袋低得像鸵鸟,声音含糊,“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顾羞耻,还是要帮他擦,可纸巾刚贴上裤料,男人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 “行了,别擦了,”他语气轻松,却按得她动弹不得,“先吃饭。” “可、可是这是辣油,很烫,还会染上……”她咬着唇,低声解释,眼神都不敢往他腿上看,只能盯着那团越来越扩大的污迹,急得不行。 男人挑眉,手还没松,反而笑得更深了些,“你要再擦下去,我们现在就得脱” 他嗓音略哑,尾音带着点拖腔,一点点缠上她耳根。 夏夏像是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暗示,整个人僵在那儿,手也停住了,羞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里去。 男人并没有真逼她,只是看她这样害羞失措,心情好到了极点,忍不住更想逗弄几句。 “但是你搞砸早餐,弄脏我的裤子,烫伤我的腿,我心情也坏了。” 他手掌顺势覆在她手背上,眼神缓缓收敛,语气低沉却温和,“作为补偿,你喂我吃。” 夏夏下意识想挣开:“我……我不会。” “周夏夏,骗鬼呢?我要吃这个。”周寅坤眼神示意着,一脸理所当然。 她羞愧地咬住下唇,她根本不敢看他,但又想起自己昨晚制定的“周氏一家亲计划”,只能低声带着犹豫接受,“我、我喂。”周夏夏咬咬牙,大不了就当自己在照顾一个卧床的老人。 男人这才满意地坐正,靠在椅背上,像个等着被佣人服侍的主子。 夏夏低头夹起一筷子木瓜丝,小心地送到他嘴边。她的动作不熟练,手指轻颤,筷尖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唇角。 周寅坤并不躲,只微微挑眉看着她,嘴角带笑地咬住。 夏夏一言不发,继续夹第二口。这次换了椰浆饭,甜香味扑鼻,她本来想直接递过去,却被男人按住手腕。 “这个太甜,”他说,“不吃。” 她只好停下,僵硬地坐着,不知道再夹点什么。周寅坤也没催,也没逼她加快速度,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吃到最后一碗汤粉时,夏夏的手实在有些酸了,她不小心把葱花洒了些在桌布上。 周寅坤伸手接过碗,没再要她喂,只低头喝了几口。喝到一半,他忽然开口,“周夏夏,快点吃,吃完带你出去玩。” 男人说完大咧咧走了,餐桌上只剩椰浆饭和一圈港式小甜点,白白胖胖的奶黄包、叉烧包、香煎焦脆的萝卜糕,还有几颗撒了糖粉的椰丝糯米球。 刚才居然没注意,她怔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眼那些颜色柔和、外形软糯的食物,居然全是她喜欢的。 …… 浸过草药的身体有些发软,周夏夏披着浴衣倚在躺椅上,指尖捧着姜茶,静静看着雾气氤氲的温泉池。 不远处,男人正泡在主池里,和她这边的女性草药池的颜色完全不同,看着像没有任何功效的透明的水。周寅坤闭着眼,半倚着岩石边沿,肩膀肌肉线条舒展,看起来像是真的在放松。 她实在没想到周寅坤居然带她来泡草药温泉。 本来准备好的录音笔,此刻被锁在换衣间的橱柜里,派不上任何用场。 周寅坤说带她来放松一下,可放松这两个字,在她身上从来都不意味着安全。就像现在——周寅坤外表看似平和无害的样子,可如果生气起来,把自己溺死在这池子里也是有可能的。 女孩柔柔弱弱的目光时不时投来,应该是泡好了,周寅坤看了看腕表,觉得另一边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 “泡完去做个泥疗,”男人忽然开口,声音隔着热雾传过来,“不急,我去外面等你。” 她一怔,抬头看他,却看不清他的神情。水汽浓得像一层幕布,只能勉强看见他嘴角轻挑的轮廓。 “你、你不来吗?”周夏夏试探着问,她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的画面——自己被塑成泥人,睁着眼却动弹不得,周寅坤在一边拿着小刀准备剜自己的肉。 “怎么,”男人轻笑一声,“不巴不得我走,又要我陪了?” “怕我扔下你偷偷去签协议,分红?” 听到男人这样说着,周夏夏知道他肯定还没揭过自己和莎拉一起查他的事,记仇就算了……还要继续羞辱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低头喝了一口姜茶,手指却在不着痕迹地蜷缩。 第八十五章怀疑 男人先一步去了大厅,半小时后,周夏夏也换上了一套薄薄的纸质疗衣,被引入女性泥疗区。 是一个封闭的私人空间,四面拉着帘子,中央是一张加热过的石板床,旁边放着木桶,桶内装着深棕色的药泥,温热而带着一点奇异的香味。 她坐下时仍在观察整个环境,屋顶装着排风和雾气抽离装置,干净像五星级度假酒店的理疗室。 一位穿白衣的女性工作人员走进来,戴着手套,动作熟练地将药泥舀出来,抹在她腹部、腰侧、腿部。身上还有周寅坤留下的大小痕迹,她有些紧张地蜷了蜷脚,对方却笑了一下:“别怕,不烫的。” 夏夏咬了咬唇,小声问:“这药泥、是、是在哪买的,挺好闻的,我也想买。” 那人一边继续推开药泥,一边随口回道:“是中草药研究中心那边给我们调配的,周先生说您体寒严重,之前老肚子疼,特意送来的。” 她心口骤然一紧,像是踩空一步。脸上没动,语调也稳着,却感觉脊背在缓慢发凉:“它是什么成分?有没有加那种……提取液?” “有啊,”对方倒是没藏,“主要是艾草、益母、红花、丁香,都是活血的东西。加了一点香茅根精油,是从我们中心试种的那批植物里提出来的,不刺激,对女性特别好。” 她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被压了块冰。 听起来倒是没有太奇怪的成分,但这件事本身……中草药研究中心的产品,早就在悄无声息中送到了当地的商业机构,开始使用了。 她原以为研究中心还在筹建阶段,可现实却是,他们早就悄悄开始……而且对外宣称“调理”和“内部使用”。 她想记录下来,哪怕只是一句,可她光着身子,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甚至连手机都不在手边。 设备在换衣间,早就被锁进柜子。 她勉强笑着应了一声,不再多问。躺在热石板上,药泥一点点升温,像是在将她整个人包进温顺、乖巧的外壳里。 “我给您留个嘴巴和鼻子位置透气,其他就全涂上了。躺十五分钟就好。”工作人员说完,轻轻掩上帘子,留她一个人静静待在那间小屋中。 周围响起了舒缓的音乐,她眼睛被盖上了药泥看不见,迎着微弱的亮度本应是昏昏欲睡的氛围,可是她却心跳缓缓失速,始终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 十五分钟后,她换好浴衣重新回到休息区。 男人已经在那等着了,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休闲装,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一杯热茶,眼神不紧不慢地扫过她的脸。 “舒服了?”他问。 她点点头。 “心情好了吧。” 她不知道他在说谁——是他心情好,还是她?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男人却先一步开了口。 “这样,你两个有什么问题,”他低头喝了一口茶,笑得漫不经心。 “我现在心情好,想问的可以一次性问完。” 她怔住了。 原本从昨天就开始小心思索的措辞,在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可以一次性问完”面前,瞬间溃败。 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心跳乱了一拍,第一时间想找借口回去拿柜子里的录音笔,却知道不能再等。 “我……我没有。”夏夏低下头,手指绞着袖口,声音有些发紧,“我就是想说……之前晚宴那天,莎拉……” 他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看她,一副“继续”的模样。 “她当时看到我一个人……就来找我说话了,”她说,“她问了研究中心的事,是我自己一时嘴快,说了……是你投资的。” 她低头更深了些,声音细若蚊鸣:“她是清迈大学医学部的研究生,研究草药的,我一时高兴,就跟她说……我可以帮她申请实习。” 空气安静了一瞬,只有他手里茶杯落下的轻响。 她咬了咬唇,急着撇清关系:“后来我就和她说了是我当时乱说的……没想到她当真了……” “她可能是太感兴趣了,所以一直问我研究中心的事。我……我才去查了点资料,告诉她的。” 说完这段话,她已经后背冒汗。她不知道他查到多少,信不信这套说辞,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莎拉、保护自己,把他们两人所有查资料的意图都引向“单纯向往”和“个人虚荣”这个方向。 周寅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把茶盏放回托盘,动作很轻,却透着一种不紧不慢的压迫。 他笑了,像是被周夏夏的说辞逗乐。 “怎么不早说,既然是你的关系,我当时就安排了。” 周夏夏瞪大了眼睛。 他靠在椅背上,仍然戏谑地看她,“她爸求我求得不行,说什么孩子感兴趣,学校也跟研究中心合作。” 他顿了顿,像是觉得这话还不够讽刺,又轻轻笑了一声:“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就当给孩子长点人脉。” “到时候,再借她在里头搞点学术备案、顺便拓点政府关系。” 他语气平静,甚至有些无趣地补了一句:“标准的清迈官场手段。” 夏夏脸色瞬间苍白。 周寅坤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骨缝。她喉咙发紧,想开口,却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自己一直想护着的那个人,背后站着的,是那个笑得温和却打着算盘往权力网里扎根的父亲。 她根本不知道……莎拉那晚的靠近,到底是巧合,还是早就知道自己可以成为“突破口”? 可是莎拉的的确确参加过游行,也的的确确发过那些控诉系统、质疑权力的帖子。 难道是早就打算进去了,所以才提前制造出'我不站官方'的标签,打着'独立、怀疑权力'的旗号,能够让进去之后说的话更有说服力? 她已经分不清了。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她其实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莎拉的真实身份和底线,就连她爸爸是清迈教育局副局长这件事,还是和周寅坤一起吃饭才知道的。 空气一时静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她来给这番话结尾。 旁边的服务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竹编托盘,盘上放着几碟简餐点心——薄荷叶裹着酸甜米饭的小团子、用姜和香茅蒸制的草药糯米团,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草药茶,杯边还缠着几根柠檬草和干橙皮。 “周先生,周小姐,泡完温泉,我们还有特色茶点。”服务员轻声说,“周小姐,这茶是新配的,里面加了点红景天和鸡骨草,喝了能调理气血,也能安神。” 夏夏手指轻轻一颤,眼神下意识地朝那盏茶瞥了一眼——茶面上飘着几朵红花、两片艾叶,还有一根煮得发软的姜丝。香味浓郁,带着一丝让人迷迷蒙蒙的温热感。 服务员退下后,空气中仍残留着那盏茶的香味,像一股看不见的线,缠在鼻尖、绕进思绪。 无人说话,夏夏尴尬的自己喝完了一壶茶,僵着身子坐了半天。气氛实在诡异,周寅坤见她喝完了东西,只是看着她笑,接着起身,“走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跟着他走到更衣区,前方是两扇并排的木门,一左一右。 第八十六章本性(h) 她正准备推开右边那扇门,结果身边男人却比她更快一步打开门直接进去了。 她愣住,没想到他会和自己一块换衣服。 “你、你不是去那边?” “我都换好了,在这等你。” 夏夏脸瞬间红透,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男人已经转头看着她了,眼神像刮刀一样一寸寸剥掉她身上的衣料——而她,穿的只是轻薄的浴衣,腰间松松地绑着,底下什么都没穿。 “过来。”他声音很轻。 她咬着唇,脚步一点点往里挪。换衣间不大,四面是浅色木板包围,墙上嵌着一面全身镜,角落里摆着一张换衣专用的长椅,旁边的置物架上迭着纸衣和毛巾,整齐得没有一丝人气。 她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就轻轻一声被他关上了。空间顿时静了下来,像一只关上盖子的盒子,空气凝滞。 周寅坤一身白色休闲装,站在她身后,眼神像刀锋,从她裸露在浴衣外的颈窝一路扫下去。 她一下子缩紧了肩膀,本能想往前躲,却被他一手揽住了腰。她的背贴上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呼吸带起的起伏,那股清凉的草药香,还没褪去,就被他身上的体温一寸寸蒸发殆尽。 “我……自己换。”她嗫嚅地说,刚抬手去扯浴衣的带子,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腕。 “怕什么,没有别人。”他声音低沉,唇在她脖子一侧轻蹭,温柔得近乎怜惜,却根本不给她退路。 他单手拉住她的腰带,动作熟练地将浴衣褪到她肩头。衣料滑落,带出一片经过药泥润热后泛着莹白的肌肤。她的背、腰、腿都还残留着草药的香气,软软的,热热的,裹着湿意与顺从。 她想转身,却被他从后扣住,抵在更衣间的墙板上。那面镜子正好映出她的侧脸,头发有些湿,脸颊泛红,嘴唇微颤,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不要……”她低声抗拒,可声音轻得像撒娇。 他却像没听见,手顺着她腰侧往下探,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乖乖软着,另一只手则撑在她头边,笼着她整个人,动作稳得像要把她按进这面镜子里。 镜子里,他白色衣料下的身形一寸寸靠近,肩宽腰窄,姿态松弛,不穿衬衫的时候,看着没有平时凶。 “不……”她别开脸,却被他捏着下巴扳了回来,目光被强迫贴向镜子。 浴衣被彻底褪下,她的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镜子前,而他却还衣着整齐,只一只手伸进了女孩两腿间,动作缓慢却精准。 她咬着唇,死死忍住声音,但身体却背叛了她——随着他深入的动作,不断泛起羞耻的颤抖。 男人的声音低哑,顶入时,她已经湿得一塌糊涂,身下发出夸张的水粘声,但女孩却依然抵抗,羞耻得发抖,根本站不住。 他胳膊给着力,让女孩不至于倒下,下半身动作却毫不怜惜,只是大力碾压到底,拉出,再送入,力道沉稳,不急不缓,像要磨进血肉和骨头里。 细细的腰肢带出微翘有弹性的臀部,看起来像个小桃子。周寅坤几乎是环着她整个人,将她囚在怀里,几乎要压入镜子。 她的眼睛一直睁着,强迫自己不去看镜子,可越躲,那片被蒸红的身体越是清晰地映在眼角。 他的手指像探知弱点一样,一点一点按准她最脆弱的地方,重得像酷刑,每一下都把她整个人绞进火里,酸、麻、胀、疼、又……痒。 和手上的动作不同,男人跨间的动作逐渐加快,密锣鼓点声回荡整个换衣间,节奏深而疾,像要从最深处将她整个人捣碎。 内壁的嫩肉还没来得及被推远就又被拉回,小腹的酸胀由一下接一下变为持续,男人幅度又大又猛,激烈到几乎已经无法具体感受出是在拔出还是插进来。 男人遮在她小腹的小臂肌肉也不断收紧,夏夏根本承受不住这前后协同的冲击,她腿软腰抖,身体像被钉死在镜面上。她完全站不住,呼吸被一寸寸逼出胸腔,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别……”她声音破碎得不像话,可舌尖还没落下完整的音节,身体却先一步猛地颤了一下。 女孩的声音终于崩溃,从喉咙里逸出断断续续的颤音。他却像没听见,只是不停加深动作,呼吸也沉了下去。 直到她哭着求他停,低声呜咽,身体抖成了一团影子,声音都哑了,周寅坤也没有放过。 热意翻涌着从她体内迸出,是一种被挖空、却又迅速灌满的冲击感,像是一团压抑许久的火焰,终于在最潮湿的地方被点燃。 她忽然大口喘了口气,像是被溺水后推上岸,指尖发麻,膝盖一软,身体一阵一阵地绷紧又塌陷。 原本只是从腿间蜿蜒而下的流痕,瞬间变成一连串清澈的水柱,伴随着剧烈的收缩感,形成一道虚虚的弧线,在镜面上、地板上持续溅出清晰的水声。 她瞪大眼,惊惶地看着对面的自己,身体在他怀里颤到不成样子,甚至两腿之间还在不停抽动,地板满是狼藉。 “……不、不是……”她喃喃,不知道是在解释什么,还是对自己发出的辩解。 她恨极了镜子里那副模样——全是顺从,全是承认,可她连说“不要”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她红着眼,发丝凌乱,身下水渍一片,而他的动作还没停,更凶猛了些。男人粗粝的指腹压着她充血后饱满圆润、仍在轻颤着、不断喷水的肉珠,不停打着圈揉压,像在确认是不是这里在爽到一直喷出来。 终于听到了女孩独有的娇软呻吟,伴随着还在不断溅落的水声,男人语气淡淡,却带着某种恶意的满足感:“小侄女,海绵做的?” 他贴近她耳边,又低声补了一句,压上她早已破开的防线: “泡个药澡,就泡出你这点本性?” 第八十七章安心 夏夏迷迷糊糊睁开眼,视野里是植物图案的天花板,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香。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上一次意识清醒时,是在换衣间里哭得快要断气。 床头的玻璃杯被换过,水是温的;靠窗的位置自己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背包拉链闭合。 她的衣服也被摆好了,就在床尾,里衣、裙子、袜子都一件不落,甚至连发圈都摆在一旁。 一切都太过安静,安静得让她觉得——她的挣扎,根本没留下任何痕迹。 她下床时,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扶着墙才换好衣服。头脑还有些昏沉,她打开门,闻到一阵饭香。 周寅坤已经坐在餐桌边,桌上已是一整桌丰盛的清迈西式美食,基本上都是荤的。除了烤鸡胸肉和黑胡椒牛排,旁边还摆着一整盘香煎三文鱼,配柠檬黄油酱汁,牛肋骨炖得酥烂入味,红酒炖羊膝散发着淡淡迷人的香料味。 一盘烤香肠拼盘热气腾腾,肠皮脆得好像轻轻一划就能咬开,还有法式蒜香焗虾、奶油焗扇贝,金黄表皮下裹着绵密的浓酱。 几道温沙拉用橄榄油与坚果点缀,勾勒出层次丰富的口感,边上是新鲜出炉的奶油蘑菇浓汤和南瓜汤,分别撒着少许黑松露碎和奶泡。 男人袖口挽起,姿态懒散而优雅,正用银叉缓缓切着牛排,动作不疾不徐。 她在他对面坐下,刚拿起刀叉,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连握都握不稳,更别说把那块肉切开。 她试了两次,刀都歪了,叉子也没插进去。眼神开始慌乱。 周寅坤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刀叉拿过来,动作利落地将她那块牛排切成一块块,又一块一块送回她盘子里。 “刚才那点力气都还我了?”他语调温和中带着点调侃,“你这样以后怎么办啊,周夏夏。” ……她没有回话,只咬着牙将叉子插进那块肉里,艰难地送进嘴里。累过头之后,连食欲都被抽离,嘴里尝不出味道,可她还是逼自己咽下去。 她表面吃着饭,心里却在快速翻检所有蛛丝马迹。 她不信莎拉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论坛上的发言、游行现场的坚持、私下的坦率与犀利,都不可能是装的。她一定也不知道父亲会出现在那场饭局上。可——如果她真的想进入研究中心实习呢? 所以她必须早点回学校。 必须回到那个她和莎拉最初信任彼此的环境里,重新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被利用了——或者,她能不能再把这场利用反转回来。 这样想着,周夏夏三两口吃完饭,马上就要起身准备提上包离开,结果服务人员又轻声过来提醒,“周先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周小姐用完餐后随时可以过去。” 周夏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所谓的“放松”,显然还有后续安排。 服务员领她来到一间半开放的竹屋中,木窗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空气里是温热草药混着檀香的味道,两个穿白衣的技师拿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热布球,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 “这是特色草药球按摩。”技师微笑解释,“里面是柠檬草、姜、姜黄和一点点香茅,帮助祛湿消炎,等下会在您的肩颈、背部、腿部滚按。” 热球在衣服上按下的瞬间,她轻轻皱眉,像是身体里的哪处筋突然被找到。热气裹着草药的辛香,从皮肤一路渗进骨头,技师的动作不快,却精准地落在每一寸酸痛的肌肉纤维上。 她原本疲惫而泛酸的手腕、腰部、腿部,都在这滚烫的按压中逐渐松开,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像被按进一锅温暖的草汤里,只差冒泡。 她快睡着的时候,草药球按摩结束了。紧接着是草药蒸汽桑拿。 没想到刚穿上的衣服又脱了下来,桑拿房是用厚竹编和黑木封顶建成的,地上铺着一整层香茅叶和蒸腾的石块。 草药成分被标明得一清二楚:香茅、紫苏、姜、迷迭香……空气湿润,微辣,带着南方山林植物的辛香。她在里面出了一身汗,肩膀放松、胃也没再疼。 她原本怕冷,一冷就腹绞,可今天,第一次,她的身体像被好好对待了 十几分钟后,她走出桑拿房,整个人还是发软,嘴唇却泛着健康的红润。她在藤椅上坐了会儿,偷偷瞥了眼一直在外面坐着看手机的周寅坤。 这里的药,是不是全都是研究中心特供的? 她几乎可以想象,等研究中心盖好、设备进场、药品初步量产后,这些“调理项目”就会大举推向市场,而她现在体验到的,只是未来数十个女顾客口中的“草本轻养生”商业版本。 她靠着椅边,脸上还贴着菠菜泥一样的面膜。那些本该舒缓疲惫的草药香,慢慢成了一股更深的隐忧。 她脑袋昏昏沉沉地想,这些草药真的安全吗?所有配方都对症下药了吗?还是只是某种品牌包装后的噱头?如果这一切背后真有什么造假,甚至有人提前知道癫痫潮会爆发——现在她体验的,会不会也在试验统计表里占了一行数据? 她望着雾气氤氲中低头看手机的周寅坤,越看越觉得陌生。 天色渐暗,女孩应该缓过来不少,周寅坤终于放下手机。“出去走走。”他说,语气平静。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他。他已经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风衣,朝她伸出手。 他并没有强迫她,而她也确实不想再待在这屋子里。她点了点头,穿上外套,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小园林种着不少香草,薄荷、迷迭香、香茅,被灯光照得泛着嫩绿的光,连空气中都浮着青草混着土壤的潮湿气息。 她踩着石板路,手臂微微抱着自己。男人走得不快,偶尔回头确认她有没有跟上。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来,指着前方一个被围栏圈起的小区域:“那块地,种的都是基础草药,天然安全。” “看你恢复得不错。” 她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的身体。回想一下,确实今天没有腹痛,也最没反胃的一次,甚至承受了男人连续两天的餍足……自己也还算站得住。她点点头,没有吭声。 周寅坤语气随意:“帕刑山那边还会培育耐热性强的新品种,和不同药品结合使用效果更稳定。” 她心脏一紧。帕刑山,是她最早知道“村民被迫迁徙”的地方。 她想到帕刑山那些搬了新屋的村民,想到勒梅笑着挥手的样子,想象到电话里,那些在分红协议下按上拇指印的粗糙的手。 她望着那一片青草与柔光,只一瞬间,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 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好像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推进一种新的医疗方式,改善这个国家的系统性病症。 她心头一阵发烫,不知是草药熏着了脑子,还是这几天太过疲惫,竟像梦游一样轻声问: “……你在帕刑山研究的那些药,真的都合法吗?” 男人没立刻回头,仿佛没听清。 过了两秒,他才转过头来,语气轻得像是在讲笑话:“合法?”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她脸上,唇角慢慢翘起,像是在欣赏她脸上那一点点不死心的表情: “你觉得什么叫合法?” 他走上前,低头吻住她。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合不合法,就像他们明明是叔侄,也同样做着恋人才能做的事情。 她脑海一闪,想起那支被锁在柜子里的录音笔,却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八十八章申请 周一清晨,曼谷圣约翰国际中学的钟声准时响起,学生们穿着整齐校服走进教学楼,校园一如既往地安静而有序。 周夏夏躺在宿舍床上,虽然泡了温泉真的有点用,但身上还是有些疲惫,她几乎一夜没睡,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场温泉泥疗之后周寅坤的讽刺,还有周寅坤对是否合法的回应…… 以及,莎拉。她真的只是因为“兴趣”才接近她的吗? 那天饭局上,莎拉沉默得像个局外人,可她的眼神始终锐利,那种观察力与临场镇定,不像是第一次涉足这种权力场。 而现在,她又该怎么办? 终于到了午休时间,夏夏走进图书馆,在一台相对隐蔽的电脑上登录了校内邮箱系统,双手犹豫地停在键盘前。 她打字—— 「那天的晚宴,你爸爸在,我很意外。你还好吗?我一直记得你说你对中草药研究中心很感兴趣……其实我可以帮你申请实习,如果你真的想进去看看的话。当然,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也没关系。」 她核对了数遍莎拉给她的邮箱地址,盯着“发送”按钮良久,终于按了下去。 她知道,这是一场试探。 她不知道这封邮件会得到怎样的回应——如果莎拉真的回信,并答应实习,那她是不是……真的另有计划?又或者,她会坦白自己的疑虑,两人还能并肩作战? 可要是,她从一开始就是另一个局中人呢? 邮件发出后,她没再盯着屏幕,只是拉开教科书掩在面前,心跳却一下一下击打着桌面。 …… 同一时刻,清迈帕刑山脚,研究中心的设备车辆正缓缓驶入高地。新建好的钢架主楼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几排吊臂正在吊装医用级离心提取设备,地面上,新到的一批实验用冷链储存柜还贴着标签未拆。 瓦南站在山坡上,拿着一本厚厚的登记册,朝下喊着村民的名字。 一个个穿着旧牛仔布和拖鞋的村民从人群中走出,在合同上按下手印。 一早,周寅坤就出现在指挥楼二层的玻璃观察室。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实验设备一箱箱被吊车缓缓升上平台,工程师们全副武装进场调试。 远处的山头上,武装小队已经按计划就位,迷彩服、头盔、战术耳麦与重型无人机配合得天衣无缝。清迈军方准入的“合作许可牌”挂在门前显眼位置——上书:“清迈农业局、山林生态保护区共建单位”。 比他一开始预想的,还多了一分“官方”的威严。 “坤哥。”瓦南带着笑走进来,身后是几位穿着旧布衣的村民代表。“协议都签了,大家抢着按手印呢。说没想到种田能有这么多分红。” “你跟他们怎么说的?”周寅坤背着手,语气淡。 “就说你出钱让他们种草药,养家糊口。政府也批了这个项目,说是带动清迈农业产业升级。”瓦南搓着手,一脸讨好,“他们看到了每月分红的金额高兴得不行,说以后能去市里买房子、免费看病,孩子能去读书……昨晚喝酒喝到凌晨。” “让他们签得再认真点。”男人淡淡开口,“分红名单电子和纸质都要留。” “明白。”瓦南应得低,目光闪了闪,退了出去。 周寅坤转身,看向实验区。自动存药柜、加热控制系统、密闭成分提取舱已完成初步安装。通风装置经过泰方环保署备案,按草药非毒性成分审批通过,完美规避了大麻与致幻剂的监管盲点。 “后面的基地外围也开始布防了。”阿耀汇报,“武装部队共计一百五十人全数到齐,四十人常驻内圈巡逻,其余轮班。周边入口已经设立两层岗哨,配合农业局和环保署的标志” “宣传这一块呢。”他问。 老谭在一边,眼里带着一点无奈:“坤老板,苏拉教授那边……还是不肯松口。” 苏拉,清迈大学大麻植物学权威教授。 “怎么处理的?”周寅坤语气平静。 老谭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小声说:“还关在旧库房那边。不过他还真挺硬,说就算死也不出面。” “坤老板,要不要换一批说话肯配合的人?清迈大学现在也有年轻教授愿意露脸……” 男人点点头,“没事,我去看看。” 仓库位于研究中心外围西侧,是最早一批临时搭建的设施。墙面刷着灰白色防火漆,内层包着保温层,一到傍晚便弥漫出药材干燥后的淡淡苦味。 “苏拉教授。”门被轻推,周寅坤走了进来,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神色从容。“下午好。” 光线从上方窄小的天窗落下,刚好照在被临时安置在角落里的木桌和折迭床上。苏拉教授坐在床边,胡子拉碴,目光冷硬,却并未显得狼狈。他手上仍捏着那份项目宣传资料,纸张已经被反复折迭,边角发皱。 苏拉没应声,只将那张文案丢回桌上,语气冷淡:“这不是我们当初说好的合作方向。” “教授。”周寅坤微笑着坐下,“我们要宣传的,是中草药,纯天然、无添加、非致幻、无毒性,哪一个不是事实?” “那大麻呢!”苏拉教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我从来没让你说大麻。”周寅坤声音更低了些,像是一阵薄风穿过仓库,“我们合作的,是泰国政府都批了的草本药植项目。” 苏拉冷笑了一声,眼里满是倔强与不屑:“你说你不宣传大麻,可你申报的研究项目里有一半的植物,是通过变异选种的工业大麻。就算没写在材料上,我也看得出来,你想要做什么我清楚得很!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那也就是不签字了?”周寅坤淡淡地问。 苏拉声音沙哑,带着疲惫,“我说了,做不到。” “苏拉教授,你说你一把年纪……”周寅坤听完,倒也没有太大的暴怒,只是慢慢搭起二郎腿,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倒也不急,如果哪一天你突然想通了,你的位置还在。” 说完男人走出来,阿耀大步跟在后面:“坤哥,还有一件事。”阿耀迟疑了一下,“清迈大学那边传来消息,说莎拉……也就是教育局副局长的女儿,申请了实习。” 第八十九章落空 周寅坤靠坐在办公椅里,眼神淡淡的,指尖慢慢转着手中茶杯盖。 “她自己递的?” “应该不是。”阿耀顿了顿,“教育局副局长那边也送来了一封感谢函,说如果可以多谢您照顾孩子。”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副局长把棋送上来了,不用谢也得收。”周寅坤笑道,点了支烟。 “盯紧就好。挂牌当天安排进来,一天走哪条路、跟谁说了什么、看了哪份资料,都记录下来。” “明白。”阿耀应声离开,脚步很轻。 莎拉八成也是被她爸操作的棋子,他并不急于判断那个教育局副局长到底想从他这里捞到什么好处,他更关心的是,如周夏夏所愿,让莎拉接近自己,她会不会开心,会不会记得自己的一点好。 …… 曼谷圣约翰国际中学 图书馆 午后光线透过百叶窗斜斜洒落,图书馆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夏夏坐在靠窗的自习桌旁,一摞旧期刊摊在面前。 发完帖子,周夏夏思考着,如果网页被清空,那一定还有更原始的文字可以追溯。 她已经找了一个小时,眼睛有些发涩,直到一本六年前的《名家采访月刊》上,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署名:宋文渊。 她几乎立刻抽出那本期刊,摊开那篇名为《社会资本与医疗话语权:从泰国健康基金运作模式谈起》 文中,他直言反对“公共教育资源接受企业定向资本介入”,甚至还有更激烈的言论:“当教育资源被资本绑定,当研究方向依托产业赞助,我们很难再说清,学术在为谁服务。” 夏夏屏住呼吸,翻到文章最后一页。落款处附有采访记者的信息,娜琳……她把邮箱和姓名抄写在笔记本上,心跳不停加速。 …… 清迈会所,晚宴的灯光温暖,桌上摆满地方风味的菜肴,香气混着陈年老酒。 周寅坤一身墨蓝色西装,端着杯酒坐在主位,神情温和,礼节周到。 清迈财政局的副局长正笑着向他敬酒:“周先生,这边的老百姓现在都争着抢着要去草药研究中心,都说您是下凡的药王爷。” 话音一落,众人笑了。 周寅坤也笑,只是酒未动唇已凉:“哪里,只是做点带动地方经济的项目。” 财政局副局长闻言一笑,顺势递出一句:“说起来,介绍一下我们的老朋友。” 他侧头向下首的男人点了点头,“恰瓦那局长是副厅那边亲自派下来的,是搞教育规划出身的老资格。” 教育局局长恰瓦那闻言,举杯含笑回应:“周先生名声在外,我一直想找机会认识。咱们学校系统早该和您的研究项目多合作合作。” 财政局副局长在一旁帮腔:“他那边负责整个清迈教育的政策调整。” “如果以后周先生的草药中心想走校园推广方向、设实训课程、安排学生实地见习,都绕不开他这一关。” 他话锋一转,语气意味深长:“我们这边领导都看好,尤其是教育那块,您那边基金会的子公司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吧?正如我们当时谈的,以后如果能每个月划拨一笔支持专项,名义上就更清白了。” 周寅坤举杯抿了口酒,“那没问题,子公司执照已经下来了,教育配套这边,完全可以挂在教育局下提前先做。” 恰瓦那接过话头:“具体怎么执行,最好别全挂在政府渠道上,多少得用一点外部第三方机构的说法。” “什么意思?”周寅坤点了根烟,似笑非笑。 “基金会的钱,如果由清迈教育局直接统筹,很容易被看成政府干预企业拨款。”恰瓦那不动声色。 “不如我们推荐一两家社区教育组织,您把钱拨给它们,它们再走民间助学计划,也省得上面看着扎眼。” “洗钱?”周寅坤杯中的冰块碰了两下。 “哪能。”财政局副局长也笑了,“我们又不碰钱。我们只保证花得合理、用得干净,再送坤先生几个试点,岂不是两全其美。” 教育局长恰瓦那放下杯子,目光温淡:“比如,把清迈教育体系列为中草药中心的下游试点机构,每年安排多少学生直接实习,我们这边可以配合校方发放官方合作函。这份身份,对您那边推广也很有价值。” 周寅坤仍是转着冰块,似是漫不经心:“教育这块能铺开当然好,但还有个问题——” 他语气平缓,却略带一丝讥诮,“清迈大学有位老教授,不太配合。” 恰瓦那局长眉毛动了一下,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缓慢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片刻,他笑了笑,放下杯:“周先生说的是苏拉吧。” 财政局副局长在旁边也摇头:“这老头当年就老一套,讲什么学术独立、大学自治,现在还这么轴。” 恰瓦那轻轻一笑,眼神却没有一点笑意:“周先生可能不知道,教育部前一阵子还做过一次系统性调整。” “当时就处理掉一大批不配合教育产业化改革、拒绝合作基金项目的老派学者。” 周寅坤听着,没插话,只是抽着烟,缓缓点了点头。 恰瓦那继续:“所以,真要处理苏拉,也不是难事。” “不过嘛,”他顿了顿,眼神带着点意味不明,“我们当然是配合研究中心的,但希望周先生也能理解,教授这东西,换一个写文章的人不难。” 桌上众人都笑了,像是某种早就默契达成的笑。 周寅坤也笑,只是那笑意没落进眼底。他指腹缓缓摩挲酒杯边缘,盯着杯中晃动的冰块,“不急,要是他想不通,再说。” 接入学生实习与教育系统合作,的确能让草药中心在公众面前拥有科研助学的良好形象,尤其是后续的助学基金、教育资助,也非常便于大额资金的合法入账和出账,可以成为资金流转的重要掩体…… 只是,学生不是不能用,是太不稳定。这周夏夏只是听了点风声,就已经想掀翻研究中心,找人对付他了,要不是她姓周,换作别人,早扔药池了。 周寅坤笑了笑,“至于学生,当然欢迎,但只做外围文化推广。”他顿了顿,“实验区、配药区、种植区都不开放。” 财政局副局长立刻附和:“当然当然,谁敢让孩子乱跑呢。” 第九十章封喉 夜色落下,宿舍楼灯光斑斓。 周夏夏洗完澡,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仍停留在校内邮箱界面。 金卡琳她们在后头一边吹头发一边聊着泰剧,偶尔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世界没有秘密。她盯着收件箱里空白的回信栏,光标在“莎拉”的名字上跳来跳去,一次次刷新,还是没有动静。 从中午发信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了。她知道以莎拉的性格,如果想回,早就回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是一封回信,还是一种能被相信的回应。可等得越久,她越觉得她才是那个一直自作多情的人。 也许从头到尾,自己都只是那场试探中的“靶子”?夏夏低下头,眼神有些空。她真的信错人了吗? 还是说,莎拉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盟友”——那些游行、发帖、义愤填膺,都是铺路的一部分? 她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转向笔记本,打开了早上抄下的那串邮箱地址。 她点开草拟好的邮件,又重新读了一遍,然后按下发送。 如果莎拉不是自己的盟友,那她只能再次尝试寻找新的外援。 夜越来越深,宿舍楼道安静下来,连吹风机的嗡嗡声都停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虫鸣。 屏幕的白光映着她脸色苍白,眼神落在那封拟好的草稿邮件上,已经停了三分钟。 她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开头,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还用这个邮箱,甚至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是否还剩下一个愿意听真话的人。 指尖敲击,光标闪动。她原本写的是: 「您好,我是圣约翰国际高中的学生,最近在阅读一篇由您采访宋文渊老师的旧文,对其中提到的教育系统资本化非常感兴趣。我有一些困惑的问题,想请教您。」 她读了一遍,又删了“高中生”三个字。 显得太轻,像在撒娇。 又补了一句: 「我现在接触到一个中草药研究项目,它的结构和文中提到的基金会模型非常相似,可以向您请教吗?」 她写到这里,停了一下,打字的手慢慢缩了回来。 她想说她被困在那个体系里,想说她看见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伪装过的正义,想说她怀疑自己的家人就是布局的那一个…… 可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根本不敢写得太明白。 因为她不知道这封邮件会发到谁手上,会不会又变成另一条可以利用的信息。 她删掉了一大段内容,只留下两句话: 「您好,我读了您采访宋教授的文章。请问,我可以和您聊一聊当时采访的背景与后续吗?」 她没有署名,只留了一个匿名校内邮箱地址。 她盯着屏幕上的发件箱良久,像是想靠意念唤出一个答案。 但校内邮箱的信封图标始终沉默。 …… 就在曼谷宿舍楼逐渐安静的时候,清迈帕刑山仓库区的灯光仍未熄灭。 一盏吊灯晃悠悠垂在半空,将地面上的血迹映得斑驳发亮。空气中混着药草干燥后的涩味,以及一股被掩盖不住的腥气。 周寅坤坐在折迭椅上,披着西装外套,姿态懒散,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被绑在钢柱上的男人,语气平静得像在跟许久未见的老友打招呼。 “我帮你把村子盖得这么好,”他笑着抬了抬下巴,“请我喝杯茶,不过分吧?” 男人的右手空荡荡,袖口耷拉着,一旁的铁制护栏上,还有血锈未干。 男人嘴角一抖,吐出一口血沫,眼神里全是恨意:“我认得你。” “当初你一个一个地挑拨我们,说我拿了黑钱,结果呢?没人信你。你就找人闹事,想趁乱把我们都杀了。” 周寅坤慢悠悠点头,嗓音低哑:“杀了哪行,还得留点人干活。” “你这狗东西。”男人咬牙切齿,满脸血污,“我告诉你,不准你碰我们村子的人,不准你碰我们村的孩子!” 周寅坤甚至懒得起身,“真不识抬举。” “那几个老村长现在都在我这干得挺好,还带来不少人,”他低头,“瓦南带着他们几个喝酒,非要跑来敬我三杯,说感谢我不杀之恩。” 瓦南站在一边,尴尬地点点头。 他抬眼看着这个可怜的男人,笑意愈发上来:“那几人还替你那俩小崽子求情,说当时翻山越岭找过去,一遍遍喊他们爷爷,求他们救父亲,我一听,心软,留下了俩贱种一命。” 男人脸上的筋一根根绷起,浑身都在颤抖,眼中燃着几近癫狂的怒火。他猛地往前挣了半步,拉得铁链铿然作响。 “你也配。”他声音沙哑,“你这种畜生,迟早不得好死。” 周寅坤像是早已听习惯了这种说辞,甚至笑了一下。“继续。”他懒洋洋地命令,仿佛想听点更有意思的词来打发时间。 男人被彻底激怒,已经顾不得任何后果。“贱种?”男人咬紧牙,眼神红得发亮,“起码我的孩子还有骨气。” “不像你身边那个小婊子,天生一副欠操的贱样,就是一条披着学生皮的下贱母狗,恐怕也是靠着对你张开腿,换点屎一样的生路……真正的贱种,婊子。” 周寅坤连眼神都没变,整个人却像猛地从沉睡中起身,经过科因,随手抽走科因别在腰间的短刀。 一刀,直插喉咙下颚,硬生生把嘴对半劈开,连同整根舌头一起剜落,男人的下半脸裂成两半,皮肉翻卷,牙龈裸露在空气中,血喷在墙上,像是被活剥下来的兽皮。 挂着血肉、碎裂的下颌骨传出濒死的破碎音节,脸皮抽动,双眼爆血,男人整个人跪在原地,连惨叫都漏风。 划断喉骨的声音干脆,血像被打翻的罐子,落在水泥地上,迅速晕成一片猩红,顺着缝隙缓缓淌远。 周寅坤居高临下,垂眼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冷静的厌恶。 他随意甩了甩手上的血点,连衣服都没沾上。科因默不作声地上前,把尸体拖远,铁链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响,男人破旧的衣服吸着血迹拖出长长一片,沾着尘土变得又脏又腥。 周寅坤嫌弃地扔下刀走出去,连头也没回,只淡淡对一旁早已捂着嘴傻眼的瓦南吐出一句: “ 回头告诉那些村里的,脏话出口前,记得先买份寿衣。” …… 时间一点点往下熬,宿舍的灯已经熄了一半,只有她床头那盏小台灯还亮着。光线温柔,却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发孤单。 她拿出水杯,喝了一口早就凉透的白开水,刚准备关掉电脑,却看到邮箱右上角的红点忽然跳了一下。 新邮件。 她心脏一紧,第一反应是那个记者的回信,手忙脚乱地点开。 可发件人不是那个陌生地址,而是莎拉。邮件的开头不长,但她一眼看见了关键一句: 「我和我爸吵了一架。他让我去参加那种酒局——你知道的,为了认识人,我差点摔门,现在离家出走了,今晚在朋友家住。明天我来曼谷,顺便去看你,带点你说过喜欢的清迈小吃。别担心我,我没事。你明天放学什么时候有空?」 她心跳轻微地快了一拍。她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任何清迈小吃,也就是说,莎拉也一样在试探她,莎拉,应该是自己人。 夏夏的指尖顿住,整个人像被谁按下暂停键。 她闭上眼,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睁开眼,把新买的录音笔轻轻摸出来,藏进书包侧袋。 无论莎拉要说什么,她都得听清楚每一个字。 第九十一章信息 周二清晨,宿舍。 金卡琳和阿尼塔一如既往地斗嘴,笑声此起彼伏。周夏夏坐在镜前梳头,动作慢得几乎要跟不上节奏。她时不时点头回应一句,却心不在焉,眼神空落落地飘向窗外。 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笔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全是走神留下的痕迹。她脑中只剩一件事:和莎拉的见面。 那晚的争吵,到底是真实的父女矛盾,还是演给她看的戏? 她曾试图发邮件询问,但最后还是删了草稿,决定面对面确认。 午餐时,同学们正兴奋地讨论着暑假社团活动,她夹着饭,机械地点头,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校内图书馆方向。 …… 下午圣约翰国际中学,图书馆。 窗外是阳光倾泻下的树影,书架后的阴影里弥漫着浓浓的纸张味道。夏夏坐在角落里的长桌旁,这里是监控看不到的位置。她手心里微微沁着汗,视线始终盯着不远处入口。 来之前,夏夏特意将录音笔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又取出来检查了几遍电池和存储容量,最后才确定放进包底。 门开了。 莎拉背着帆布包,慢慢走进来,她抬眼四下看了一圈,很快与夏夏对上视线,步伐毫不犹豫地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两人刚见面都有些僵硬,简单问候之后气氛一度陷入沉默。莎拉主动打开话题:“昨天邮件发得太急了,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 “最近家里的事有点麻烦,我爸一直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我也是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周夏夏脑海中闪过莎拉父亲在饭局上的神情,于是顺着问:“你父亲,是不是很希望你进那个中草药研究中心?” 莎拉轻笑了一下:“虽然他没跟我提,但我猜,他巴不得我天天跟他们打交道,说是给我积攒人脉。”随后眼神变得严肃:“但我真正感兴趣的不是进去学东西,而是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所以,你突然给我发邮件,是真的能安排吗?”莎拉问。 周夏夏没回答,只把随手把书页翻了一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实习……” “我没说我要去。”莎拉微微一笑,带着一点挑衅,“但你看起来,比我更急着确认我去不去。” 莎拉撑着下巴,眼神像在观察什么精密结构:“你在担心我查得太深,还是担心我查得不够深?” 眼前的莎拉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和在论坛上质疑、在路边游行抗议的她没有区别……周夏夏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他说可以安排你进去。” 莎拉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压低声音:“你难道不知道那个研究中心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夏夏心跳猛地一紧,她一瞬间不确定自己是想拉她进来帮忙,还是把她推出这场风暴之外:“你说的……什么意思?” 莎拉仔细观察着夏夏的表情,缓缓开口:“我认真查过,这个研究中心,应该比我们想象得要危险得多。” 周夏夏凝神看她,心跳快得几乎听得见,脑中迅速回想起周寅坤只是带她泡泡温泉、带她去药园……也许真的需要另一个人才能替她揭露这些事情。 几秒之后,周夏夏垂下眼睫,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同样低下声来:“我被带去一个温泉,那里可以药浴、泥疗、草药香熏……体验确实好。可是我问合法性的时候,他……也就是我、我小叔叔、只是避开话题。” 莎拉看着周夏夏,犹豫几秒后,从包里掏出一张揉皱的打印纸。 “这是我来之前在教育厅官网上扒的,泰国教育厅正在推动一项“教育现代化合作机制”改革,文件内容是要在高中、大学设立试点班,把学生分批送去企业参访实习。” “我查到之后,又去翻了一下各个试点学校的历史文件。”莎拉继续道,“看到了你之前问我的宋文渊。” “他多年前就在反对教育资本化,说公共研究不应该和产业挂钩,加上前段时间大批老师教授移民辞职,所以,他应该也是被教育厅清除掉了。” 周夏夏听着,下意识触碰书包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你是说,宋老师被造假这件事……其实是被教育厅当成牺牲品?” 莎拉点头,神色沉冷:“他们不需要老派学者,反而需要配合的人,越干净越好。所以旧人被清除,新人上位,教育系统就此完成洗牌。” 那一刻,什么都不必再多说。彼此都在用信息对信息,用行动对逻辑,确认了眼前的对方,是可以暂时同行的那种人。 …… 清迈,帕刑山,旧仓库。老谭微微摇了摇头,神色为难,从屋内退了出来。 周寅坤唇角挑了挑,没有说话,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缓步走进仓库内部。 昏暗灯光下,苏拉教授的脸色越发苍白,他被限制在一把金属椅子上,但神色依然倔强。 周寅坤站在窗边,神态平静地凝视着外面的月色:“一天了,还想不清楚,非要试试硬的?” 苏拉教授抬头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手段,上个月的铲除计划,我们多少学者被迫移民,学术成果连夜清空。你们想清除什么,就能清除什么,手法老练,我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好怕的?” 周寅坤转头,眼神幽暗莫测:“苏拉教授,” 他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拉教授:“既然是老骨头,万一哪天突然散了架,恐怕也没人意外。” 苏拉教授仰头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深入骨髓的轻蔑与厌恶:“杀了我容易,但你们早晚会暴露。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还能嚣张多久。” 周寅坤将酒杯轻轻放在桌角,走上前围着老人绕了一圈,“杀你是早晚的事,但你这张老脸现在倒挺值钱。” 苏拉一愣,心中一沉:“你什么意思?” “老谭。”他说着,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老谭立刻进来,手上提着一套便携摄像设备,后头还有个摄像师打扮的年轻人,正架着三脚架。 “你们想干什么——”苏拉站起来,刚想挣扎,紧接着两名武装军迅速上前,将他强制压坐回椅子,肩膀被牢牢固定,手腕被拽进金属束缚带,咔嗒一声,锁死。 椅背角度经过特殊设计,扶手上带有固定锁扣,底座下还连着仪器线路与可调节电压的监控端。尽管外壳被涂成了沉灰色,但那金属冷光在灯下泛着生人的寒。 这是一把经过改装的金属电椅。 “教授,得罪了。”老谭拿起一条毛巾,开始对着苏拉的脸仔细擦拭。 周寅坤站在镜头之后,神色淡淡,嗓音平稳,却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从容: “多费点功夫。” 他侧了下脸,像是随口吩咐,又像在提醒谁。“别烤熟了。” 顿了顿,语气更轻,“脸烧坏了,不好看。” 第九十二章选择 周三中午 圣约翰国际中学图书馆。 周夏夏听完录音,不知不觉咬紧了下唇。 录音里,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生气时,那声音低沉、压抑,是一字一顿的全名“周夏夏。”; 心情好时,那声音又像在逗宠物,变成轻飘飘的“周小兔——”; 而当情绪失控、欲望翻涌时,那声音会低哑地唤她“……小侄女”。 这道声音,曾一遍遍落进她的耳朵里,而现在,它正在录音里,冷静地操纵学术、分配利益、压住真相。 录音的时间,是在他组织那场草本医学论坛的前一天。她紧了紧呼吸,不论从声音、时间、内容上来讲,这段录音的可信度都极高。 原来操纵一个人,不需要暴力,也可以像编程一样,悄无声息地改写人生。 她猛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冰水里呛了一口,手指这才终于放松起来。 她坐在图书馆那个没有监控的角落,对面是那位她翻杂志联系到的独立记者娜琳——本以为是女生的名字,结果来的却是一个男的。 他本以为这个女孩找到过去的自己,真的只是对采访内容感兴趣。 “你和录音里的人……有关系?”男记者语气放缓,像怕吓着她,“你别紧张,我问这个,只是想确认你手上有没有更多资料。如果你愿意合作,我们就有可能递交给法院受理。” “给你听录音,是想告诉你,在你前天给我发邮件之前,已经有人冒死提供了有力证据。尽管宋老师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但还有很多人,在为没发生的事努力。” 夏夏没立刻说话。她只是看着男人的录音笔,盯得很久。 她心里其实明白——从她听见那段录音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她也说不出那种堵在喉咙里的复杂感。 那个男人,是她恨的人,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家人”之一。 当你最恨的那个人,也是你仅存的亲人时,自己真的有勇气背叛他吗……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一直以为—— 他太强大了。强大到只要她不去触碰他的边界,两人就能维持一种“互不干涉”的平衡。 她甚至曾告诉自己,她不过是想查清宋文渊的事,以及帮莎拉一点小忙, 努力让自己在污泥中保住一份“最低限度的清白”。 她没想过要“扳倒”他,也没想过能“扳倒”他……她只是想拉出自己,拉出她的家人朋友,不再受困这场看不见出口的痛苦里。 但现在,她好像有了选择,也有了机会,未来迎来了转机,她有办法做到……洗清自己生来就是周家人的罪孽。 一直以来,她只是想着把她最亲近、被他拿来要挟自己的人救出去。 可如果他也有不能放手的东西,那自己掌握的证据是不是就能变成筹码,用来换她要保护的人? 他这么看重利益,这么看重权力,一定会放过她的朋友和家人、到时候,自己也可以离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本是一次碰运气的尝试,如今,却像是遇到了真正能敲开另一道门的人。 男记者没催促,只安静地等着。 夏夏捏着纸杯,指尖微颤。她低声开口:“……我现在手上没有证据。”顿了顿,又抬头看他,“但我可以想办法拿。” 男记者的神情终于多了几分坚定与认同,轻轻点头。 他没说多余的话,只将一张纸条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加密邮箱。文字、录音、影像、对话……任何东西都可以发给我,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请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的安全。” 夏夏接过纸条,手指收得很紧,声音轻得像一缕气音:“那,那你呢。”比起自己,她最担心的是别人的安危。 男人的笑不带畏惧,“你联系我的那个邮箱其实已经换过很多人,但我相信永远不会后继无人。” 他站起来,像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我们都在逆着风写字,不是写给现在,而是写给未来的自己。” …… 清迈研究中心。 迈克手里拿着数据板,神情专注。 “时间10月2日,星期三,初代草药提取液,新一轮隐秘测试已经完成。”他语速平稳,“在之前已收集的帕金森和儿童癫痫模型上都有明显缓解,副作用也压到了可控水平。” “不错。”男人点头。 “另一边,两个小孩身上的焦虑诱导实验也有进展——比起M3,M4组反应稳定,睡眠恢复正常,幻觉频率减少到原先的三分之一。” 他顿了顿,表情却微微变了,“但有一点……小孩在断药72小时后出现了一种新的症状,像是梦游。意识模糊、行为重复、记忆残缺……跟一般的断瘾反应不太一样。” 他抬头,看向屏幕上那段录像——两个男孩在清晨五点整,同时从床上坐起,光着脚,一言不发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十二分钟。无论实验人员如何唤醒,都没有反应。 迈克抿了抿唇:“这种行为目前只在他们两个身上出现。我们怀疑,是初期配方在某些特定脑部结构上产生了指令残留。” 周寅坤只是缓缓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屏幕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上。 “指令残留?” 迈克点头,稍作解释:“从神经学角度理解,是在药物诱导下形成的任务循环,即使药效结束,大脑依然会在某一时段自动执行当时反复被诱导过的动作,比如来回走动、重复唤醒、排斥接触……不是意志行为,更像生物体被格式化后的执行残影。” “也就是说,”男人语气慢下来,像是在斟酌某种可能,“有办法让他们在出现这种状态时,主动做一件固定的事?” 迈克一愣,“坤哥是指给大脑植入某种特定行为模式?” “难道……”迈克慢慢出声,语气渐沉:“坤哥是想,把草本药剂当作诱导,后续再让他们自己寻找更能沉溺满足的东西,打造一条,类似咖啡到功能饮料再到安非他命成瘾路线的产业链?” “可行?”周寅坤淡淡地问。 “理论上可以。”迈克迟疑了一秒。“但是目前这种状态只在实验室动物模型中被验证过,人类上还没有……但可以换个思路。” 他突然想到什么,随即语气加快,兴奋起来,“我们的草本药剂只含大麻衍生物,可以缓解焦虑、改善失眠,如果加在其中投入极微量的致渴诱导剂……” “——也就是说,让人越喝越焦虑。” “当草药安抚效果逐渐变弱,那时候他们就会主动寻找更强的满足。” “此时我们可以让他们通过一款含有速效芬太尼衍生物的喷雾产品,来达到更高级的满足。” 迈克语速逐渐加快,“这样一来,草药产品由研究中心挂靠清迈大学医学院,走合法路径进入临床试点,医保备案,再由我们组织公益活动、赠送喷雾产品,让用户接触喷雾,产生依赖。” “到时,只需让喷雾逐步撤出线下,只剩暗网订购渠道,由佤邦工厂加工生产,走出口型,外包装可做成植物提神喷雾,形成合法草药铺面与暗网销售闭环。” “可以。”周寅坤嘴角微扬,好像终于遇到了一件让自己愉快的事。 这是和以往直接运毒比起来,一种全新的思路,虽然慢一点,但安全、稳妥、干净得多。 “找点医学家站台,讲好故事,数据我们来写。” 门外传来轻响,一名职员低声递上一部加密电话。 “坤老板,是我。”本来这种事老谭肯定是不会汇报的,但这件事实在蹊跷:“她又递了一份申请,这次比上次更认真——附了成绩单,还自己做了份研究计划。看起来不像是她爸逼的,更像是一个真心前来学习的医学生。” 第九十三章棋盘 “先按之前一样处理。” 周寅坤没过多犹豫,心里大概了然。这小狐狸实在有趣,一份实习,两次申请。男人思索几秒,接过电话又拨出。 他手指轻敲桌面,耐心等着那边接听才道:“副局你好,你女儿莎拉实习的事,这边随时欢迎。另我们正在准备的一本医疗杂志,封面人选还未定,不如让莎拉明天试试?” “好的好的。”对面笑声更柔,“莎拉听到这消息,肯定高兴。” “有劳周先生费心了,这个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也会闹脾气,这不最近搞什么离家出走去曼谷了,不过周先生放心,我今晚就让她回来,明天一定不耽误您的拍摄。” 通话结束,办公室再次归于寂静。 男人放下手机,曼谷,他闭了闭眼,唇角一抹笑意浮现出来,像是对这个“忽然有了主意”的小狐狸多了点兴趣,不知道去了曼谷,是不是两人又凑在一起,讨论下一步的对策? 周寅坤想起两人在温泉,女孩在他怀里颤抖着喷发,想起两人在夕阳下的药园里拥吻,下身又变得紧绷起来。 如果是小兔要的,他都可以给她。只是…… 他转身对着阿耀:“让亚罗盯着周夏夏。她每天见什么人,聊什么内容,全报上来。尤其是她这几天去图书馆,每一次,都查清楚。” …… “夏夏?夏夏——”莱娅伸手在夏夏面前晃了晃。 “你到底去不去啊,周六下午四点那场。” “嗯?哦哦,好。”夏夏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金卡琳一边涂护手霜一边激动地说:“我可太期待了!据说试映那场有人吓晕了。” “我看了预告片,昨天还在做噩梦。”阿尼塔笑着接话。 “夏夏,你怕不怕?”莱娅见夏夏还没回神,又转头问她。 “我应该还好的。”她笑着回应,心却早已不在宿舍。目光穿过玻璃,看向楼下黑漆漆的花园,心思回到了草药温泉的那片雾气里。 她回到座位,打开电脑,敲开新建文档。她决定写下自己经历的点滴——温泉药池的草本气味、泥疗时那种“不容反抗”的温度,还有那间挂着草本标志却处处让人不安的理疗室。 她又回忆起那场饭局,她怕忘了这些人,又怕将来要面对他们时,不知道谁才是该被记住的敌人。 她把每一位宾客的名字拼命从记忆中拼凑出来:“清迈府市长”“医学部副校长”“清迈警察署署长”……最后一行,她迟疑了很久,还是写下: 清迈教育局副局长女儿:莎拉 她停住手指。她本想再帮莎拉一次,给她设局也好、出路也罢,她想帮莎拉调查真相,但想到那个记者说的那句“要保护好自己”,心里又泛起不安。 也许……已经没有必要再让莎拉卷进去。 如果有这个记者在,那他肯定比莎拉更专业也更懂得保护自己,在已经知道了周寅坤的黑恶手段之后,是不是就没有必要再让莎拉去申请实习,也不要让莎拉去陷入危险的中心…… 她犹豫着打开邮箱写一封劝退信,理由就跟莎拉说也许实习的事情自己帮不上忙,实在不好意思。 右上角的红点却同时亮了起来。 是莎拉来信: 「夏夏,我现在正在回清迈的路上,谢谢你帮我推荐,我的实习已经顺利通过了,甚至被叫去试拍一本医学杂志的封面。真的没想到会有这种机会。 对了,有个小忙想拜托你,我最近在找一本很旧的小说,叫《沙丘上的玫瑰》,我们学校图书馆查不到。听说一般中学里这类藏书量较大,可以帮我问问图书管理员有没有电子版吗?真的很想看。 感谢你!」 周夏夏皱起眉头。 封面试镜? 还有《沙丘上的玫瑰》这本小说,她从来没听说过……在这个节点莎拉还要找她借书?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立刻搜索学校系统的图书馆资料。 完全搜不到。 她重新打开搜索页面,试着搜索那本从未听过的《沙丘上的玫瑰》。 结果只有一条——一本收录在泰国校园电子图书平台里的PDF文件,无法预览,只能登入后才能阅读。 这个平台,只有在校的学生邮箱能注册……系统绑定学号与所属院校,具备线上图书借阅、评论、上传PDF资源以及创建阅读室等功能。 她这才意识到,莎拉的这封邮件根本不是要书,是莎拉可能意识到了邮箱已被监控—— 创建阅读室,才能为两人开辟一条避开监控的“沟通通道”。 她飞快地找到了名为《沙丘上的玫瑰》的阅读室,阅读导语如下: “这本书没有注释,也从未在出版市场受欢迎。可愿意去读它的人,总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房主正是莎拉。 点击。 加入成功。 原来……莎拉远比自己想的要胆大心细,不声不响就给自己传递暗号,也给了她一条真正属于她们自己的路。 原来……那个自己一度以为要拼命护着、不该被牵扯进来的女孩,其实一直都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前进、试探、布局——她并不比自己弱,甚至某种意义上,比自己更清醒、更坚定。 而她曾经想要保护的那一个个名字,无论是阿伟哥哥,还是素切拉叔叔……他们都曾努力反抗、挣扎,或多或少做出选择,只是自己太害怕,太软弱,总以为应该救出他们…… 可现实却是—— 曾经的素切拉叔叔和阿伟哥哥,和现在的莎拉以及写杂志的记者,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勇敢坚定地前进着、对抗着。 她心头微微一震,那股一直压在胸口的“孤军奋战感”第一次有了裂缝,现在,她终于和大家走上了同一面棋盘。 身后传来莱娅的声音:“夏夏?你刚刚不是说不怕嘛,那这周六电影院我们还按原计划?” 夏夏一怔,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是在说电影的事。她抬头,看着三人围坐在一起讨论剧情吓点,脸上难得浮出一点放松的神情。 “好啊。”她轻轻应了声,唇角终于带出一点真正的笑意。 “我要坐你旁边!”阿尼塔立刻插话,“你不准中途吓得抓我!” “我会抓金卡琳,”她难得轻松地反击了一句,“她护手霜太滑,肯定抓不住。” 几人又笑成一团。 夏夏望着那张窗玻璃,发现窗外的世界再黑,玻璃里也还是能映出灯光的。 而心底那道高悬的紧弦,终于,在这一刻,稍微松动了一点。 第九十四章丢失 周五,圣约翰国际中学。 周夏夏昨天哪里都没去,一直在宿舍盯着电脑。等了一天无果,终于在今天中午等到莎拉的消息。 她说,实习确实通过了,但因为研究中心尚未正式挂牌,目前没有分配明确的部门,也没人通知她将具体参与什么环节,还需要另等通知。 “拍杂志封面的那场试镜也很奇怪,”阅读室里写着莎拉的留言,“是医疗主题没错,但现场并没透露内容方向,只说展现新时代医学,我感觉像是在筛人设,而不是看资历。” 字里行间的敏锐没变,甚至更像是借写信的语气确认什么。 夏夏合上电脑,心底的怀疑反倒更笃定了几分。 她打开另一个页面,开始翻看那几位出现在草本医学论坛上的专家、教授名单。一开始她只是顺着名字查资料,却意外发现这些人的简介几乎都集中在同一个公司的网站上: 香港耀辉制药。是她爸爸在香港的公司。 每一个人名、每一个头衔、每一项“临床研究项目”都清晰写在官网上。甚至还有一栏“科研合作机构”,清一色是以清迈大学和周边私立医疗中心为主。 她的手指在鼠标上顿住了几秒,所有线索,不再是捕风捉影的揣测,而是一步步落在地上的脚印。 …… 下午依旧是音乐社的社团活动。 音乐社团教室在顶层,窗子开着,阳光透过木质百叶窗斑驳洒下,落在琴谱上也落在琴弓上。排练正要开始,几位成员已经就位,莱娅拿着琴弓用松香打的锃亮,身边两个男生在调音。 夏夏拉开琴盒,才猛然发现——自己带错了录音笔。 她原本准备把阿伟哥哥那支录音笔用来录小提琴日常练习,新买的这支是为收集研究中心证据做准备的…… 她想了想,还是把新买的这支放在一边,不用做练习收音。 “都准备好了的话现在开始。” 一段非常不整齐的合奏传出来,好像大家都在各拉各的。 “你这里不太对”社长皱着眉对夏夏说,“你每次在这里都起不来,音也发虚。” 夏夏站在原地有点愣神,迟了一拍才“嗯”了一声,重新把琴放好,拉了几下,仍旧有点飘。 “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莱娅看了她一眼,小声说,“脸色很差。” 夏夏只好重新摆好姿势,努力集中精神。可每次拉到关键那一节,脑子里就像被切换到了另一频率,不断闪回中午看到的那堆医学资料,还有耀辉制药网页上的那些名字。 她咬着唇,指尖发麻,最后一次结束时甚至连收弓都慢了半拍。 “大家再回去练一下吧,尤其是夏夏,你之前不是练得挺好吗?最近状态不对,一定要回去多加练习呀。”音乐社长温柔地说。 “好、好的。”夏夏红着脸低着头,自己也很想好好练习,可是一到周末就要……好好练琴根本不可能。 思绪一瞬间像被针扎了似的,怕大家再问她为什么没有好好练琴,夏夏迅速拉好琴盒,背上书包,匆匆开口:“我先走了……” 她低头快步往楼下走,脑子里还盘旋着耀辉制药的网页,根本没注意脚下—— “哎!” 一下子撞上了人。 书包撞在男生的胸口,她整个人一瞬间弹了回来,差点摔倒。 “对、对不起!”她慌忙抬头,看清对方时,却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你是……周夏夏吧?” 男生低头看着她,眼神温和,语气里带点不太确定的笑意,“谢谢你之前送我的钢笔。” 她愣了一下。 “是书语说的,他说你帮忙转交的。”男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宋书语的事……挺突然的。” “你跟他关系挺好的吧?男生问,“可惜因为他爸……”男生顿了顿,目光有些游移,“我听我爸讲了一点,具体怎么被封杀的也不知道,就是好像,有人突然发了举报材料,说他收钱、发表虚假数据什么的。” “宋老师那种人,说得难听点,就是太理想主义了。说到底就是不愿意向资本低头。”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没那么轻快了:“这年头你不抱大腿,就等着被处理,没办法呀。” 夏夏听到这句话,心头骤然一紧。 这段对话……如果能录下来。 她迅速低头掏书包,一路翻找,却越找越慌。 不对。录音笔没在。 她猛地想起自己在音乐社时本想录练琴,后来放在了琴盒旁边……但她刚刚太匆忙,根本没拿。 她拉上书包,匆匆告别:“我得先走了,再见!” 那个录音笔里虽然没有录到有效证据,但是如果少了一支也会比较麻烦…… 一路小跑回到顶层,楼道空荡荡的,只剩值日生在擦楼梯。 她站在音乐社门前,喘着气,却发现门已经锁上了。 她咬紧牙,握着门把的手指骨节泛白,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她必须今晚拿走录音笔,周末说不定还要用…… 她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音乐社长接得很快,听了周夏夏的诉求,无奈地说,“我现在已经回家了,你去找管理室阿姨借一下钥匙,她都有的。” 她挂了电话,又急匆匆跑到一楼管理室,推开门时,值班的女管理员正坐在风扇边看肥皂剧,桌上的钥匙板挂着整整一排金属钥匙,编号齐全、闪着冷光。 “阿姨,麻烦您,我是音乐社的学生,刚刚练完琴忘了拿录音笔,能不能借一下钥匙?”她尽量保持平静,放软语气。 “音乐社?”阿姨头也不抬,伸手翻了两下那排钥匙,“咦,不对啊……” 她眉头一皱,挨个扫过去,“钢琴教室、舞蹈室、器材仓库……” 她用拇指往空挂钩上点了点,“哎呀你们音乐社的钥匙总是出问题。刚才已经有人借过了啊,说是你们社团的,长得高高的,穿校服,帽子压得很低……” “名字也没登记。你们是不是每次都不交接好?还一天到晚丢谱子丢录音笔,连架子鼓都能忘,早晚让你们社长来打一份道歉书。” “他现在应该在楼上,你赶紧上去找找,钥匙还没还回来呢。” 周夏夏怔在原地。 她刚从楼上下来,楼上空无一人,可阿姨说有人拿了钥匙,上楼了。她心里越来越乱,手心已经沁出冷汗。 手里的电话传来震动,阿耀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我在停车场,坤哥今晚回来,让我接你回家。” 与此同时,楼梯间的灯一盏盏亮起,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坤哥,已发现周夏夏的录音笔,现马上将录音内容回传给您。” 第九十五章包装 傍晚,暮色将校园轮廓勾得模糊不清,圣约翰国际中学的大门缓缓打开,阿耀的车稳稳驶出车道。 后排的周夏夏坐得很直,手紧紧攥着膝上的书包,窗外掠过一盏盏路灯,像投影般在她脸上闪出一层又一层的光影。她犹豫许久,还是向阿耀问出声。 “他今天……心情好吗?” 阿耀看了一眼后视镜,以为是周夏夏和上次一样想逛街怕被坤哥发现花钱,他一边掏着钱包一边问道,“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不、不是钱的事。”夏夏摇摇头轻声否认,眼神里藏着一层无法言说的不安。她只是很担心自己这两天的行踪,一个是联系记者,一个是联系莎拉,哪个暴露了都不行,所以才想提前打探一下。 阿耀沉默了一下,认真回想起来。其实坤哥下午就回了曼谷,晚上又去见什么人,但因为是亚罗跟着去的,自己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不过就算是别人导致坤哥心情不好,坤哥也不会迁怒周夏夏,所以应该没事。 阿耀沉思片刻才开口:“坤哥今天下午就回了曼谷。晚上和谁见面我不清楚,但他吩咐我接你,心情应该还不错。” 夏夏低头,指甲陷进掌心。 心情还不错…… 他不是那种为了谈成一笔生意而高兴的人。 他的“高兴”,往往出现在别人崩溃、不堪的时候,他真正愉悦的时刻,是看到别人狼狈的样子。 比如自己浑身发软躺在椅子上不敢动的时候,比如她在书房里喊不出声的时候,比如她惊慌奔跑去端菜,却弄洒满地的时候…… 她忽然明白了一个规律——只要她难受,他就高兴。 现在他心情不错……会不会是因为,又找到了一种新的方式,可以把人踩在脚下,尽情享受别人的挣扎…… 封面拍摄……如果那并不是宣传,而是诱饵呢?如果拍摄根本不是荣誉,而是一场包装精致的圈套呢? 夏夏猛地弹了起来,喉咙泛起苦味。 越想,心底越寒,就越发担心。 可她现在在家,用不上校内网,进不了图书馆聊天室,连发个提醒都无法做到。 …… 曼谷私人会所包间内,酒气与笑声交织在檀木餐桌间回旋。几位官员围坐其中,觥筹交错,话里话外全是门道。 周寅坤一身藏青西装,左手夹烟,右手拈着酒杯,眼神懒散地落在杯中那点浮动的冰块上,像是心思根本不在这场饭局上。 “周先生,这本医学杂志做得真漂亮。”泰国教育部新上任的部长一边翻着杂志,一边笑眯眯地开口,“就是封面那姑娘,看着有点眼生。” “巧了,”周寅坤轻声答道,“也是教育系统里的。还有颗想出名的心。”研究中心的确应该接入教育体系,但如果只是清迈那个地方教育局,周寅坤是看不上的。 一听是教育系统的,这部长似乎想起什么,“之前那几个大学的老师们啊,那些学者什么的反对声音啊,我们全都处理到国外了,周先生放心。” 周寅坤点头,笑着回敬。“略有耳闻。” 在座的还有几位艺术大学的奖学金项目学生,部长似有意点拨,“哎,现在这些小姑娘啊。”他笑出声,“为了点利益,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这封面上的女孩长得实在没什么看头,五官凑合,气质也没立起来……放在哪都卡不上形象代言的标准线,部长抬头看了看,这位年轻老板自己长得人模人样,审美水平却实在不敢恭维。 但也不好说,难道这人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打算走亲民路线? 他盯了封面几秒,嘴角挑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先生喜欢这样的?”他语气暧昧,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揶揄。 周寅坤没说话,眼帘低垂,把酒一口饮尽。 他刚放下酒杯,旁边一个穿着深V礼裙的艺术大学女生便起身利落地倒酒。指尖绕着杯口旋了两圈,不动声色地划过他手背,嗓音柔得像贴着耳廓吹过:“那我们是没机会了……周先生喜欢的是那种爱学习的、好学生嘛……” 她的话半真半假,眼神却挑得明晃晃的。 男人的手落在桌沿上,夹着烟的指节微屈,骨感清晰,关节处带着一点近乎不真实的浅粉,像是血色压着没散开。青筋贴着皮肤蜿蜒而上,一条条密密缠着,从腕骨一直攀到衣袖里,像是随时会破皮涌出本色的欲望。 她本没打算看太久,却像被什么困住了视线,心跳慢了半拍。那只手明明没碰她,压迫感却像一堵墙,贴着皮肤压下来,一寸寸渗着热意…… 周寅坤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垂眸看着新倒入酒杯中的那点光影,慢慢地转着杯脚,像在听又像没在听。 见男人不搭理自己,女学生又把视线转向了角落里的亚罗——全场只有他在喝水,稚嫩的脸表情却冷峻,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鼻梁高挺,混血气质十分打眼,在满桌人声中反倒显得格外出挑。 “小弟弟,你也好可爱,好乖啊。” 亚罗没动,只抬了抬眼,冷冷地扫她一眼,没说话。 “都好,都好!”教育部部长摩挲着,满面红光,拎着酒杯一口干了,眼角带笑地看着身旁那位艺术大学的女学生,手顺势搭了上去。 “这小指头啊……”他一边摩挲一边低声咋舌,语气带着酒意的暧昧,“细,长,柔软——真是个弹钢琴的好料子,摸起来带劲儿。” 女学生装作娇羞地笑了一声,身子却没躲,反而顺势靠得更近了一些。 周寅坤依旧转着酒杯,狠狠地抽着烟,没有出声,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 几个女生见状更起哄了起来,“可惜了,大家都白费心思了,周先生喜欢优等生,我们可比不上啊。” “那我们画一幅这个女孩的画像送给周先生当礼物行不行嘛……” 桌边笑声一浪接一浪,像是故意在热场。 他本不太在意这类酒席上的表演,可不知怎的,听见“手指”“细软”这些字眼,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双更熟悉的手。 虽然比不上眼前这双纤长,至少拉那把小提琴还是够用,那双小手总是带着点微凉的体温,掌心有点湿,抓住他的时候总是轻飘飘的。 但她的手指又确实是太短了一点,尤其是握着自己的时候,像兔子前爪似的,圈不住他,握不牢,往往只是艰难地扣着,越用力越是没力气。 但那种挣扎的触感,真他妈……可爱得不行。 那只手曾在他胸口猛捶,也在他掌心下颤抖,想到这,周寅坤的手指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周先生?” 有人唤了他一声。他收回思绪,看向部长,淡淡“嗯”了一声。 “我刚说嘛。”泰国教育部部长笑着举杯。 “这杂志做得太好了,草药宣传、科研融合,如果教育系统能参与其中——咱们完全可以联手上报,做个全国教育现代化试点,说不定上头都要给你们这项目拨专项,毕竟您这个是国家级的项目嘛。” “课程安排可以。”周寅坤缓缓开口,嗓音低哑,语速却极稳,“但要想这个项目讲得响,得选对角色。” “比如说?”部长来了兴趣。 “比如……”周寅坤将酒杯轻轻放在桌边,夹着烟的修长手指点了点印着女孩照片的封面,语气不咸不淡,“她演得不错。” 只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艺术生们都笑了,部长也举杯大笑,拍了拍他肩:“那就看周先生什么时候挑定了,到时候我们给她包装上舞台、镁光灯,再加点女主角的光环……让她,只为你发光。” 第九十六章邀功 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有一会儿,房间里是一片柔软的安静。窗帘没拉死,月色落在地毯上,有一点淡淡的冷。 周夏夏正坐在书桌前,一身宽松的睡衣,头发还湿着,肩上披着毛巾。她将小提琴摆好,动作轻缓到近乎刻意。她本来不想练——今天社团已经练了一整节,可一想到那个男人晚上要回来,她就又不自觉坐到了琴前。 刚才,她点开那个电子图书平台,主页却写着:校外访问权限受限。她点了好几次,网页一闪一闪地卡在那里,只能选择放弃。 琴弓在指尖微微打滑,她试了几次才握稳。拉琴的动作很慢,就像是在试探空气的动向,每一下都像在逼迫自己聚焦——不去想学校、杂志、莎拉,也不去想那双曾握住她手腕、按在镜子前的手。 房间安静得能听到木地板轻微的响动,熟悉的脚步声袭来,她迅速打开录音笔,又架起小提琴,假装成正准备练习的样子。 几声轻响。那个人居然会敲门。 她一瞬间收了声,琴弓悬在空中,整个人如临大敌。 门外没有催促,也没有声音。 她吸了口气,悄悄站起,脚步极轻地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一道门缝。 周寅坤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衬衣西裤,只解了两颗扣子,袖子卷了一半,带着点酒味。 他手上提着一个包装袋,随手递给她。 夏夏怔了下,下意识接过,不轻也不算重,有点像一本书,她害怕极了,是不是周寅坤监控到了邮箱,会不会真有一本小说,叫《沙丘上的玫瑰》……一边想着,指尖已经有些发凉。 “拆开看看。” 夏夏把小提琴放回琴盒,再次拿过包装袋,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包装纸撕开。 纸包里的东西不是文件,不是常见的研究资料——是一本杂志的打印版校样,纸张新得还带着印刷油墨味。封面是一张照片,熟悉得让她的手一下子僵住。 是莎拉。 右下角还有一行字:“新时代中草药医学的希望之星”。 那张照片她从没见过。莎拉穿着一身白色医学生制服,站在清迈草药研究中心前,阳光斜照,眼神坚定,像是已经成为体系里的一部分了。 她的呼吸顿时紊乱,指尖死死扣着纸页,眼睛却无法移开。 男人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反应。 那种反应,睁大眼、愣住、慢慢握紧封面边缘的手指,他太熟悉了。 他没笑,但眼里有一瞬的满意。 她果然很在意这个。果然,这才是她想要的,让她的帮手小狐狸打进来、接近他、帮她探消息。而自己给她“投其所好”,直接请小狐狸来当代言人,有了这层身份,小狐狸做什么都更加理所当然。 看着女孩还高兴地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周寅坤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正确。原来让周小兔开心可以这么简单。 “先送你本审稿打印版。下周就会挂教育局的版号,正式发行。”周寅坤慢悠悠地开口,像不经意间炫耀自己的战利品,“高兴了?” “什么、什么意思……”她回不过神,只觉得耳边有一种近乎低鸣的窒息。她握着那本校样,指尖几乎掐进封面。 “不是你的关系吗?”周寅坤挑了挑眉,宠溺地说,“数你关系最硬,我怎么会不给面子?” 男人语气轻快,尾音上扬,像是一种邀功,甚至是一场调情。 周夏夏心头骤然一震,强作镇定地转身将杂志放在书桌上,同时轻轻扫了一眼琴架旁的录音笔——红灯还亮着。 她又不着痕迹地把眼神收了回来,看着那本印着莎拉的杂志封面,眼神从恍惚中渐渐清晰。 原来他以为自己想让莎拉打入中心,但其实,这恰恰是她最怕的一步…… 男人走进房间,关上门,动作安静到极致。他不急着离开,也不急着开口,只靠着门框,看着她。 周夏夏站在书桌前,指尖下意识抚过那本杂志校样封面,却怎么也摸不出一点安全感来。 她知道莎拉答应进去实习是计划的一部分,可现在,她真正成为了“封面女孩”——这意味着,她的脸、身份、过往背景,甚至学校记录,都将与这个项目深度绑定。 这个位置,周寅坤不可能只是随便安排。他要的,一定不只是一个学生代表…… 她声音干涩,“你……打算让她做什么?” “嗯?”男人挑眉,走近几步,站在她身侧,低头看了一眼她仍然握在手里的封面。 原来这小兔是在担心自己给的资源够不够,那种藏不住的想操控权力、急着护短的神情,在他眼里变得极其可爱。 “你想要她什么位置?”他声音低下去,靠得她更近了些,“想让她挂哪个研究部门的名字、发表多少论文、上哪家官媒……只要你说。”他笑了,眼神里多了点戏谑。 夏夏她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还正对上他眼底那抹深不见底的柔色,却只觉得窒息。 她怕的一直是莎拉被卷得太深。可现在,他好像误会了自己是莎拉背后的推手,而且已经开始配合——甚至还觉得是在宠她…… 这就更可怕了。 “我没想那么多……”她声音有点发颤,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我只是……怕她不小心惹到谁。” “惹到谁?”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被这天真又可笑的顾虑逗笑,“她背后有你,你背后有我,谁敢惹?” 周夏夏不自觉地再次看了看录音笔,她脑子乱得很,只好想着先把男人打发出去再考虑对策:“我、我要练琴了。” 这是明显的逐客令,可男人不但不走,还走到沙发边坐下,腿搭在地毯边沿,半个身子陷入沙发,姿态散漫。“练吧。”他看着女孩这只小小的手,突然发现自己还没认真看过她练琴的样子。 她不明所以,“什么?” “我说练。”他淡淡地答,语气平平,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压迫。 她咬了咬唇,转身拿起琴。 琴声响起。 不急不缓,带着一丝紧张的克制。她的指尖在弦上微微发颤,却强撑着不让那颤音外泄。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多想,只一遍遍在心里念着:稳住,不要紧张,不要露馅……她只希望自己拉得够久,久到他失去耐心离开。 沙发上的男人靠着椅背,静静听着,眼神里却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他忽然觉得,不管是看重学业认真学习的周夏夏,还是这会儿低头拉琴、紧张得手都在发抖的周夏夏,只要是她,自己看着就能心情好。 不是一定要在成绩上怎么样,艺术生也很好,他心里默默地想着。 第九十七章练习(h) 琴声终于在某一个不和谐的收尾音中停下。 周夏夏整个人绷得太久,肩膀微微颤着,弓还没放下,声音已经先泄出来了。 “……我练完了,我、我想睡觉了。” 她说得轻,像是生怕吵醒谁,眼神却不敢直视他,只能盯着琴弓尖端发干的马尾丝。 周寅坤倚在沙发上没动,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嗯。”周寅坤站起身,又总觉得少点什么。 她放下琴,正准备转身回床,却猛然被一股力道从背后扣住。 自己给她送这么一份大礼,总归要讨回来点什么……他走过来,手臂从她身后圈住她,将她整个锁进怀里。 “明天,”他俯身低语,气息贴着她耳后,“有没有小提琴课?” 夏夏一下子紧张到几乎站不稳,腿根发软,脑袋里一片嗡鸣。 她害怕极了,怕他又到了那种时候,怕他今晚又不打算放过她。 “有、有的……”她连忙开口,语速急得像在躲避,“明天下午我还和大家约了电影,我要早起上课的,晚上还有作业,还要复……”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用手推着他想挣脱。 可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嗓音里带笑意:“非上不可?” “要、要上的……”周夏夏低着头,却看到了他瞬间撑起来的部分,她吓得闭上了眼,“我、我和大家差得太多了,要好好练的。” 他不紧不慢地将她推回书桌边坐下,抬手握住她手腕,轻轻一滑,手掌一路摸到她腿侧。 他凑近她耳边,轻笑:“那你很多地方都差得远,怎么就不知道练练?” 他的指腹是温热的,却带着某种慢条斯理的掂量,像在问,也像在挑:“今晚想用手,还是用腿?” 夏夏脸色瞬间苍白,睫毛一颤,几乎本能地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扣住。 “快选。” 他俯身靠近,语气懒懒的,像是在施舍她最后一丝主动权。 夏夏没动,只死死咬着下唇,指尖发冷。她不知道该往哪躲,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得上这句话。 周寅坤看着她的嘴,忽而伸手,指腹覆上她咬着的那点唇肉。力道不重,却足以逼她松口。 “这里确实不错。” 他声音低得几乎贴在她耳边,话音未落,指尖一压,那一寸柔软就像被他挑出来了一样,被迫抬高下巴。 下一秒,他没再给她反应的时间。 嘴唇覆下来,冷的、烫的、沉的,全都压过来,不急不缓,却带着无法挣脱的力度。他像是在惩罚她的迟疑,又像是在封住她剩下的选择。 她的唇被迫微张,呼吸乱了节拍。周寅坤没有立刻深入,只贴着她的嘴角碾过,掌心扣着她的下颌,指节骨感分明,贴在她颤着的脸侧,像压着什么将要崩溃的东西。 夏夏没说话,手指抓紧身下的布料,想推,又没敢推。 另一只手探了上来,从她肩膀缓缓滑落,停在她胸前,却并不急着动作,只是搭着,掌心贴着布料下微颤的温度,薄薄一层。 “这里也不错。” 手指缓慢碾磨,不紧不慢地施压,拉长每一秒的羞耻与无处可逃。 她的背贴在椅背上,一点点往下滑,想躲,却无处可逃。周寅坤的身体紧贴着压了过来,膝盖顶住她膝内侧,轻轻一撑,空间就被彻底封死了。 男人顿了顿,她还没缓过气来,整个人已经被他捞了起来。 手臂横在他胸前,腿悬空,意识却像失了控般一阵阵空白。 她下意识动了动手臂,刚才的挣扎已经让她现在连握拳都发软了些。 他却没再给她多想的时间,几步穿过走廊,把她直接抱回自己房间,她被放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还僵着,像是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周寅坤动作沉稳,甚至称得上克制。他不急,指尖一寸寸地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每一个扣子都像是故意慢下来拆开的,拇指在她肌肤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浅热的印痕。 夏夏咬唇不语,挣了一下,却刚一动手,就被他轻而易举地压住。 他的手掌摁着她手腕,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张嘴,不弄疼你。”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还淡淡的,像只是随口提个生活建议。 夏夏怔了一下,脸色唰地红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她不动,他便直接扣住她的后颈,强行让她贴近那处灼热的温度,被迫抬头那一瞬间,羞耻感压得她几乎窒息。 他随手捏着女孩的下巴比了比,眉眼低垂,像是在量什么东西—— 周夏夏这一张小脸,真就比自己这玩意还短一截,不过也只能先凑合用了。 她紧咬着牙,试图后退,可他的指节正扣着她的发根,只要她动一下,力度便紧上一分,像是握住猎物最后的挣扎。 她颤着睫毛,最终还是被男人压着缓缓贴上去,动作生涩、迟疑、带着不可言说的羞耻与逆反。 感受到女孩的湿热柔软,男人忍不住仰起头,一边将她的头轻轻按向自己,一边缓缓吐出气息,“这小嘴,倒也不是白长的。” 她的动作笨拙而局促,时不时停下,又不得不继续。他偶尔抽口冷气,却始终没有放开她的后颈,反而用另一只手抚过她肩膀,沿着锁骨慢慢下滑。 她的呼吸紊乱,眼角渗出湿意,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在这样的姿态下,她几乎失去了任何尊严,只能仰着头,顺着他的节奏一点点往深处陷。 她实在酸涩得不行,可刚一动,他的手又压下来,唇边的动作更深一寸,她闷出一声哽咽,却被他低低的嗓音截断:“忍好。” 她吞不下去,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每一下都伴着酸涩的窒息感。眼泪顺着下颌落下来,却又不敢真正哭出声。周寅坤的手还按在她头上,指节收紧,像是下一秒就要逼她到底。 男人越顶越深,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她终于挣了一下,几乎是求生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男人被重新暴露在空气里。 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被男人按进卧室那片暗色的床褥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腿就被扯开了些,她慌乱地去推,声音也断断续续,“不……” 他直接压了上来,结实的身体覆住她,带着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占有。 她整个人被带着往上撞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吸气。他却没停,动作一寸寸往深里逼,像是故意试探她的极限。 “手不行,嘴也不行。”他咬着她耳朵,声音低得发哑,“到底哪一块能用?” 他的动作越来越重,呼吸也开始不稳,像是有什么情绪在身体深处疯了一样地乱撞,终于控制不住地往外泄。 她听见他低低地喘了几声,像是极力忍住,下一秒,他突然退了出来,整个人覆在她身上,手臂撑着她腰线的两侧,额头抵在她锁骨处。 然后,带着几乎失控的喘息,他在她小腹上狠狠一顶。 她被迫弓起身子,下一瞬,一股滚烫的湿热打在她腹部,猝不及防地落了她一身。 她吓了一跳,僵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敢看他,只能任由那温热一点点滑落,黏在皮肤上,羞耻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他看着她安静的模样,喉结滚了滚,手指在她腰窝处停了一瞬,他本来不想碰她,他本来只打算做一次,因为周夏夏明天要上小提琴课。 可是,他好像忍太久了,尤其是听了亚罗给他的录音后,欲望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周寅坤起身抱着她走向深处的浴室。 周夏夏被抱在怀里,耳边男人喉咙发哑,“乖,再来一次。” 第九十八章失控(h) 热水漫过小腿时,夏夏几乎是被他半抱着坐进浴缸的。 瓷砖贴背,湿热裹身,她原本还想往后缩,可男人的手已经扣在她后腰,力道适中,却像铁锁一样牢。 她轻轻抽了口气,身体被浸入水中的那一刻,一切羞耻、黏腻和疼痛都被烫得发红。她本以为他只是想让她洗干净,结果却发现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 反而,越陷越深。 周寅坤坐在她身后,将她整个抱进怀里。她的背贴着他胸口,脖颈侧着,耳廓贴着他下巴,他的气息一丝不差地落在她发根上。 他没有急,也没像刚才那样压迫,而是极慢、极轻地在她身体里反复描摹。指腹从她腿根抚过时,像是顺着骨缝摸过去,又绕回来,偶尔一按一揉,带着某种温热而黏人的节奏,像是在她皮肤下点了一场细小的火。 她不敢动,呼吸带着微微的水汽,眼睛红着,指节死死掐着浴缸边缘。 他抚着女孩还在发烫的柔软低笑了一声,明明早就被做得肿起来,入口却仍然紧闭着,现在只是一根手指都嫌挤,洞口更是小的不像能用的。 “小侄女,你倒是告诉我,每次那玩意是怎么进去的?”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发梢水滴啪嗒一声落在他肩膀上。可他的手却更往里压了一点,像是一定要确认下女孩的深度。 她颤了一下,猛地想夹腿。 可男人早有准备,一手托住她膝盖,顺势往外一带,细嫩的白腿就被彻底打开。她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心跳剧烈,身体紧绷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 “……别……”她声音破碎,几乎是低哭出来。 周寅坤缓缓抽出手指,动作极轻,仿佛不愿惊扰什么。细密的水声在两人之间拉出一缕暧昧的粘连,周寅坤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指尖,骨节修长,皮肤泛着淡红,指尖已被女孩滋润得有些发皱。 “周夏夏,你这反应,跟上瘾有什么区别?” 他将那只手抬到她眼前,指腹轻轻一转,水光还在滴,像是在给她看她身体出的成绩单。 她脸瞬间红到滴血,整个人抖了一下,试图缩回去,却被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扣住腰。 她腿根还在轻颤,可他根本没打算停。手指重新落下时,比方才更重,几乎只靠指腹带动水波,一点点划过她最软的地方。 她像是被电流擦了一下,腰往前缩了缩,可男人的手更快,准确地按住了她腹下那一寸,稳妥地碾了下去。 她一声抽气,几乎是要哭出来:“我不想……” 她咬住唇不敢再说话,可身体却诚实得近乎残忍。他指节一勾,她就猛地一颤,整个人像是快断了线的纸风筝,死死抓住浴缸边沿。 自从上一次在换衣间做喷了之后,周寅坤就摸透了她的身体,指尖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她最敏感的一点。 她真的哭了,鼻音带着颤意,声音湿得像在哀求:“我……真的不要……”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忽然一抽。 不是情绪上的,而是身体最深处那种忽然“炸开”的反应——她小腹骤然一紧,脚趾蜷缩,小腿发颤,像被水下某道无形的电流击穿。 她整个人在他怀里发起抖,眼泪从睫毛滑下来,紧接着就感觉到那股滚烫的快感——无法控制地冲了出去。 她“啊”了一声,短促却又破碎,声音都带着不敢相信的羞耻感。下一瞬,温热的水被她带得猛地一荡,水花轻轻溅在浴缸边上,她自己却已经乱了套。 身体抖得停不下来,肌肉一抽一抽地紧缩着,她整个人瘫在他怀里,连手指都握不住力。 周寅坤却没动,只是抱着她,指腹还在她肉珠上缓慢安抚,低声贴着她耳朵开口: “这就是你不想要的样子?” 她哽咽着摇头,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不、不是……我不是……” 周寅坤没有立刻放开她。他托住她腰的那只手仍在轻轻按着她的唇瓣,那一片还在抽,带着细碎的痉挛。他低头看了一眼,水下那片柔软已经彻底湿透,泛着不自然的红,肿胀却仍紧紧收着。 他一手托起她的腰,把她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水下那根早就炽热到不正常的欲望一点点逼近。她惊得想合腿,却被他膝盖从中抵住,压得死紧,整个人向前一伏,将她死死困在怀里。 男人进入得极慢。慢到她能感觉到那处原本收紧的地方一点点被他撑开,每前进一寸,她的指尖就抓得更死,整个人都被他塞得颤抖不止。 他终于到底,整根没入,她的身体仿佛一下被撑满到极限,头顶着他的臂膀,腿软得要命,只能挂在他腰上。 他不急着动,只是停在那里,感受她颤抖着夹紧自己的那一瞬。突然的不适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开那种“被填满”的压迫感,却根本动不了。 第一下几乎只是微微退出,然后再度压到底——像是在给她一点点“适应”的余地,她整个人被他顶得往上滑,手指死死掐在他肩膀,几乎抓破皮肤。 然后第二下、第三下,他的动作开始稳、准、深,每一下都顶在她身体最深、最敏感的那点上,不快不狠,却让她每一下都像被敲到神经深处。 她夹得越来越紧,嘴里喊着停,身体却一下一下把他送得更深。 她第二次来的时候,比第一次还猛烈。 整个人像是被击穿,从腰底爆出一股强烈的抽搐感,带着水声、带着呻吟、带着不可控制的喷涌。 整片水面被她荡起细碎的水波,她脸埋在他颈侧,哭得控制不住,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水声还没平息,她整个人就被他从浴缸里抱了出来。 周夏夏浑身是水,发梢还滴着,整个人像软掉的布娃娃一样被他揽在怀里。他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上浴缸边上的石台,女孩还跨坐在他身上。 刚刚高潮过两次,夏夏整个人敏感到不敢碰。他却偏偏用掌心揉着她臀侧,像在预热,又像是在给她重新找节奏。 她咬着唇,头低着不敢看他,可身下那根硬得不行的灼热已经顶在她最深处,真的是极限了。她一颤,不经意看到男人居然还有一大截没有插入,她吓得声音发颤:“不要……” “不要什么?”他轻轻抬起她的腰,又缓缓放下,“你是说……不要坐着,还是不要顶太慢?”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让她一点点往下压。 入口肿得愈发厉害,敏感得不堪一触,但太湿了,哪怕她全身在颤,哪怕她一边哭着说不行,可他的那一寸炽热还是顺着她身体最软的地方,不停进击。 她哼了一声,身体猛地一缩,手指抓得更紧。 和刚才在水里有浮力的感觉不同,他坐着不动,她却因为惯性,被重力压着把他整根吃进去,那一下,她像是被什么顶到了内壁里最敏感的地方,瞬间泪水溢出来,整个人颤得几乎脱力。 她瘫在他怀里,腿还挂在他腰上,抽搐得哭着。 全部吃入后,他便托着她的臀——往上抬,又往下压。 她被迫起伏。 浴室安静得只能听见抽插的声音,以及她因为快感而失控的呜咽。每一下都比之前更深,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他动得准,还是这姿势让她彻底没了逃的余地。 她已经快不行了,整个人只靠本能抽动。身体在最深处开始酝酿,什么滚烫的东西又要爆出来。 她抽了一口气,脸红得不像话,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这次不同于前两次的水声或喷涌,而是一种彻底的失控,她整个人猛地一抖,像是高潮掀翻了神经系统,眼前一片空白,接着身体一抽一抽地痉挛,膝盖发软,连声音都断断续续:“……啊、不、停一下……” 她哭着伏在他肩上,整个人还在微微抽着,身下却还紧紧咬着他,像是连高潮后也舍不得放他出来。 水声滴滴答答,像是给她这副羞耻的模样做了背景。 他手指贴着她腰窝那片微湿的皮肤,轻轻一按。她又是一抖,像是被什么触电似的整个人一僵,发出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她像被顶穿了一样颤了一下,嘴里溢出一声哽咽,“……别,真的不要……”她几乎是带着哀求地哭出来,声音都发飘了。 可周寅坤根本忍不住。 他除了周末以外都只能憋着,现在又一直被她夹着、看着、听着她在自己身上哭着喷出来……他已经被逼得快疯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腰,低声在她耳边哑着道:“夏夏,再忍一会儿……乖。” 男人动作带着某种彻底失控后的狠意,每一下都顶进宫颈里,像是要把她整个填满。 她叫不出声了,只能靠在他肩上,一声声呜咽从喉咙溢出来,整个人被他插得发抖,一抽一抽地往上颤。 她还在夹着,像是高潮的余韵还没过去,那片细软又紧得过分。 过后,他终于低低吻住她额头,指节死死扣在她臀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炙热猛地灌进去,温度太高,太深,他抱着她没动,只是轻轻摩挲她背后那片发烫的肌肤,缓慢平复呼吸。 女孩迟迟没有反应,好像已经睡着了,良久,他才贴在她耳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地说:“你先欠我的,夏夏。” 简单冲洗干净,他抱着她走进卧室,一边关灯一边淡淡道:“以后那小提琴课……还是免了吧。” 第九十九章挂牌 一夜过去。 周夏夏仍然高烧未退,额角贴着冰毛巾,嘴唇干得几乎起皮,整个人陷进男人深到极致的床单里,把她的脸色衬的更加惨白, 她睡得极沉,差不多是整个人陷在深度昏睡中,叫不醒、推不动,睫毛不时轻颤一下,像是在抵抗某个噩梦,却又醒不过来。 医生已经来了两次,一针退烧,一针营养液,连避孕针也打了,却仍不见她醒。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瓶里营养液滴落的声音,一下一下,砸进水银柱般的静寂。 医生站在一旁看着仪器,低声说:“体温三十九度三,还在反复。” 周寅坤站在床边,垂眼看着她。灯光落下来,她额头的汗光泛着微亮,那双总爱闪躲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像是终于也逃无可逃。 “周小姐身体太虚了。”女医生放下听诊器,“神经系统过度兴奋,体温中枢紊乱,外加生理透支,不算是真正的发烧,所以退烧药不一定立刻见效。” 见男人皱起了眉头,神情不满,女医生继续补充:“我今天会留在这里守着,有事第一时间通知您,请您放心。” 周寅坤看了女孩一眼,没说话,只是淡淡点头。 医生悄悄退了出去。 她指节很细,搭在床单边缘,隐隐还发着抖。这样的她安静得让他胸口发紧,他拿起女孩的手往被子里塞了塞,忽然想起昨晚。 想起她不停地哭着喷出来,嗓子都喊哑了,腿却还挂着他不肯松,最后彻底晕过去,被他一边清理一边抱出来。 他早就知道周夏夏在查他,亚罗送来的那支录音笔,明明他该是笑着处理这件事的。周夏夏?不就是小孩子心虚,偷摸录点声音、吓唬吓唬大人?他见得多了。 可是自己当时刚从杂志组那边拿到封面校样,匆匆参加完晚宴,急着回家把这份惊喜送给她。 除了杂志封面,帮她安插眼线,还亲自陪她去泡温泉、逛药园。 而她不敢看自己,眼神频繁瞟向琴架,那里是不是也在录着什么?他告诉自己,就算有,应该只是她拉琴录音的习惯……可惜,她太明显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笑。为了不吓到她,连她带阿耀去买录音笔都装作不知道;甚至他都不敢想,如果不是亚罗捡到了周夏夏那支录音笔…… 原来自己内心深处,不但接受了周夏夏搞这些小动作,还担心她搞不好,搞砸了。以防万一,他还把周夏夏抱回他的卧室,尽可能减少可能会泄漏出去的东西。 “没良心的白眼狼。” 夏夏没有回应。她在梦里。 她确实在梦里。 一片湿冷的雨林,雾蒙蒙的,枝叶交错,树冠高到望不见顶。她一个人站在林中,赤脚,脚下是湿润的苔藓,手里抱着一把琴,却找不到出口。 耳边一直有人说话,那声音很熟,很冷,很近: “周夏夏,你好天真。” 她转身,却看不到人。 树林一圈圈收拢,藤蔓从地里长出来,像手臂一样缠上她的脚腕。她想挣脱,可越挣越紧,连琴都抱不住了。 她想喊,可喊不出声音。嗓子像被人掐着,一张口,只发出低低的哑音。 “……别……” 她哭了,可她不知道自己是怕他,还是怕自己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梦境开始崩塌,藤蔓越来越多,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要强行把她拉回现实。 他贴着她耳边,听到了那一声轻轻的“别。” 良久,手机振动。 老韩打来电话:“已确认,伊斯坦布尔黑线由艾尔贝家族控制,极难渗透,陈悬生和他们之间信任度极高,恐怕难以切入。” 周寅坤依然盯着周夏夏的脸,指腹在她耳边轻轻一动:“切入不了,就切断。” 同时房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是阿耀。他没进来,只站在门边,朝他一点头。 周寅坤终于起身,他盯着夏夏的脸看了几秒:“让亚罗先盯着她。”转身上楼。 两个月前开始改造的屋顶平台,如今终于派上用场。这栋原本是周寅坤的私人别墅,现作为泰国重点医疗项目负责人的高安保住宅,已获批列入军事化建筑范围。 直升机平台为消防应急与医疗转运双用,划归周氏泰银医疗基金名下,所有手续齐全,连风向导航系统都是按航空级别标准配备的。 …… 清迈 帕刑山 挂牌仪式现场 上午九点半,帕刑山空气湿润,阳光在薄雾中透出淡金色的光晕。山脚下的草本医学研究中心主楼前,一块写有“泰国草本医学研究中心”的金属牌匾被红绸覆盖。 另一块则已显出金属本色,印着“泰银基金会·清迈子公司总部”。 主楼前方,草坪被临时搭建的礼宾台围出一个小广场,数十位政要、媒体与学术界嘉宾陆续到场,低声寒暄,等待揭牌时刻的到来。 周寅坤身着墨蓝色西装,站在台前神情平静。他身后是一整面政府与机构的联合标志——泰国卫生部、农业厅、教育部、环保署以及清迈大学医学院的徽章并列其中。 在掌声中,主持人宣布: “今天,我们不只迎来研究中心挂牌,同时,这一基地将被列为泰国医疗转型示范区,成为国家级草药与现代医学融合的前沿试点。” 话音落下,闪光灯此起彼伏。 周寅坤打开话筒,目光平静,嗓音沉稳而坚定,记者们在下面纷纷记录着重点:'草药+医用大麻'双轨开展研发…… 男人开场过后,接着由老谭详细介绍:“我们未来有两个研究方向。一方面,针对帕金森、癫痫、阿尔茨海默病等慢性病,研发合法、可控的医用药剂;” “另一方面,我们也会推动亚健康人群草本保健产品的消费普及,让天然调理成为日常。” “前者是医疗武器,后者是健康生态。研究所的目标,是让草药走进医院,也走进普通人家的厨房、茶几与药箱。” 最后,他顿了一下,看向台下的各部门代表: “感谢泰国教育部与卫生部将研究中心纳入国家级医疗转型示范区支持体系,我们会将数据、结果、人才反馈及时上报,共建可信、可控、可溯源的医疗试点模型,为东南亚草药医学打下标准样本。” 掌声再次响起,部长们上前握手合影,政府与研究中心正式签署意向文件。 …… 当晚 清迈老城区白厅会所 席间觥筹交错,教育部新部长满面红光: “周先生,不得不说,这一举动不仅把草药推上了国家平台,还给教育系统开了全新通道。等你那学生实训要是跑通了,搞不好以后全国医学院都得挂你这边走。” “是啊,”清迈卫生署署长附和道,“之前我们推健康清迈总找不到抓手,现在倒好,草药研发、健康调理、社区医疗,周老板全都包圆了。” 他们说得兴高采烈,仿佛眼前的这个项目已是金矿雏形。 但周寅坤的酒杯却一直没空。 阿耀贴近他低声说:“刚才医生来消息,周夏夏体温暂时压下了,但今晚仍然非常关键,而且……周夏夏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莎拉。” 男人不动声色点头,随即放下酒杯。 第一百章爆发 直升机在曼谷别墅落地时,天色已暗。 夜幕将整座城市封在低气压里,别墅外的灯还没全亮,只有主卧那间房透出一点浅淡的橙光,像一团始终不肯熄灭的病火。 亚罗早在门口等他,看到周寅坤大步走来,他立刻低头让开。 门推开的瞬间,房间里一片压抑得近乎凝滞的静寂。输液架还挂着最后一瓶生理盐水,冰毛巾滑落在床头,一侧被汗水浸得皱巴巴的。 周夏夏还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一双手轻轻蜷着放在被子外。 女孩喃喃说着妈妈外婆,声音不大,却一声一声,断断续续。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小孩在做噩梦,连呼吸都细碎得发颤。 周寅坤站在床边,低头看她,那双原本安静的眼睛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嘴角又动了动,发出新的一句: “……宋书语……别走……” 紧接着是:“……莎拉……你说过要一起的…” 他眸光骤然沉了几分。 好一支庞大的队伍。 他站了好一会儿,慢慢弯下腰,一手撑在她耳边的枕头上,整个人低下来,靠近她那张正在轻声呢喃的嘴,小嘴微干,还在说着梦话,看得周寅坤心软,唇轻轻的贴了上去。 她没反应,只是又低低喊了一声。 “阿伟哥哥…对不起……” 听到这句,门外的阿耀心里咯噔一下,偏偏要在这时候…… 所以,她喊了一天的还有这个名字?果然,男人的情绪几乎瞬间失控,周寅坤手一扣,狠狠掐住了周夏夏的喉咙:“周夏夏,你还敢!” 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床边,半压在她身侧,掐住女孩脖子的手不停颤抖,整只手青筋暴发,血液翻涌,濒临最后的失防。 “周先生……她现在这种状态,不能……” 今天的这位医生是新被安排来的,她不太了解之前的情况,没想到这位先生突然爆发,一瞬间慌了神,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周寅坤站了起来,手指力度不停收紧,眼神里居然染上了不清不楚的狠意。 “您……您别这样……她真的会出事的……” 她一步步走近,声音发颤,几乎带着哀求。 “周先生,她已经脱水了,再这样压住喉咙,可能会呼吸衰竭,我求您……您别这样……” 她语气已经低得不成样子,却还是看到周寅坤一动不动掐着女孩气管,连眼神都没移开一下。 那一瞬,医生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跪在床边,声音带哭: “周先生……她还那么小,她只是做梦……真的不是有意惹您不快,我求您……您先放开她,让她缓口气……” 医生一句接一句地求着,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伏在地毯上哽咽。 “给我滚!” 女医生浑身一震,门外的亚罗应了一声,被亚罗拖走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眼底满是担忧和后怕。 床上的女孩被迫仰头,脸色憋红,喉咙已经被锁死,她眼皮开始剧烈颤抖,随后像是身体察觉了危险,猛然发出一声本能的喘息。 她眼睛睁大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还在喘,手乱抓着空气,像是还在水底挣扎的溺水者。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哭,也不是喊,而是两只手本能地搭上了那只掐住脖子的手,试图给自己找一丝喘息的缝隙。 喉咙嘶哑,眼角还挂着梦中的湿意,整个人虚软到极致,短暂的窒息让她看不清面前的是谁,但这股熟悉的味道让她脸上挂满了惶恐与绝望。 而他,低头看着她那张终于醒过来的脸,半晌后,他松开手,起伏的气息很重,语调转冷: “周夏夏,再敢喊一个出来试试。” 女孩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看清了墙上的挂钟,看清了眼前目色猩红的男人……她的小提琴课、她的周末、她和大家约好的电影……全都要因为这个男人让步。 她早就知道他没有任何在意的事情,却还是妄图祈求他能对自己有一丝丝的考虑,给自己一点活下去的力气。 明明他才是那个最坏的人,却过得比大家都好。 男人并没在意女孩的表情,嗓音压着火:“你才刚醒,好好休息,别再想着乱七八糟。”他冷冷地盯着她还扎着针的手,直起身退了一步,准备离开。 夏夏咬着牙想忍,她不停告诉自己还没到惹怒他的时候,可一开口,所有情绪就像潮水一样冲了出来,再也关不住了。 眼泪早就止不住,喉咙里像是被烧开的血泡在滚,她一句一句地往外挤: “我很清醒。” 她睁着眼,红得发疯,刚才那一瞬濒死不是做梦,他想掐死她,现在她也同样。 “就像我知道你从来不顾别人的死活,”,夏夏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烧穿。 “为什么帕刑山早早开始种草药,为什么之前那么多人不行,你一做这件事,大麻就开始合法试点,为什么中心还没盖好,温泉就已经有了草药的产品?” 她从没问出口的怀疑,这一刻像针一样扎进喉咙。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带我去泡温泉,我是不是也算你实验的一部分?” “人命对你来说算什么?”她声音发颤,语速却越说越快。 “我爷爷怎么死的你最清楚。还有我的爸爸,你说是不是你?” “你不仅杀人,不尊重去世的人,还要操纵活着的人,那些学者为什么要被迫参加你的论坛,为什么癫痫暴发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担心?” 周寅坤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动,脸上看不出情绪。 她却彻底崩了。 “你怕谁说不该说的,就让他永远闭嘴。宋书语的爸爸,就是你送走的!你是不是把他也杀了?只因为他不认同你那套什么理论,你就要把所有人赶尽杀绝!” “现在我知道了这些事,你又要杀我!” 她激动得像疯了一样,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撕裂,语调破碎,整个身体都在抖。 “你了解得倒挺清楚。” 男人原本压下去的脾气被一寸一寸往上提,每个字都像冰碴子,一句句砸下来。 “看来平时上学那点功夫,全用来做这些了。”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拽住她手臂,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力道大到她整个人都踉跄着撞进他胸口,手上的吊针松动,瞬间回血。 “只是,有些不是凭你就能查出来的,怎么,除了莎拉,你还有其他帮手?” 她整个人被他钉在原地,连眼睛都不敢眨。 周寅坤不知从哪拿出那支夏夏丢失的录音笔,按下播放。 “你也就能录到这点玩意——” 音频内容清晰地传了出来,没有一点杂质。毫无破绽的官场话,酒杯餐具的碰撞声,还有莎拉与自己交换情报,此刻显得无比罪过…… 周寅坤手指又一次按下,接着播放出被自己单独剪辑出来的一条:是周夏夏不停求饶,哭泣的呻吟声—— 那是泡温泉那天在换衣间录到没电自动关机,而后来周夏夏自己也完全忘了的一段。 “但看出来你的确努力,连高潮的时候都在用心。” 第一百零一章泻火(h) 周夏夏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丢了的那支录音笔居然在他手里——她曾以为是自己的筹码,如今却变成了他的武器。 那段呻吟被他按下播放键,一点一点响在房间里。 喘息、破碎的哭腔、迷乱中带着快感的低吟,连她自己听见都脸色瞬间苍白,像被剥了皮。 “关掉……”她声音发哑,喃喃着。 可周寅坤没听,只是低头盯着她,眼里没有怒,没有笑,只有冷静得骇人的掌控。 他缓缓靠近她,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举着那支录音笔,音量没调小,反而按着快进回放了刚才那句高潮的哭声。 她整个人一震,像是被生生打断了呼吸,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像是被空气绑住了,根本动不了。 男人手握住了女孩的肩头。 “周寅坤,你别碰我……”她咬牙。 他没有应声,只是冷冷地把录音关掉,眼神落在她脸上。 “你说,这东西……要是流出去,会不会效果更好?你我出了名,不怕没人查。” 夏夏猛地抬头,眼神怔忡,下一秒就扑上去想抢回那支录音笔,可周寅坤只是轻而易举地一捞,反手将她整个人扳进怀里。 她根本没力气挣脱,反而被他摁倒在床上,后背贴着床单,整个人被他膝盖轻轻一顶,腿自然而然就错开了一条缝。 “周夏夏。”他俯下身,指节缓缓掠过她锁骨,皮肤带着热,“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罚你。” 他的手越过膝弯,指腹贴着她内侧滑动,最后落在那处早已被汗水濡湿的布料上,轻轻一按。 她整个人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夹腿,却正中他掌心。 “……放开我……” 她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哭,两手不停地挣扎着打他。 可他却低笑一声,唇贴在她耳边,气息拂过她颤着的睫毛。 “放开?”周寅坤按住她因挣扎而导致吊针脱落的手背,针口青肿,不停渗血,手腕更是脆弱得像干花一样一碰就断。 他一秒拆下输液管的针头,输液管一头还连着一旁架子上的吊瓶,另一头被他绕过女孩的手腕,缠了好几圈,打了个死结。 “听听自己怎么叫的。” 女孩的手被绑得死死,软管稍有弹性,但挣脱不开。录音又响起,她的声音——那段失控到喘息断裂的呻吟,在两人近得过分的贴合中,再次在房间回荡。 她眼睛猛地睁大,刚要继续挣扎,他捏着她的腰,轻轻将她往自己方向拉近了一寸,身体被钉在床上,腿被他牢牢锁住,唇被他贴住,呼吸被夺,连反抗都带着发烫的羞耻。 男人低着身子堵着她的嘴,只用手探向床头的录音笔——音频播放暂停,改为了录音模式。 她眼角含泪,喘息渐乱,喉咙哑到只剩下一句,“……我不要……” 她的腿本能地蜷起,嘴唇紧咬,可刚咬住,男人的指尖就精准地碾过那处细软。 她闭着眼,眼角泛红,唇死死咬住,可身体却诚实到可恨—— 他指尖轻轻一点,她整个人就绷起,双手手指扣着床头,脊背微微弓起,腿抖得发软。 那不是情绪,是生理的——压抑太久、羞耻太深、又被一寸寸拉进泥沼的真实崩溃。 她喘得越来越快,气息破碎,泪水混着热气全挂在下巴。 他没说话,只低头含住她耳垂,动作加快。 某处突然炸裂,小腹深处猛地收紧,她整个人猛地一抽,喉咙溢出一声止不住的哽咽。 没有被允许,也没有被预告。 是被逼着、羞耻着、绝望着,在他掌控下彻底绷断了底线。 她咬着牙,身体还在发抖,连喘息都像碎掉的。 可他贴在她耳边,声音仍是平稳的,低低一句,“这次离得近,帮你录清楚一点。” 指节一勾,又是一点轻压。 她腿根又是一颤,整个人缩起,却根本避不开。 第二次,比第一次更快。 她流着泪高潮,整个人喘得发抖,身下濡湿一片,呼吸已经破碎到近乎求饶,但仍然咬着牙不出一点声音。 …… 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整个身体像是在高温中反复熔化,又被狠狠重塑。她喘不过气,连哭都来不及,只能蜷着指尖,任由意识一寸寸坠落。 周寅坤不再说话,只是冷着眼盯着她,看她每一次颤抖,每一次紧绷,每一次快要失控时,如何哭着又迎上来。 他像是在等她彻底垮掉,等她连求饶都不会了,只剩本能地攀着他,发出细碎的呜咽,在最后一次推进时,男人把她死死压住,让她逃无可逃。 下一秒,强烈得近乎窒息的快感再次炸开,她眼前一黑,连叫出声都做不到,只能张着嘴喘不出气,指尖冰凉,全身颤得像风里一张破纸。 周寅坤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彻底陷入昏迷前那一刻的表情——惊惶、快感、无力、彻底的崩塌。 这一刻她是最诚实的。 她的意识终于断了,整个人在他怀里瘫成一滩烫软的水。 她的身体一颤一颤的,像什么潮湿又烫的东西在他手心里融化,挣扎着,又一点点失去力气。 门外女医生脸色苍白,手还握着记录板,几次欲言又止。房门内传来的动静早已不是一两个小时,而是特别长,也特别……狠。 “我能进去吗……周先生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体——” 那个找自己来照顾周小姐,有花臂纹身的男人,此刻只是一言不发地让自己候在这里等,可她实在着急。 她听到屋内哭泣声逐渐消失,咽了口口水,想往前一步,却被眼前的黄发少年扣着肩膀往后轻轻一推,整个人几乎贴到了墙上。“坤哥不让进去。” 不远处的角落,阿耀靠在墙边,一只手插着口袋,他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听着门内那一声比一声破碎的喘息,神色复杂。 医生转头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阿耀却只是看着她,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 屋内又传出新一轮的动作声。 …… 周寅坤原本没有打算弄她这么久。 可她那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喘,每一下都像是故意拱着他心底最黑最躁的欲。嗓子都哑了,可她的身体还在不停回应。 身下是一具彻底被他榨干的身体,瘫软着,呼吸还在,却轻得几乎听不见。腿还在抽,皮肤湿得像被雨浸过,指尖早就没力,连下意识的抵抗都做不出来。 周寅坤低头看她,这才缓缓解开皮带,拉下裤链。 欲望早已疼痛难忍,他整个人压下去,借着女孩的水缓缓插入,沉得极慢,却又带着彻底的释放意味。 她依旧昏沉,几乎在他推进到深处时都没了反应,他没有停,只是手扣着她的胯和屁股,往更里更深地嵌进去,填满到最窄最窄的地方。 呼吸越来越重,动作越来越失控,哪怕正在释放,她身体的每一次收紧也被他察觉,他一边大力动着,一边低声喃喃:“周夏夏,你给我好好记住,我让你以后还敢。” 一次又一次,女孩彻底没了声息。 他埋在她颈侧,狠狠喘着,身体一下一下颤动,满满欲望一次次被倾注进她的体内。 第一百零二章公益 周日下午三点,曼谷植物医学中心内,会议厅座无虚席。 与此同时,另一座别墅里,女孩额头的冰袋已经被换了无数次,嘴唇依旧干裂苍白,仍未醒来。 会议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讲台两侧摆着新鲜摘取的药草束,艾草、罗勒、南姜、红景天一应俱全,散发着温和却扎实的气味。 讲座主题是“草药疗法公益推广”,由周氏泰银基金会与泰国植物药研究院联合主办,背景墙上一行金字赫然印着:“草本疗法新方向:医学大麻与情绪恢复机制研究” 入场者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本当天正式发行的医学杂志,封面是一张青年女性的照片——莎拉,阳光打在她眉眼间,神情自信坚韧。 标题旁标注着:“新时代中草药医学的希望之星——清迈实习生莎拉” 有人翻开杂志低声议论:“还没毕业?这资源也太硬了。” 也有人点头称赞:“她爸是教育局的,能推她出来也是为了拉年轻人关注草药疗法,宣传用的。” 主持人是泰国卫生署下属草药组负责人,身穿正装,侃侃而谈植物神经作用机理与非致幻大麻素的临床使用趋势。 身后大屏幕上则轮播着项目宣传短片,镜头扫过清迈研究中心下属的高地温泉、大棚试验田、医护穿梭的配药走廊,一切看上去“规范、透明、先进”。 镜头切换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登上了屏幕。 ——苏拉教授的远程连线。 他坐在清迈大学研究室中,白衬衣整洁,眼镜下的神情温和。背景故意布置得极为“学术”:植物标本、手绘草药分布图、一张发黄的解剖草图。 “……很遗憾因为时间冲突无法亲临现场,但我对草本疗法在现代医药介入中的作用始终充满期待。” “尤其是我们在大麻提取、疼痛管理和精神调节方向的探索,目前已有令人欣喜的进展。” 记者们镜头轻轻调焦,对准屏幕上的苏拉教授,台下掌声响起,掌声中的细节却不那么统一。部分本地草药派系的老医生看得出神,另一部分学者却面色犹疑,像是在琢磨话里是否藏着别的意思。 站在最后的一位记者放慢快门,在“疼痛管理”几个字打出那一秒,轻轻按下快门。 就在台下第一排,周寅坤靠坐在椅中,身着深色西装,会议手册摊在桌子上,而男人手里翻开的正是“清迈制药工厂和泰合生命科学集团结构图”的汇报资料。 很快,主持人介绍了今天的“青年代表发言人”,观众席瞬间安静。 莎拉走上讲台。 她一身得体的白大褂,发梢微卷,脸上没什么粉饰,只略施薄妆,看起来干净利落又有些生涩。她站在讲台前,双手轻握麦克风,目光扫过台下,语速不快,却意外稳重: “很荣幸能作为清迈研究中心实习生代表,参与到这场植药现代化的工作中。在未来实习过程中,我将参与配药样本的预处理、植物提取液的基础分析,也将见证草药在缓解神经性焦虑中的辅助成效。” 一席话并不长,但点到为止,避开了所有敏感用词,台下观众陆续点头,记者们的快门声开始密集。 而在后排偏右,那个先前拍下苏拉远程讲话的记者再次举起相机—— 这次,他的镜头锁定在莎拉脸上。 从她一开始略显拘谨,到逐字吐出那些审慎而漂亮的官话,他的指尖始终未动,只在她提及“配药样本”那一秒,果断按下快门。 拍摄完毕,他侧身避过主通道,悄悄调出后台字幕同步记录,拍下完整的讲座时间戳。 他没有任何明显举动,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位普通媒体博主,拍完后坐到侧排继续整理资料。 在他的镜头里,苏拉教授的笑是温和的,眼神却隔着镜头若有若无地游移了一瞬,像是在寻找某个可能存在的接收者。 莎拉的发言在掌声中结束,却并未急着离场,而是稍稍一顿,抬手示意工作人员递上桌上一篮小巧喷雾瓶。 “对了,”她微微一笑,语气轻松了些,“在进入实习前,我和清迈大学的前辈们一起参与了一个纯草本香气项目的辅助开发,这次也特地带来一点伴手礼,送给在场各位。” 她说着,从盒中取出一个雾状喷瓶,指尖按压了一下,空气中顿时扩散出一股温凉的薄荷香与柠檬草混合的味道,极为清爽干净,夹杂着淡淡的红景天与南姜香气,尾韵收得很利索,没有任何甜腻或刺激感。 “这是我们刚开发的醒神喷雾,基底来自清迈本地种植的柠檬草、艾叶与薄荷,配比参考传统香疗比例,纯植物提取,已通过清迈农业局与泰国天然产品安全审核,是完全无公害的纯天然草本配方。”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台下一些略显疲惫的观众轻轻一笑,“刚好是下午,希望能帮大家赶走一点困意。” 有人现场试喷,一开始只是一两个小动作,接着就传来轻笑声与赞叹:“哎,这个味道真不错诶。”“醒了,真的醒了。”“不会上头,很清凉。” 记者们的镜头也跟着扫过去,一位外国学者甚至举手问:“这个产品可以商业化吗?” 莎拉很有分寸地微笑:“目前还在内部测试阶段,未来如果通过安全数据评估,也许会以公益渠道在校园、诊所等空间推广。” 一旁的大屏幕继续播放,讲座进入自由问答阶段。字幕滚动着讲座标题,直播画面穿过万千屏幕,在电视台、新闻APP、大学内部转播平台上滚动播出。 周寅坤没看台上莎拉,也没在意后排镜头,只是在下一段专家提问开始时,缓缓阖上手中的资料,动作平静如常。 刚才接到医生消息,说周夏夏从昨晚昏迷到现在,体温终于降了,但意识还未恢复。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派发喷雾的女孩,果然是个小狐狸。台上的每一句,精确、干净、乖巧——没有半分像周夏夏那样乱叫乱吼的毛病。 反观家里的麻烦精小兔子,周耀辉这两口子,怎么就捏不出个听话点的,要是能像小狐狸这样聪明点,至少现在不会烧得像个快报废的娃娃机。 第一百零三章微弱 门外阿耀、亚罗、医生三人一直等到天微亮,门才终于打开。 她看见了床上的女孩。 医生快速走进去查看,呼吸——微弱但还在。指尖蜷着,脸侧全是汗和泪水混在一起的痕迹,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她松了一口气,几乎跪在床边,迅速剪断束缚住手腕的输液管检查脉搏和体温,手忙脚乱地拿出随身急救包。 “有脱水……呼吸不稳,但还活着。” 她没敢多说,只小声确认着数据。 门口,周寅坤站在光里。 男人刚洗过澡,神色淡淡,衣服换了一身,屋内只有彻底占有之后的余震,以及那些快要无法挽回的代价。 “坤哥……”阿耀上前。 “把她弄醒。”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 从门被打开那一刻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五个小时,医生一直守在房里,没有离开过。 吊瓶换了好几轮,退烧针一针接一针地打,午后还试着喂了点水,可周夏夏一直没有醒。 整个人像是被封进了一口没有梦的深井里,体温微凉,脸色泛白,连睫毛都不怎么动。 医生坐在床边,偶尔看一眼滴落的点滴,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盯着那张苍白到失血的脸,和几乎已经没有地方可以下针,淤青堆积的手。 她想起自己昨晚就在门外。 凌晨两点,三点,四点……她原本站着,后来蹲下,又靠着墙坐回地板,手指一遍一遍地握着记录板边缘,她本想每隔半小时就去敲一次门,可每次手才举起来,就被少年那句“等命令”压了下来。 那时屋内太安静,反而更令人恐惧。 她听不见哭声了,也听不见挣扎了,只剩床架摇晃的频率,一直维持到凌晨六点——都没再听见说话。安静得像死人堆。 …… 医生看了看表,又拿起一只新的吊瓶,还有一根更细的静脉针头,抬起她的手臂,掌心一沉。 那是一整片青紫,手腕、手背、肘弯,全是昨夜压痕勒痕与瘀血交错留下的痕迹。细小的静脉几乎摸不到,触手都是淤胀的硬块。 她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慢慢卷起女孩的睡裤裤脚。 脚踝骨细,白得有些透明,脚背上的血管隐约可见。 “对不起啊。”她低声说,“手实在打不了了……只能借您的脚用一下。” 她的指尖在夏夏脚背上轻轻按了按,寻找一条还算清晰的静脉。女孩没有动,但脚趾却轻微蜷了一下。 针头扎进去时,女孩身体轻颤了一下,没出声,只是眼角湿了一圈,像是无声地承受了太多事,连痛都没有多余的语言表达。 医生熟练地将透明胶布贴上,又细致地调整输液滴速。站起身时,她又忍不住摸了摸女孩的额发,像是在做一次无声的安慰。 “快……快联系周先生——” 她喉咙一哽,声音竟有点发抖,“周小姐……醒了。” …… 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口传来轻响,那种厚重的、带着气场的安静落地声,在这个满是药水味和窒息感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沉。 周夏夏眼神本来是虚空的。 可听见那脚步的瞬间,她整个人猛地一震,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又像是认出了什么她拼命想逃的东西。 门被推开。 男人的身影站在门口,西装笔挺,发梢还沾着薄汗,整个人像是从冷冽中压着怒火走进来。 医生刚想起身,却发现床上的女孩动作比她还快—— 她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身子像是被从深渊里炸起,脚上的吊针瞬间扯歪,输液管滑落在床沿,滴液沿着针头倒挂下来。 “别、别碰我……别进来……”她声音嘶哑,像破掉的笛子,脸色惨白到透明,手死死抓着床单,整个身体不断往床头缩,脊背拱起。 医生脸色大变,连忙上前:“别动——周小姐你别动!你脚上还扎着针,不能这样拉,会出血!” 她根本听不进去,指甲几乎扣进了皮肤,整个人在床上不停后缩,眼神混乱,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别让他过来……我不要了……放开我……我、我不要了……” 周寅坤站在门口,神情未动,黑眸死死锁着那道瑟缩在床角、连眼神都不敢直视自己的身影。 医生终于顾不得规矩了,猛地转头看向他,声音带着急促的颤音: “周先生——我求您了,再这样她真的会出事!” 她指着女孩脚上那已经渗血的针口,几乎带着哭音:“她刚醒,脚背静脉撑不了反复拉扯,生理极限也快崩了,再让她这样发作,会有生命危险的。”此刻医生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劝一个人,而是在把一个咬人的野兽从孩子的身上拔下来。 空气一度死寂。 周寅坤的目光落在那根歪斜的针上,落在女孩惊恐中夹着祈求的眼里,又落在她浑身颤抖的躯壳上。 医生看着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什么情愫她看不懂,她以为他会拒绝,或者继续逼近。 却见那男人静了三秒。 他抬手,解了领带,像是把胸腔某处快炸开的情绪硬生生勒住,挤出最后一秒留给理智的喘息。 门大力合上,巨大的压迫骤然松开,所有未说出口的火,被死死关在了门外。 医生转头看向床上那团被汗与泪濡湿的身体,夏夏还在发抖,眼神没有焦点,只是抖着、愣着。 她蹲下身,一边重新按住脚背输液点,一边轻声哽咽:“周小姐,他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踩灭 曼谷 私人会所 周寅坤一言不发地走进包厢,手指仿佛还残留着她体温未散的痕迹,门一关,外面的混乱瞬间被隔绝。 后厅,员工急忙跑来汇报:“老板,上面那位大老板今天自己来了。” 会所老板得到消息,立刻收起笑容,低声问了一句:“自己?” 手下低声凑近:“就自己,连每次贴身的那个男的都没来。” 另一个人悄声插嘴:“而且,也没见他点过哪个女的,你说……上面这位老板该不会是……” “你他妈闭嘴。”老板脸色一沉,“你以为他是你?他要想碰人,要靠我们安排?那种人,自己想找什么样的,谁敢拦。” “是,是是是。”手下缩了缩脖子,低声应着。 他顿了顿,皱眉道:“这次既不带男的,也没带女的,肯定是想来散心……” 两手下对视一眼,确实难办。 “要不我们什么都不送,让他安静喝完就走?” “可他那包厢又从来不对外,我们不送人反而更显得心虚……” “那你说怎么办?” 手下迟疑几秒,脑中飞快过了一遍内部陪酒名单、常规高端客户的偏好喜好分析,然后道:“要不……我们先送个能打眼的,看得惯的?不满意咱再慢慢换?” 老板略思考几秒,点点头,“行,就这么办,快去找人,越快越好!” …… 包厢内灯光极低,像是故意设计成逃避现实的洞穴。 周寅坤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狠狠抽着烟,手中酒杯未动,杯底那块冰已经半化,浮在琥珀色的液体中,像一枚尚未盖章,悬而未定的判决书。 烟雾一圈圈涌出,没有散开,而是迅速堆积在他面前的空气里,浓得像是快要凝成实体。他身上仍是下午那套西装,衬衫收得极紧,但领带是散开的,腕表指针静静地走着,嘀嗒着他和她之间,最后一点尚未彻底冷却的可能。 门被轻轻推开。 有人走进来,在他面前停下。 意料之中,老板那点小心思,无非是怕冷了他的场,又怕错过了取悦他的机会。 只是听那脚步节奏,非常稳,也不娇媚。 “周先生,我来陪您喝酒。” 嗓音压得很低,刻意地带了点沉稳的味道,可惜不自然,像是模仿过头了。 周寅坤慢慢抬起眼,先看见一只手臂,裸露的皮肤上盘着鬼脸蛇花的纹——墨绿缠黑,粗线交错,纹得太狠了,一看就不是最近才刺的。 他视线顺着往上扫,紧接着眉头皱了一下—— 不是惊艳,也不是嫌弃。 是震撼。 寸头,肩线紧实,站姿笔挺,眼神却不敢对视,全程低着头——乍一看,这分明是…… 他顿了一下,懒得遮掩神情上的动静。 何文耀? 还是被绑架做了变性手术的何文耀? 眼前这个女人,不,可以说—— 简直是把何文耀擦了粉、挂上假胸,套上黑丝就直接塞过来了。 “出去。”他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寸头花臂的女人听后、倒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依然低着头,无声地快步退了出去。 门外的手下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手里还拿着临时买来的理发器,看到女人这么快就退了出来,很明显是里面那位周先生不满意。他忙上前小声询问:“都这发型了也不行?还不够短?” 女人摇了摇头,两人走到更远的地方,手下悄悄地拿起对讲机:“老板,确认了……这次是千真万确,上面那位大老板,就是周先生,好像真不喜欢女人……” …… 门重新合上,空气又沉回无声的静。 周寅坤没说话,抬手把酒一口闷下。 他低头重新倒了一杯,没急着喝,食指在杯口转了一圈。 烟还夹在指间,火星闪着,燃得很急。他吸了一口,又喝一口,动作来回交错,脑子里不停闪过周夏夏的脸。 她每次挣扎的时候,眼神都凶得和他杀人时一样,导致她越是反抗,他越觉得熟悉、着迷,他以前没细看,只当她反抗得不知死活。 可今晚醉着酒,脑子迷迷糊糊地回想起两人无数次争执,发凶的女孩像是照着他的模子,削细了、柔化了一层返给了他。 她是他的一面镜子。 只是那镜子太干净,干净得能把自己看得更清楚。 他没控制住,烟抽得越来越急,酒也喝得越快,一口接一口,包厢里的烟雾呛得眼睛发涩。 可他偏偏记住的不是女孩一瞬间的狠。 脑子里记得净是她拉琴的样子,眼神专注,动作乖巧得像怕惊扰了谁;是她在厨房做蛋糕时,小心翼翼地量每一克糖,手酸了也皱着眉继续搅拌;是她给他夹菜时的羞愤难忍,但夹到一半还会迟疑一下,怕他不吃;还有她坐在书桌前假装做题,明明早就写不下去了,还在那一笔一画地描字——不敢停,不敢让他看出她的害怕。 可越是这些,越他妈让人窝火。 她凶的时候像他,冷的时候也像他,可她温顺的时候——偏偏不是。 反而像个跟这个世界讲和过的自己,像个还没学会用暴力解决一切的自己,像他早就灭了的那部分人性,被她小心地供养着。 她那么像他,又那么不像他,才是最该死的。他把最后的酒一口喝光,指尖撑在桌沿,骨节绷得发白。 他知道自己今晚回不去了——回去就得面对她,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明明被他抱过、亲过、干过,但如今那副对他拒之千里的样子,一副碰她一下就脏了的表情,他一看到就想摔东西。 那就不回了。 今晚这样也好,就让时间停在这死气沉沉的会所里算了。 他站起身,拎起搭在旁边的西装外套,一边走,一边低头抖了抖烟灰,把剩下的烟狠狠按灭在杯底,像是把最后一点情绪也给踩灭了。 可是没有用,喝下去的酒变为额上的汗,一滴滴落下来——他想她想疯了。 第一百零五章重影 这家会所楼上有几间长包客房,专供熟客临时休息,就算人没来,老板也只会照常把房间留着。 周寅坤点上烟抽着,刻意没乘电梯,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走。 刚上楼梯转角,就听见一阵吵闹声从走廊那头传来。 “臭婊子,老子花钱了!包你一夜!现在临时跟老子说不行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拧着怒气,还有点酒气灌出来的狂妄。 “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之前说好了的,就算包夜也不该这样……” 另一个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夹杂着颤音,不是娇,不是装,是真哭。 周寅坤抬头,被这聒噪声扰得一阵心烦。 他没动,只往前慢慢走了两步,视线越过昏暗灯光的落差,看见那个男人拽着女孩的手臂,半个身子快把人拉进门里。 女孩身形瘦小,长发凌乱,上身只有一件没扣上的内衣,下身一片空白,皮肤上红痕交错,赤裸得无法直视。 她蜷着身子站在门边,眼圈红得厉害,唇角咬得发白,声音颤着,几乎是小声地哀求:“我真的……不行了,拜托让我走,好不好……” 周寅坤站在原地,没说话。 这场面他见得太多了——男人出钱,女人出身,谈不上谁对谁错。她这种哭法、这副模样,没什么新鲜的,顶多比别人瘦一点,弱一点。 他本来是该转身离开的。 可那一刻,眼神对上的瞬间——他忽然怔了一下。 眼角红,鼻梁细,哭着的样子特别狼狈,但眼神却不是求饶,是咬牙硬撑着的抵抗。 像极了…… 他脑子里一下炸出一个重影,周夏夏站在角落,眼里没泪,只有死撑的恨意和倔强。 周寅坤皱了皱眉,低头狠狠吸了一口烟,想把那个影子压回去。 ……操,真是喝多了。 但画面已经收不回去了,她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两个影子重迭交错,分不清哪个是真的。 他心口一滞,眼底闪过一点烦躁,周寅坤不耐地走了两步,虎口那块旧茧隐隐作痛,他半握着拳,烟被卷入掌心,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她要走,你他妈聋了?” 男人猛地一愣,回头看他—— 个子高、身形硬,一身西装,扣子只解到领口,还带着烟火和酒味,站在昏暗灯下像个刚从地狱回来的活人。 “你谁啊?”那男的语气还有点硬。 周寅坤没回答,只往他那边走了一步,眸子极冷,像个不需要亮刀就能杀人的疯子。 那男的迟疑了一下,终于松了手,讪讪地往后一退:“哥……要是你看上了,我让,你随意,我不是那意思……” 说完赶紧转头走了,边走边骂倒霉。 周寅坤眼神在女孩的脸上停顿了两秒,这才逐渐看清。 ……没周夏夏好看,但眼熟。 现在那张脸上湿漉漉的,睫毛都粘在一起了,还死命咬着嘴唇,眼神却倔得要命。 楼道又静下来。 女孩愣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声音发哑,“谢谢您…” 周寅坤没回应,只看了她一眼,确认自己确实认错人后,转身就要走。 刚迈出两步,身后那虚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能不能……带我走?” 他脚步一顿。 女孩声音发着抖,却努力站直了身体,“我不求别的……您要是能给我点钱……我可以想办法打工还您。” 他没回头,像没听见。 她咬着牙,声音发干,一字一顿:“有人把我喝醉的照片拍下来,说是裸贷……现在利息都翻了几倍……我被他们丢到这儿,说是让我还钱……” 她吸了吸鼻子,“刚才那人根本没给钱……我连件衣服都没有……” 他终于回头看她一眼。 女孩还站在那里,赤裸得几乎没处躲藏。内衣半垮,头发乱到遮住半边脸,嘴唇干裂,手臂挡不住身体上那些印记。 周寅坤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两秒,慢慢迈步往前走,像是转了个方向。女孩愣住,迟疑了一下,只低着头,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 房间里昏暗安静,落地窗没拉,周寅坤走进来,坐在沙发上,两腿大开,他又点了支烟,没看她一眼。 女孩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然后悄悄跟了进来。 她没有多说话,依旧只低着头,小心地走到他身边,缓缓坐在地下。 她一坐下,肩头斜落一截锁骨,腿并得死紧,像在防备,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烟雾在男人指尖盘旋,他靠在沙发里,一言不发,像是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她低着头不敢看男人的脸,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那件勉强挂着的内衣上,肩带松垮、布料褶皱、连遮羞都做不到。整个人一身伤、一脸脏,连个值钱的壳都没有。 她眼神稍微抬了抬,盯着他膝盖靠自己那么近的腿,犹豫了两秒,伸出手,手指颤着,缓缓落在他膝盖边缘,轻轻碰了一下。 指尖冰凉,像是带着试探,也像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乞求什么。 她盯着男人的腿小声地说:“……我知道规矩。我只是想……您要是喝多了……可怜我,就……” 她声音发虚,句子没说完。 只是那只手,还停在他大腿上,轻得像是被风吹都能散开。 周寅坤看着那只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没避开也没碰,只抽完一整根烟,然后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像是终于确认了。 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味。 第一百零六章逃犯 几秒后,男人语气平静地开口: “拿开。” 男人仍坐在沙发上两腿大开,靠得很松,眼神落在手里那根新点的烟上,像是在神游。 女孩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感觉到那股沉默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以为他不说话,是在等自己更主动一点……结果。 手悄无声息地落下。 她再次低声试探:“您要是想……我可以……” 一支烟再次抽完,男人缓缓收回腿,俯视着跪在脚边的女孩,迟迟开口:“刚才那男的要了你几次?” 她脸一下红透了,急忙低下头。 “……我、我不知道您是嫌我脏……我可以去洗……或者您下次……下次要也行……” 她语速很快,眼圈又红了,像是怕自己再说晚一秒,就会被赶出去。 周寅坤却只是低声重复:“我问你,几次。” 她愣了一下,嘴唇抖了抖:“……两次。” 又加了一句,几乎是强迫自己说完:“……还逼着我用玩具做了几次……” 男人似是想了想,屋里沉默了几秒。 “玩具?” “嗯……”她脸红得发烫,低得快听不见,“就是有那种玩具……被逼的……喷出来……其实不舒服……” 他又低头抽了口烟。 “喷了?” 他语气里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重复一个数据。 女孩低头,“……嗯。” “不就是舒服?”他盯着她。 女孩抿了抿唇,没敢抬头:“……不是……那不代表……” 他皱了皱眉,像是听到什么逻辑悖论。 “是身体被弄出来的……”她顿了一下,“是强迫的……很痛,不开心。” 周寅坤偏过头,语气依旧平静: “怎样就舒服?” 女孩愣了一下,整个人像被点到敏感神经。 她一瞬间以为他是要做什么,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点,眼神有些慌。 但男人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没有半点情绪。 她只好继续说:“……要……轻一点,不要太粗,不要太硬……不是那种乱来的方式。” 接着小声补了一句,“还要自己愿意的时候……才会舒服。” 那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脸色通红,像被扇了一巴掌。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却只是低头又点了根新的烟,没再追问。 男人脑子里浮现的,是在自己身子底下挣扎着哭晕过去的周夏夏,这样想来,除了抗拒他之外,应该也是真的不舒服。 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晚做几次最舒服?” 女孩全身一僵,眼睛睁大了,像是没理解,又像是理解得太快,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低下头:“如果您嫌我脏,我也可以用嘴、用手,怎么都可以……您别因为……” 周寅坤看了她一眼,语气里没有半点欲望,也没有火气,甚至没有兴趣。 女孩还跪在自己脚边一动都不敢动,让他越看越烦躁,脑中居然想起了周夏夏那张吼自己的小脸,熟悉,迷人。他把烟熄了,站起身,理都不理眼前的人就要走了。 她怔在那里,好似一个没收到指令的士兵。 临走前,他补了一句,像是随口吩咐:“走的时候去找人领笔钱,他们明白。” 今晚自己从她这弄清了一个他以前从没考虑过的问题,也的确该给点奖励。说完,他拎起外套,没再回头。 …… 凌晨三点的曼谷街道空荡,车窗外的灯光闪着湿意。 后座的男人倚在椅背,闭着眼,手肘搭在窗边,一言不发。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手心都是汗,周先生那个点去了会所,想着怎样也就在那边睡下了,结果大半夜又让自己把他接了回来。 别墅门口的感应灯亮起时,他才睁眼。管家穿着整齐的套装迎出来,见他下车,立即低声道:“周先生,房间都备好了,医生还在主卧轮班,说周小姐刚睡下。” 走廊尽头的主卧门缝透着一丝光,他站在那道门前,手指一动没动。 他知道医生还在,有人轮班盯着,每分每秒都有人守在她床边。 医生听见脚步声,从房内出来:“周小姐体温和心率恢复正常,只是今天一直没说话,晚饭也没吃。” 她说着,又补了一句:“周小姐在抗拒进食,心理排斥反应比较严重,不过好在现在睡着了。” 周寅坤没回应。可他明明就是为此而回来,此刻却不敢去看她睡着的样子,不敢确认她还活着。 主卧睡着周夏夏,周寅坤只能睡一间客房,那些房间每天打扫得一尘不染,随时都能住。 鬼使神差地,他转身拐进了另一个门,浴室里还挂着她用过的浴巾,台面上摆着简单的护肤品和发圈。他一一看过去,没有碰,只是站在花洒下,开了热水,水落在他身上。 他没带换洗衣服,甚至连浴巾也用的是她的。 他走回床边,掀开被子,床铺还留着她的味道,那股柔软的、奶香混合的味,像是某种危险的催眠药,熏得他彻底醒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回主卧打开门,逼她吃饭、看她张嘴、听她求饶,还不让自己进去?她怎么敢的?可他脚下像灌了铅,迈不开。 他盯着天花板,手压在她常用的枕头边,呼吸极慢,只是在她曾经睡过的位置,一动不动,像一个慵懒的入侵者,却又像一个借着余温苟活的逃犯。 第一百零七章失语 周一。 主卧窗帘只拉了一半,细碎光线穿过缝隙,洒落在病床边缘。房间静得像还在沉睡,医生已经换好晨班,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 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戴好听诊器,准备照例给女孩检查。 靠近时却发现床上的女孩睫毛微颤,指尖动了一下。医生一瞬间察觉到,她蹲下身,轻声唤了一句: “周小姐?” 女孩睁开了眼,没有回应。 医生又叫了两声,仍旧没有声音。她抬起头,检查了瞳孔反射,又简单测了一下血压和心率,一切数据正常。 她没有立刻通知外面,而是小心地轻声唤她:“周小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夏夏睁着眼,连视线都没有动一下。医生皱了皱眉,再次靠近检查瞳孔反射、神经应激反应,所有数据依旧正常,应该只是在有意识地抗拒回应这个世界。 医生蹲下身,又温声哄着说:“我没有喊周先生,他不在这里,你现在是安全的,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坚强……” 女孩依旧一动不动,像根本听不见一样。 医生叹了口气,女孩不说话,实在没有办法。她想起她昨天就几乎没喝水,起身给她拿来杯子,试探着问:“周小姐,你渴不渴?” 她盯着天花板,眼神一点一点失焦。输液架还在,仪器还在,窗帘还是那一半未拉的角度,经过了无数个梦,自己醒来的地方依然是自己晕倒的地方。 吊瓶早已拔掉,胳膊上还有那一点藏不住的青紫,唇角还有轻微裂痕,可她始终没有主动开口,哪怕一个字。 医生放下水,准备去厨房请佣人准备一份早点。但脚步刚挪出去半步,她就又停了。 周先生昨晚凌晨回来,到现在没再现身。 医生犹豫了几秒,终究没敢出门,怕惊扰他。想起了男人对女孩暴戾的样子,她不清楚此刻那位先生在想什么,也不敢随意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 她低头翻出自己随身的小袋子,从中拿出一个便当盒——是今天早上出门前匆匆装的,原本准备中午轮班时随便吃点。因为赶时间,她也没细做,只是将昨晚剩饭热了热,装进保温盒带了过来。 她站起身,轻轻拎出袋子,坐在床边,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渴,我这还有一点热好的饭,要是你饿了,可以先尝一口。” 她看着木讷的女孩,默默把保温盒打开,一股温热的咖喱香味悄然溢出。 夏夏睁着眼,眼神微微一滞。 下一秒,身体像被什么从深处缓缓拽住,她微不可察地张了张口,声音发干:“……这是什么?” 医生回头,看她终于有了反应,心中一瞬惊喜,立刻答道:“是我昨晚做的咖喱牛河,剩了一点,周小姐要吃吗?” 话音刚落,女孩睫毛微颤,仿佛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崩开。 她低声喃喃:“……我爷爷也做过这个。” 眼圈迅速发红。 医生顿了顿,放下保温盒,上前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原来周小姐是想爷爷了啊。” 下一秒,那根紧绷的线终于断裂,味觉、嗅觉裹着久远的记忆向自己袭来—— 那是她来湄赛的第一天,爷爷给她煮的咖喱牛河。爷爷做得不咸不淡,好吃极了。她把一整盘全部下肚,爷爷还怕她热,抽空又拿着蒲扇在她身边给她扇风。 她终于缩进了被子里,把脸埋进手臂,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起来。 如果爷爷还在……他一定不会允许周寅坤这样对她。 爷爷在,他不敢乱来。 爸爸在,能逼他让步。 曾经他会忌惮某些东西,现在却什么都不需要忌惮了…… 夏夏的哭声终于引来了外面的骚动。门被推开时,女孩正埋在被子里哭得几乎脱力,背脊一抽一抽地颤着。 脚步声踩在地毯上极轻,却压得空气一瞬间沉下来。 医生转头,一眼便看见走廊那头,男人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出现,被管家和两个佣人簇拥着,刚洗完澡的样子,头发还滴着水,哪里都短了一截的浴袍几乎系不住,胸腹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医生怔了一瞬,第一次见到周先生这副样子,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她努力把视线落在手里的数据本上,可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拍—— 这个男人实在太过显眼,即便不说话,不碰人,只那副从水汽中走出的模样,便已带着几乎让人窒息的欲望,可是他对这个床上的女孩,又是一股狠劲。 他站在门口,目光掠过房间,落在床上那道明显缩起的轮廓上。女孩的哭声没有停,却已经变得极轻,像是在刻意压着。 周寅坤看了她一眼,并不像昨天那样知道他来就挣扎反抗,反而安静得像是服了软。他神情没什么变化,淡淡扫了一眼房间,转头吩咐道:“去弄点吃的。” 佣人应了一声退下。 看到男人大步走进来,医生站起身,警惕地侧身挡在床边。她本能地觉得情况不妙,可又不敢开口,只能把身体往女孩那边移了移。 女孩一眼就看见门边那道身影,她原本藏着脸不敢看,可眼神还是忍不住飘过去。下一秒,她猛地把自己重新包进被子,像是被热油泼了一下那般本能地缩了回去。 周寅坤原地没动,眼神一滞。 那动作太明显,他的眉头皱起来,心头像被钝物钝钝撞了一下,连呼吸都紧了一瞬。他脚步再次抬起,像是要直接走过去把被子掀开。 可那一瞬,他又顿住了。 他看着那堆被子里藏着的女孩,眼神一沉,强压着某种暴躁的欲望,转头对医生说:“你先出去。” 医生站着没动,嘴唇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她偷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除了哭,没有更激烈的反应。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头,悄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房间又静了。 周寅坤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床边,缓缓伸手,又放下,最终只是坐在床沿,看着女孩缩成一团的身体。 周夏夏的浅蓝色浴袍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可笑,一坐下,男人整个大腿肌肉从浴衣下摆里露了出来。 他耐着性子等了又等,结果连周夏夏的后脑勺都看不见。 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近乎讽刺的自言自语,带着一股拧着的钝痛与执拗:“我又没真的怎样,你到底在哭什么? ” 第一百零八章如梦 被子下的女孩没有回应,只是肩膀仍旧轻轻发抖,像是那句“没怎样”,比真正的伤害更难忍受。 周寅坤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同样无言。 那团身体缩得太小,没有任何表示,像是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眼里的情绪一点点往上翻,他手指收紧,又松开,青筋一寸一寸从手背上鼓起。他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却压不下那股被踩住神经的怒意。 女孩一动不动,看得他太阳穴跳得像快炸开,手掌紧握成拳,整个身体像绷在一根极细的弦上。 他想掀了那层该死的被子,把她从床上揪起来,像从前那样强行逼她开口。 可自己居然愣是动都没动。 只是抬手——按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像是把怒火往脑壳里按,牙齿咬得死紧。 终究,他只是默默坐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快速地合上,像是怕自己真的忍不住。 医生早已等在外头,见他出来,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他走过身侧才敢轻声开口:“周先生……” 男人停了。 她想起男人扼住女孩喉咙时暴怒的样子,紧张地低下头,把文件递上前,语气带着一丝迟疑与为难:“我有一件事可能要和您说明……其实,昨晚检查的时候……我发现周小姐身体有轻微的宫颈位移迹象……” 周寅坤目光微顿。 “可能是……短时间内,身体承受了过于密集、剧烈的冲击。现在虽然没有明显撕裂,但已经引发局部的应激反应,必须密切观察。”她说得极隐晦,脸色却红得厉害。 男人没有出声。 她捏着手心的汗,好在到目前为止,眼前的人都没有发脾气,接下来要说的话早就越界了,但是作为医生,她还是要坦白病人的情况…… 医生似乎鼓起了一点勇气,小心补充:“短时间内请您尽量……不要与她发生任何……不适当的身体接触,哪怕是大力的拥抱或牵动下腹的动作……都可能加重炎症或引发继发性损伤。” 说完,她不敢多停,低头准备离开。 “哭的就是这件事?”周寅坤目光从文件上抬起。 医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是……周小姐是闻到咖喱牛河的味道后才哭了起来,说她爷爷也做过这个……我猜,周小姐是想起爷爷了。” “……” 还真是白担心她了。居然只是为她那个偏心眼的爷爷哭成这样,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哭的。这该死的,活着的时候偏心他大儿子,死了还不省事,又弄哭他的小兔。 周寅坤不耐烦地侧头吩咐站在不远处的亚罗:“你去跑一趟。” …… 房间里,时间一点点流逝。 从白天的光透进半开的窗,到黄昏时分的金色光晕一点点褪成夜色,夏夏始终没有动。她靠在床头,睁着眼看天花板,不说话,不喝水,医生劝了几次都无果,只能默默守着。 她像是一尊被囚住的沉默雕像,一动不动,却让人心惊。 夜深了。 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声音。 不是佣人,不是医生,也不是男人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是极轻的车轮滑动声,缓慢地从门口推进来。 是餐车,又有人来逼自己吃饭了。夏夏没有转头,只是习惯性地躲着视线,可那道几乎与床等高的影子慢慢靠近,她心口忽然一滞,像被什么攥住。 她猛地偏头看去,泪水却在看清那张熟悉的脸时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外婆?” 她不敢眨眼,仿佛一瞬间像回到了小时候那种发烧后醒来,看见外婆在床边喂她喝水的错觉里。 床边坐着萨雅那,头发花白,眼角细纹清晰,却仍然慈和。 她的眼眶早就红了,枯瘦的手轻轻覆上夏夏青紫的手,颤着声音:“孩子,你怎么这么傻。” 夏夏一下坐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努力用手背去抹。 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外婆担心。强忍着,低声问:“外婆,你怎么来了?” 萨雅那摇头,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你怎么这么傻呀……怎么能因为一次考试就做这种事呢?” 夏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考试?” “你小叔叔说你没考好,不吃不喝,不好好打针还哭成这样。”她心疼得不得了,“夏夏,是不是之前说要考大学,有压力了?答应外婆健健康康,爸爸妈妈都在天上看着你,你高兴他们也会高兴的,好不好?” “乖孩子,别吓外婆……” 夏夏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对外婆讲了这种理由,此刻竟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她缓缓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那道身影。 男人靠着门边站着,神色一如往常,只有眼神落在她眼里的时候,隐约多了一丝掩不住的晦涩。 夏夏张口,终于对他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我想和外婆一起住几天。” 空气顿了一瞬。 周寅坤没有马上回答,只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最后,他点头。“可以。” 他声音淡淡的:“这里也有医护,你们两人都能有人照顾。” 他说完,没有再多留,转身离开。 ……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主卧里仍偶尔传出几声压低的笑声。 医生路过门前的时候愣了一下,脚步不由轻了些。 夏夏整整两天没吃东西,她原本以为今晚也是一样,可屋内却传来了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像是谁在小口小口吃着什么,又夹杂着女孩细细的絮语。 她坐在床上,披着被子,眼圈还红着,但语气轻快。她一边拿着勺子舀着热粥,一边跟外婆讲着学校的事,说得飞快,像是怕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哭出来。 “……小提琴还没拉顺,听着跟锯木头一样,室友说她被我吵得想转宿舍……” “还有我们宿舍有三个女生,一个学画画的,她想当画家,老喜欢拿我练习速写,我洗个头发她都能画个背影出来;还有个身材特别好,天天早上五点起来拉伸,然后敷手膜,涂护手霜,说女生的手就是第二张脸……” 说到这她小声笑了一下,像对着长辈说小秘密一样有点心虚:“我们还一起去唱歌、吃饭、逛街,还偷偷喝过酒,约着一起看恐怖片……特意挑了那种特吓人的。” 她说到这忽然顿住,笑声一收,眼神低了下去。 萨雅那坐在她旁边,拿着纸巾一点点替她擦干眼角的眼泪,动作极轻。她看着夏夏,慈祥地问:“那夏夏以后呢?等夏夏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夏夏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抠着碗沿。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粥在碗里轻轻冒着热气的声音。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低声说: “外婆……” 萨雅那没说话,只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夏夏静静靠着她,像小时候发烧后醒来,迷迷糊糊地蹭进外婆怀里一样。 她低着头,小声说:“我想……等我长大了,有能力了,就想办法让你从轮椅上站起来。像以前一样,去市场买菜……还能带我一起走走看看。” 萨雅那眼眶瞬间红了,手指轻轻抚着她的发顶,哽咽着笑了一下: “你这孩子……那外婆就多活几年,等着你,好不好?” “嗯,外婆。”夏夏也拿起纸巾,轻轻给外婆擦掉眼泪。 第一百零九章醒来 第二天清晨。 夏夏好像睡了太久,身体先于思维警觉地醒了。她睁开眼,第一件事不是翻身,而是侧头看向床头——却没有她熟悉的服务铃。 仍然是周寅坤的主卧。 她的眉心蹙了蹙,昨晚那一整夜的场景就像一场温柔的幻觉,外婆的声音、手心的温度,甚至那一碗热腾腾的粥……都像梦。 空气静得像死水。没有呼吸声,也没有脚步声。连昨晚给她盖被子的手都仿佛是错觉。 她忽然慌了,猛地坐起身,顾不得下腹一阵牵扯般的疼痛,翻身下床,快步走向门口。 她刚一伸手准备开门,门就从外头推开。 一个人影正好撞上来,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让,惊呼还没出口,就被那人抢先一句轻声唤住:“周小姐,你醒了?” 周夏夏怔住,手还搭在门框上,顺着门缝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坐轮椅的老奶奶?”她声音发紧,完全不在意眼前的人。 对方一愣,回想起她昏迷时的梦话,很快就明白了她害怕什么。 她语气轻快:“周小姐是说您的外婆吗?刚才我在楼下给她做完例行检查,现在正准备照顾您呢。” “她今天身体情况不错,周小姐放心。” 夏夏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像是忽然从什么紧绷的漩涡里被拉出来,整条神经放松了几寸。她猛地抬头,终于看向门口那人—— 还是昨天晚上那位医生。 那个把自己的便当递到她面前、告诉她没有通知周先生,蹲在她床边说“你已经很勇敢”的人。 她眼神松动了一瞬,像是终于确认自己没在做梦。外婆真的来过。是真的。 医生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抬手扶住她的胳膊:“别急,您刚醒,身体还虚着,我们先回床上坐一会儿,好不好?” 她没说话,但也没有抗拒,任由那双带着淡淡药水味的手将自己轻轻拉回床边。 医生戴着医用手套,动作轻柔而熟练,语气低柔:“您别乱动,小腹那边还需要静养。” 说着,她拿出药膏,蹲在床边轻轻替她擦拭手背那些淤青,“已经不需要再打针了,但皮下瘀血还得涂药。我们先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安心去看外婆,对吧?” 周夏夏手指握着膝盖,脸侧微垂,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外婆她……真的能在这里被好好照顾吗?” 那句问话带着一丝不愿明说的怀疑。她没问出口的是:是不是他又拿她最在意的人当筹码? 医生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却什么都没问,只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温和而认真:“放心吧。昨天已经把您外婆在疗养院的一整套生活安排都搬过来了,饮食、睡眠、用药,都是按她原来的节奏来安排的。” 她顿了顿,眼神含着鼓励:“做完检查,我陪您一起下楼去看看她,好不好?” 夏夏抬起眼,看着她,有些着急地点头,但动作依然轻。 医生将药膏一点点涂匀,指腹推开的力度恰到好处。 “这里是不是还是有点疼?” 夏夏轻轻动了动手指,不好意思地“嗯”了一下。 “这块血管比较浅,淤得也厉害。幸好你年纪小,恢复快,再过两天就能好。” 医生松开她的手,从便携医药包里取出电子体温计和血压仪,“我们再量一下体温和血压,看看今天是不是比昨天稳定一些。” 夏夏抬手配合,血压袖带紧紧缠上去的时候,她微微皱了一下眉。 “以前怕打针吗?”医生问。 夏夏没立刻回答,等那阵胀感过去了才轻声说:“小时候怕……后来就没那么怕了。” 医生看着她的反应,眼神轻轻一收。她没追问,只看了一眼血压读数,在记录本上记下数据,换上体温计。 “还有点低烧,不过比昨天好多了。还是要注意保暖,尤其下腹部。” “你这两天有没有觉得头晕?胃口不好、想吐、失眠,或者哪里特别痛?”这些症状,都是宫颈位移容易留下的后遗症。 周夏夏摇摇头,又顿了顿,说:“……但是睡着了会突然醒。” 这是应急反应造成的,身体还在自我保护。医生点了点头:“别急,慢慢来。” 说着,她轻轻将听诊器放在夏夏胸前。 “我现在听一下心肺功能,你深呼吸,吸——” 夏夏照做。 医生微微蹙眉,将听诊器沿锁骨边缘轻移,重新听了一遍,才点头:“心率还可以,就是呼吸稍浅,晚上应该睡不沉。” 看到夏夏默默点了一下头,医生叹了一口气,取下听诊器,把它放回脖子上。 她想到自己以前工作的地方——精神康复中心,她在那里接触过很多病人。有的是军人,有的是受害者,有的是长年照顾家属累倒的女性。就算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样,但实际上只是没有时间崩溃而已。 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当时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识,但看到自己的外婆,又再次把内心强撑了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了口。 她缓缓地说:“一个人能从痛苦中撑下来,多半不是因为她够强大,而是她还留恋这个世界。哪怕那留恋很小很小,可能是还没看完的书,还没养大的狗,是一个朋友、一通电话。” “现在,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外婆吧?” 说完这句,她安静地收起了医药包,耐心等待着女孩的反应。 见夏夏迟迟没动,医生也低下了头,她知道这孩子不是会马上回应的人,于是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好,走吧。” 女孩轻轻地说。 医生说得对,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留恋的东西,或家人,或朋友,或自己所拥有的地位或名誉。 但她不一样,她现在活下来的理由,除了留恋家人、朋友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她不想把这个世界,轻易让给那些她厌恶至极的人。 没错,她要活。不想活的都是傻子,只有活下来,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个人该有的报应。 第一百一十章恢复 在医生的陪同下,周夏夏缓缓走下楼梯,步子还有些轻飘,但已经能走路了。她一身居家的长裙,头发简单扎起,脸色依旧苍白,却带着久违的安静。 医生一路陪着她来到一楼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萨雅那女士,我们来了。”她低声说。 门缓缓打开,房间里阳光正好,窗帘拉了一半,淡淡的光洒在床边,一本照片集摊开在老人膝头。 “夏夏。”外婆第一眼看到她,眼神瞬间亮了,声音带着沙哑的慈爱,“快过来。” 夏夏愣了一下,轻轻应了声“嗯”,走过去坐在床边。外婆伸手握住她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腿上的照片,“你看,这是你五岁那年,我们在香港海洋公园,你穿了一身粉色裙子,吵着要抱企鹅。” 夏夏低头一看,果然是那张熟得不能再熟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得张牙舞爪,外婆则一脸无奈地牵着她。 “这张你还记得吗?”外婆笑着问,“那次你爸妈带你去迪士尼玩,说要给你过个最开心的生日。结果你非要吃三支冰激凌,回家就发烧了。” 夏夏轻轻笑了一下,眼眶却微微湿了。 外婆继续往后翻,指着被放大的那张合照,“小学一年级,你们一家三口去芭堤雅动物园。你嫌猴子吵,非要看长颈鹿,最后在草地上睡着了,你爸爸背着你回酒店。” 夏夏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我记得……那天我爸爸还给我买了一个很大的棉花糖。” “你啊,从小就爱吃甜的,”外婆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现在还是这么贪嘴吗?” “……还是。”夏夏眼神动了动,轻轻点头。 这时,佣人敲了敲门,温柔地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周小姐,二位可以前去用餐了。” 医生起身开始协助,佣人迅速配合,两人小心地将萨雅那从床上扶到轮椅里,动作轻柔,语气细致。外婆虽年事已高,但配合得也熟练。 “夏夏走,一起吃早饭吧。”她笑着说,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指。 饭桌已经摆好,一人一份、煎蛋、温热的粥,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都是适合老人与孩子吃的,医生坐在旁边,一边看着二人的状态,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夏夏的食欲。 萨雅那边吃边劝她:“你小时候最难喂饭了,一碗饭要追着喂半小时。现在长大了,也该学着好好吃饭,对不对?” 夏夏低低地嗯了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她慢慢地把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筷子后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盯着桌角的果盘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她走进厨房,看了一圈,没找到之前的营养师敏拉,一时间不知道该对着哪位。她只好轻轻开口,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那个……我想试着……做个蛋糕。” 所有佣人都转过头来看她,她手指在腿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是……外婆不能吃糖的那种……” 她抿了抿唇,眼神不太确定地看向佣人,又迅速移开视线,“那个……你们厨房里有木糖醇、淡奶油……还有低脂牛奶吗?没有也没关系……” 佣人怔了一下,立刻笑着应道:“周小姐想做的话,我这就去看看。” “您说需要的材料,我这就去安排。” 她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低筋面粉、木糖醇、植物奶油……还有鸡蛋、水果……水果最好能挑点熟一点的,不太酸的。” 她说完这句,就低下了头,像是说得太多,有点后悔似的。 佣人赶紧应下:“好的周小姐,我明白。” 夏夏不知道外婆吃不吃得下,但她想试着做一件温暖的事,像小时候外婆为她做饭那样。 …… 曼谷 私人会所 “周先生来了?”会所老板披着外套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未及掩饰的慌乱。 现在才刚刚早晨,会所尚未开业,只有几个在值班的:“是的,的确是上面那位周先生,身边还有一个寸头花臂的贴身保镖。” 老板一听到寸头花臂,那就是周先生贴身带着的男人嘛,他眉头顿时展开:“……那没事,说明周先生今天心情好,赶紧找人,挑几个家住附近的,临时叫来,不管模样好不好,先到位撑场子,别让上头看着空。” 领头的手下犹豫:“可现在才八点多,又没营业……” “营业?他几点来就几点营业!” 老板冷声道,“小心点,上次送人他不满意,这次一定送个满意的,再盯着点外厅的酒水香氛,食材先开备,灯光调低,全用软灯,先把气氛撑起来就行。” “是。” …… 包厢内,周寅坤斜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烟,没点,只是缓缓转着,桌上只有值班保安临时给他倒的冰水。 阿耀坐在他斜前方,手机放在膝盖上,界面停在调查清单上。 “林城那边已经确认过了,”他汇报,“我们重查了一遍所有参加过中草药论坛的学者,包括拒绝签署协议的,严审了几十号人,甚至把那几个专家全都扣下来问话了。” 他翻了翻界面,“确认这期间没人接触过周夏夏。” “没人?”周寅坤指尖转烟的动作停了一下,语气透着一丝不耐。 阿耀顿了一下:“倒是有一个女学者没问到,她参加了论坛前的会议,但没签署文件,而且当晚人逃了,现在人在台湾,用的是假护照,身份也换过几次。” 周寅坤没说话,阿耀看着他的神情,小声问:“坤哥,要不要派人过去处理掉?” 周寅坤抬眼看他,神色淡淡: “不必。” “既然跑了,那就是怕死。” 他停顿了一下,把烟点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谁下判: “怕死的先放着,不怕死的——正好用来立点规矩。” 现在不急。 最好看清是谁在阻碍大麻的全国合法,现在局刚铺开,那周夏夏的状态简直就是最好的试纸,谁心里有鬼,看她一眼就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开口 “好的坤哥。” 他顿了顿,眼神从屏幕划到下一页资料,语气平稳:“另外,金粤马会那边的资金已经全部完成白化,最后一笔在昨晚入账,已分批转入泰银基金会,目前由教育公益与医疗项目板块对接管控。” “基金会内部账已经整理完毕,可以随时启动项目落地。”阿耀说到这里,指尖停了一下。 “坤哥,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进入制药公司设立流程了。” “前期我已和老谭沟通确认,咱们的药品生产体系全部设在清迈,实验级药物配方与核心提纯工艺也由那边统一管理,方便后续纳入医保渠道与配套实验申请。” “曼谷这边按照计划,目前给未来注册的独立药企讨论出两个选址方向。” “一个是挽赐区,便于与清迈物流对接;另一个是挽那区,紧邻曼谷港与素万那普机场,海运空运都可以,后续也易与新加坡香港线挂钩,看坤哥决定。” 男人没立刻接话,指间的烟烧了半截,烟灰未落,眼神平静地落在桌面。 “阿耀,最重要的是什么?” 阿耀略一顿,眼神凝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避免监管。坤哥,那还是把药企公司也设在清迈?” “错。” 周寅坤看着向阿耀,“是站在监管之上。” “选址调整。”他轻声说,“设在廊曼。优先申请健康促进园区内的注册名额,能挂靠在泰国智慧健康中心最理想。” 廊曼靠近卫生部和FDA,项目立项审批通道直通中央口子,周围还有医学院和推广单位,后续配合基金会做公开课、援助项目、学生实习都顺水推舟。 自此,这家公司就不再只是注册名义上的药企,而是他们合法体系中的节点之一—— 它将为清迈的研发成果搭建出口通道,未来不论是走东盟内部渠道,还是对接跨国采购认证,都有极大空间。 “明白了,坤哥。”阿耀迅速点头,“我这就联系园区,申请健康促进园区入驻批次,并让老谭提前准备申报材料。” “迈克会同步清迈工厂的设立流程,把基础设施审批、原料注册和环境认证一并列进来。那边一动,这边就能开口。” “嗯,所有人速度加快,还有两个月,确保年底给我纳入医保备案。” “放心吧坤哥。” 阿耀话刚说完,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干净工作服的女孩站在门口,抱着托盘,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阿耀眉头一蹙,甚至已经伸手去摸腰侧,显然已经准备应急:“谁!” 女孩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摔了酒瓶,急忙低头:“对不起,老板安排我……送酒过来。” “对不起,这里不需要。” 阿耀代替男人拒绝。 “我见过你。” 周寅坤忽然出声,手指还夹着烟,视线却落在那女孩脸上。 女孩心头猛跳一下,抬头怔怔看着他:“您……记得我?” “那天晚上,没衣服穿的不是你?”他慢悠悠地说着,“穿上工作服,差点认不出来了。” 女孩脸一下涨红,慌乱地低下头,小声说:“我……后来就留在这打工了,老板让我留下,正好我也住在这附近,也能挣点钱还债。” 她声音发虚,但没求情,也没解释太多。 他记得这个女孩,是因为那天晚上她说了些有趣的东西,还意外精准。正好有几个问题他还想确认一下,刚巧遇上了,也不妨顺势问问。 周寅坤没有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两秒,竟罕见地点了点头,淡淡道:“进来坐。” 阿耀微怔,看了女孩一眼,又看了看周寅坤的脸色,立刻识趣起身:“坤哥,我先去联络园区和老谭那边。” 周寅坤打量了一下阿耀,对比上次来送酒的那人,他要是再瘦点,再贴两个假睫毛,啧,和那个女版简直一模一样,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恶心了一下。 他不耐地回了句“嗯”。 房间里顿时只剩周寅坤与女孩。她紧张地坐在他对面,手指揪着酒杯边沿,眼神不敢太抬,半晌才鼓起勇气,端着那杯酒小声开口:“周先生,我陪您喝酒。” 听到一声周先生,周寅坤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认识我?” 这周夏夏换套路了,从哪又找了个新帮手? 一只只往自己身边送。先是狡猾的小狐狸,现在又换成顺毛的小羊羔—— 加上她那只小兔子,这是要玩疯狂动物城?还缺什么?他是不是该扮头狼来凑个整? 女孩怯怯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其实…之前在饭局上见过周先生。” 她原本以为他会把酒杯接过去,可是男人始终坐着,一动不动。女孩垂下眼睫,没说什么,放下酒杯,小心地打开一个小包。 “这是……之前说要送给周先生的画。” 虽然很小,但卡纸包得规整,是粉彩技法。画面中的人不是她,也不是周寅坤,而是——医学杂志封面上的莎拉。 男人盯着那画看了几秒,终于想起来,在之前的饭局上,确实有几个艺术大学的女孩也在,整晚聒噪极了。 那也就不是周夏夏的人,这更好,方便得多。不过他对画不感兴趣,对莎拉更不感兴趣。 “你平时。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语气淡淡,没有起伏。 女孩怔了一瞬,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心跳骤然提速,仿佛这是一道试探她野心的题。 她咬了咬唇,本能地挺直脊背。刚才她在门缝后听到了他说的几句安排,还想起饭局上,泰国教育部部长也对他尊敬至极…… 她试着让声音不颤:“我……我现在只想把高利贷还清。” 周寅坤没吭声,眼皮也没抬一下,指尖夹着烟,慢悠悠地旋着。 女孩咽了口口水,继续说:“我本来……只是想参加奖学金评选……结果教育部部长……他说只要我陪他睡,就能给我奖学金项目的名额。” “我没答应。他就把我喝醉的照片拍下来,说是裸贷。利息越滚越高,我现在只能在这里打工、卖酒还债。” “想还钱?” “……是。” “除了钱呢。” 女孩怔住,除了钱,难道这个男人除了钱之外,还能给自己爱吗。 “我……我现在眼下最想做的就是还钱。” 第一百一十二章解决 他手指一顿,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金边的名片,夹在指尖弹了弹,随手丢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拿着。” 男人语气平静,“这个简单。” 女孩怔住了,甚至忘了反应。她盯着那张名片,像是不敢相信那是现实,而不是幻觉。 周寅坤语气依旧冷淡,“现在除了钱,还有什么想要的。” 那一瞬,她几乎连呼吸都停了。 从她被迫还高利贷开始,她就没指望有人会替她还钱,更别说是这个帅气、年轻的男人,现在来看,肯定还多金。 女孩眼神里慢慢泛起一种不可思议的光。 她轻轻咬住下唇回答,“还完钱……我只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和喜欢的人,一起,一辈子。” 周寅坤的眉头动了动。 她在说什么? 他不过随口问问她喜欢什么,顺带想套出点夏夏可能感兴趣的东西,没想到她连一辈子都说出口了。 周寅坤转头看她,像是第一次重新打量她那张脸,语气不咸不淡:“我换个方式问你,你最想和喜欢的人做什么?” 女孩神情微妙,斟酌了很久才回答:“我最想要的,其实是,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做很多浪漫的事……”她偷偷看了一眼男人,“比如就是……一起去旅行。” 周寅坤没有回话,指间的烟燃了一半,他的脸沉在烟雾后面,神情莫测。 她继续低声说着,语气温温柔柔的,仿佛是在和恋人撒娇,“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说这些太轻浮……可我是真的很羡慕那些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出发,一起睡在海边民宿看夕阳日出,一起开车经过山路的日子……” 她说得投入,眼神里却藏着精明。 那天晚上她走到前台要钱,前台本来还神情冷淡,听见她是“上头那位”房里出来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还打内线叫来了会所老板,急忙赶来的老板更是赔着笑把一张空白支票递出来:“您看着填,我不敢乱写。” 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客人。能让会所老板点头哈腰,能让那群只看金主眼色行事的司仪对她刮目相看,还有之前的饭局……看来这位“周先生”不仅有钱,更有让人害怕的背景。 现在,他又要替她还钱,还问她“除了钱,还想要什么”。 这不就是在试探吗? 如果她答得好,说不定……就能留在他身边。 她送给男人的那幅画,故意没画自己,也没画男人,而是画了杂志封面上男人喜欢的女孩,来表达自己不争不吵、不越线的识趣。 她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机会。 眼前这个男人,醉酒时慵懒随性,清醒时冷静克制。她脑子里浮现出他站在走廊尽头点烟的样子,衬衫贴在他身上,腰线紧绷,那种漫不经心的性感比任何勾引都更致命。 如果他肯收留她,她不介意他有很多女人…… 艺术大学就是一个靠关系的社会,自己只是一个学画画的穷苦学生,父母无权无势……如果跟了他,哪怕只有一两年,她也能攀住这根高枝。 说不定还能进出各大艺术机构……甚至,顺利的话,打着“周太太”的名义开个工作室,谁还敢看不起她? 周寅坤终于歪着头抽了口烟,似是对女孩的回应。 这女孩当个服务员还行,但说话的反应确实慢了点,好在总算理解的方向没错。 他慢慢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却已然默认。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光—— 不是狂喜,而是那种“试探成功”的镇静欣喜,像一只小野猫终于叼稳了自己的鱼骨头。 周寅坤看着她那副一脸沉醉的样子,没说话,而是下意识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假期通知那一栏。刚好马上就到学校的秋季中段假期,赶上泰国宗教节日连休,校方会集体放行十天左右。趁着这段空档,是时候把另一件事提上日程了。 他记得上次也是带着夏夏去了趟清迈度假,回来后两个人的关系就缓和了不少。 本来还想着等公文盖章再定,但现在看来,这女孩的建议提得不错,而且曼谷和清迈都有人盯,他完全可以抽身一阵。 旅行,海边,日出——会是小兔喜欢的吗? 不过,既然她和周夏夏算是差不多的同龄人,也是艺术生,估计小女生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听她的应该不会错得离谱,顺水推舟,换个地方,说不定小兔也能放松点。 周寅坤抬手,拨通了阿耀的号码。 “工厂和公司的事多留人盯着,所有审查报告你先过一眼。” “有个女孩联系你的话,给她笔钱。还有,我要出去度假几天。” 他顿了顿,靠在沙发里,语气低下去: “找个地方,好看点,近一点也别太近,安静点,不太容易碰到人的那种。”虽然他不知道这样周夏夏能不能开心点,如果不行——那也只是多一次尝试。 阿耀接起电话,听完安排,前半部分倒是明白了:“好的坤哥,工厂和园区那边我来跟,报告也会提前过一遍。” 只是后半部分,阿耀没细问,能被安排进这套流程的,多半也不是普通人。不过这边周夏夏还病着,肯定不能是带周夏夏……可坤哥没说带谁,他也不敢多问。 还要给什么女孩一笔钱。他想了想,多半就是刚才那位来送酒的。 阿耀一脸愁容,只好先问点容易问出口的:“坤哥,度假要安排几天?” 周寅坤没回答。这个周夏夏说要让外婆在家里住几天,也没跟他说具体是几天。现在这个情况,他也不好回去,就算回去了,他也拉不下来脸去开这个口子。 问题是,家里还有个碍事的外婆,小兔最怕的就是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他倒是自然,可她不行。一想起她那副一慌就露怯的样子,他就莫名烦躁。到时候真撞上了,还不是得他来收场?那干脆别见,等她外婆走了,他再安排。 可凡事总得有个头,自己还等着她送走外婆一起出去散心,阿耀这棒槌,怎么突然缺了根筋一样,现在还不明白。 他眉心不耐,语气轻飘飘的,把内心遮得一干二净:“你们不是朋友吗?自己解决。” 就这样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突然被挂断,可阿耀对后半部分还是充满疑问。朋友?夏夏?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坤哥要出门,又让他去问周夏夏…… 而且,坤哥说得还挺委婉,估计就是让他看好周夏夏别乱跑,了解周夏夏每天的行程,他好另外安排度假计划。 阿耀想了想,决定先办这件他认为最重要的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蛋糕 厨房一片明亮。 太阳越过窗台,将橱柜打出淡淡的光晕。几位佣人正忙着从超市提来的袋子里清点材料,低筋面粉、植物奶油、木糖醇、新鲜水果——一应俱全。 夏夏站在厨房中央,整个人却有些僵。 她原本只是想做个小蛋糕,给外婆吃,没想到厨房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一边摆材料、一边试着调整烤箱温度,还有人贴心地替她系上围裙。 场面大张旗鼓得几乎有点滑稽。 “真的……不用这么多人帮忙,我可以自己来。”她声音不高,指尖却紧张地绞着围裙的边角。 “周小姐,没事的,我们只是把东西整理好,就不打扰您了。”其中一个女佣笑着说,动作却没有停,“您要是哪里不舒服,随时可以喊我们。” 夏夏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她知道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手上那些青紫的印记还在,腰侧偶尔一拉扯就会有隐隐的刺痛,可她还是坚持要自己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外婆相处多久,也许今晚他就会回来,冷笑着把外婆送走,再狠狠教训自己一顿:“周夏夏,你还敢使唤我的人,给你做蛋糕?” 她戴上手套,把面粉过筛,鸡蛋分离,木糖醇和低脂奶倒进搅拌盆里搅拌。 过程比她预想中艰难得多。 搅拌到一半手臂就开始酸,小臂因长时间用力而轻轻发抖,打蛋器也好几次差点掉到盆里。最后奶油打不发,涂抹的时候更是又软又塌,蛋糕表层坑坑洼洼,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她原本想做个干净漂亮的奶油裱花边,甚至在心里幻想过放上几颗漂亮的水果点缀出个心形,可一切在实际操作中全都崩塌。 就连那颗熟透的草莓,切下来也没能摆正,像是小孩子闹脾气时随手扔的。 “……好丑啊。”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有点泄气地看着眼前这个四不像。 但她没有放弃。 她用纸巾擦了擦手,轻轻将做好的蛋糕端起来,走出厨房。 ——外婆一直坐在客厅。 阳光穿过棉麻布料投在她身后,像一圈安静的晕光。她依然在一页一页地翻着那本旧相册,眼神柔和,眼角的细纹在光影里浮起温暖的褶皱。 夏夏走近的时候,她抬头笑了。 “外婆。”女孩唤了一声,把那个丑蛋糕轻轻放在她面前。 “我做的。你快尝尝。” 她眼神亮亮的,像是在等老师打分的孩子。 “这个……不甜。”她特意补充了一句,“我试过了,用的是木糖醇,不会腻,也不会升糖。” 萨雅那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一点点湿润。 她没急着吃,而是先伸手拍了拍夏夏的手背,声音低低地说:“夏夏做的,我都喜欢。” 夏夏给外婆切了一小块送进嘴里,让她慢慢咀嚼。 蛋糕口感其实不怎么好,奶油也不稳,甚至还有点碎边,但她吃得极认真,就像吃的是世界上最贵的甜点。 夏夏看着她吃,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她不自觉地轻轻弯起嘴角,低声说了一句: “外婆,以后我再练练,下次做得漂亮点。” 萨雅那放下叉子,笑着说:“小傻瓜,你亲手做的,怎样外婆都觉得好。” 夏夏轻轻靠过去,头轻轻倚在她肩上。 阳光落在两人肩头,蛋糕上那一小圈塌陷的奶油,被照得微微发亮。 吃完蛋糕,夏夏又轻声询问医生能不能让外婆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医生点头说可以,但不要太久,于是她拿了那件柔软的披肩,小心地搭在外婆肩上,然后让女佣去准备轮椅,自己跟在后面。 院子很安静,只有偶尔树叶被风擦过的哗啦声。 草地修剪得一丝不苟,边缘种了几排对称的灌木球,看不出一点随意或野性。没有一朵花,也没有一点香气。取而代之的,是几株昂贵的观叶植物和几棵高大的棕榈树,像标本一样笔直地站在阳光下,整齐得近乎压迫。 她推着外婆慢慢在石板小路上绕着走了一圈,觉得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意思。 回到客厅时已经快一点,因为上午吃了蛋糕,午饭她只吃了几口米饭,喝了点汤。 饭后,她又陪外婆回到房间,两人一起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贴着阳光暖过的棉麻被子。 身边是呼吸平稳午睡着的外婆,脸上还带着一点吃蛋糕时的满足。夏夏静静躺在她身边,听着窗帘被风吹动的轻响,眼皮也不知不觉地沉了下去。 她很久没这样踏实地睡过了。 …… 再睁眼时,天光已变。 周夏夏猛地睁开眼。 那一瞬,她像从深水里被人拖起,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心脏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翻身坐起,眼神在房间里急促地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个环境……不是那间恐怖的主卧……他,也没有进来过。 她怔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外婆的房间——她中午陪着外婆入睡,后来竟不知不觉也睡着了。枕边还留着她折过的被角,温热未散,床尾搭着外婆的披肩。 外婆还没起床,她的手轻轻揪着被子,心里却一寸寸发紧。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十二。 心脏一下被揪住。 她不知道他今天几点会回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哪怕他说“可以”,哪怕他答应让她陪外婆住几天,她仍然无法真正安心。 第一百一十四章行程 想着想着,门外一声响动,夏夏猛地从床边触电般站了起来。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又回头看了眼外婆——老人的呼吸还平稳,盖着被子,没被惊动。 可她不敢再等。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候还窝在外婆床上,一旦是他回来了,她没法赌他会不会在外婆面前收敛分毫。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顺着走廊穿过客厅,声音越小,心却跳得越快。 直到她看见玄关处走进来的人—— 还好,只有阿耀。 她站定,整个人像松了一口气,脚步却还有些虚晃。刚才提起的那根弦仿佛一瞬间断掉,气息乱了一拍。 阿耀看见她,也停了下来。 她看阿耀似乎一肚子心事,眉心隐约蹙着,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也就试探着问:“阿耀,你……是有事吗?他、他回来了吗……” 阿耀却没立刻回答,像在组织语言,又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两人就那样站在客厅里,像两个都在犹豫是否该开口的人。 夏夏见阿耀不说话,外面好像也没有其他人的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阿耀,我今天给外婆做了蛋糕,外婆吃不了太多,所以还剩一半,你要不要,吃一点?” 等她将蛋糕切好放在餐桌上,阿耀才缓缓走过去坐下,看着她将奶油擦干净手指的样子,脸色终于缓了些,仔细斟酌后开口。 “坤哥这几天大概是忙累了,说要出去度假一段时间。”他说,“所以让我来问一下这期间里你的计划。” 夏夏动作顿住了,仿佛怕听错,又像怕高兴得太早。 她看着阿耀,眼神小心翼翼,轻声问:“度假?真的?” 阿耀点了点头,“他没说细节,只让我来问你最近的行程……估计是要根据你的节奏,再安排他的事。” “我猜他是怕你这边出什么变数,好提前避开。” 夏夏没马上回答,只是低头,把那块蛋糕轻轻放到阿耀面前的瓷盘里,掩住嘴角悄悄绽开的那点情绪。 原来真的是他一个人要出去度假,没有她。虽然不知道他会出去多久,不过哪怕只有几天,只要不和他在一起就可以。 她盯着那块奶油蛋糕看了几秒,像在确认那是不是现实,然后才轻轻抬头,对阿耀说:“我不会乱跑的。” 声音不高,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请求某种信任。 “我只是……想带外婆出去走走,她好久没离开过室内了。”她轻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也不走远,就附近……有些地方她以前还想去看看。” 她顿了顿,抬眼看阿耀的神情,确定他在听,才接着补了一句: “这边不是有医护团队吗?每天都有人定时来换药、检查,她身体情况你们也都有记录,我也不可能带外婆跑哪去。” “我知道他……他可能不放心。” 她垂下眼帘,语气轻得几乎听不出情绪。 “但……我真的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就是想陪外婆散散步。” 她没说太多,也没撒娇,只是陈述一件小小的愿望,甚至带着点“预设被拒绝”的自觉克制。 那块蛋糕还在盘子里,颜色温柔,形状不太规整,但带着一种不太真实的甜味。 阿耀听完,没立刻答应,也没直接拒绝。他低头衡量了几秒,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听起来没问题。”他说,“但要是就这样模糊地汇报,万一坤哥那边问起细节,恐怕会过不去。” 他抬眼看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所以你得把每天打算做什么、去哪里、几点回,都提前告诉我比较好。” 夏夏一怔,下意识地咬了下唇。 她不是不愿意配合,只是——她真的没计划那么多。 她原本只是想趁他不在,偷一点自由呼吸的时间。走去哪都可以,只要不在这栋沉默又窒息的屋子里。 “我……还没想那么细。”她顿了顿,“我能不能先和外婆商量一下?” 阿耀点点头,所有的安排都应该清楚、合理。他语气很自然:“可以。” 夏夏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急匆匆地朝外婆的房间走去。背影有些慌,像是怕下一秒又被什么关上门的声音锁回原地。 客厅重新安静下来。 阿耀坐在原位,目光落回桌上的那块蛋糕——奶油已经开始微微化开,边角有些塌,但颜色柔软,味道不坏。 毕竟是主人招待客人的心意,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勺子,轻轻挖了一小块。 不多会儿,夏夏重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在餐桌另一边坐下,看到阿耀已经把蛋糕都吃完了,她语调带着难掩的开心:“我和外婆商量了一下……她挺高兴的。” “我先写了三天的计划,这样够吗?”夏夏手中拿着一张写好的便笺纸。 “外婆的身体状态你也知道,不能走太多路,也不能去太闹的地方。所以我们挑的,都是市区以内、安静、通风、人少的地方。”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张纸递过去:“路线我也查过,距离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内能到,走轮椅通道也方便。” 阿耀接过,低头看着她写下的几个地名。 除了公园就是花园,要么就是湄南河散步及邮轮观光。 “我会控制时间。每天只出门两个小时,回来后让医生照常检查。” 她顿了顿,看向他:“阿耀,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阿耀低头沉思了几秒,最终点头。 “可以,我会这样暂时汇报给坤哥。” 阿耀看着路线图,认真点头,这三天计划写得很细,路线、时间、医疗都考虑到了。坤哥问得太对了,她要是真出门,确实得提前备案才安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计划 曼谷 私人会所 夜晚的灯调得极低,柔黄一片。酒气、香薰、冰块碰杯声,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声。 想着攀高枝的女孩早就被周寅坤赶走了,临走前一声不吭,像是彻底认清了什么似的。 周寅坤一个人坐着,衣领敞开,手里握着杯酒,烟灰在指节间断续燃着。 他没叫任何人,只是坐着,像钉进了这沙发缝里,喝得慢,也想得慢。 脑子里全都是这几天周夏夏看自己的眼神,以及看到他就要跑的状态。 可他偏偏最烦这种要逃不逃的样子。要么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少点歪心思;要么就逃得干干净净,也好直接抓回来狠狠教育到底。 现在倒好,她越想逃,他越想拉回来;她越闭嘴,他就越想逼她开口,却连生气发火都没有理由。 他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是说不出口。话到了嘴边就成了别扭、控制、逼问。 酒刚续上第三杯,门口传来脚步声。 阿耀像往常一样进门,把外头的嘈杂和热浪一并关在门外,走到他面前低声开口。 “坤哥,周夏夏那边问清楚了。” 周寅坤没转头,对阿耀的办事效率颇为满意:“怎么说。” 阿耀从文件袋里抽出一页纸,展开,是他整理后打印好的行程规划表:“她不知道坤哥你要去几天,就先做了三天的计划,行程定得很规矩。” 他把那张纸递过去,一边说:“每天安排都不超过两小时,去的也都是花园、轻松的公园路线,还有一天是邮轮观光——” 话没说完,周寅坤眉头就挑了一下,视线落在那几个字上,眼神顿了顿。 他盯着那行“香樟花园、中央水上公园、护心邮轮一日轻巡”的字眼,越看越不顺眼。 这行程怎么看都像是个养老院组织的夕阳团。一个好好年纪的中学生,怎么净安排出来些低压、安静、步调极慢的路线,是在讽刺他老? 阿耀没察觉,继续往下念:“后面的还没定,也可能是想休息一下。” 他指了指纸下方,认真补充:“坤哥,她安排得很细,每天都有医生跟随,体检时间、药物记录也都写上了,我看着都觉得挺周到的,这下您也可以放心。” “还有这个——”他往下一翻,发现她连“每日平均移动半径”都标注上了。 周寅坤低头盯着那张纸,那一栏“船上观光时间控制在45分钟内,以防自己和外婆突发眩晕”,他读了三遍,眼神却越来越沉。 沉默半晌,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何文耀,谁他妈……” 不过也好。 现在反而是彻底知道这个周夏夏的计划安排和喜好了,她不是要陪她外婆三天么,自己倒也勉强能等。 “什么事,坤哥?” 阿耀被骂了,但不理解,他又看了眼周夏夏做的计划,感觉挑不出毛病。 周寅坤合上那张纸,一言不发,烟点了根新的,火星一亮,烟雾迅速将他表情遮住。 …… 晚上九点多,周夏夏今天好转了不少,终于不再需要医生守夜,如愿住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窝在沙发角落,捧着手机一边看消息,一边咬着唇。 【莱娅】:“???周夏夏,回答我周六下午你人呢??” 【阿尼塔】:“别告诉我你家亲戚是你从香港一步一步背回来的。” 【金卡琳】:“你不是发誓说这次一定去吗,周夏夏。” 【莱娅】:“我们连你旁边的位子都留好了!” 【阿尼塔】:“你以为这种恐怖片我愿意二刷??” 她把手机轻轻往旁边一丢,眼尾还有点发热。她刚才发消息说家里来了亲戚,临时脱不开身,才导致周六没去电影院,消息一发出去就收获了这几串连环轰炸。她没回,也不敢回。 她不想撒谎,但她知道,就算说出真相,她们也不一定信。被自己的小叔叔……这句话听起来太荒唐,她自己都不敢信。 卧室的灯是柔黄的,静得有些过头。她拿过桌上的日历,翻了一页—— 10月13日。 那一行被她早就圈起来了,用蓝色圆珠笔画了个不太规整的圆。 那是学校放假的日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靠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描着日历边缘,想着一些事情。 原本她打算明天就回学校,一来是感觉恢复得不错,能出门了;二来是要快点去确认莎拉的消息,她们好几天都没联系了,她有点担心莎拉的安危。 再就是她自己也得带些课本回来,假期照样不能落下功课。 可今晚阿耀说的话她记得清楚:他要出国。 具体去哪没说,回来时间也没提——但难得有这样没人管着她的时间段。 外婆这几天状态不错,白天也还能出门走动。 夏夏咬了咬唇,心里慢慢起了个小主意,趁他出国,正好自己也多陪陪外婆。 反正也不是一定要明天就得回学校,后天也来得及。只要外婆能多笑几次,只要这里能多一会儿不压人的气氛,她就愿意多留一会儿。 她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日历,觉得额头微微发热,决定去洗个澡。 热水一开,雾气很快将镜子蒙住,夏夏还没什么力气,只是用水冲掉一层汗,随后一边关水,一边随手从架子上抽出浴巾,却忽然顿住。 ——颜色不对。 这条浴巾是深灰蓝的,可她记得自己一向用的是白色带粉边的那条。 她盯着那块布料发了几秒呆,可能是这两天自己烧糊涂了吧,她试着说服自己。 她擦干身子,顺手去柜子里拿浴衣。 但熟悉的那件奶蓝色浴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新的,熨得平平整整,标签还没剪,颜色变成了白色。 她站在原地怔了一秒。 没再多想,换上衣服回到卧室时,刚想躺下,又被某种微妙的不适感拦住了动作。 哪里有点不对劲,枕头的位置也有点奇怪,原来是贴着自己头部的位置,现在却靠得很上—— 就像另一个更高的身形曾经睡在那儿,习惯把枕头压在床头。她低头一看,床边的兔子玩偶被挤到了地上,耳朵还弯折着。 她伸手捡起玩偶,又慢慢把被子翻开,发现床单也不是她原来的那一套。 ——这不是记忆出错的问题。 她的房间,真的被人动过。 夏夏站在床边,心跳逐渐加快。 她没直接回床上,而是拉开门,轻手轻脚地沿走廊找到了一个正在收拾花瓶的女佣,试探地问:“你好,这两天……有人进过我房间吗?” 女佣一听,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像想起什么一样,恭敬地说:“哦,是的,前几天您在主卧病着,周先生暂住在您房间。房间已经彻底打扫过了,浴巾、床品也都重新换新消毒了,您放心。” 那一刻,夏夏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炸开。 她没再说话,转身就往房间冲。 她直奔书桌边的小提琴盒,手指有些发抖地掀开琴盖,手一伸——那支藏着阿伟哥哥录音的录音笔,还在,安安静静地夹在暗袋里。 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背早已沁出一层冷汗。 她盯着那支安静躺着的录音笔,像在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地雷,握得越紧,心就跳得越快。 ——趁他出国的这几天,她一定得把这东西带回宿舍,好好藏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外出 第二天上午,阳光并不灼热,曼谷的天空干净得罕见。主宅外的保姆车早早备好,车门开着,前排是两位医护陪同,后排留了宽敞的位置,轮椅可直接推进去。 周夏夏站在门外,帮忙扶着外婆缓缓落座,她没有多带东西,只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 她原本是想趁今天把录音笔藏回宿舍抽屉,可是她又担心。 她担心周寅坤是不是真的走了,还是说会突然在哪个地方出现拦截住她,她一时不敢下注。 保姆车驶出主宅大门的时候,她还紧张得握着拳。窗外熟悉的街景快速倒退,每经过一个路口,脑子里都会自动闪过男人的身影。 夏夏的视线不自觉地扫过后车窗,检查有没有车一路跟着,有没有刻意保持车距,有没有不合理的变道,有没有司机低头在耳机里讲话。 她坐在外婆轮椅旁边,表面装得很平静,实则视线没有一刻真正停留,不停在玻璃窗外扫动。 红灯车停。 “夏夏,”外婆忽然低声问她,“夏夏是不是在找人?” 她一顿,扯了扯嘴角:“没有,我就是……看看风景。” 外婆却继续握着她的手,用带着老年人特有温度的掌心轻轻拍了拍:“你呀,那点藏不住的心事,外婆一闭眼都知道。” “你是不是担心外婆身体不好?” 夏夏一时说不出话,刚要开口否认,外婆已经温温柔柔地接下了话:“不用太担心,我今天状态好得很。再说了,就算突然晕了,也有医生在,是不是?”外婆笑着打趣。 夏夏眼睫轻颤,没出声。 其实是她被那个人影响的太深了。那个人的身影沉到哪怕不在身边、哪怕她已经逃出房门,还是让她感觉整个人仍处在“随时被监控”的状态里。 她有些懊恼。为什么她都已经计划好了和外婆散心,结果只是一个早晨的外出,她却搞得自己像在逃亡。 她决定了,今天专心陪外婆。 不去想录音笔,不去想他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观察,不去想他度假多久、以及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想让自己仅存的一点温情时刻都被他染上颜色。 反正他应该也没那么快回来,那她就不想那么多了——至少今天,不想。 红灯变绿,车重新启动。 阳光照进车窗,斜斜落在她膝上。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轻声应了句:“好,那我也相信医生,不担心那么多。” “这就对了。”外婆笑了,“等会儿我们买点菜,晚上我来指挥,我们一起煮一锅排骨汤来喝好不好,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好。” 她点头,眼神终于第一次从警惕的扫视中慢慢柔了下来。 …… 清迈市政厅旁的私宴厅内。 中午这场交流午宴由清迈工商厅、地方开发署、健康与传统医疗促进署三方牵头,场面不算隆重,但坐在桌上的人个个有实权。 泰银基金清迈子公司作为此次“产业基金对接平台”,周寅坤一身白衬衣,袖口卷到手肘,表情平静,整个人靠坐在椅背,像是一个纯粹的外方投资者。 坐在一旁的阿耀有些摸不着头脑,筷子夹着烤鸡,心里却有点恍惚。 坤哥不是说好要度假吗?还叫自己盯工厂选址,让老谭对接官面……现在倒好,他人亲自飞来了,那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相较之下,坐在另一边的老谭则是喜气洋洋,连吃饭的节奏都快了两分。 他边吃边在心里咂摸滋味,上次洽谈研究中心,坤老板一句不来就真没出现,结果惹得政府好几人冷脸,那阵子可真是忙得吐血,前脚替坤老板圆话,后脚还得请人喝酒道歉,简直是舌头都快说断。 这回倒好。老谭一边剥着虾,一边心里偷笑,坤老板这次亲自来了,不仅省了他几通道歉电话,还让那些政府关系主动贴上来。 开发署主任举杯笑道:“周先生亲自到场,让我们这边都很重视。“ 工商厅副厅长也开口:“只要不是造毒药,别说清迈,国家层面都欢迎。今天这顿饭就是开个好头,细节流程我们下周一起跟开发署走——不需要另设重工环评,很快能下批文。” “清迈药草资源丰富,又有清迈大学医学院作为科研背书,若能落地一家高标准制药厂,政府这边肯定全力配合。”健康署署长跟着说,也举起水杯敬了一下。 “尤其您提出产业结合慢性病管理的概念,非常有前瞻性。” 周寅坤淡淡一笑,举杯还礼。 健康署署长接着说:“我们这边也在考虑,把厂区的生态圈做一体化。”健康署的副官员接话,“您如果真的要把药品注册推进成量产阶段,我们可以走‘医学合作型企业’的绿色路径,工业环评可以压缩到两个月内完成。” “是。” 坐在周寅坤身边的迈克立即接话,语速平稳, “我们已经与清迈大学药学院对接,草本提取工艺由草药研发中心试制,制药厂只负责后续量产与包装,避开中控风险。” 周寅坤手上动作不快不慢,像真在认真听官员发言。 两个月,还是太久了。 哪怕走绿色通道,他也不想在流程上耗掉多余的时间。 他侧头看了一眼老谭,示意对方看看有没有办法再压一压。 老谭收到信号,先放下了虾,顿了顿,接过话。 “我们可以把制药厂申报为传统医学结合慢病管理产业试点,由清迈大学医学部牵头,基金会提供设备与初期运营支持,这样可以申请到健康署一体化绿色审批。” 他擦了擦手接着补充:“此外,能否让厂区主体建筑先以教育联合实验设施为名报批,避开工业污染初审,建设完成后再切换为独立法人做产品备案,这样整个流程可以压缩至45天内。” 听完,开发署副官员不着痕迹地拿起杯子,呵,他明白了,这位周老板要的可不简单。 他是打算把这套配方挂进清迈大学的临床前试点名下,到时候大麻部分不归企业处理,制药厂只做后端处理和包装,账面上都分得干干净净。 这个模式他们认得——不进药监初审,也不触环保红线,批文能走绿色窗口。 他压低声音笑了句:“虽然现在上面抓得紧,但像周先生这种项目,谁不欢迎?” 周寅坤看向他,嘴角勾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谈话 开发署副官员一边摇了摇杯中冰块,一边斟酌着措辞。 “不过,周先生。大学那边虽然是你们早就对接好的,我们也略有耳闻。” “听说当初你们泰银基金会出资给他们搭建草药实验平台,连核心仪器设备都是你们提供的,研发中心也挂在他们临床药理课题组名下,说是给学生做试训。” 他笑了笑,目光却并不含糊:“这些确实给我们这边走审批加了不少底气。” 话锋一转,他顿了一下,又继续: “不过您这个制药厂子,可就不是纯粹搞科研了,是要牵动后端量产、流通、甚至以后考虑医保备案的事——到时候不管挂谁名下,咱们地方这边总是得负责盖章落地的。” 他笑得温和,眼神却绕了一圈,落在老谭面上,话音淡淡: “我们当然配合国家项目,但配合嘛……也需要给彼此一点信心。” 老谭懂了,嘴角抹了抹接话。 “主任放心,制药厂这块我们是独立核算的,涉及配套支持的资金安排也留有余地,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在厂区设一个草本展示厅,供市政外宾接待和项目参观用。”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我们也在规划草药人才支持项目,后续可以和开发署合作设一个清迈当地的医疗培训子项,我们这边出部分教学补贴,也可以考虑设备赞助,就是不知道这样是否合理合规?” “这才叫合作嘛。”开发署主任笑着点头,语气放缓。 “市里面对你们这个项目是真的看重,流程我们会提上来,其他的就辛苦你们多担待些。” …… 午宴结束,老谭没跟着一同离开,而是直接调头去了清迈大学那边对接后续文件与授权流程。 厂房审批虽已松口,但和大学之间的纸面协调还要细磨,签字、流程对接、授权书措辞,每一环都得捏到点上。 周寅坤则显得少有地清闲。他让阿耀开车,载着他和迈克绕去了制药厂预选地。 之后,又去了帕刑山那边的研究中心。 那里今天刚做完一轮复合提取液的数据对比,周寅坤没让人跟着,独自绕着走廊转了几圈,只在观察室前站了一会,没多言。 一直到傍晚周寅坤才返回清迈别墅,等车停好,阿耀还是忍不住,他小声问道:“坤哥,不是说要度假吗?” “少废话。” 车外,女佣已小跑着来开门。他忽然又出声:“曼谷那边什么情况?” 阿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按照计划,白天周夏夏带外婆去市区转了转,在素贴寺那边停了一会儿,拍了些照片,然后逛了会公园。我们的人全程暗中跟着,没有异常。” 他瞄了眼后视镜里男人的神情,迟疑一下,又补了一句:“两个人看着挺开心的。晚上回别墅,她还亲自熬了排骨汤,厨房说煮了很久。” 周寅坤没什么反应,手掌支在车窗边,指尖轻轻敲着。 她很开心。 男人脑子里忽然浮出一个画面:小兔站在厨房,眼睛亮亮地望着锅盖冒出的热气,手忙脚乱地往碗里撒葱花,一边还在唠叨盐多了没、火关了没,温馨极了。 他喉结微动,可话到嘴边说出口时,早就换了味儿:“呵,还真够利索的——” 上次分开,她还一脸恨不得剜了自己似的表情,现在倒好,转头跟别人说说笑笑,还能煲汤做菜哄外婆。 他眸色慢慢沉下去。 片刻后,他下车,长腿迈出去的动作一贯懒,却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烦躁。 阿耀听不出他语气里的那股阴影,还以为是在感慨夏夏状态转好了,下车后顺口接话: “是的,不止排骨汤,厨房那边说昨天她还给外婆做了蛋糕,是那种专门给老人吃的,不太甜,低脂配方。” “……真他妈会挑人疼。” 周寅坤暗暗骂道。 他很想现在就打一通电话,或者冷冷地下令她来清迈给自己煮汤——自己每天想她,她倒是早把自己忘了。 手机在口袋里几乎要掏出来,几秒后,他却发现自己只是把烟在地上多踩了三秒,最后什么都没做。 他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带着怒气走进屋内。 …… 傍晚五点,曼谷别墅厨房里,汤锅咕嘟作响。 周夏夏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家居裙,围裙系得不紧,袖口还沾了几滴水。 她站在灶台边,正一边小心地搅着锅里翻滚的排骨,一边回头望了眼坐在门边的外婆。 “再小火一点,再焖十分钟。” 外婆扶着椅背,语气温温的,“葱别放太早,会化的。” 厨房里热气扑面,佣人们有条不紊地递着葱姜、洗着碗碟。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外婆亲自指点,佣人只是帮忙,不抢手。 夏夏小心地盖上锅盖,站起身时鼻尖已经浮着一层薄汗。 “里面放了红枣和胡萝卜,会不会太甜?”夏夏擦了擦鼻子,有点担心地问。 “不会,煮排骨的汤就是得有一点甜气儿。”外婆轻轻笑了笑,“你小时候一闻到锅里煮红枣,就开始绕着厨房打转。” 夏夏笑着,不自觉又想起以前的时候。 一个半小时后,汤端上桌,夏夏挨着外婆坐下,外婆喝了一口,点点头:“夏夏,快来尝尝你做的,非常好喝。” 夏夏低着头笑了笑,赶紧也尝了一口,真的好喝。 她抬头想分享着这次成功的经历,却忽然发现一件事,不仅之前的营养师敏拉没在,这两天照顾自己的医生也没换。 “你们……不是每天轮班的吗?”她望着医生,语气带着点试探。 医生温和一笑,看向周夏夏手里放下的汤匙。 “以后就不轮换了,我会留在这里全职照顾你。” “那……之前的敏拉呢?”夏夏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在厨房清洁灶台的佣人: “就是那个营养师,好久都没看见她了。” 佣人眼神微顿,像是有些迟疑,还是开口道:“敏拉小姐已经离职了,走得比较突然……应该是前几天的事情。” 周夏夏轻轻一怔,手指在碗沿摩挲了两下,她低头喝了一口汤,没有追问下去。 营养师? 医生望着她的神情,有些出神。她想到第一次见这个女孩,是那个花臂、寸头的男人把她带过来的,她学过一点心理学,原以为只是临时来帮忙安抚情绪。 没想到第二天,接到的却是周先生本人打来的电话,要求自己长期留在这里一段时间,薪水随意提…… 她当时没问更多,只是点头,但心里却明白…… 她成功让夏夏醒来后开口说话,还提了要求,能表达诉求。 她看得出来那个周先生,可能也在寻找一种方式靠近夏夏,只是方式笨拙甚至残忍。 或许……真正要被修正、被理解、甚至被接住的,不只是这个习惯沉默的女孩… 还有那个总是冷到骨子里,却又安排营养师、悄悄把外婆送来、一边强迫她、一边忍不住靠近她的男人。 医生看着低头轻轻搅着汤的女孩,心里却还在犹豫,要不要给那位周先生打个电话。 关于他在意的这个女孩,她想和他好好谈一次。 第一百一十八章回归 夏夏的三天过得太快了,快得像是被谁偷偷调快了钟表的指针。 她昨天推着外婆去了植物园,今天,她又带外婆沿着湄南河坐了一圈邮轮,挑了清晨最早的一班。 风很凉,阳光却意外地暖。船身缓缓游过旧码头、老街巷,还有几栋已经斑驳的银行旧楼。 三天的行程,她一分不差地走完了,没分心、没更改,也从未主动联系任何人。 而不知道在哪的那个人,也确实没有来打扰。 ……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洒进屋里,客厅安静温暖。电视里正放着一部泰国老剧,外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念叨着剧情像不像当年哪个邻居的遭遇。 夏夏就窝在她旁边,神思飘远,也没认真看,只是陪着,偶尔把一小块水果递到外婆嘴边。她们谁都没有说“要珍惜这段时光”这样的话,但这段时间的温和平静,已经成了某种默契下的交换。 吃完晚饭,她又扶外婆躺下休息。 天完全黑了,夜风从窗缝灌进来一点点,她回房时才感觉自己额头出了点汗。 卧室很安静,连钟表的秒针声都被外头偶尔驶过的车声盖住了。 她脱了外衣,正准备洗澡,却在床边停了片刻。 桌上的日历本还摊着,是她之前抄过的那张“每日安排表”。她低头一看,时间像忽然加快了脚步——三天,真的过完了。 她看着那枚逐渐被擦痕晕开的圆圈,如同一块快被时间腐蚀掉的印记,又看了看手机——没有新消息,连阿耀那边也没有任何提醒或者督促。 这三天,周寅坤没回来,也没联系她,可以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是真的放她一马了,或者只是不屑搭理她。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都觉得……意外的轻松。空气清了,时间也变快了,甚至连她自己都开始忘记那种煎熬的感觉。 她弯下身从抽屉里翻出笔和纸,原本是打算泡澡,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坐到了桌前。 既然他还没说要回来,那自己要不要再做一个三天的计划?想着想着,周夏夏拿起笔一字一顿地写了起来。 …… 清迈 晚饭后,天色刚暗,老谭回到别墅汇报。 周寅坤坐在书桌后,看着一份资料没抬头。 老谭站定,语气平稳:“坤老板,大学那边,我这两天见了实验中心的执行主任,还有临床药理系的负责人。” “他们的设备配置已经完成,第一批样本也启动了。课题组那边要求我们补交一份成分清单。” 周寅坤点了点头,没吭声。 老谭接着说:“我已经按原计划处理了,对外是临床前草药适应症用途,标签都避开了关键词。内部标记含大麻提取物的几组成分,挂在泰银基金会备案路径里,不走大学报备,也不进企业账。” 他顿了一下:“这样研发是他们的,量产是我们的,过程分开,账面干净。” “他们要求保障备案合理性。我提了两点条件。一是签一份课题阶段协作备忘录,写明项目还处于院内研究阶段;二是批两个人的教研外派名额,我们的人以顾问身份入驻,对接他们实验进度。” 周寅坤合上文件,看了他一眼。 老谭不等吩咐,继续说:“最初执行主任还有点推脱,我点了一句装修和仪器是谁掏的钱,他就明白了。” “后面他们答应会把授权文件更新一版,下周给我。” 说到这,他特意主动补了一句:“审计方面我也留了口,我们写报告,他们挂帽子,仪器履历全在基金会账上,不会出岔。” 周寅坤没出声,只低头拿起笔,随手在纸上勾了几笔,片刻后淡淡道: “驻点的人,你负责挑。” “好的坤老板,”老谭点头,“我明天就安排。” 汇报完毕,老谭退了出去。 周寅坤坐在办公椅里,指尖还按在刚写完的文件上,眼神却已越过了纸张,落在窗外那片漆黑的夜里。 手表上的指针刚好指向“22:00”。 他终于站起身,随手按灭桌上的阅读灯。清迈这几天什么事都没出岔,老谭安排得妥当,工厂地基勘察开始第一轮预检……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 可他心里一点也不舒服。 空得难受。 这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每天都过得像在逼自己熬着过关。白天他还能靠着会议、文件、流程转移注意力,到了晚上,哪怕是空了床的卧室、关着门的浴室,都仿佛变成了某种放大的提醒—— 她是不是在曼谷过得很好?是不是带着她外婆去逛寺庙,看花,骑着邮轮绕河一圈?是不是睡得特别香,连梦里都没想起他一次? 他得承认,他想她。就只是单纯的会去想,不是什么别的。 想她弄脏自己的裤子急得满头大汗,也想她缩在沙发上不说话,更想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被他捞到床上的样子。 ……他真的忍不住要回去了。 现在回去,刚好三天。 …… 曼谷 深夜 周夏夏泡完澡,头发还半湿,身上套着居家的睡裙,踩着地毯走回房间。 桌上的日历本上,三天后的日期被她重新圈了一笔。她刚刚写完新的计划,还没来得及跟外婆说,但她想,外婆一定会喜欢—— 早市、公园,顺着一条路可以一路逛到博物馆。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正要上床,却在那一瞬间,听到了楼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 神经一下子绷紧—— 那不是普通的车声,也不像外头街道上的嘈杂,而是一种极其靠近、直冲屋顶的、低频震动式的压迫声。 她下意识爬到床底下,贴着床沿好好躲了起来。 手机就在枕头边,她不敢回头拿,只能屏住呼吸,心跳快得像要炸裂,耳朵贴着地板,能听见自己血管的跳动。 有人!她立刻摒住呼吸,身子紧实,指节死死握着毯角。 脚步声。 一点点从楼上传来。 每一级台阶都踩得极稳,节奏不紧不慢,却像是按着她的心跳来走。她整个人冷汗涔涔,几乎不敢眨眼。 脚步声不知在何处稍作停留,然后,门把手缓缓转动,夹杂一种机械反锁的提示音—— 房门被推开。 她甚至能听到那人站在门口的呼吸—— 脚步忽然在此站住,像是察觉到屋内有什么熟悉的气味。 下一秒,继续往前走—— 不快不慢,低沉,极具存在感,没有犹豫。 哪怕他一句话都没说,她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逼走 隔着床沿,她听得出他站得不远,呼吸不紧,却很深,像是刚下机、又忍着什么情绪压到了喉咙底。 静了一会,房间里什么都没发生。 椅子被拉开时没有发出声音,他坐下来,椅腿轻轻触到地毯边缘,距离她藏身的床沿,大概不超过三十公分。 他依旧只是用一种像是独自说话的语气,慢慢开了口:“周夏夏,出来,我们谈谈。” 男人声音不高,甚至带点低哑的疲惫感,但句尾却稳得像一颗颗图钉,一节一节砸在她后背的神经上,把她和床板订了个严丝合缝。 她心跳飞快,想稳住情绪,呼吸却忍不住一紧一顿。 周寅坤看着周夏夏桌面上还没收起来的新计划,又是三天,看来过得真是开心,都已经迫不及待做好下一个周期的计划了。 她哪管过他的心情。 “你在这儿藏成这样,是不想见我,还是怕我?”周寅坤声音软下来,好脾气地补了一句。 她听着他魔鬼般的质问,只觉得地毯底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周寅坤不急,他坐在那里,仿佛今晚要跟她耗到底,连声音都懒得催,只轻轻地、慢慢地说: “我现在是忍着才没掀你这张床。” “你要是再躲个十分钟,我可能就忍不住了。” 又一阵安静。 “嗯?” 他终于又问了一句。 她不敢答,连指尖都紧紧扣在地毯里,担心自己一出声就会被他锁定位置拽出来。 他坐在那,不动,只盯着她藏身的床沿,手指却慢慢收紧,抵着膝盖,像是在克制某种反应。 脾气逐渐上来,但脑海里仍回荡着刚才医生把自己拦在楼梯上说的那几句话,他那时候没出声,也没当成什么大事听进去。 可现在,他人就在女孩屋里,床底下那个小东西把自己缩成一团,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明明几天前还抱着她睡,现在却连看一眼,都要她从地上爬出来才肯给。 他压下喉头那点沉气,自认为好脾气地哄着:“周夏夏,出来让我看看,我都快不记得你脸什么样了。” 周夏夏缩在床底,原本绷得死死的心弦,不知怎么就轻微一颤。这人的话,不像是威胁,反倒像是……有点低低的委屈。 他不是应该在度假吗,周夏夏握紧拳,而且明明他才是那个逼自己的人。 她不是不怕他,也不是没恨过他,可她现在才发现,比起其他那些,原来自己更怕的是……眼下这种被他一直看着,却始终不靠近,单纯来自精神上的压迫。 比起被抓出来,她更不想被他继续那样“等着”。 腿有点麻,夏夏不自然地往外蹭了半步,又停住,她不是想妥协,于是她一边小心撑起身,一边低声说: “……你别碰我。” 语气有点哑,还带着一点倔。 她没抬头,连眼神都绕开,只像被风推出来的一点落叶,慢慢地、磨磨蹭蹭地从床底爬出来。 刚从床底出来,脚还没完全站稳,就被他扑过去一把抱住。 那种力道不重,却是毫不犹豫地收紧,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他实在忍不住了。 夏夏像是被什么猛地击中,立刻挣扎着去推他,声音尖了半度,像只炸毛的猫: “不要碰我!” 她是真的害怕了,情绪在床底压了太久,这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听得出颤抖和刺耳。 周寅坤身形一顿,他没说话,只是慢慢松开手,垂着眼坐了回去。 他摊开两只手掌,掌心朝上,像是示意她看清楚他现在没在逼她。 “我不碰你。”他说。 语气不高,带着一点疲惫的低哑,真诚又好心地安抚着,“冷静一点,你外婆还在楼下,我们不要吵醒她。” 那句话一落下,如同鞭子一样抽在了夏夏身上。 他又来了。 她鼻子一颤,没回应,可眼眶却在一点点泛红,肩膀开始止不住地轻轻发抖。 他总是这样。 用“外婆”、“阿伟哥哥”、“谁谁谁”的名字警告她。 她不说话,身子却已经提前开始排斥,仿佛正勉强撑在一道快要决堤的崖边。 “总是这样……” 她声音一开始是哑的,像是嗓子里卡了刺。 “我说不要碰我你还扑过来!” “你让我害怕你,还要我听话、演戏?周寅坤,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语速越来越快,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带着颤、带着怒,带着快被压疯的崩溃。 “我不想看见你!以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更不想!” 她说完,整个人都在抖,宛如一个刚从战场上退下的哑火士兵。 房间里静得可怕,对面那人始终没说话。 男人站了起来,动作很慢,没有多看她一眼,只转身走到门口才停了一秒。 夏夏低着头,听见他拉开门的声音,又听见他的声音低低传来: “那可不行,明天一早把你外婆送走,跟我出去一趟。” 她不见他,那他偏要把她带到她非见不可的地方。 他说得很淡,没有感情,并不是邀请,反倒像是声明。 下一秒,门关上了。 房间重新归于寂静,窗外的风吹起窗帘,也吹起夏夏的衣摆。她冷不丁抖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坐在地毯上,眼泪忽然无声地滚下来。 …… 第二天。 阳光透过餐厅,照在木地板上,屋子里很安静,连刀叉碰碟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 哭了一夜的周夏夏低头喝着粥,一句话也不说。 医生陪着外婆吃饭,偶尔说两句早上的天气预报或者今天适合散步的话。周寅坤坐在主位,动作不快不慢,连表情都看不出什么情绪。 饭吃到一半,医生轻声说:“老太太今天状态很好,上午可以安排一次复诊。” 夏夏忽然抬头:“不要。” 医生一愣,转头看向她。 她把碗放下,语气不高不低:“我今天要带外婆出去走走,等下次再说。” 她故意避开周寅坤的目光,却能感觉到他好像在看自己。 周寅坤没反驳,也没有出声阻止。 只是默默喝完最后一口水,放下餐具,起身,像是根本不打算插手。 那种冷淡,比暴怒更让她心里发紧。 一旁的老人放下筷子看着夏夏,语气依旧温温柔柔:“夏夏舍不得外婆,外婆很开心。” “但是现在夏夏病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下次等你考完试开开心心的,换外婆下厨给你做排骨汤,好不好?” 夏夏的指尖顿住,她想说“我陪你回去”,但话没说出口,只听到自己嗓子发干地问了一句:“那外婆你……什么时候再来?” “很快。”外婆拍拍她的手背,笑得温和,“你想外婆了,就给外婆打电话,外婆就来。” 她嘴角动了动,但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医生把药品一一打包,佣人也备了车,外婆回屋收好了行李,门关上的那一刻,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她转身,回到餐厅。 周寅坤坐在窗边,姿态慵懒地翻着早上的报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站在那儿,冷冷开口:“你逼走我唯一的家人,到底想做什么?” 好一个…… 唯一的家人。 周寅坤翻动报纸的动作在那一瞬间轻微顿住。 “不是不想看见我?那就换个地方再看。” 她说再也不想见他。那好。那就让她在更深的地方,再说一次这句话。 第一百二十章空谈 “我哪里都不会去。” 周夏夏声音冷得像一块石头,咬字一丝不漏,像是下定了死心。 周寅坤没有转头,只看着一旁一尘不染的烟灰缸淡淡开口: “由不得你。” “两天时间,收拾好你的行李。” 他说完,转身朝楼梯走了两步,像是不打算和她再浪费一句口舌。 夏夏咬着牙,看着男人根本不给她一点回旋的余地,她怒极了: “我说了,我哪里都不会去!” 下一秒,男人一定,似是随口一提:“不会收拾行李?要不要把你外婆叫回来,帮你一起?” 周夏夏猛地抬起头。 “你疯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指尖攥得发白。 可男人没有理她,只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感觉随时可以对着什么人下令。 周夏夏脸色骤变,转身跑上楼。 她知道,他不是在威胁。这个男人,说到做到。她不想让外婆看见她现在的样子,更不能让她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她冲进房间,猛地把行李箱从柜子底下拉出来,拉链在地板上刮出刺耳一声。她手忙脚乱地将衣服一件件塞进去,刚收几件又全倒出来,仿佛在和自己看不见的情绪较劲。 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眼泪掉下来,也顾不上擦。 她越收拾越乱,抽屉、柜子、书桌,每个角落都像是她的逃生出口,可打开后却都是死路。 楼下,周寅坤坐在沙发上,盯着空空的客厅,耳边隐隐冒着楼上的抽泣声。那声音一下一下砸进他耳膜,无比烦躁。 他起身准备回书房点根烟,门口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医生刚把萨雅那送上车,回来时还在玄关处没走进屋,就听见楼上女孩的哭声,她叹了口气,心里大概已经知道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事。 “周先生……您先别……”她再次尝试。 “我已经够宠她了。” 自己这样算什么?不停退步、妥协,换来的是周夏夏无休止的无法无天,甩脸子、冷着眼,换做以前她哪里敢?现在仗着自己让她,越发肆意妄为。 医生看着他那张紧绷的脸,沉默许久。 “周先生,我想说……夏夏不是您的敌人。您想要的,是她回头,还是低头?” 医生那句问完,屋里陷入死寂。 烟没有点,周寅坤手里的打火机在指间转了半圈,最终“啪”地一声合上。 回头?低头?他当然都想要。可是她要是连回头都不肯,那后面的服软、认错,都是空谈。 医生轻声:“周先生,如果您真的——” “……你上去,劝她闭嘴,哭得让人心烦。” 打火机叮的一声开启,烟被点燃,男人没有什么表情,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 楼上传来衣柜门被砰地关上的声响。 医生上了楼,在门口停了一下,没敲门,只是轻轻喊了一声: “夏夏,是我。” 屋里没有回应,连哭声都停了。 她等了两秒才推门,门没锁,一推就开。 房间里像被暴风卷过一样乱,地上是翻倒的抽屉、散开的课本资料和半开的行李箱,衣服堆得像山一样高,角落里的水杯倒了,水湿了一地,她跪在地毯上,脸埋在一件白色衬衣里,背也哭得一抽一抽的。 医生没出声,蹲下来,递了一张纸巾。 夏夏没有接,而是哑着嗓子低声问:“外婆已经走了么。” 医生点头,用手背轻轻试了试夏夏的额头,女孩今天终于不发烧了。 她又拿了旁边的外套搭在她肩上:“夏夏,你现在不能受凉。” 她的手很轻,也很慢,一件一件帮夏夏将散落在地的衣服迭好,轻声地说:“你这些裙子都很漂亮,料子柔软,颜色也干净。” 手指落在一件浅白色的长裙上,她仔细抚平裙摆:“夏夏真的很喜欢白色啊,你的衣服几乎都是白色呢。” 夏夏没有回答,低垂着头,脸埋得更低了些。的确,她是喜欢白色的,可她也没喜欢到非白不可的地步。 只是后来,衣柜里越来越多白色裙子,连吊牌都没拆,每一件都精致,大小也合适,买来从不问她的意见,只送来给她穿。 想到这里,她瘪了瘪嘴,没说话。 医生没有追问,只是陪着她把满地的衣服一件件迭进行李箱,动作不急,嘴角始终带着一点鼓励的微笑。 “听周先生说,夏夏要放假了,是一个很长的假期呢。” 她顿了一下,语气轻快中带着一丝低低的情绪,“我听了啊,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是……夏夏终于可以休息了,这段时间太辛苦了,真的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可不开心的……是我也要放假啦,”她抬起眼看着夏夏,语气像撒娇,“你一走,我也不能天天见到你了,我会想你的。” 夏夏原本僵着的肩膀轻轻一抖,像被哪句话戳中了。她睫毛颤了一下,眼神微动,良久才低声问:“……他要带我去哪?” 医生手上动作一顿,神情有一瞬的不确定,她只好摇了摇头,轻声反问:“夏夏以前跟周先生……一起去过哪些地方?” 这一问,却让夏夏整个人陷进沉默。 想起自己和他去过的地方,几乎没有一个回忆是美好的。但是,自己也确实和他去过不少地方。 想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提出给自己两天时间收拾行李…… 也就是说,应该不是清迈或香港这种很近或者很方便买东西的地方。 再换句话说……就是可能会接触到什么新的线索。 她这样想着,心跳居然稍稍快了起来,语气里既带着赌气,又带着想发掘新线索的雀跃:“麻烦你告诉他我收拾完了,但我明天还要去学校拿资料。” 夏夏伸手轻轻拉了拉行李箱的拉链,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就各种衣服都带了一件,刚好能把盖子合起来。 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乖乖收拾行李,只能觉得先这样,又真的很怕他要把外婆叫回来监督检查。 第一百二十一章上传 圣约翰国际中学的晨光一如既往温柔,教学楼外洒着金色的光晕,天台的风吹动旗帜,阳光将走廊尽头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夏夏背着小提琴盒,踩着光线斑驳的阶梯,一步步往楼上走。 她的脚步不快,像是在稳定着慌乱的心绪,就算和周寅坤闹得再不开心,也不能一味难过而忘记自己要做的正事。 昨晚,自己以拿学习资料为理由回学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好录音笔。 整个宿舍楼都没人,上午大家上课的时段正好用来收拾,此时楼内静得像从未有人住过。 夏夏轻轻推开宿舍门,走进去的那一瞬,脚步微顿了一下。书桌和床铺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整洁安静。 她站在门口,环顾这间只住了没多久的宿舍,鼻尖忽然一酸。那些贴在墙上的小便签、书桌边挂着的耳机、床角塞着的零食袋……全都还在,仿佛在等她回家。 可她心里却明白,这一次离开后,下次再回来,不知又要隔多久。 她没让自己多想,快步走到床边,把小提琴盒放下,打开,一步步进入自己早就设想好的动作流程。录音笔还躺在里头,表面光洁,闪着一层细小的划痕,那是她前天用钥匙藏进去时蹭出来的。 她犹豫了一秒,将它取出。放入抽屉的手顿了顿,又觉得不够保险,不够稳妥。 自己之前的录音笔忘在排练室,即使锁着门也被拿走了,最后还不知道什么原因落入了周寅家手中……这次她不知道要出去多久,更没办法拜托别人来帮自己确认……实在不敢冒第二次险。 这样想着,她又把录音笔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插入学校发的这台电脑,打开文件夹,快速浏览内存大小是否无误——这一段录着自己和阿伟哥哥对话的音频,被掩藏在冗长的小提琴日常练习里。 然后登录了她学校邮箱,切换为草稿模式,将这个文件上传至草稿箱——不发送,不命名,不写内容,只留下一个空白文件。 她依旧不太放心。低头看见抽屉里正是那个男记者当初留给她的加密邮箱通道,这一次,她把同样的文件再次上传,还写了短短几个字作为内容。 点击发送后,夏夏才靠着椅背缓缓吐了口气。掌心出了汗,后背也是湿的。 她清空了录音笔的所有数据,格式化了两遍,确认彻底无法还原后,又重新将它塞回了抽屉里。 她又登陆了电子阅读平台,阅读室里果然有很多莎拉的留言。 【实习开始了,周末可以住在清迈的临时宿舍。没有人管我手机,平时可以回学校上课,没有限制自由的问题。】 【你最近有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新的方案吗?比如配药推进?下个月的实验?如有进展请回信】 【今天你小叔叔来了,什么都没说,我这边暂时没有太多能接触的,你呢?】 夏夏看到莎拉的回信,松了一口气。莎拉暂时没出事,也没有被监控和限制自由,应该也没有暴露什么。 她快速在下面接着留言: 【我要被他带出去几天,还不知道去哪。可能不方便联络】 没想到莎拉居然秒回: 【那就先多留意细节,等你回来我们信息汇总。】 【好的。】 夏夏发完这条信息,又沉默了一会儿。 她打开学校邮箱,再次看了一眼那封草稿邮件,确认文件无误,她没多留,退出账号,清理缓存,删了所有历史记录。 收拾完所有物品后,她拿出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写了行字:我先提前收拾东西回家了,不用担心我。麻烦把床上的小提琴帮我还回音乐社吧,拜托啦! 从上楼、上传、发送、清空、锁门、下楼,她用了不到四十五分钟。 因为是放假前一天下午,学校开放了通行权限,私家车可以驶入宿舍区。司机穿着西装正站在车边等候,看到她下来,立刻快步迎上前来。没多说什么,只是礼貌而熟练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打开后备箱放好。 车就停在宿舍楼正门口,经过特殊处理的车窗全部关着,看不到里面。 她站在车门前,看着后备箱已经被司机关上,一件件想着邮件、莎拉的留言,以及那句“不方便联络”,感觉一切都差不多安排妥了。 车门被司机拉开,她没有犹豫,低头弯身,坐了进去。 周寅坤坐在她身侧,侧头打量她的神情。 那张脸平静得过头,眼神躲躲闪闪,连呼吸都比平时要浅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哭,他就烦,一安静,他更烦,现在又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不过,眼下第一件事就是先让周夏夏回头。 于是他也没计较她上车后拉着脸不喊人的事,主动好脾气地问道: “都收拾好了?” 其实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但是周夏夏的汗毛却心虚地立起来了,整个人僵硬的不行,只能勉强应付两声。 “好,好了。” 周寅坤看着脸色不对的周夏夏,好像在努力忍着什么,他扫了一眼她的小腹,想起报告上的四个大字,以为她又在肚子疼,还犟着不肯说。 心里不自觉软了一分,他让自己往女孩这边挪了挪身子,展臂搂过来,手搭上她的小腹,下巴顺势抵在女孩的头顶,柔声说道: “周夏夏,之前的事不提了,现在起各退一步,听清楚了没有?” 第一百二十二章原则 周夏夏怎么可能理他。 她只是低头,将自己肩上的小挎包悄悄摘下,放在两人之间的座位缝里。动作不大,但刻意得明显,像是在用这道包的边缘,划出一条她与他之间的界线。 夏夏不说话也不看他,整个人仿佛缩进一个不可侵犯的自我壳里。窗外的景色开始缓缓后退,汽车已经驶出校园大门,驶入前往机场的高架。 周寅坤一直看着她,眉头慢慢皱起,等她那一套小动作下来,终于是忍不住。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不容拒绝地扣进自己掌心里。 “可以了。”他嗓音带着些压抑的低沉,“发脾气也要适可而止。” 医生说,这周夏夏现在不能碰、不能抱、不能压……他忍了一路,那拉个手总行了吧? 他本想只是扣住手腕,像往常那样,但手指刚碰上那截细腕,力道就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周寅坤垂眼看着她那只手,白皙纤细,柔若无骨,手心微凉,几乎没有挣扎。 他忽然就有些走神,指尖缓缓地向下滑,轻轻绕过她的掌心,像是在探一汪浅水,一寸一寸地,将自己手指插进女孩的指缝间。 等他最后一根指节贴上去,他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彻底地十指相扣。 女孩的手像是没骨头,软得像水,明知道女孩不让自己碰,却还是忍不住想摸一摸她。周寅坤低下头看着他们相扣的手指,眼神沉了一瞬,连呼吸都缓了几分。 夏夏原本只是别过脸。 可当男人的手扣住自己时,她像被电到一样,猛地想抽手。 他握得不算用力,但男人的手骨节太硬,指节一根根扣下来,压得她的骨缝隐隐发麻。 他的指节本就比一般人还要更宽更突,握合的时候几乎是完全卡进她的指缝里,指缝像是被活生生撑开,每一根手指都被迫扭成不自然的角度,骨头与骨头错位地挤压在一起宛如上刑。 她几乎能听见自己指骨在叫疼。 而他却低头看着那双交缠的手,眼神沉静,似乎正沉溺其中。 “放开我!” 女孩又像炸了一样喊出来,司机吓了一跳,车内电动隔断板缓缓升起,女孩的尖利几乎劈开了车厢里原本压着的那点克制。 她猛地一甩手,带着彻底的拒绝,像是终于从某种无声的耐受中挣脱。那一瞬间,周寅坤的脸色倏地一沉。 他呼吸顿住,眼神像刀锋一样抬起,原本半点情绪都没泄露的表情,骤然绷紧。 周寅坤慢慢抬起下颌,喉结滚了一下,像压着一口火。 “周夏夏,”他咬着牙低声道,“你就这样和长辈说话,谁教你的?” 脾气再也压不住。他眉骨拧起,嗓音低得像从胸腔研磨出来的砂砾,明明没吼,但比吼更可怕。 男人眼神里的怒意一寸寸往上推,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 女孩这次没有再跟他顶回去。 她眼底原本还含着怒意,听到男人自称一句长辈,反而怔住了。 长辈?他这时候还能抬出“长辈”来当借口,真是……太方便了。 明明是他先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此刻自己却又成了“长辈面前不懂规矩”的晚辈,荒唐到她一时间连气都忘了怎么喘。 手被他扣得太紧,指骨那种被硬撑开的痛感不停加剧,她下意识地收了收手指,可那只手就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就不肯松,甩也甩不掉,抽又抽不出来,整个手像上了夹板一样疼得她受不了。 最终没有办法,夏夏拉着脸,低声开口: “很疼……你先…放开。” 周寅坤喉头动了动,眼里那点火气忽然也梗住—— 为什么总是这样? 那些他觉得很舒服的时刻,换成她,竟然都是疼。 女孩的手突地被他扔出去,他靠回座椅,侧过脸看向窗外,连眼角都没再给她。 夏夏在旁边小心地捂住自己的手,一样也没再说什么,呼吸也浅浅的。 整个车厢安静到只能感受到路面的车轮声,就连司机,也下意识放轻了油门。 …… 曼谷国际机场外面正排着长龙,可穿过东侧航站楼的贵宾通道,一切却安静得像一场与世隔绝的仪式。 落地窗外是一架流湾公务机,尾翼上印着定制编号,机体光泽利落,工作人员早已整整齐齐站在登机梯前等候。机场专属服务团队一早候在侧厅,连摆渡车都是独立配备的。 此时贵宾厅内,早餐被摆了满满一长桌,来自四国厨师团队分区准备,冰柜里摆着现榨橙汁、西瓜汁,还有整排进口果昔和苏打水,服务员推着小车不时更换茶水温度,就连空气中也有淡淡的香柠味。 而周寅坤本人,正半靠在靠窗沙发上,随手晃着冰水,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 只有一个人,明显与这光鲜的场合格格不入。 周夏夏坐在贵宾室外廊尽头的角落里,那一带本是给服务人员暂时休息的座椅。她坐得笔直,肩膀僵硬,膝盖上放着自己那个不起眼的小包,面前只有一瓶矿泉水,塑料盖还没拧开。 一开始还有服务员试图上前,但男人抬了抬手,示意不用。 他并没有生气,但谁都看得出他不想插手。 什么都不吃?可以。 他的原则很简单,不和好,就什么都没得吃。既然敢任性,就要承担后果,他非要看看这周夏夏到底能跟他犟多久。 第一百二十三章别扭 上午十点,跨洲长途飞行已将近三个小时,气流开始不稳,机舱轻轻晃动。 空姐走过来,轻声提醒夏夏系好安全带,她点了点头,却始终没开口,连看都没看一眼坐在飞机另一侧的男人。 从早饭就没吃,现在又快要到午饭的时间,闻着不远处男人那边的香味,她肚子越发饿得咕咕叫。 可空姐给她送来热腾腾的鱼子酱开胃菜、鲈鱼奶油焗饭、还有香草炖梨时,她却固执地摇头,仍然坚持一口也不吃。 夏夏倚在舷窗边,闭着眼,像在睡觉,实则耳朵却警觉得很,哪怕空乘在她身边轻轻放下一碟甜点,都能让她背脊绷一下。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酸反涌了两次,喉咙发涩,可她就是不动,像是跟谁赌气一样自我惩罚。 看到周夏夏还不服软,男人偏不信邪。他没叫她名字,只起身坐过来,拿起刚被她拒绝的那一盘香草炖梨,舀了一小勺,慢条斯理地送到她嘴边。 “张嘴。” 她睁开眼,脸色冷淡地偏过头:“不饿。” 男人把勺子收回来,却没放下碗:“周夏夏,少给我搞这些低级别扭,老实吃饭。” 勺子又伸过去,女孩再一次把脸了别回去,还是不肯吃。 周寅坤叹了口气,像是被她弄烦了,直接凑过去,用手轻抬她的下巴,像喂小孩一样强制性地把汤匙送进去,连带着轻轻碰到了她唇角。 她羞得脸都红了,眼里含了点怒意,却还是一声没吭地吞了下去。 周寅坤瞧她这副又气又羞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这小兔,脾气这么大,嘴倒是挺老实。 她不理他,咽下后还是把头别到一边去,耳根却红得快滴血。 他也没逼她转回来,只是舀起下一口,吹了吹热气,又递过去。 “吃。”他开口。 刚才被他笑了一声,这下周夏夏是死也不肯张嘴了。 那勺子在嘴边悬了很久,男人终于收手放下碗,像终于没了耐性似的冷冷道:“既然这么有种,看来是当之前的警告都不作数了。” 眼前的女孩整个人僵住,转过来惊恐地看着男人,气得眼眶都红了,却又被他眼底的神色逼得动弹不得。 梨子被迫滑进喉咙,她咬着牙咽下去,还是一声不吭。 这不是很好解决,哪有那医生描述的那么严重,还抗拒进食,说得玄乎。这周夏夏就是好脸不能给太多,自己左哄又哄,不如吓她一句。周寅坤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又舀了一勺。 梨肉刚咽下去,周夏夏还没缓过那口气,唇角却沾上了点炖梨的汤汁,晶亮的一点,贴在皮肤上,带着微热的香甜。 男人没说话,也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抬手用拇指骨节轻轻一蹭,力道不重,漫不经心一般擦过她的嘴角,又拿湿手帕擦了擦手,重新拿起勺子喂她。 明明什么都没做,夏夏却从耳根到锁骨全烧起来。 “我、我自己来……” 她低声说,声音发闷,眼神一刻都不敢看他,自己接过了那碗炖梨,垂着眼帘,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女孩动作有点快,像是想掩饰什么。 她一口吞下炖梨,胃像被烫了一下,又胀又涩,眼前一晃,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没从发烧中彻底缓过劲来。 看到周夏夏终于开始好好吃饭,周寅坤又坐了回去,神色淡淡,连看都懒得看她,仿佛刚刚那点亲昵只是机务组的例行公事。 她吃完了那一碗炖梨,终于偷偷侧头看了他一眼。 周寅坤闭着眼,脸色冷静,眉骨分明,居然还挺好看的,像是睡着了。安全带斜斜搭在身上,一动不动,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她犹豫了一会,才慢慢地,小心地,拿过自己那一盘鲈鱼焗饭。 舀了一勺,轻轻送进口中。 太香了。 她没忍住,又吃了一口,神色仍旧绷着,像是嘴在偷吃,心却在赌气,咀嚼的动作很轻,几乎无声,仿佛一个在考试期间偷偷翻书的小学生。 吃到一半准备喝水,还不小心碰到果酱瓶,发出细响,夏夏心跳猛地一顿,下意识又看了男人一眼。 他还是没动,依旧靠在椅背上,睫毛遮着眼,看上去睡得极沉。 她不是没想过继续赌气,可吃着吃着,那不争气的嘴竟然还尝出了点香——鲈鱼奶油嫩滑,连鱼子酱的咸鲜也让她一瞬间觉得人间值得。 夏夏低着头,努力不发出任何响动,吃得极克制,连水都不敢多喝几口,仿佛担心他下一秒就睁开眼,冷冷盯着她来一句嘲讽。 而那边,男人始终闭着眼,什么都没说。嘴角却微微挑了一下。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又懒得拆穿。 ——还是那副小孩心性,硬撑着拿自己当大人看,倔得要命,也傻得好笑。 周寅坤心里一声轻笑。 这个岁数的小孩就是一只不太熟练的小大人,又叛逆,又拧巴得可爱,骨头都还没长硬,就敢跟他摆脸色。 他继续假装没醒,任她咬着牙维持那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尊严。 夏夏这边已经吃完了整整一盘焗饭,开始吃甜品,她甚至刻意把吃光的空盘推远了一点,像是怕别人看到她屈服的证据。 而周寅坤则是偷看她一副吃饱了就想赖账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飞机飞行已将近五个小时,现在周夏夏已经酒足饭饱,困意十足,疲惫感跟着胃里的温度一股脑冲了上来。 这架公务机的尾部是一个封闭卧室,原本床位可根据需要分成两张,但服务组显然没得到谁的额外指示,已经提前铺好了一整张床,靠窗那一侧还迭着一条双人薄毯,空气里有淡淡洗涤剂的味道。 床面整洁得一尘不染,仿佛在对夏夏发出某种默许的邀请。周夏夏看着那软软的床,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恨不得立刻躺上去。 ……如果他睡在外面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睡在这里? 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正打算钻进去,刚放松下肩膀,就被一道身影带着温度一起压进来—— 鼻尖撞上他胸口,一股淡淡的酒味混着他皮肤的热度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想挣扎,却被一把按住。 “老实点。”他声音低哑,像是真的困了,但语气依旧冷得要命:“我耐心到底了,不想再哄你。” 男人动作快得像拆礼盒,两三下就把她塞进了温热的被褥里。 等夏夏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原本到嘴边的拒绝忽然卡住了。 男人没有逼她做什么,只是顺势抱紧了她,手臂一圈,把她整个人拖进自己胸口,姿势安静却极具占有意味。 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轻薄挑逗,只是用一种近乎不讲理的方式把她环了起来。 此刻周寅坤是那饺子皮,她就是那饺子陷,夏夏被迫靠着他,肩膀僵着,可他已经闭上眼了,权当看不见周夏夏惊恐的表情,声音低而哑地来了句: “你要是闹累了,就睡觉。” 她想挣开,可他啪的一声关了灯,黑墨压下来,自己胸口那点气还没鼓起劲,就先被困意冲散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小镇 飞机降落,在石质跑道上缓缓滑行,饱和度极低的黄土色笼罩着整个视野。这里不是城市,没有高楼,没有霓虹,四下只有被冷风吹过后褪色的山丘。 夏夏下飞机时没说话,只把脖子上的男士围巾拉高了一点。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这里气温要比曼谷低得多,她下意识抱紧外套,可外套尺寸很大,风还是能从领口灌进去。 舷梯一落地,夏夏跟在男人身后走下来,仅一步就能听到鞋底粗砺的黄土与岩石的摩擦声,地面不平,硬邦邦地传来寒意。 不合身的外套让她看起来像只站着的睡袋,上下两头分别露出一个脑袋和一截短短的腿,袖子也长得要卷上一截。 周寅坤则穿着压风的大衣,一边走过来紧了紧夏夏的领口,又自然地给女孩披上了一层毯子。 夏夏没反抗也没迎合。虽然长途飞行中她被迫靠在他身上睡了七个多小时,身体的距离近了,但是她的情绪却没敢松懈。就算现在表面平静下来,她也不想多搭理男人半分。 有越野车来接上他们,夏夏看着天边那种奇形怪状的岩柱与石屋,偶尔还会路过几个字母扭曲、完全看不懂的路牌,远处是一座座屋顶像蜂巢一样堆迭的石塔,整个地区都是一副废墟的样子。 她越看越冷,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车要开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 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是不是打算在这片没人认得出来的地方,把她埋了? 周夏夏紧了紧外套,汗哒哒的手指藏在袖子里握成一团,她留意车速和车门把手的位置,似乎在找一个适时跳车的时机。 可周边全是荒地,真要跳下去也无处躲藏,最后被抓回来的话,结果只会更坏。她神情一顿,又在心里悄悄地把跳车的计划给取消了。 就在周夏夏还没想出什么合理的逃跑路线的时候,车子已经慢慢驶入一条铺着灰白碎石的道路,沿路的石屋低矮错落,看着像一个小镇。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只有野猫和风。 司机是小镇当地人,带着两人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上,绕过好几道弯,才缓缓停在半山崖顶的一片岩壁前。 这是一栋嵌入石山里的私人别墅,远看像一块石头被人为掏空,窗洞嵌着黑框玻璃,没有招牌,看起来不像是对外的样子。 风越往山上越冷,夏夏即使披着毯子,下车的瞬间也几乎打了个哆嗦。她仰头望了一眼,别墅正位于整座小镇的制高点,视野极广,整个小镇仿佛被挂成一幅画,远处的谷地、尖顶石屋都沉在一片灰蓝色的空气里。 门是自动感应的,嵌在原石之间。没有前台,没有工作人员,只有一块古老的金属铭牌,刻着几行土耳其语和一个私人徽章。 周寅坤抬手在门禁屏上按下几组字符,在一声机械确认的声音后,门轻轻滑开。 屋内温度明显比外面高得多,暖气沿着石壁暗藏循环,空气中混着岩土的潮味和淡淡柏木香。他脱了外套递给管家,顺手接过一张入住表,眼也没抬地签上了名。 周寅坤在夏夏脸上停顿两秒,随后丢给了女孩一张门牌卡:“这间是你的。” 自己则刷卡进了一间屋子。 “现在是下午四点,收拾好了可以出去转转。” 眼看周寅坤已经进了另一间屋子关上门,夏夏才慢慢回过神来,随即低头拎起自己的小行李箱,一步步搬进男人对面的那间。 明明只是简单收拾,她却手忙脚乱,行李箱差点磕到床,拉链也一连卡了两回。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好像是有点不适应两个人之间如此突然的转变。 等她回到客厅时,男人已经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等她了。 周寅坤扫了她一眼。 女孩竟然连她那不值钱的小挎包都没带,围巾倒是老老实实戴着,外套也还穿的他的,像是信了他会带她回来一样。 他站起身,自顾自地开门往外走:“跟紧点,这儿不是泰国,真丢了我也懒得找。尸体掉山里,风干了都没人发现。” 夏夏被他说得一愣,反应慢半拍才意识到他在讽她,可他已经两腿迈出门,步子快得根本不等人。 卡帕多奇亚的冬天不算太冷,但比泰国却冷得多。 因为不是旺季,小镇上行人零星,偶尔会遇到几个背着登山包的游客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说着她一句都听不懂的语言,德语、法语、俄语,还有夹杂的阿拉伯语。 她看到小镇的中央写着格雷梅三个字,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踩在陌生的土地上,一路好奇地打探着。 路边是些售卖手工器皿和纪念品的小店,橱窗里摆着色彩浓烈的陶罐、编花的地毯、还有高饱和度的蓝眼珠护符吊坠。 她忍不住侧头多看几眼,可他走得太快,根本不给她机会停下。 其实她在屋子里犹豫过不跟他出来,但又怕自己人生地不熟,一个人更不安全。 夏夏小跑两步追上,边咬着牙边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地跟着他出来了。 明明他态度也不热,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她,可她就是跟了出来,连包都忘了拿,就这么傻乎乎地跟在他后面。 “快点。”男人回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嘴角一挑,语气带着点吊儿郎当的调子:“有没有说过要跟紧?” 周夏夏刚咬着牙追上他,门上的铜铃叮当一响,热气就扑了出来。 是家不大的小铺子,灯光是温柔的色调,木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一只烤炉正咕噜咕噜地加热着什么,空气里全是肉桂、橙皮、丁香和红酒混起来的味道,甜腻又带点辛香。 夏夏一踏进去,肩膀就下意识放松了一点。 店里没几个客人,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土耳其男人,冲他们笑着点头。周寅坤走到柜台前,随手拿起菜单扫了一眼,冲店主说了几句英语。 两人坐进包间,很快,一杯热红酒就被端了过来,瓷杯里还插着橙片和一根肉桂棒。 夏夏以为他点了两杯,悄悄地在桌子下期待着搓手,自己一路吹风冷得不行,这时候刚好应该喝点热乎的。 第二杯饮料放下时,她愣住,杯里不是她期盼的热饮,而是一杯冰得泛着雾气的果汁,薄荷叶漂在清澈的液面上,透过冰块去看,男人那杯热红酒的位置比实际更近了些,色泽也更深了。 那杯本来就热,现在看起来简直是更加诱人。 她下意识看了周寅坤一眼,眼神里憋住一声质问。 男人已经端起他的红酒,漫不经心地靠在靠背椅上喝了一口,嘴角噙着一丝看不出的笑,像是懒得解释,就要看着她气急败坏地生闷气。 ……明明外面那么冷,她冻得手指都快僵了,他自己倒是捧着杯热乎乎的,给她倒好,一杯带冰的果汁! 那杯热红酒香气升腾,夏夏只觉得喉咙都被勾得发烫,她却只能看着自己那杯果汁泛着寒气。 这男人就是故意的。 她没吭声,默默地把围巾往上拢,几乎盖住了嘴角和鼻尖,像是在用这个动作宣布第二轮冷战的开始。 第一百二十五章暖和 周寅坤看着那张比冰果汁还冷的脸,反而笑了。 她气鼓鼓地坐在那儿,整个人都带着隐忍和反抗。围巾裹到鼻尖,缩在椅子里,看来是要跟自己抗争到底。 他把自己那杯热红酒往周夏夏那边推了推,语气轻描淡写:“怎么,想喝这个?” 她头也不抬,没好气地拒绝: “不、不想。”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眼角挑着看她:“让你喝的时候又不喝了,就喜欢自己偷着来?” 女孩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懒得抬,假装自己没听见。 周寅坤靠在椅子里,越看她这副样子,心情越好。 周夏夏不是不生气,是偏要压着脾气,假装淡定,用冷脸给自己找场子。嘴硬、骨头硬,骨缝里都带刺,和以前一样,他见得多了,也从不拆穿。 他笑了笑,回头跟服务员说了几句,不一会,又往她那边推来一杯冒着白汽的陶杯。 她本不想接的,可手指在抖,忍了又忍,还是接了过来。 杯子捧在手心里,小小一团热气终于围住了她,她神色缓了点,却依旧不看对面的人。 周寅坤支着下巴,盯着她安安静静喝茶的模样,指尖轻敲着桌面,眼里慢慢泛起一点笑意。 这脾气,拧得跟麻绳一样,越拽越结实。 但人还是服的,哪怕不说一句软话,照样老实喝他给的。 他很满意。 不是因为她变听话,而是因为她一路上这副嘴上逞强、身体诚实的小样子,怎么看都带点好笑,带点亲昵,带点说不出口的……想占为己有的意思。 茶水见底时,服务员前来收杯,周寅坤也不管夏夏看不看自己,就已经先走了出去:“走了,去吃东西。” 夏夏没说话,饿也是真的饿了,她默默地拢了拢松下来的围巾,跟着他走出店门。傍晚的山谷气温降得很快,天色未暗,夜风已经刮了起来。 他们没喊来司机,就在镇子里一前一后慢慢走着。男人的影子包着女孩的,一起被夕阳拉得细长,沿着碎石路铺满一地。 夏夏踩着周寅坤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在男人后面,虽然风还吹得脸冷,但有了刚才那杯热茶,身上已经暖和多了。 周寅坤没再带她乱走,而是穿过一条岩壁掩映的小径,拐入了一家几乎被岩洞吞进去的餐厅。 夏夏刚走进去,就被一股火焰的暖流包住。 餐厅是沿岩壁掏出的山洞结构,洞顶天然弧形,石壁被打磨成细腻的斜面,散着一点点烛光反射出的金光。 沿着内部阶梯一路向上,是一片外露式露台。 服务员领他们往上走,露台铺着粗陶砖,桌椅都是浅木色的,桌边点着煤油灯,夜风拂过时灯火轻轻晃着,栏杆外是整座卡帕多奇亚夜晚的轮廓线。 露台中央摆着一个矮矮的铁炉,正烧着炭火,火焰不高,但红光持续跳动,炉口还架着一壶小巧的铜壶,散着酒香和香料味。 因为是包场,服务员自然将他们安排在炉子旁的卡座上,这里暖和又避风,热气扑面而来,暖得像能把骨头都烘软了。 一坐下,夏夏只觉得炉火烤得自己脸颊发热,连指尖都渐渐有了知觉。 空气里混着羊奶酪、炖番茄、烤肉串和酸奶的味道。点菜时,周寅坤也没问她,只把菜单翻了一圈,还给了服务员。 经历了刚才的冰果汁事件,这次夏夏一点都没抱希望,只是坐着,也不看他点单了,深色冷冷地看着旁边的炉火。 但空气中的香味不停扑过来,胃像是被谁轻轻挠了一下,她忍不住咽了几下,连坐姿都往前缩了缩,像靠近一点,就能吃到这股香味似的。 菜品很快全部端上来,她看了一眼桌上,又看了看他。 男人坐在她对面,没动筷,只是低头倒水,像没察觉她的视线。 夏夏却忽然想通了点什么: 现在可不是折磨自己的时候。 莎拉还等着跟自己互换消息,外婆还要等着她长大治腿,难不成她要在这儿饿肚子生气,把自己气垮? 就吃这顿。吃完还得想办法回曼谷……反正她也不会因为一顿饭就忘了他对自己做过什么。 这样想着,夏夏毫不客气地拿起叉子一口下去,是肉香混着番茄的酸甜,热的、软的,意外地好吃。 她吃完第一口后没停,接着吃第二口、第三口,眼神不再飘忽,而是聚焦在盘子上。 周寅坤一直没说话,只在她又拿起第三种土耳其肉饼时,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 小兔还是小兔,果然肚子吃饱了,人就会没那么欠收拾。 一顿饭吃了很久,吃到天幕变为深蓝,谷地逐渐静默,远处零星的灯光点亮,像坠在山脊上的萤火。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石屋、低矮古镇尽数沉在远处,在灯光与月光交汇下,迷幻又不真实。 吃完这顿沉默的饭,两人重新踏上那条石板街道,风已渐停,街灯也亮了几盏,昏黄光晕打在青灰色的石墙上,勾出斑驳的纹理。 周寅坤的步子终于不再那么急,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连背影都带了几分闲散。 夏夏吃得饱饱的,体力和体温都恢复了不少,跟在他侧后方,脚步同样也悄悄放慢了一点,终于敢不那么紧张地左右张望着看一看了。 两边的小店陆续开了灯,正好男人的脚步慢下来,夏夏也赶紧一家家见缝插针地打量着,不过只是看一眼就赶紧别开视线,怕被周寅坤发现自己走神。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住脚步,扭头看她,声音懒洋洋的:“周夏夏,我借你外套围巾,又请你吃饭,这个人情要不要还?” 夏夏拢着围巾的手一愣,下意识睁大了眼睛:“还、还的……” 见到周寅坤的眼神示意,夏夏意识到男人大概是想让她给自己买点什么,可是她身上没带包,唯一的钱就是手机壳夹层里的几张皱巴巴的泰铢。 但周寅坤已经不再看她,随手朝一旁小摊走了过去,拿起一个蓝眼珠吊坠的手链,在手里随意翻了翻,漫不经心地说:“也不难为你,就给我买个最便宜的。” 夏夏咬了咬唇,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她从手机壳里小心翼翼抽出全部的泰铢,将卷起的折角一张张捋平,捏在指间,走向摊位。 老板是个满脸胡子的本地人,穿着羊毛背心,见她一个小女孩,拿着几张钱独身一人走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晃着头,用不太标准的英语说:欧元!欧元! 夏夏站在原地,一瞬间觉得脸有点发热,指尖不自觉地收紧那几张软趴趴的泰铢。 还没等她张嘴道歉,旁边的男人先回过头,对摊主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口音不轻不重,但吐字准确。摊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立刻把货品重新摆正了几分。 夏夏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店主指了指小摊后面连着的小铺,里面灯光暖暖的,墙上挂着一排排彩珠手链、耳饰、编织袋,还有门上摇晃着的串铃,风一吹就会响成一片。 “进来。” 男人都已经要拉开门进去了才勉强回头看了女孩一眼,目光扫过她泛红的小脸,语气仍淡,“等下冷死了我可不管。” 可是,就算里面的东西能用泰铢买,自己也未必买得起。但是男人已经进去挑了,她总得有礼貌地跟进去看一看,夏夏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踩了进去。 她不太敢靠近那些东西,只站在门口随便看了看,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角落里挂着的陶制热气球挂件,和带着岩洞剪影的琉璃小夜灯。 等她回过神,男人已经站在柜台边,跟摊主指了指,又轻声说了两句。她没听清内容,只看见摊主连连点头,从货架上取下了什么,低头开始打包。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觉得自己要上前买单,刚往前走了两步,就看见她方才多看了好几眼的热气球挂件和小夜灯被一起放进了袋子里。 “拿着。” 周寅坤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把袋子随手丢给她。 第一百二十六章胜利 周夏夏垂眼看着手里那个小纸袋愣了愣,她不是没听见他的语气,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倒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警觉。 他在观察她。 一切都太明显了。 她握紧袋子的手指稍稍收紧了点,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行踪都被他监视着。 她讨厌这种自己活在监控下的感觉。 “我要回去。” 她低声说,带着一丝不悦。 果然,下一秒男人身子一顿,转过头来。 这个周夏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哄,怎么收了礼物还不高兴。周寅坤皱着眉看她,认真想了想,还真想出了几分不高兴的道理。 小兔一路上东张西望,巴不得连个树洞都要钻进去看看,而自己只带她逛了这一家店,当然不高兴。 男人声音慢悠悠地飘过来,“回去?你外婆那么辛苦地在家陪了你这么多天,你倒好,只想着自己?” 周夏夏猛地停下脚步,像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又是外婆。 自己的外婆到底要被他拿来要挟多少次? 她眼神发狠,喉咙里已经压了一句质问快要吐出来,但下一秒,男人已经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进了一家位于十字路口前,装潢门面更大更精致的礼品店。 夏夏咬牙,几乎是被火点着了心火似地追上去,冲进店门,话还没出口,就看到男人站在货架前,手里拿着一瓶琥珀色精油,瓶身在月光下像块融化的琥珀糖。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像是随便扯了下,“我看这个送你外婆挺好,这种按摩精油,再让他们加个手工雕瓶。” 女孩怔住了,这回倒是换成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周寅坤。 周寅坤此时的样子无比诡异,不是说说看,是认真地翻说明标签、看精油样式那种认真,好像真的在给她外婆挑礼物。 她收回目光,但并没有彻底放下戒备,只低声咕哝了一句:“我又买不起。” “怎么买不起?”男人轻笑了一声,眼神还含着调戏,“你是我的继承人,花我钱又不用等我死。” 说这话时,他伸手接过店员递来的试香纸,把精油点在上面,举到她鼻尖前。那是一种混着雪松和晚香玉的气味,不甜,却很暖。 “试试。” 周夏夏本想拒绝,但脚步没有动。她只是看着那纸条发了一秒呆,接过来吸了一口。 是她外婆会喜欢的味道。 她忽然感到有点委屈,也有点可惜。 她确实喜欢这里,这地方奇特得像不是地球上的,可惜外婆没办法亲自来看一看…… 买纪念品回去,可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先不管周寅坤最后会不会那么好心,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先哄住他,这样无论对接下来顺利回曼谷还是窃取信息都十分有利。 她咬了咬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我能申请多少预算?” 男人抬眼,盯着她的表情看了一会儿,随时准备着她下一句是要买一个店,还是要买一整条街。 “周夏夏,现在跟我谈预算了?”他语气不重,甚至带点笑意,但尾音轻挑得像是在调戏人。 “你先挑,要是嘴巴能说得好听点,说不定我今晚还能让你加点预算。” ……简直是阴晴不定,夏夏又换回了冷脸。 盯了他两秒后,本来她一点都不想搭理,可是看着男人那副得意的样子,又实在生气。 要是自己一直太冷,反而更容易被试探,万一又牵扯上莎拉就不好了,不如像平时一样斗两句,反倒安全。 况且她内心其实早就忍不住,于是夏夏闷闷地小声嘟囔了出去:“我做不到。” 突然被堵了一句,周寅坤挑眉,毫不在意,反而还像听见什么甜言蜜语似的,笑得眼尾都荡出一点痞气。 他扫了她一眼,嘴角那抹轻挑像是漫不经心地一勾,“再顶嘴预算就取消。” 话音刚落,她已经毫不客气地挑起东西来,一边选一边嘀咕:“这个送我自己,嗯……这套给阿尼塔,她喜欢檀香的……金卡琳那个得甜一点,再加点花香……莱娅,来个香水味。” 就算是演,她也要演得像点。 她手脚麻利,眼神挑剔得像是采购经理,一口气给宿舍四个人全配上了,还给外婆、医生和大家写了明信片。 哪怕是离职的敏拉,她也写了一份,就算以后不一定能见到敏拉,但是勒梅应该还在村里,想了想,她又给勒梅也选了一样礼物。 男人这次倒没让她都提着,而是让店家安排打包空运回曼谷。 看着周夏夏气呼呼地怼他,挑剔地选东西,嘴里嘀嘀咕咕地分配礼物,现在又一丝不苟地填地址,好像回到了那个会跟他唱反调、会小声犟着嘴争辩的小兔。 不是她回嘴的内容有多好听,哪怕是骂他,哪怕是翻白眼,只要还愿意对他说话,就还有得谈。 现在,能让周夏夏重新说话就是胜利。 等夏夏把礼物地址都安排好,男人最先走出门,依旧懒洋洋地说: “还磨蹭什么,不是早就喊着要回去?” …… 一路忐忑地回了酒店,结果门一开,周寅坤只说了句早点睡,便转身回他那屋,把门关上了。 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刁难她,也没有提起那天录音笔的事——甚至连一贯用来强迫她的小动作都没有。 她站在玄关,手里还提着那袋打包好的礼物,愣了整整半分钟。 偌大的别墅客厅灯光柔黄,暖是暖的,但落在她身上却没半点安全感。 如同突然被放归山林的小动物,脖子上一下没了锁链,反而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 他真没提任何事,连什么帮手、莎拉的都没提。 夏夏咬了咬唇,她知道这不正常。以周寅坤的性格,不可能忘。他不是不记得,而是肯定没打算现在清算。 上次他出直升机帮自己找人,代价就是让自己当肉盾还他一命。现在不提任何事、还帮自己的外婆买纪念品,大概率是还没有要杀他的人,或者干脆……要攒到一起批发处理。 她瘪了瘪嘴,喃喃地把那句阴阳怪气的早点睡翻来覆去地嚼着,这句话听着怎么都不像哄人,而像给人送终。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周寅坤的房门,又看看墙上的挂钟,迟疑了两秒,还是回了自己房间,把礼物袋随手在房间一角一丢,转头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夏夏仍坐在床边,盯着窗外没拉上的帘子发呆,脑子里回忆着一天的各种细节。 他今天真的什么都没提,也什么都没做,除了嘲讽自己这一点没变,但脾气比前几天好了太多。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安。只觉得那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早餐 天还没亮,街道边的店铺全都铁门紧锁,连招牌都被晨雾糊得发白。 哈气连连的夏夏坐在越野车后座,脸色不太好看。 她困得睁不开眼,偏偏又被周寅坤大清早叫起来,说是饿了要吃早餐,却连个吃早餐的地方都不肯提前讲。 隔着车窗望出去,一路经过的都是关门的小卖部、没亮灯的咖啡馆和餐馆,哪儿都不像能吃饭的样子,更别说早餐。 她拉了拉身上的毛衣,心里悄悄抱怨了一句。 今天她特意穿了毛衣,厚的,温暖的,拉链到底拉到脖子。想到昨天不过借了他点外套和围巾,就像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弄得她现在连一缕风都不想跟他共用。 只不过今天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她现在反而有点热。 周寅坤只低头看了眼手机,似乎在看时间,前面的司机不会说中文,只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微笑着继续开向目的地。 车缓缓驶入一片开阔的山谷,晨雾压着整个天空,远处待飞的热气球半浮在地面之上,喷火声此起彼伏。 还有一只热气球,孤单地停在另一侧,离主飞行区隔了小半个坡道,吊篮要比其他的气球宽大一倍不止,外观也更低调暗沉,没有鲜艳图案,也没印着赞助商标。 车停下那一刻,夏夏原本还闭着眼打盹,感觉到刹车,夏夏才迷迷糊糊去掰自动门的扶手。 “坐好。”男人忽然开口,声音不重,却叫人不敢不听。 夏夏咬了咬唇,门开了一半,又被她不甘心地关上。 两人就在这份沉默中静坐着。 远处,热气球扎堆的区域传来零星的笑声与火焰轰鸣,夏夏靠着车窗,渐渐得又有了困意。 刚要睡着的时候,又听到男人一句“下车。” 司机立刻下车为两人开门,夏夏没说话,带着睡意率先下了车,可是下来后又不知道往哪里走,又只好原地站住尴尬地等着。 火焰喷口“轰”的一声升起,浓烈的热流翻卷上天,把热气球的吊篮照得通红,风吹来一股焦灼的热味,夏夏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 刚下车的男人这才慢悠悠地走来,一步踏上吊篮,也不回头看她一眼。 一边的工作人员对夏夏伸出手,她略显迟疑,也跟了上去。 原以为热气球的吊篮会很小,没想到一进来,竟然意外地宽敞。脚下是包了毯布的厚木地板,靠边缘的位置还设有厚靠垫,居然还有几处精致的琉璃状灯饰。 最惹眼的是正中—— 一张小巧的餐桌,铺着白色刺绣桌布,上头整齐摆着银制的餐盘和玻璃盖盅,果汁、咖啡、切片奶酪、草莓果酱,还有刚出炉的可颂与蒸热的羊乳酪松饼,热气隐隐冒着。 桌角插着一枝小朵的蓝色山地野菊,像是特意为这一早的飞行准备的仪式感。 她才刚站稳身子,周寅坤就已经先坐在餐桌前,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热气球冬天起飞概率不高,你运气不错。” 她没吭声,低头看着脚下那块厚木地板,慢慢往前面护栏方向走去。 “过来坐好。”他声音一落,外头那一声“轰”的喷火再次响起,吊篮微微晃动了一下。 夏夏原本还不想理他,可吊篮一晃自己差点险些歪倒,整个人本能地扶住护栏,只好板着脸,不情不愿地坐到他对面。 “周夏夏,你这胆子到底大还是小?” 周寅坤斜在倚子上,看着她刚刚被那一声吓得后退半步,眼神里掠过一丝笑意,又开始故意逗弄: “顶嘴的时候胆子大,喷个火又胆子小了?别人热胀冷缩,你反着来是吧。” 夏夏一声不吭地抿了抿唇,她其实有点怕,但更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周寅坤不再问,只从一旁拿起咖啡壶,给她倒了一杯。 热气球终于开始升空。 脚下的人群一点点远离,喷火的轰鸣声在半空里拉出一道绵长的音浪,晨雾被烧得透亮,像一层缓缓剥落的银纱。 热气球缓缓升至预设高度,风已平,篮稳如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云端下悄然安静了下来。 脚下是沉睡未醒的卡帕多奇亚山谷,远方是浅粉与柔紫的晨雾,沿着山脊缓缓散去。热气球一只接着一只升空,像漂浮在童话画布上的糖果彩灯。 天边的云层逐渐被日光染成淡金与暖粉交错的颜色,像是被晨曦温柔亲吻的天鹅绒,连风吹过都带着细软的光线感。 吊篮内静谧得几乎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夏夏一手捧着热咖啡,指尖被杯壁烫得发红却舍不得放下,像是握着一束微光,眼神却怔怔落在那缓缓升起的日轮上。 橙金色的太阳刚跃出山脊,光线还没刺眼,却温暖极了,像从天边流淌过来的一层金绸布,把整个谷地都柔软地托起。 她整个人就在这晨光中,夏夏眼睫颤了一下,仿佛连呼吸都安静了。那一刻,她几乎忘了身边坐着谁,忘了这一场旅行是怎样开始的。 站在一旁的服务人员见风速合适,赶忙端起相机,用不太熟练但热情十足的英语招呼,他用手比划着镜头角度,兴奋地示意两人靠近一点。 夏夏回头看他,原本沉浸在日出里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眼神微闪,下意识把身子往椅背后倾,与男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周寅坤坐着没动,瞥了她一眼,唇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服务人员显然不太满意,举着相机又换了角度,摇着头,嘟囔着带着口音的英语。 随着热气球的飘动,光线也在不断变化,他一边说着,一边踮脚找光位,嘴里急促念叨。 眼看最佳光线即将过去,他只好先“咔嚓”拍下一张备用。 短短几秒,原本洒在两人脸上的那一束金色阳光,正被一缕高空云雾悄悄遮住,服务人员急得频频看表,脚下踮着,手里不停比划。 夏夏低头,指尖攥紧了咖啡杯,脸侧已经泛红。 下一秒,她忽然感到身旁传来一股熟悉的温度—— 不是搭,也不是搂,而是被稳稳地抓住,然后一个顺势的动作,整个人就被拽进了那道熟悉的臂弯里。 周寅坤力道控制得极好,不算粗暴,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坐着,手臂环过椅背,像顺手关门一样把她收了过来,落在自己腿上。 “别动。” 可就是晚了一步。 就在他搂她那一刻,热气球悄然一转,金光从脸庞滑落到了地面,消失了。 迟了一秒,仿佛错过的不止是光。 夏夏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被迫窝在他臂弯里,手还在慌乱的余震下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衣领。 周寅坤没再看相机,也没笑,只是低头看着她,没有惯常的压迫感,也没有粗暴,只是动作极缓,好像在给她一个决定的时间,或是等她主动退开。 怀里的女孩根本没察觉,只是死死的低着头咬住唇角,好像在安抚自己还未平息的心跳。 他原本不信这些什么最佳时机,可那一秒金光掠过她额角,又骤然被云层吞没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划过了一道说不上来的不甘。 此时,错过了光线,但不想错过她。 他俯得更近,鼻尖轻触她发际,偏了偏头,像是压抑许久后终于落下的一吻—— 吻落在额头,带着一点不甘,一点让步,还有一点……不愿放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反调 下一秒,周夏夏反应过来,羞意像热浪一样从脸颊漫上耳根。她连忙站起身,低头回到自己的座位,顺手拿起叉子装作认真吃早餐,用咀嚼掩饰心跳。 周寅坤没说什么,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随意道:“多吃点菜,早饭也这么挑,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肉?” 话说得平常,可他眼神却没那么规矩,在她胸前停了短短一瞬,又迅速移开。 夏夏咬着牙,回想着他刚才那一下强拽的力道,愣是没敢吭声。 他们还在天上,头顶是火焰灼热的喷口,身边只有一圈不高不低的护栏。她偷偷探出头看了一眼,外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谷,地面上全是尖利的石塔,像剑一样指着她的喉咙。 她赶紧把上半身收回来,心还砰砰跳着。 这可真不是个斗嘴的好地方。 热气球缓缓降落时,她的手心都出了汗。落地那一刻,夏夏才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在半空中被迫和他挨得太近,小到呼吸、大到动作,全身都太不自在。 …… 陶艺工坊离热气球起落点不远,一路下坡,周寅坤也没说要去,就直接拉着她下了车。 工坊是木结构的半开放式建筑,外头晒着一排排干燥中的陶胚,阳光落在灰褐色的土坯上,带着一种安静的温度。 夏夏原本只想做个简单的花瓶。她在心里早就构思好了样子,想带回去送给外婆。 但没想到才刚准备修边,周寅坤就走过来,低头扫了一眼她捏好的瓶口,恶劣的话脱口而出: “周夏夏,你就只能做出点这种丑东西?” “再丑外婆也会喜欢的。”夏夏声音虽小,却带着克制不住的倔。 “周夏夏,你有钱吗?” 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是打算占我便宜,还是白做?” 夏夏脸一僵,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已经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陶泥板上。 是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刚才在热气球上,工作人员拿着相机踮脚拍的那张。 她没看镜头,身子后倾脸侧着,表情冷,眼神还带着一点避开的慌张。周寅坤坐在一侧,眉眼放松,同样也没看镜头,而是看她。 夏夏一眼就认出来,那照片是她最不想要的。 “做个相框,我就免费送你一个花瓶,不然免谈。” 夏夏闭了闭眼,为了外婆的花瓶,果然没再说话。 她把照片默默拿起来比了比大小,又放在边上。指尖在陶泥板上轻轻按了两下,又重新捏起另一块泥团,调整位置,开始捏边框的形状。 她的手腕和胳膊基本恢复了,拿筷子、洗澡都没太大问题,但真正长时间捏这种细活儿的时候,还是会因为力度不均而走形。 她捏的那个相框边角不平,厚薄不匀,甚至还有一侧因为手指撑不住塌了一点,看着有些狼狈。 男人靠在一旁的桌边,看着女孩皱着眉修补那块快塌的边角,没说话,心里却慢慢泛起不爽。 怎么好像永远都比所有人差一截。 这小兔在家给那个碍事的外婆又是张罗蛋糕,又是熬排骨汤的,剩下的蛋糕还分给阿耀吃。 昨天不停嚷嚷着要给谁谁买礼物,连才见了两天的医生都有份,丝毫不提给他也挑一个。 现在好不容易轮到自己,还是用她外婆那破花瓶换的,一点都不含自愿的成分。 不自愿就算了,还不好好做,捏那么丑。 这白眼狼,永远都是对别人热情上心,对他就摆明了要敷衍与对付。 那外婆是三代血缘,怎么说也比不上他这个二代的叔叔——血亲关系摆在这儿,她还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明明自己才是更亲的、真正在花钱、带人出来、安排一整套行程的人,想到这里,那股酸意压着火气一起翻上来。 周寅坤眯了眯眼,越看越觉得那个比自己相框先做好的花瓶碍眼。 “我还真是沾了你外婆的光。” 夏夏手指顿了一下,陶泥在她掌心被捏得发热,她还是忍住没抬头,不知道周寅坤此刻又要刁难自己什么。 本来给外婆做花瓶就是因为花瓶形状圆润、好修、简单些,就算边缘做错了也能顺着压回去;可他要求的相框不一样,它要角齐、边平,稍一出错就全毁了。 最终她没再说一句话,就那样低着头,把相框最后一笔轻轻压好,捧到一旁放着花瓶的干燥架上。 周寅坤还靠在原地,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确实在气。 自己原本是真的打算扔掉那破花瓶的,可这周夏夏居然没顶嘴,就那样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相框也做完了。 …… 一上午下来,夏夏整个人都有些疲惫。 坐进车里时,热气球带来的轻飘感还没完全退干净,陶土干裂后残留的灰尘味仍沾在指尖。她调整了呼吸,转头想靠在车窗玻璃上休息一下,却一眼看见前排副座上多了一个熟悉的行李箱。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我们这就要走了吗?” 她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地方的,原以为从进窑到拿到成品,至少还能多留一天,结果刚适应了这里的气温和节奏就要走了。 这句话一问出来夏夏就后悔了,总感觉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果然,身边的人笑了一声。 “周夏夏,每次我要来的时候你都死活不来,到了我要走了,你又偏要留下。” 周寅坤懒懒靠着座椅,眼神斜向她,唇角那点笑意带着熟悉的嘲弄。 有时候他都怀疑,她是不是天生就是来和他作对的。 “怎么,你就这么爱和我唱反调?” 夏夏没有回话。 她只是转过脸去,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发誓要彻底把他从视野里剔除出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归位 这一次的飞行时间比夏夏预想中要短了很多,车子驶出机场,一路行至城市中心。 服务员轻声引路,几人登上最顶层,走入一间隐秘私密的包间。包间的门推开,是一张近四米长的定制长桌,桌面铺着低调纹理的深色亚麻布,巨型的欧式水晶吊灯低垂在正中间。 周寅坤走在最前,动作熟练得仿佛来过无数次,抬手便拉开主位旁的椅子,语气低而淡: “坐。” 夏夏还没看清房内状况,便下意识走过去。 “周先生真是姗姗来迟。” 一道温和的男声从餐桌对面传来。是个面容俊逸的男人,酒杯在指尖轻晃,笑意藏在眼尾。 他朝她微微颔首:“周小姐,你好。” 夏夏一愣,努力回想着,这张脸确实熟,却一时对不上号,只能无声地张了张嘴。 “是夏夏吧?我们在澳门见过的,跳了舞,还记得我吗?” 女孩这才看清,刚才被男人身影稍微挡住的边上还坐着一位女人,看起来气质锋利,但说出来的话又温柔大方。 看清女人长相,夏夏眼睛一亮,立刻坐得直了些,语气轻快:“我记得的,舒雯姐姐好!” 她记得舒雯姐说过可以直接喊她的名字,可她觉得不太好,还是会在后面加上一句姐姐。 周寅坤坐在她身侧,随手拿起酒杯,同样漫不经心地朝陈悬生举了下:“小孩儿上午玩过头,正累着,见谅。” 陈悬生微笑着点头:“小孩子都这样,周先生也别太责怪她。周小姐想吃什么?别拘束,请随意。” “我都可以的……谢谢。” 什么叫自己玩过头,明明是被他带的……夏夏微微局促,又不得不小声回答。 周寅坤偏头看她,眉眼已经染上不悦,这周夏夏,合着她一肚子狗脾气只敢对着自己发,现在该她硬气的时候反而缩成软骨头。 男人来晚了也理直气壮:“客气什么,想吃就点。” 陈舒雯扫了两人一眼,语气却带着一丝清冷的讥讽:“一个请随意,一个别客气,你们倒是给人家看看菜单。” 她视线一转,笑意柔和地看向夏夏:“夏夏,你来和我坐这边,这里有几道港式点心做得不错,我上次吃还挺惊喜的。” 说完,陈舒雯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快点过来。 夏夏眼里闪过一瞬的轻快,已经下意识站起来,她脚步才刚跨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一句冷声: “在哪儿不一样吃,老实坐好。” 这个周夏夏一有机会就想跑,男人不悦,声音不大,却清晰而凌厉,一句话,当场把她那点小心思封死。 夏夏怔在原地,脸上的笑还没收完,停在那里,有些尴尬。 陈舒雯挑了挑眉,也没再劝。 她只好低声“哦”了一下,又坐回原位。 周寅坤把她杯子重新续满水,什么狗脾气,说她胳膊肘往外拐真是一点不假,自己带她来吃饭,她竟然跑去跟别人一家坐在一起。 他就知道,但凡有得选,她就不会选自己,跳舞的时候不会,就连坐下吃饭的时候也不会。 服务员悄声上茶后退出包间,陈悬生盯着那道无声合上的大门,才把视线转回到周寅坤身上,含着笑意开玩笑道: “周先生这次真是上心。特意从泰国飞来亲自盯着,是不信我这边的渠道?还是……非得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怎么会。” 他抬眼扫过对面男人的神情,声音依旧懒懒的: “只是阿富汗那边动了些枪火,耽误了两天,但这事还牵着你,顺便见一面也算交代。” 陈悬生手里还端着红酒杯,轻轻晃着,眼神不动声色,笑意挂在唇边。 “理解,安全为上。” 他语气依旧温和,“周先生放心,剩下我都安排妥了,到时候接上货走联合国绿通,欧盟税票也都盖好了。” 他说完,又随意地将酒杯搁在桌上,眼神却不经意落在周寅坤身边的女孩身上。 小姑娘吃得慢,每样菜都先浅尝一口,最后只挑入了眼的。遇到再喜欢的也吃得小心,咬一口,还要先揣摩一下旁人的脸色。 上次见,听说是小侄女来着。这一回再看—— 周寅坤眼神全程直白得很,吃着饭都懒得遮掩,话里话外、眉眼之间全是那股子占有欲,想必也同样是逼得狠了,找个由头带出来补偿一下。 陈悬生低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抬眸:“周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和舒雯倒是准备在这里玩两天。周小姐若没其他安排,也可以一起。” 周寅坤偏头看过去。 果然,周夏夏正咬着叉子抬头看他,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小眼神居然敢就这样明晃晃地落在他脸上,好像在等着自己开口。 他眯了下眼,语气懒散:“想去?” 夏夏停顿了两秒,直到确认男人的语气没有带着戏谑后她才再次抬起头,眼神更亮了些。 周寅坤眼神不轻不重地瞥着她,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像是被她那点小小的期待逗乐了: “那就一起。” 他一开口,女孩的眉眼立刻就绽开了,语气带着没压住的雀跃,“太好了!那就可以和舒雯姐一起!” 一句话,周寅坤原本含着笑意的眼角慢慢冷下来。 还真高兴得一点不藏着掖着,他本想开口冷声教训几句,便听见对面那女人大方回道:“当然,我们自己玩,不跟他们臭男人凑一起,让他们自己胡闹去。” 话音落地,夏夏眼里更是亮得像星星点水。 周寅坤眯着眼看她,没再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餐桌,并没准备放过—— 陈悬生适时开口,语气如初见时一样温和:“可以,刚好有舒雯陪着,周先生大可放心。” 男人收回视线,对上那道藏在金丝眼镜下的目光。 第一百三十章实话 今天两人入住的这家酒店位于伊斯坦布尔欧洲新城区海岸线,海风从阳台那侧吹进来,阳台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到整个博斯普鲁斯海峡。 周寅坤坐在阳台的户外休闲椅上,半阖着眼,手指搭着扶手。他看着屋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脸色沉着。 周夏夏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手机开始翻翻点点,不一会儿又拿出酒店便签纸,认真地记着什么。 她一边查地图一边写写画画,动作快得有条不紊,沉浸在自己的策划思路中,根本不管一旁脸黑的男人。 周寅坤一肚子气,不过只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两天而已,不知道她有什么好高兴的。 想起她和陈家那姐弟两吃饭时有说有笑,席间还和那爱管闲事的女人互相加了联系方式,说要一起商量明天的行程。 好像是叫陈舒雯——果然被陈悬生宠出一身毛病,谁给她的胆子,自己的男人管腻了,还敢擅自插嘴他和周夏夏的事。 陈舒雯先暂且不谈,他就不信连陈悬生也看不出来。明知道自己不耐被他女人横插一脚,可偏偏他顺了陈舒雯那一句话,又兜了回去。 那边,周夏夏正查得起劲,笑得也轻,压根没注意到阳台上还有个坐着的、脸黑的不行的人。 这边,周寅坤指节一点点敲着,心里那点说不上来的火越积越浓。 “周夏夏。” 他终于出声。 沙发上的女孩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差点掉在便签纸上。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男人还坐在阳台藤椅上,脸阴沉得厉害,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嗓子不自觉地咽了咽。 被周寅坤狠狠盯着,周夏夏感觉自己喉咙涌上一股干涩,不自觉问出: “小叔叔、你,你口渴了吗?我来帮你倒点水……” “时间还早,不打算做点别的?” 周夏夏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膝盖磕到茶几发出“咚”一声,她甚至来不及喊疼,整个人绷得笔直,眼神闪躲,嗓音发紧: “你、你想做什么……” “怎么,紧张成这样?” 其实他倒也没想做点什么,就是看周夏夏忙前忙后计划别人的事,单纯的不爽。周寅坤眯了眯眼,眼神从她脸上落到她紧握着便签纸的指尖,冷冷地笑了声。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进屋内,步子不快,却带着明显的压迫感。 男人一手按在沙发靠背上,只俯身看着她,就把夏夏吓得一步步坐回了沙发上,女孩低头缩肩不敢看他的模样十分可爱。 “我说什么了?还是你自己脑子里先不干净了?” “没,没。我……我计划还没做完,舒雯姐在等着的。” 周夏夏慌了神,连忙转身去拽自己放在沙发另一边的小挎包,作势要把男人挡在身前。 她刚把包提起来,还没来得及扣上拉链,男人那只修长的手却已经伸了过来,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慢条斯理,随意一挡。 “啪啦”一声,包里的东西稀稀落落地掉了一地。 周寅坤眼一撇,在一众杂物中准确拾起一截没有标明的小药膏。 他扬了扬下巴,不怀好意:“周夏夏,标签都撕了……现在敢背着我藏东西了?” 周夏夏脸色一变,眼神闪了闪,立刻伸手去抢:“不是、那个不是——还我。” 她动作快,但男人动作更快,五指一扣将她手腕按住,身体顺势覆了下来,单手撑着沙发背,半个身体悬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 那管小药膏还在他指间晃着,他看着她脸颊上迅速浮现的红意,偏偏还要再捉弄几分:“说,什么好东西,还要藏着掖着?” “……那天。”夏夏咬着唇,眼神不停闪躲,“医生说,手腕酸的话就可以涂的。” 他没吭声,只是视线一动,落在她那只刚刚还灵活地飞快抢药膏的手腕上,眼神玩味极了。 “是吗?” 他忽地低头靠近了些,嗓音低哑,像是有意逗弄,“那别的地方酸呢?” 女孩猛地抬头,耳根烧得发烫,慌张地摇头:“没有……只有手腕。别的地方没用的。” 周寅坤看着她嘴硬地辩解,眼底那点笑意没散,唇角还弯得更深了。 他两指夹着那截药膏,眼尾微挑,笑得懒懒地: “那医生说的,你这几天都乖乖涂了?” 周夏夏神经绷紧,连忙点头,“涂了……涂了的。” “这么乖?”他似笑非笑,“可你刚才写了那么多字,手腕肯定也酸了,听话,再涂一遍。” 话音落下,他手一翻,把药膏递回她面前。 女孩迟疑了几秒,没敢拒绝,只好伸手接过。她咬咬唇,尝试着缓缓地旋开盖子,指腹轻轻挤出一点,犹豫地往自己手腕上抹。 她低着头,小动作一板一眼,不敢看他。白皙纤细的手腕因为涂抹的动作变得微红,透明凝胶状的药膏在皮肤上化开,带着点水润的光泽。 夏夏动作尽量小心,可周寅坤却越看越笑,目光落在那被她挤了两下就快见底的管口上。 右手写字涂左手就算了,总共就这点分量还敢扯谎天天都涂。 他语调忽然扬起了些。 “周夏夏,你最好告诉我,你还有好几支这种药膏。” 女孩怔住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暗示什么。 她脸一白,以为他是想要更多的,用来……去涂在她更不该被碰的地方。心跳“咚”地一声直冲喉头,吓得她连连摇头。 “没、没了,就、就只有这一个……” 夏夏耳根彻底红透,连呼吸都乱了,说完像是怕他不信,连忙拧紧药膏盖子。 她越说越小声,“要、要节约着用的。” “放心,”他低声,“用不多。” 周夏夏猛地抬眼,急忙就要把药膏放进包里重新收好,可手腕一抬,就被他抓住。 他反手一带,周夏夏的整个人被带进了沙发里,她失声轻呼,可那点声音立刻就被他覆下来的身形压进了喉咙里。 “还不说实话?”他低声问。 她没吭声,眼睛慌张地闪着,连睫毛都在轻颤。 周寅坤手臂压在她耳侧,一手却沿着她裙摆向下慢慢地拂。不是粗暴,而是那种游移不定、故意吊着她神经的慢。 掌心带着薄茧,指节一路划过她裙摆褶皱,刮得她皮肤一寸寸起了细小的战栗。 “这么一小点的地方……让我猜猜能长在哪?” 她瞪大眼,眼泪几乎要涌出来,想要说话,却又不敢出声。 沙发的皮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自己的腿被男人压着,膝盖紧贴沙发边缘,夏夏死死咬着唇,肩膀轻轻颤着。 “衣服脱了。” 女孩像是脑子短路了,整个人彻底僵在原地。 “你选,是自己来,还是我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小气 周夏夏怔了几秒,喉咙像卡住了空气,她震惊得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喉结就动了动。 “……为、为什么要脱衣服?” 她的声音颤巍巍的。 “周夏夏,你这个回答,与问题无关。” 夏夏本能地想缩,可那双手太冷静了,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打算,她的挣动不过是男人眼里的微风拂面,连一点影响都不够。 她咬紧牙,不敢看他,她知道男人的需求一向强烈,而他把自己带来,她本来也没法相信他真能忍着不碰自己。 女孩认命般地闭上了眼,她强迫自己屏息,任由男人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离。 可周寅坤却忽然停下了。 他的动作没有再深入,而是缓慢地、突然有什么想法般起身,压在她呼吸里的重量一瞬间消散。 “想通了?想自己来?” 浓烈的男性气息突然远去,夏夏反而却不知该怎么应对,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字。 “愣着干什么,既然换你来,那就把接下来的做完。” 周寅坤没有继续看她,只是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坐回沙发上。 他的动作太自然,像是在餐厅等服务员上菜,而不是刚刚还压在她身上逼问的人。周寅坤双腿随意地交迭,手肘还搭在扶手上,指尖轻轻敲着自己膝盖,眼尾压着漫不经心的笑。 而她,还楞楞地躺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一变化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这么羞耻的姿势,夏夏立刻撑起身子,急匆匆坐好,肩膀微微发紧,自己裙摆也乱着,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试图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蒙混过去。 可那声音又来了: “怎么,不是换你来?还不快来给我脱衣服——”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她脸上看了两秒,嘴角微微扬起来, “愣着做什么,后悔了,又想换回去?” 他的语气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调戏,也不催促,反而像是有意给她时间,让她在羞耻与选择之间被涮来涮去。 周夏夏这才明白了“换她来”的真正意思——不是让她继续脱自己,而是换成她去脱他。 ……是她要亲手去碰他,去做那件连想都羞耻的事。 她低下头,眼神里满是不知所措,这才突然意识到,他的每一句话都早早就设好了陷阱,只一步一步等着自己傻傻地跳进去。 周夏夏看着周寅坤那懒散的坐姿,整个一副坐等伺候的模样,她心底一阵焦灼,看来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于是她在心里快速衡量了一下。 目前这个男人的心情还算不错,嘴角还有笑意,眼底没有压抑不住的燥动,看上去也不像之前那样情绪逼人,更不至于在沙发上直接来硬的。 主动一点,也许还能换来点温和。 她现在根本经不起再一次的伤,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底线在哪。 与其被他逼着动弹不得地去承受,不如趁他还愿意等…… 她咽了咽,眼神飘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像做下了什么最终决定一样,慢慢地将身体转向周寅坤那边。 她不敢看他的眼神,只盯着那颗扣子,像站在国旗下给少先队整理红领巾一样端庄又严肃,手指尽量把布料拉高不接触到皮肤,动作十分严谨,一点不敢逾矩。 还没等最后一颗扣子彻底解开,周夏夏就提前礼貌地闭上了眼,下一秒睁眼,男人的整个胸膛毫无遮拦地闯入视线。 “去拿个套子。” 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 夏夏的动作顿住了,眼皮一抖,一瞬间脸红得厉害。 她的喉咙滚了滚,垂下眼低声问:“……在、在哪?” 可那句话刚出口,周寅坤便轻轻笑了一下,笑得不重,却带着点讽刺的味道。 “临到头来还装傻?”他低头看着她,“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 夏夏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已经俯身从沙发边拎起了她那只小挎包。 那是她刚才试图用来挡他的包,在挣扎中拉链没拉,里头的东西散了一地。 他伸手从那堆凌乱中抽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透明密封袋,刚才和那截药膏一起滚落出来,密封袋里面安静地躺着几只避孕套。 “周夏夏——” 他手指轻轻晃了晃那袋东西。 “以后有这种东西,就大大方方拿出来。” 他说得太自然了,可她脸却瞬间涨红。 “我、我不是……不是我带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她真的不记得有这东西。 可回忆一转,她忽然想起那天上车时,医生确实递给她一个袋子,还嘱咐她这段时间手腕不要太用力,以及小心腹部拉伤……因为当时自己的行李都被提前搬上了车,她就临时放进了小挎包里。 她嘴唇张了张,还想解释,话说到一半,后半部分只能化成几句含糊的低语,声音已经细得几乎听不见。 “怎么那么小气?回头多还你几个。” 说完,周寅坤不再多话,只微微动了动身体,像是默许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看着男人完全一副混蛋的样子,夏夏脸上的红意未退,唇角轻颤,想说点什么,却到底没发出声。她低头盯着自己手指,抓得裙摆皱成一团。 夏夏慢吞吞地伸手,将那只透明袋子拢起来,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又是一抖。她不敢再多想,生怕男人突然翻脸,动作小心翼翼地解开那袋子。 她的手指在里面轻轻一顿,努力调整情绪,为即将发生的一切做最后的心理准备。 还是难以接受……夏夏又抬起头,似乎还在奢求一声赦免,可男人的眼神太安静,根本没给她退路。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也都没有侥幸一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节奏(h) 她跪坐在他面前,指尖一寸寸地拂过他的腰际,手心贴上布料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周寅坤本来没想真的做什么,医生特意嘱咐过,他记得清楚。他刚才只是想要随便逗逗,结果这个周夏夏居然破天荒地要搞真的。 男人原本还懒懒地靠着沙发,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女孩头顶。 可她的指尖一碰上自己,哪怕动作再轻,身体还是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不用看都知道,自己那玩意已经硬得不行,不停地贪心着等待下一次的触碰。 周夏夏刚解开腰带,又小心地去解他的裤扣,直到她终于把那只避孕套拿在手里,眼睛闭了又闭,终究还是轻轻抬起手,带着满身的克制和勉强,动作颤抖又拘谨地一点点为男人套了上去。 还没彻底戴上去的时候,男人就察觉不对,尺寸太小,前端被勒得死紧。 但是他也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碰女人了——尽管那层膜勒着自己,女孩引起的那股熟悉的冲动,还是几乎要让他重蹈以往的失控。 她才刚刚好过来,现在还不是能做的时候。 这一点夏夏或许不知道,但周寅坤早就衡量得差不多。只是女孩的动作,让那些没有任何人能代替的、日久积压着的欲望,狠狠拧成了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被她这一触,猛然震了起来。 她的手带着点不安,又小心又拘谨,却偏偏因为这份迟疑和笨拙,落在他身上的触感格外明显。 一阵极细微的快感自下腹窜起,像两道电流顺着脊骨神经往两端蔓延。 男人低低地吸了口气,欲望已经彻底收不回来了,现在他只想把她随便按倒在哪,狠狠得干。 她听见那声不算明显的喘息,动作顿了顿,指尖僵在半空。 “不、不太对吗……” 可他却没有让她停的意思。 相反,男人眼尾绷了起来,嗓音低哑得近乎压着原本的性子: “继续。” 他慢慢道,语气出奇的平稳。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只是玩笑,可他的眼神几乎没有一点灼热,反而多了几分冷静的自我克制。 “我不动,你坐上来。” 这一句落下时,他微仰着头靠着沙发,姿态看似随意,骨节分明的手却紧紧压着自己大腿两侧,连手背的青筋都透出一丝隐忍。 周夏夏根本不信他能真的不动。可她也只能咬咬牙,慢慢撑起身子,跪着一点一点挪过去。 每动一下都像在攀着刀刃上山,羞耻、慌张、抵触与认命交错在一起,最终,女孩轻轻地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不动了。 男人大腿的温热隔着那层布料传来,结实的触感让她全身一紧。她不敢往下坐太重,只能用手扶住他的肩,维持一个勉强的平衡。 周寅坤果然没动。他只是仰着头看她,眼里的隐忍越来越浓。 夏夏咬紧牙,闭上了眼,缓缓抬起,又挪了挪位置。 男人指节轻颤,青筋沿着手背一寸寸绷紧。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咽下一声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喘息。 她的动作太轻,太慢,每一分位移都像是在挑战他的极限。 周寅坤有些急躁,但又没有真正的大动作,只是一手扶上夏夏的腰帮她稳定重心,另一只手则扶着自己对准女孩的入口。 夏夏感受到男人那根茎身正在腿间膨胀,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终于,咬着牙往下一沉,真正坐了下去。 这枚避孕套的润滑效果格外的好,居然在没有任何的前戏情况下,就让男人顺利地插了进来。 那一瞬,周寅坤只感觉自己闷哼了一声,肩膀微微一震,像尘封已久的烛芯瞬间被当作烟花点燃。 夏夏也控制不住地轻颤一下,身子绷得死紧。由于自己没有坐得很深,所以这一下不是很疼,只是在入口处有种被扩充到极致的酸胀。 男人没有动,可身体的反应已经写在了脸上。他眉心轻蹙,唇线压着,眼神落在她肩颈上,却没再说话,手上的动作也规规矩矩地扶在夏夏的腰上。 而夏夏,是现在这场情欲里的主导,却又是最被动、最不知所措的那一个。 “会动吗。” 女孩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四肢还维持着主动的姿态,可眼神却写满了慌张。 身体是僵的,意识是空白的,她像是坐在一团灼热的云雾里,被羞耻、迟疑和慌乱裹得几乎喘不过气。 “那就边动边学。” 周寅坤的手这才缓慢动了起来。 他扶着夏夏的腰,没有像往常那样痛快地按到底,而是引导着她一点点往上抬。 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微微用力,让她顺着他手的方向下沉回刚才的位置。 夏夏脸烧得厉害,耳根热得像是被火烫到,整个人都快蜷起来了。 夏夏被他牵着动了几次,终于找到一点节奏。她咬着牙,肩膀微颤,每一下都踩在自己羞耻到死的边缘上,连呼吸都轻得快断了。 大脑一片空白,女孩只是跟着他那只引导着的手,一下一下地动着。 男人一言不发,掌心依旧扶在她腰上,没施力,只是偶尔在她快要脱节的瞬间轻轻托住。 可他的身体却早已紧绷如弦,仿佛一根极限压缩的弹簧,只等某一刻突然崩裂。 男人的呼吸渐渐乱了,喉结上下滚动得越发频繁,全身的青筋一根根突起,肩膀在女孩眼前一寸寸绷得发硬,脸上的表情近乎痛苦。 那是一种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强行压抑的快感。 舒服到发麻,却偏偏不能动,也不能改变节奏。 “……夏夏。” 男人嗓音终于溢出一声,哑得如同干裂的老木头,甚至近乎是带着一丝对女孩的请求,又像是在委婉地告诉她,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 周寅坤仰头靠着沙发,薄汗沿着脖颈滑落,下颌因绷紧而发白,整个人都沉在那场强行压制的快感中。 夏夏这边已经疲惫得快要瘫软,但男人没让自己停,她就真的不敢停。只能咬着牙,机械般地照着他教的节奏一点点动着,保持着不温不火的速度在男人胯上慢慢起伏。 热意从手掌延至指间,腰部开始不受控地痉挛,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袭来,周寅坤甚至分不清自己此刻是舒服还是痛苦。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释放的过程,也可以这样漫长。 不是那种骤然爆发的快感,不是熟悉的、掌控中的、强势推进的释放。 而是被夏夏那慢悠悠、缓慢到几近折磨的动作,一点一点地逼了出来,像被人捏着挤压,毫无喷射的力度,只能被一点一点耗光。 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的方式,居然让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彻底。像把他所有的情绪、力气、欲望,一寸寸从身体深处逼了出来。 临到最后那一刻,男人整条脊背狠狠一震,连气音都短了几拍。 那一瞬间,周寅坤的全身几乎被某种麻木又尖锐的快感贯穿,刮得他全身的神经都颤了一圈。 可他依旧没有动—— 哪怕身体已经失控地颤了一下,哪怕快感已经冲破理智,他依旧没有让自己去反压住女孩,去接管节奏。 尺寸太小加上太久没做,避孕套前端的囊袋早就撑满了,大量的温热在她起伏之间被一点点从边缘挤出,整个屋子里都是男人的味道。 夏夏还没发现他已经结束了。 她只是咬着牙,一下一下地跟着他之前引导的节奏继续起伏。 像是忘了时间,忘了羞耻,忘了该何时停下。 她动作还是轻的,慢的,像只是单纯用身体记住了那种频率,不敢停,也不敢乱。 男人逐渐睁开眼,像是终于缓过那口气,仰着头看她。 夏夏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只是机械地撑着,像是意识还没追上身体的疲惫。好像一个被遗忘的守望者,尽管眼神里一片茫然,却还在死死守着和别人的某种承诺。 周寅坤看了两秒,薄唇轻动,忽然伸手抱住她。 他下意识收紧了抱着女孩的手臂,如同瞬间决堤的情欲终于能在此刻落地。 周寅坤凑近她,抬头吻了吻她下巴上的汗珠,声音沙哑得几乎脱调: “……可以了,夏夏。” 夏夏终于不动了,整个人无力地滑了下来,伏在他肩上。周寅坤搂得更紧了些,亲吻着她的额头,慢慢陪着女孩恢复体力…… 第一百三十三章有用 “……对不起啊舒雯姐,昨天我忘记回你了。” 可能因为昨天几乎都是她在动,实在太累,加上时差没倒过来,周夏夏昨天连自己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只是今天一早才发现,自己是从周寅坤的怀里醒来的。 而舒雯姐昨天发来的消息,直到自己早晨出门时才看见。 “没事,我想你们一路也累了,这地方不错,你应该也会喜欢的。” 陈舒雯拿出了相机,检查了一下电池的情况。 “夏夏,这里拍照好看,我给你拍一张。” 陈舒雯调着角度,满意地比了个手势,可夏夏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对,就这样。” 看向镜头的瞬间,夏夏下意识想躲,刚迈了一步,又被舒雯喊住,只能站在原地,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眼角不由自主地扫向远处——遮阳伞下,两道身影并肩坐在吧台边,像是在随意闲聊,却始终不动声色地朝这边看着。 镜头对准她的方向,几乎和那道目光完全重迭。 周寅坤投来的目光并不锋利,甚至看上去还算平静,但夏夏就是不喜欢自己被他盯着,又不想扫舒雯姐的兴。 “你低头了,不过也很有氛围感。” 陈舒雯把相机递过来,画面里定格着她低头的瞬间。阳光从侧面洒落,裙摆在水汽中轻扬,头发遮住了半边脸,显得恬静又乖顺。 夏夏不敢仔细看,仿佛看一眼就代入了周寅坤的视角。她已经被舒雯姐拍了一路,相册里满满的都是坐飞机从伊斯坦布尔到棉花堡一路上的风景。 “来,你也给我拍一张,刚刚那角度不错。” 陈舒雯大方摆着动作,笑容自然。夏夏只好接过相机,强打起精神按下快门。 对比那边的热闹,两位男士这边就冷清得多。 周寅坤一直没说话,只静静看着那边的两个身影,一直在切换姿势、比划构图,从水池边拍到回廊前。 相机在她们手里来回换着,周夏夏弯着腰、抬着胳膊、蹲着找角度,和个跟班似的忙前忙后。 他眯了眯眼,嗓子发紧,心底早已烦躁到不行。 他就不该带这软骨头一起来,又白眼狼又傻,拍累了也不知道拒绝,别人让她做的她都做,自己说话的时候,耳朵就和不好用了一样。 陈悬生只顾自己女人开心,就他女人是宝贝,自己的小兔就这么用来差遣的。 想到自己昨天都没舍得使劲碰的小兔,现在被陈舒雯累成这样,周寅坤不爽极了。 “周夏夏,回来喝水。”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从远处隔着水面传过来,像是一声不重不轻的命令。 夏夏吓了一跳,刚摆好的姿势立刻僵住,像是被点穴似的,连忙转头“哦”了一声,鞋也顾不上穿,踩着湿润的石板就小跑着到了他面前。 周寅坤懒懒地坐着,手一抬,把水杯递给她,又低头看了眼她的脚,眸色沉沉,语气不耐: “多大的人了,还能玩丢鞋?” “还真是够严厉的。”男人话音未落,陈舒雯从远处走回来,本来看到夏夏被男人叫着跑回来,以为是多大的事。 “不过夏夏也不小了,有自己的主见,想做什么,不至于事事都要问过你吧?” 她说完也不等男人反应,像是只是顺嘴感慨,拉着周夏夏转身就走到下面几级台阶去了。 陈悬生放下杯子,目光还落在陈舒雯远去的背影上,神色平静,语气也很温: “舒雯早就被我惯坏了,还望周先生见谅。” 周寅坤挑了挑眉,这算是把他昨天的话原封奉还回来了。 远处,周夏夏穿上了鞋,陈舒雯拉着她,直到那道不耐烦的目光从背后消失,才松开手。 等走出几步,她才像吐露真心话一样对夏夏说:“不用羡慕我,他们两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她们一前一后走下石阶,脚下水迹蜿蜒,夏夏低着头,听到这句话后,心中顿是不解,没忍住小声辩了句: “可那位陈先生……看起来很温柔。” 陈舒雯转过头来看着夏夏,眼神不轻不重:“难怪你能被那个人欺负住,总是停在表面。” “不过我没资格说你,以前我也像你这样,以为他干净。” 夏夏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那个叫陈悬生的男人,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陈舒雯垂眸整理裙角,轻声又说了一句;“可他是个畜生。” 她顿了顿,夏夏看向自己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可置信:“这个畜生,捏着我父亲的命,对我为所欲为。” 陈舒雯的语气不再是刚才的那种漫不经心,而是透着一股清醒的冷意。 “所以,夏夏。” “你知道陈悬生那种人最擅长什么吗?” 夏夏怔在原地。 “不是发脾气,不是暴力,是让你以为自己被温柔地爱着,实际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让你离不开。” 被温柔地爱着…… 夏夏猛地想起,一个住在曼谷别墅,会穿着白色丝质睡裙迎接周寅坤,会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问他“想我了吗”的女人。 一个被周寅坤温柔地爱着,最终的结局却是被他抛弃的女人。 卡娜姐姐。 夏夏的手心慢慢攥紧了点。 “所以我一直觉得,跟陈悬生比起来,周寅坤有时候反而好一点。”陈舒雯说。 夏夏一愣,没听懂。 “他懒得掩饰,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高不高兴。” 陈舒雯声音不大,却句句清晰:“可是他聪明。” “我怕他早晚发现有一天,他那样再也困不住你,吓不住你,你会一边怕他,一边也在往外挣。” “他很快就会换一种方式。” 听到这里,夏夏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因为她觉得好像不是很快,是已经。 起初……她以为周寅坤带自己来这里,是因为自己说不想见他,而他总要找个法子折腾回来。 可这一路,他也没有大发脾气,甚至也没……强行要求她做那件事。 相比温柔体贴的卡娜,她之前已经做了很多连卡娜姐姐都从来没敢做的事。 相反到现在,周寅坤对自己,好像比对卡娜姐姐容忍度还高。 比如会请外婆到家里来陪她……比如会喂她吃东西……比如会借钱帮她买东西,也没有强行要求自己和他睡一个屋子。 甚至昨天……她心里一直不敢想的那个细节—— 他用在自己身上的力道突然哪哪都缓了,手臂虽收得紧…… 但那力道不再是掐和狠,而是像下意识地护着她的腰和小腹——像是……一种珍惜? 可如果不是珍惜,而是有用呢? 就像他如最早对自己那样般,是因为自己有用呢。 夏夏仔细回忆着。 除了爸爸的遗产,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而且是可以通过自己得到的呢? 她一时想不出…… 不过,她也把舒雯姐的话在心里暗暗记了几分。毕竟……周寅坤是什么人,她是很早很早前就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真诚 另一边,周寅坤喝完酒,拿了根烟点燃,吐出一口烟雾。 “少废话,直接说法子。” 其实从昨天看到这两人,他就搞不明白一件事。 上次在香港,还能看出姐弟两之间那分张力与疏离。 那份直觉不会错,想必陈舒雯也是个被用了手段抢来的女人。可今天再看,居然已经能和陈悬生维持体面与自然,甚至还有点主动; 同样是死扣着人,他却只剩落得个尴尬。 本想着套点东西出来,结果这人绕来绕去说了一通,全是没用的空话。 陈悬生瞥了周寅坤一眼,忽然笑了下: “周先生真要想哄女人高兴……” “还能比你的生意更难?” 周寅坤没搭腔,指尖夹着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 说得倒是轻巧。 以前哪个女人不是巴巴贴上来,哪用得到他哄。 哄女人。他哪干过这种事。 更何况是周夏夏这种。 她倒是没贴他,反倒是他自己贴得没皮没脸,跟个不值钱的。 人家还不领情,想甩脸子就甩脸子,说不搭理就不搭理,就连带她出来度假都是用威胁的。 手里的烟快燃到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抽完了一根。 周寅坤又点了根新的,心里有气但不承认,语气依旧不急不缓: “她跟陈舒雯不是一个类型。” 陈悬生笑了一声,没否认,只慢条斯理地把酒杯转了半圈。 “周小姐和舒雯是不是一个类型,并不重要。” 他顿了顿,自顾自说下去: “重要的是,一家人,总归会有点相似的地方。”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抬眼看周寅坤: “就看周先生会不会用。” 周寅坤眉毛挑了挑,眼神里那点冷劲散了点儿,似笑非笑。这陈悬生话说得绕归绕,却也能点几分门道。 远处,两个女人从棉花堡的石阶上慢慢走回来。 陈舒雯走得不快,神色跟刚才别无二致,一点波澜都没有。 而周夏夏却明显不一样了。 她站在陈舒雯半个身位后,前后变化大得就像一颗葡萄被晒成了干,肩膀塌着,眼神飘,连站姿都松松垮垮的,整个人如同被抢了骨头的丧气小狗。 “饿了。”陈舒雯语气轻松,随意走到陈悬生旁边,语气平平看着他,“什么时候吃饭啊?” 陈悬生侧身让了让椅子,手一伸,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带,陈舒雯顺势坐下。 “两位女士想吃什么?女士优先。”他笑了笑,目光停在陈舒雯的锁骨上。 看夏夏还站着一边垂头丧气,又胆怯又犹豫的样子,周寅坤思考了几秒。 指尖迅速把刚点上的烟摁灭,下一秒,男人也有样学样地抬手,像是随手要拿什么、只是顺路一般,慢悠悠地拉开了自己旁边的椅子。 声音不大,不咸不淡的开口:“你也过来坐。” 周夏夏还在想着之前的事,听到男人的声音心里一跳,连忙梗着身子走过去,只小心翼翼地沾了个椅子的边。 陈舒雯见周寅坤还是那副要死人的鬼样子,连句完整的招呼都不肯打,嘴角扯了下,翻了个白眼。 中午的餐厅也是陈舒雯选的,安排在附近温泉酒店的花园露台区。 正是饭点,整个露台都带着地中海特色的香气。 前菜是烤羊奶奶酪沙拉,配柠檬橄榄油汁,夏夏吃了一口奶酪,忍不住抬眼看陈舒雯: “舒雯姐,你点的这个也好吃。” 还有一道清炖小牛肉卷,要用慢火炖制六小时,是这家酒店的招牌菜,夏夏直接让舒雯姐给自己点了两份,还要了配红酒汁版本。 土耳其的菜深得夏夏喜欢,几乎每一道她都吃得很认真。 主要是肉多,味道却不重,羊排、牛肉、鸡腿,全是她喜欢的口感,酱汁也不腻,连那道烤得焦香的奶酪都让她吃了个精光。 她正夹着小牛肉卷蘸着红酒汁,小口小口地吃,脸上竟带了点难得的满足感。 旁边那位却突然开口,声音不高,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淡: “周夏夏,我平时缺你肉了?菜也吃点。” 夏夏手里的叉子顿了一下,也没反驳,只是默默夹了两片生菜叶放到自己盘子里,像是被老师突击抽查到,才开始装模作样地补作业的吊车尾。 陈舒雯挑眉看了他们一眼,想说什么,又只是哼了一声,继续喝她的气泡水。 陈悬生切着牛排,顺便抬眼看了看周寅坤,啧,还真是偏偏在这方面不开窍。 杀亲爸大哥都不眨眼,结果栽在侄女身上,还真是因果报应。 不过刚好,有弱点,才有合作的空间。 原本他这次打算反手一刀,换个牌桌重新下注的。 但现在看来……事情或许可以换个做法。 要是真能绕过明面冲突,直接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再借这一层关系把生意捏回手里…… 这还真是提醒了他。说不定这个女孩,还真就是突破点,可以用来重谈之前的欧洲渠道独家代理一事。 挣快钱的路子千千万,就算自己不太认可周寅坤这个人的行为处事,但他是个商人,眼下也没有比跟他合作,来钱更快的选择。 陈悬生收回目光,自然地转向周夏夏,语气温和得体: “周小姐还在长身体,当然是要多补一点。” 说着,他把一份带肉汁的炖茄子端起来,轻轻放到她面前。 “周小姐不妨试试这个,我猜你应该喜欢。” 夏夏两眼一亮,她看着面前那一盘茄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了句:“谢谢!”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特别认真、特别尊敬的语气。 同时公筷夹起茄子的动作也是不轻不重,带着怕太轻不够诚恳,太重又会失礼的谨慎。 那是一道特色慢炖茄子,颜色深亮,汤汁浓郁,茄皮几乎融在了肉酱里,轻轻一拨就能把肉丝带起来,香气混着番茄和香料味扑在鼻尖。 她小心地用叉子切下一块,送进嘴里,嚼了几下。 味道一炸开,像是整个人一下子被香气包住了,夏夏睁大眼,眼神里止不住亮起来。 她是真的没忍住,抬头看向陈悬生,语气轻却压不住难以置信的欢喜: “真的特别好吃!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女孩此刻是那种极真诚的那种高兴。 旁边的男人此刻是极其的不高兴。 周寅坤手里的刀叉动都没动一下,只盯着她那张笑得发亮的眼和嘴,目光沉得像火山底熔封的玄铁石。 他甚至想拿盘子扣住周夏夏的脸,省得这张脸到处撒欢,像谁都能配得起她的高兴。 第一百三十五章误判 接过那道炖茄子,夏夏吃得很认真,动作不快。 一边吃着,脑子里还在想着舒雯姐说过的话。 舒雯姐说那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和周寅坤本就是一路人。 可是……他会轻声细语地帮她解围,还会在意她喜不喜欢,每一句话都带着一点照顾,还帮她端菜…… 怎么看都不像和周寅坤是一类人。 夏夏低头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她已经被温柔的假象蛊惑,还是舒雯姐和那个叫陈悬生的人之间存有什么误会,舒雯姐才会说他是个坏人。 陈悬生眼光坦诚地落在周夏夏身上,她吃得专心,表情是藏不住的真心喜欢。 他又偏头扫了一眼周寅坤,脸色阴着,嘴唇紧绷,连手里的刀叉都攥得比刚才重了些。 和他想的一样。 早时在香港见过那次,他就觉得这女孩不太一般。 但那时候自己只当周寅坤一时兴起,玩玩而已,男人嘛,身边有个顺手的女人并不稀奇。 可现在几个月过去,人还在身边,反倒越带越紧,连谈正事都逼得女孩寸步不离。 侄女啊…… 也真下得去手。 “周小姐喜欢,有时间的话可以让舒雯陪你常来。”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周小姐难得来躺土耳其,饭后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们作陪。” “我……”夏夏没敢回答,先是悄悄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周寅坤没理她,而是低着头随意切着什么,尽管没感受到男人的怒意,但夏夏还是心里发虚。 陈悬生并不催促,只安静地看着她,那份耐心不像是装出来的,是天生骨子里就有的礼貌。 女孩像是在等着男人的批准,不言不动,陈悬生看出了她的窘迫,笑了笑,客气道: “小孩子放假期间,学习压力其实也可以先缓一缓。” 他看向周寅坤,声音不紧不慢,“周先生也不必太苛刻,周小姐看起来不是贪玩的性子,偶尔松一松,对她反而是好事。” 他语气停了停,又补了一句,像是顺口提议: “正巧这两天舒雯也在,不如就让她们凑在一起放松放松,也可以边走边聊些后面的事。” 周寅坤没说什么,只是喝了口酒之后,慢慢地压着杯子底座的边缘。 陈悬生这点心思还真是直白得毫不掩饰,他没拆穿,只是转头看了夏夏一眼。 女孩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裙边,连眼神都不敢抬,一副想去不敢提的样子,看得他烦躁极了。 他心里一堵,硬是没发作,只低低应了声。 夏夏原本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组织措辞。 她想过说自己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也想过说外面人多,不太安全;甚至想了半句下次再去也行,来婉转地拒掉陈悬生的好意。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他淡淡一句‘想去就去。’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都瞪大了,像是没听清似的,怔在那里,反应慢了半拍。 夏夏是真的很想去,倒不是非得去哪儿玩,只是不想单独跟他一起。能多跟别人待一会儿,就多一会儿,能躲一天,就算一天。 她嘴角动了动,很想说句谢谢,又一时不敢开口,只垂着眼眨了眨。 周寅坤原本拿着酒杯,指节轻轻敲着杯身,等着女孩对自己笑一下呢,等了半天没等来动静,换来的是周夏夏再次垂下去的小脸。 酒杯底沿突的磕在桌面上,瓷盘应声一颤。 陈舒雯看了一眼那酒杯磕桌的方向,笑了笑,慢悠悠把刀叉放下,明显感到那个男人已经快要压不住脾气了。 为了防止他当场对着女孩爆发,陈舒雯觉得这顿饭该是时候收尾。 ****“你们爱去哪去哪,明天上午我打算去跳伞。” 棉花堡上方的山丘是着名滑翔伞体验点,旺季的时候,都要提前半年开始排队预约。 “帕穆卡莱那边山顶起飞,一路飘下来,底下就是白石泉台,好看得很。” 陈舒雯转头看向夏夏, “敢不敢一起来?” 夏夏一听跳伞两个字,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自己掌心出汗了。 她害怕跳伞,但她更怕他…… 周寅坤眉头已经不悦,脸上那点压着的情绪终于透了出来。 这女人疯了,敢拉着他的小兔跳伞?就周夏夏那种性子,哪敢真往下跳。 还没轮到他开口,一旁的陈悬生已经笑了起来,语气轻描淡写,似乎真心觉得这提议很好。 “听起来不错,我也一直对跳伞很感兴趣。” 他转头看向陈舒雯,又看了一眼夏夏,笑意含在眼里: “能不能申请,把我们两位男士也一起算上?也好在关键时刻及时扑上去当个肉垫。” 这句话一出口,气氛顿时轻了些。 夏夏本来还因为跳伞两个字紧张得乱七八糟,结果一听肉垫,眼角忍不住轻轻弯了下。 她没笑出声,只是低了头,像是不小心被逗到了,又赶紧收回去。 明明是紧张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却因为一句话突然轻松了一秒。 但夏夏还是不敢抬头,没去看周寅坤有没有在看她。 周寅坤的确没看她,而是瞥了陈悬生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句话就把周夏夏逗笑的本事,自己以前还有点小看他了。 他抬手把酒杯放回盘边,原本快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不行’,竟一瞬间憋了回去,只是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 陈舒雯没说什么,只低头拿了餐巾擦了擦指尖。 “既然明天夏夏也来跳伞,今天就早点回伊斯坦布尔吧。” 她转头看向夏夏,随口补了一句:“咱们住的新城区那边挺适合散步的,要不要吃完饭一起去走走?” 周寅坤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椅子往后一推,慢悠悠站了起来,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从棉花堡飞回伊斯坦布尔只用了不到两小时,落地时正值下午四点不到,天色尚亮,街边灯也还没全亮起来。 四人一路坐车,从清真寺玩到多尔玛巴赫切宫,又在塔克西姆广场下车,一路散步到加拉太塔。 这一路上,两个女人叽叽喳喳,拍个照片都能笑半天。 景点之间不算远,却走得慢。清真寺门口拍一张,多尔玛巴赫切宫门口再拍一张,连路边一只猫一棵树都不放过。 周寅坤本来就烦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好几次都已经不耐烦得要走了,结果身边的陈悬生,每次都像没事人一样,温温吞吞地陪着,还能笑,一点情绪都没有似的给两位女士买单、拍照。 男人一开始根本懒得搭理。 可一路下来,那小兔笑得跟个没心没肺似的,拍照的时候还拉着舒雯比心,满脸放光。好像来之前的不高兴全忘了,有点开心得过了头。 周寅坤盯着前面周夏夏和陈舒雯的背影,强压着不发作,倒不是因为脾气真好了。 只是忽然觉得,陈悬生,对付女人还真挺有一套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阶段 从加拉太塔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高塔亮起了灯,步行街两旁全是五颜六色的小楼,在明亮的夜空中特别好看。 四人没有走远,就在加拉太塔沿路边进了一家临街的小餐厅。 这家店不大,菜品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店铺位置极好,刚好占据着塔旁山丘的边缘,窗边的位子一排落地窗向外倾斜出去,视野和刚才站在加拉太塔上俯瞰时几乎一致。 周寅坤扫了一眼菜单,没什么兴趣,陈舒雯照例点了夏夏爱吃的甜点,还专门问有没有米布丁。 陈悬生在一旁笑着补了一句:“主要是我们这桌有小孩儿,没有她说的那个,推荐的多来几个也行。” 趁着菜还没上,夏夏已经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几盒甜品来,是刚才在塔克西姆广场那家老牌甜品店买的。 那家店始于1864,门口全是排队拍照的游客,橱窗里一整排精致得像展品的甜品和巧克力,每一块都像加工好的玻璃艺术品。 夏夏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脚步都快走过了。 可她刚一犹豫,身后的男人就已经上前一步,低声和店员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提着一个不小的袋子出来给她,竟然没发脾气。 此时,坐在对面的周寅坤正看着抱着糖盒爱不释手的周夏夏。 还真是个小孩,情绪翻得比风还快。 刚才在棉花堡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没过去呢,现在只是对着一盒甜品,又自己高兴上了。 夏夏拿着那盒甜品,越看越喜欢,这是那家店的高级限定礼盒,买来要费大力气,光是拆丝带就给足了仪式感。 她眼里不自觉亮了点,指尖飞快地解了扣,刚刚掀开一角拿一颗,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男人正坐在她对面,没说话,姿势懒懒地靠着椅背,一根烟夹在指尖,要点不点的。 夏夏视线躲了一下,嘴角动了动,还是轻声开口: “……小叔叔,你……你要吃么?” 周寅坤眉头轻轻一挑,没想到她会突然吱声,更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问自己。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盒包装得体的甜品,烟仍夹在指间,淡淡开口: “哪个好吃?” 夏夏手一顿,刚想拆开巧克力的动作又缓了下来。 她愣了愣,没敢立刻抬头。 男人不爱吃甜,这是她知道的。别说甜品,就是餐桌上只要有一口偏腻的,他都不碰,还会皱眉。 她刚才那句,其实不过是出于礼貌,更确切点,是出于那一瞬间感受到他目光时的本能反应。 夏夏心里一紧,指尖轻轻抠了一下盒角,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是不是……要故意找个理由,借题发挥骂她一顿?说她没规矩,说她饭前吃零食,说她整天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甜品…… 夏夏没动,也没敢随口回一句都好吃。只是垂下眼,轻声道:“我、我不确定。” “挑一个你自己想吃的。”男人声音很轻。 夏夏心头一跳—— 他居然让她来挑一个他根本不吃的东西。 太难办了,她在心里连连叫苦。 她闭了闭眼,感觉男人就是在问,来,从十大酷刑里挑一个给自己用上。 夏夏指尖在盒子边沿轻轻绕了一圈,她不敢选太花哨的,更不敢挑自己最喜欢的,最后,她挑了一颗最不起眼的。 一块椰丝裹面的牛奶小方,颜色淡、造型普通,乍一看像是没什么滋味的清凉麻薯,应该……是所有里面看上去最不甜的一个了。 她用叉子叉起来,没敢看他,只是把那块牛奶小方停在半空。 “这、这个……应该不太甜。” 周寅坤垂眼看她红得发烧的脸,烟一直没点,他空出的那只手抬起来,接过女孩递来的甜品。 几秒后,他才淡淡开口:“不难吃。” 陈悬生侧了侧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奇迹在男人身上发生了:中午还看得死紧,到了晚上竟然开始讨好说软话了。 没想到周寅坤学得还挺快。 他轻轻笑了一下,把茶杯放下,眼里带了点兴味未尽。 女孩那边,看到周寅坤居然没刁难自己,周夏夏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手指在膝上悄悄捏了一下,压着那点悬在心头的慌,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走运,还真赌到了一块不甜的。 为了附和那句她想吃的,她也顺势叉了一颗牛奶小方,想吃一口给自己撑撑场子。 可没想到,刚咬下一半,糖分就像炸了一样在嘴里散开。 那甜味厚得发腻,奶味呛人,嗓子像是被一把浓稠的白糖堵住,瞬间涌出一股甜到发苦的窒息感。 她轻轻咳了一声,又强忍着没吐出来,硬把那一口咽了下去。 夏夏没敢看周寅坤,只低着头,默默把叉子放回盘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接着,她又怕被周寅坤看出破绽,更怕他突然说出什么让她心跳骤停的话,于是她转了个方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旁边的陈舒雯,声音低低的: “舒雯姐,明天跳伞要准备什么呀,我、我第一次跳……其实有点害怕。” 她话音刚落,一杯水被推到她手边。 “热气球你都敢坐,跳伞还有什么好怕的?” 周寅坤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听她说完那句有点害怕之后才慢悠悠接上: “真摔碎了,我再花高价一块块把你拼回来。” 夏夏喝水的动作一顿,只表面笑了一下,但手抖得更厉害了,一个慢慢往上,一个极速往下,这、这哪是一回事,况且她又不是什么布偶娃娃,哪里拼得起来。 陈舒雯听着男人那句坐热气球,眼角微微动了一下,没想到周寅坤这个人,对这个叫夏夏的女孩还挺有心的。 不仅有心陪着女孩坐那种梦幻的热气球,连刚才那盒女孩爱吃的甜点,他都能跟着尝一块。 一个下午没过去,暴躁没了,脾气也藏了,连花重金哄人买糖都做得有模有样。这男人的前后态度,才半天不到,居然能变这么快。 能让男人这么上心,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还没得到,而且很难得到。 陈舒雯侧头看了眼身边安静喝水的女孩,又扫了周寅坤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对面的陈悬生身上,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很明显,周寅坤已经不满足于现阶段与女孩相处的状态,而是跟陈悬生一样,连女孩的心也要控制了。 目前看来,他应该是已经从她那个禽兽弟弟身上学到了什么。不但学得极快,甚至开始用得炉火纯青。 眼前这个男人,从曾经只会用暴力与禁锢,走向了下一个更高级的阶段,变得更难防,也更难挣脱。 她不是没应付过陈悬生那类的人,只是如果换作自己年轻些,也未必能周旋。更何况夏夏还只是个孩子,太年轻,也太容易被那点温柔的假象带偏了方向。 她开始为这个女孩捏一把汗。 第一百三十七章靠近 从伊斯坦布尔起飞时,天还没完全亮,连着两天早起,夏夏只觉得脑袋都嗡嗡作响。 她昨天没睡好,回到酒店后,她梦见自己从加拉太塔跳下去,风很大,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她身后拉扯,惊醒后几乎就没怎么睡着。 一直到飞机即将降落,夏夏才微微睁开了眼。舱内安静,对面坐着的是陈舒雯和陈悬生,陈舒雯戴着墨镜,看不出情绪。 她一睁眼,就感觉有什么热源贴在身后,衣料下还有一只手,稳稳地搂着她的腰。夏夏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飞行中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还睡在周寅坤怀里。 她腾地弹起身子,动作太急,差点被安全带拽回座位,脸颊还贴着残余的热度,那一边贴过男人胸膛的皮肤,此刻像被灼过一样发烫。 她慌乱地理了理发丝,耳根发红,下意识低下头,语速飞快地解释: “小叔叔……对不起,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她根本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对面陈舒雯和陈悬生,只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像是生怕这点亲密被误会成什么。 男人嗯了一声,没多说,只是轻轻把女孩的外套丢回她腿上,也没有太多回应。 飞机缓缓降落专属跳伞基地的停机坪。 下机之后,阳光强烈,地面温度比伊斯坦布尔高很多,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和卡帕山谷差不多的感觉。 他们被工作人员引导进一间白色活动屋,在那里做跳伞前的简易体检和信息登记。 其他三人自然都顺利通过,只是轮到夏夏,医生本来也没太在意,但在用手电筒照她眼底的时候,却忽然停了几秒。 医生眉头轻轻一皱,又抬手拉了拉她的下眼睑,再看看她嘴唇颜色,目光移到她脸上。 “你是不是有点贫血?” 夏夏心里一跳,脸上勉强笑了一下,“以前有一点……现在应该没事了。” 医生没说什么,只在表格上做了个小记号,又回过头来叮嘱她:“跳伞前要多喝水,别太紧张。” 夏夏点了点头,感觉自己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没睡好有点头晕。 检查结束后,四人被带到装备区,一排跳伞服整齐挂在栏杆上,工作人员发给他们每人一套。 夏夏接过跳伞服,手指抓了一下拉链,刚准备蹲下换鞋,脚下忽然一阵轻飘,她眼前一黑,她强撑着站住,把拉链往上拉到一半,却拉歪了,卡在锁扣处,怎么也对不齐。 “夏夏?你没事吧?” 陈舒雯回头看她一眼。 她赶紧摇头,弯腰换鞋时动作过快,一脚没踩稳,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一只手及时从她身后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男人的掌心很稳,直接把她拉了回来。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夏夏连忙站直身子,压低声音说:“我没事。” 另一侧,陈悬生正弯腰帮舒雯系护具,看到这边夏夏的样子,并没说什么。 穿好跳伞服后,陈悬生和陈舒雯已经被带到出发前的小空坪,在那里进行最后的装备确认与调整。 而夏夏还在更衣区,大半都没有穿完。 因为是第一次跳伞,她需要由教练全程陪跳。女教练正在她身后拉好背带,正准备扣上固定扣,就可以出发了。 夏夏看向远处,陈悬生已经系好了主伞,正低头和工作人员确认开伞程序,神情镇定;陈舒雯正戴着手套拍照,甚至还在笑,说等跳完要录个Vlog。 她又低头看了看胸前那个还没扣好的安全锁,再看了看那名教练,心里还是打怵。 那阵眩晕感又袭来,夏夏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单纯的没睡好,也是真的害怕跳伞,怕得发晕。 “我、我还是算了……”她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点点坚定。 教练一愣,刚想劝她,陈舒雯已经回来,她一边帮夏夏戴护肘一边笑着说:“别紧张,真的没事的。你都到这里了,不试一下跳伞,回去会后悔的。” 陈悬生跟着陈舒雯一起,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夏夏抿着唇没说话,心里其实也明白,可她就是怕。怕风那么大自己一松手就掉下去,怕万一伞没打开,怕摔下去胳膊腿拼不好。 周寅坤本来也准备好了,只等夏夏这边穿好一起出发,结果现在夏夏又要临阵脱逃,男人倒没说什么,只是让司机回去到公务机上取了东西回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从司机手里接过伞包,放在脚边,开始一件件穿装备。他没管别人,只是低头扣上主锁,拉紧固定带,整套动作又快又稳。 夏夏呆呆看着他走近,有些发愣。 他手里拿着头盔,走到她面前,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语气不重,却压得她心口发紧: “怕什么?” “我带你跳。” 女教练在一旁愣了几秒,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声提醒:“这位先生,如果您不是认证教练,其实我们这边可以安排专业跳伞员,这样会更稳妥一些。” 语气并不强硬,更像是一种职业本能的负责与担忧。 可话刚说完,陈悬生却在旁边淡淡地摇了摇手:“没事,让他来就好。” 这是陈悬生的私人跳伞基地,系统报备可以不进管控系统。女教练认得他,既然老板开口,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低了低头,默默退到一旁。 更何况她刚才看到了这个女孩的体检表,好像有点贫血,自己不带跳也好,免得担责任。 周寅坤给夏夏戴上头盔,又开始整理别的。 夏夏这才注意到,周寅坤身上的那套跳伞装备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别人的伞包厚重、鼓囊囊的,像是背着一整袋安全措施。 可他那套,看起来却异常紧凑干练,颜色更深,线条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连背带的扣件都不一样。 其他人身上是银色卡扣,而他那几道黑哑金属扣,感觉……结实得能拖动一辆卡车。 夏夏心里是抗拒的,她想要退开一步,可不知怎么的,好像自己已经习惯了被周寅坤强迫接触,根本没动。 “靠近点。” 夏夏迟疑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却还是很紧张,站得很直。 他抬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前一带,顺势抬臂,从她背后绕过。 一瞬间,女孩整个人正面贴进他怀里,胸口贴着他胸口,小腹抵着他腰,四肢都被裹在伞具和固定带之间,动弹不得。 夏夏下意识抬头看他,鼻尖却几乎擦过他的下巴,近得连他呼出的气都带着热度。她心跳乱成一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腿也要夹紧。”他低头提醒。 夏夏慌乱地点头,刚一动,他已经开始扣锁,卡扣从她腰侧、背后一路扣到肩膀上方,最后一道直接在胸前合上。 她愣住了,耳根一瞬间烧起来,整个人在他怀里像被点了穴一样,不敢动,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 女孩被他扣着腰,贴在怀里,不是那种常规的背对教练、眼睛只对着天的姿势,而是脸贴脸、胸贴胸,男人呼吸时胸腔的微动也一下一下传来。 “你、你这样……”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转身的动作吓得闭上了嘴。 周寅坤将她锁好之后直接走向舱门,风从敞开的舱门灌进来,他的背后是整片荒芜的高空与翻滚的云层,而她……正面朝着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抓紧。”他低声说了一句。 还没等风扑上来,男人已经抱紧她,也没等身后的两个人,向后一个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风声怒吼着包围四周,她整个人死死地埋进他胸前,根本不知道该怕高、怕死,还是怕他。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的身体始终像一堵结实的墙,在这种从天而降的失控里,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八章讲理(h) 周寅坤一开始跳得很快,风压猛得像要把人撕碎,夏夏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胸前,眼皮擦着男人伞服上的布料,眼泪被磨了出来。 她吓得要死,背脊僵得像根直杆,双手死死抓着伞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眼睛都不敢睁。 风还在嚎叫,但速度忽然缓了。 男人一手松开伞带,在她背后干净利落地一拉,主伞“砰”地一声炸开,像一道张满的弓,猛地将两人往上拽了一下。 惯性让夏夏整个人在周寅坤怀里一震,几乎是被拉着从自由落体的急坠里生生拔了出来,心脏仿佛骤停了一拍,风还是刮,但不再像刀子,而是像掌心贴着肌肤那样扫过。 “睁开眼,看看。” 夏夏感觉到男人胸膛的震动,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睁开眼,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那一眼—— 下方是整个棉花堡地貌、蜿蜒山体和白色石丘,在脚下迅速拉近;天空像倾斜的幕布,分不清方向在哪里。 女孩脸色顿时白了,呼吸像堵在喉咙口,下一秒就重新转回头,整张脸猛地埋进他胸膛,死死地搂住了他。 夏夏两腿一软,像浑身的筋都被抽走了一般,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剩男人的心跳、呼吸、温度,风声从耳边掠过。 周寅坤低头,看着她满脸都是吓出来的苍白,忍不住偏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 不远处,其他跳伞者落地后都是坐地滑行,被地勤接住再慢慢摘掉伞扣—— 可他们这边不是。 周寅坤没有停顿,也没管什么地勤,只是单膝先着地,顺势护住她腰背,动作利落地带着她翻滚、卸力、起身,一气呵成,怎么看也不像休闲跳伞的样子。 她还在懵,心跳都没缓过来,男人已经动作干脆地一把扯开她身上的主伞扣锁,她眼前一晃,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伞具。 风已经停了,地面是真的,却远不如刚才那具身体可靠。夏夏还没完全回神,手还抓着伞带没松,耳鸣一阵阵,脚下明明踩着实地,却感觉不到自己的体重。 周寅坤几乎是把她整个人从自己胸口剥下来。 她被他按住肩膀往后一推,站都站不稳,刚想喘口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整张脸就被他抓住。 男人猛地亲了上去。 耳边的冷风还没完全散去,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夏夏吓得瞳孔一震,却连喊都忘了怎么喊。她还在惊恐的余波里,眼睛睁得很大,手悬在半空,动也不敢动,好像自己的大脑还没来得及组织出反抗两个字,唇上就已经是一片炙热。 唇上的温度退了。 男人已经松了手,站在原地,眉眼平静,气息比她还稳,像刚才那一下不过是跳伞结束后的标准动作,没有任何私人的情欲。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半空,连指尖都僵住了。 脸上的热不是风吹的,是烧出来的。 夏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嗓子发涩,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只好垂下头,眼神躲得飞快。 陈舒雯才刚落地,远远看见那一幕,眉梢轻挑,像是自言自语般慢悠悠开口:“可以啊,这也算落地姿势的一种?” 再回到跳伞基地的小屋时,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是特聘厨师做的本地菜,烤肉味道都很浓,香气铺满一整间屋子。 几人吃过午饭,因为下午陈悬生还有事要忙,告别时,陈悬生不忘朝夏夏微微颔首:“周小姐,下次要是有空,可以再来英国玩两天,我和舒雯做东。” …… 返回伊斯坦布尔后,四人分开,一下子又变成了周夏夏和周寅坤两人。 车子一路疾驰回酒店,房门刚关上,女孩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已经被他拽住。 周寅坤什么都没说,直接将女孩拉回她的房间,扯开她衣服的时候没急着脱完,只是一边解,一边逼得她往后缩。 他视线扫过她胸口起伏的弧度,忽然觉得刚才那点克制白忍了。本想着亲一口就好,谁知道火憋得越久,反倒烧得更狠。 “套呢,拿来。” 夏夏眼睛一震,没想到男人的欲望来得如此突然,她下意识摇头,脸烫得厉害。 “扔、扔了……” 隔着衣料,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人硬了。 本以为没有套就可以不做,结果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正好。” 他的手探进她腰侧,一边扣着女孩不许动,一边贴着她继续往下压。 “以后记得看好尺寸,别再拿那种型号糊弄我。” 之前的避孕套太小,勒得太紧,导致他一直像憋着一口气,吐不畅快也压不回去。 夏夏刚要张口拒绝,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周寅坤咬着牙在她耳边低声问: “周夏夏,我本来没想碰你,是你刚才抱得那么紧,难道还想让我忍着?”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 夏夏僵住。 “我、我还没好……不能做……”她搬出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也行。” 周寅坤倒是没逼她,只是,刚才可以抱他抱那么紧,结果现在到地上就变了,这算什么道理。 自己压抑了两天脾气,不吼不骂,总要有点别的口子来发泄。 还没等夏夏松气,下一秒男人的声音更可怕了: “那舔出来,就可以只做一次。” 女孩好像还没听明白,可男人却没等她喘口气,手一把扣住她的后颈,把她轻轻往下压了压。 周寅坤已经迅速解开扣子,就这样让女孩含了进去,夏夏僵着身子不敢动,耳根一直在烧,眼睛也不敢抬。 被周寅坤的手大力带着,夏夏的动作乱得毫无技巧,时不时呛到,喉咙一发酸,咳得轻颤,耳边有火焰一样地烧着。 “再深。” 她咬着牙吞下那一口气,才刚稳住,男人的动作忽然重了一点。 男人的腰随着夏夏的低伏轻轻一动,一开始只是顺着她的节奏浅浅往前送了一寸,后面却再也收不住。 速度不快,但带着力道,男人的大手压着女孩的后脑,夏夏几次想退,却都被那只手大力压住。 外头的阳光已经从窗沿斜到了地毯,光线一寸寸从炽白变得微黄,两人的角度换了不止一轮。 一阵畅快地抽插后,忽然,男人动作停了。 夏夏以为结束了,却没想到下一秒,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拽进了怀里。 周寅坤没说话,只是一把将女孩按在床上,一手撑着床头,另一只手掐住女孩下巴,身子往前一顶—— 她没来得及躲,尖叫被吞在喉咙里,整个嘴巴里像是窜过一股火线,从喉咙炸到小腹,身子软得几乎滑下床去。 她被狠狠呛了一下,本能地换了一口气,可动作太急,竟顺势将那东西咽了下去。男人终于一声低笑,捏住她下巴,撤了出来。 意料之内,身下的女孩和那次咽那颗死甜死苦的糖块时一模一样,硬是逼自己咽了下去。 周寅坤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不急不缓,动作也没什么情绪,只是拿起一旁的纸巾,俯身替她擦嘴。 女孩哭声渐起,他擦着她嘴角的动作也慢下来。 那张纸巾已经湿了半边,沾着黏腻的气味。 男人的东西很多,她本能咽下了大半,剩下的仍从嘴角滑落,沿着下巴蜿蜒,带着一丝丝羞耻的湿热,被男人指尖一点点抹去。 夏夏呼吸不稳,脸烫得快要烧起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男人动作没有停,眼神看着她,又往上抬了抬,顺手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 她怔了一下。 纸巾带着刚才的味道,带着他还没收走的痕迹,正轻轻蹭着她的眼尾。 她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 下一秒,女孩猛地偏头避开了他的手,动作带着慌乱和羞耻,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一样,整个人往后一缩。 她眼圈红得厉害,嘴唇颤了颤,像是委屈到了极点,眼泪也终于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男人低头看她一眼,指尖停顿了几秒,忽然收了纸随手扔开。 下一刻,他伸手一揽,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周夏夏,又开始不讲理?” 周寅坤语气倒是极好。 “人是你主动抱的,套是你擅自扔的,现在又要装可怜,有没有这个道理?” “你……你……” 女孩只是肩膀发抖,还在咬着嘴唇忍着哭,委屈得说不出话。 “好了,不哭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眼角。“又没吃多大亏。” “说好了舔出来就只做一次,这种好事,别指望再有下回。” 第一百三十九章顺利 周寅坤倒也说话算数,的确只有那一次,没多做什么,也没有再碰她。 再次出门的时候正是日落。女孩不情不愿地跟着,走得有点慢,鞋底踩在石板上咯咯响。 夏夏本能地想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可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紧紧环着她的肩,没什么力道,却也让她退不开。 卡拉柯伊是一个安静的旧港,排队登船的人不多,晚饭就安排在一艘豪华游艇上,一间安静的包厢,特意请了几位星级水平的大厨单独服务,菜色讲究,餐具也换得非常勤。 夏夏坐在对面,一口接一口地嚼着。 其实她不饿,嘴里还残留着那点腥苦的余味。即便喝了水、漱了口,味道依旧像刻进神经里似的,吞什么都反胃,喉咙总像卡着那一股淡淡的的味道。 周寅坤看得出女孩拉着脸,看起来相当不高兴。他知道这次是自己没给足女孩准备时间,可没办法,自己当时确实已经忍到极限,不能再退步一点了。 所以他语气难得轻了几分,用叉子挑了一小块鱼肉放她盘边,慢悠悠地说: “还闹脾气?再搞绝食那套我可不哄你了。” 夏夏不理他,周寅坤只能再次放低语气,几乎算得上温和地哄着:“吃完饭带你去岸对面看看。那边特色的街道也不错。” 她没说话,也没表现出特别期待,只是继续慢慢嚼着鱼肉。 服务生很快送来了土耳其红茶,不是普通的瓷杯,而是最地道的那种郁金香形玻璃杯,杯身细腰、透明透亮,茶色红得发深,但夏夏还是没有什么兴趣,强行被周寅坤拿着喝了一口,就没再碰。 讲解一路介绍着各式各样的清真寺、教堂、少女塔,女孩始终没什么兴趣,直到一片海鸥飞过,夏夏才稍微偏了偏头。 “光看着不动?不是挺喜欢小动物?” 周寅坤忽然问。 夏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没听懂,“什、什么…” 男人站起身,招了招手让服务生拿几块面包来,然后拉着夏夏一起走上了开放甲板。 满天的海鸥绕着船身盘旋,水面上也有成群飞低抢食的白影。 周寅坤随手撕了一块面包往空中一抛,立刻有三五只海鸥从夕阳中俯冲下来,争着啄走那点残渣。 夏夏看得眼睛一亮,整个人都不自觉向前靠了靠。 “你来。”男人把剩下的面包递给她。 “可以么……” “当然。” 夏夏犹豫地接过面包,小心地撕下一小块,她把手举到半空,那块小小的面包还没落下,便有几只海鸥循着动静飞了过来,白影在她头顶掠过,翅膀展开时带起空气中的一丝低鸣。 她下意识躲了躲,又忍不住抬起眼看。 “它们真的会飞过来!” 她再撕一块,又往前一抛。 那块面包刚落下去,海鸥便蜂拥而至。 夕阳正好,金光横扫过海面,把每一只扑扇着翅膀的白鸟都镀上一层薄薄的光。 海鸥越来越多,从船尾绕到船侧,盘旋着、低飞着,有的甚至从她指尖掠过去,只差一点就碰上她的手。 她仰着头,睫毛上染了光,眼底也闪起一点点真实的兴奋。满天的海鸥像是把整个夕阳下的海水都带动起来,那些光、那些风、那些不受控的轨迹,全都围着她旋转而来。 抵达亚洲区时,天色已经渐暗。周寅坤并没有把夏夏带去什么高级的地方,而是绕过了主干道,走进了卡德柯伊的街区深处。 这里被誉为亚洲岸的灵魂,也是伊斯坦布尔最富有文化气息与生活感的街区之一。 和欧洲区完全不同,没有那些镀金拱顶和庄严大教堂,也没有成排的品牌店和游客打卡点。街道不宽,两侧是咖啡馆、画廊、旧唱片店,还有些清新十足的文创小店。 伊斯坦布尔是一座猫城,城市四处都能看到猫的存在。傍晚的猫像是都刚刚吃饱,一个个懒散地躺在人行道的石砖上,人来人往也不躲,甚至有人蹲下去挠挠它们耳朵,它们也懒得抬眼。 夏夏刚开始还有点拘谨,但越往里走,越是被街边的风景吸引了。 每一条巷子口都有不一样的小店,玻璃橱窗里摆着花纹精致的陶瓷杯、手工串珠、还有形状各异的猫猫挂饰和雕像。 女孩的步子慢了下来,每隔两三步就会停下来盯着一处看。 她在一家独立艺术家创作的店门口站了好久,像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最终还是绕回头,偷偷看了男人一眼。 “喜欢就买。” 夏夏听完,眼里一亮,终于放心地走了进去,挑来挑去选了一大堆,抱了满怀的猫形吊坠、冰箱贴,还有一只胖得不成比例的陶瓷小猫,笑得眉眼弯弯。 买完东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巷子里灯光不多,只有橱窗映出来的暖黄色,街边三三两两的猫蜷在四处酣睡,再往前,就是莫达海岸线了。 两人走出巷口时,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 岸边的草地上坐了不少人,有情侣并肩靠着,也有小孩追着鸽子跑,弹吉他唱民谣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台上传来,旋律不快不慢,像是这个城市从骨子里就带着的那种慵懒气质。 夏夏抱着刚买的小玩意,在靠海的石椅上坐下。 她把袋子搁在一旁,低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这一刻的平静,让她难得没有产生想逃的念头。 夏夏远远听见男人那边火石轻擦的声音。 周寅坤站在不远处,靠着海边的木栈栏杆,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烟,拿着电话讲着什么。 “坤,货即将送至标记的仓库。”老韩汇报。 “奇怪的是,香港警方那边刚收到坐标时还出过几次调查队,现在反而没了动静。” 按理说,以那些香港警察势必要逮捕他的手腕,知道坐标后不可能没有反应。 周寅坤换了只手抽烟,眉头没动,心底却已经把整盘棋调了一次。 他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夏夏,女孩正看着海面,没有看他。 男人稍微往更远的地方走了几步,对电话里吩咐了几句后才挂断电话,踩灭烟。 警方不是傻子,那就只有三种可能:有人拦了消息,有人识破了意图,或者……情报根本没送出去。 周寅坤想了想,转回身朝女孩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四十章缠斗 夜色沉沉,海峡上的渡船缓缓驶离港口,船体微微晃动,船舱内光线昏黄,桌椅也有些老旧破损。 从亚洲区回程的时候,夏夏坚持要坐一次伊斯坦布尔普通航线的水上巴士,说人多比较热闹有趣,港口停靠次数多,可以多看几处风景。 她坐在靠窗的一角,手里握着一杯红茶,眼神始终不动声色地落在海面之上,结伴飞远的海鸥群中。 周寅坤倚着船舱尽头外的金属壁,这里是吸烟区。男人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夹着烟轻搭在护栏上,目光时不时看一眼里面的女孩。 透过烟雾,那个缩在角落喝茶的女孩,安安静静,不吵也不闹。 没提要回国,也没再说起她那个阿伟哥哥。连临走前那点拧巴的小脾气,也像被收好了,忽然就适应了眼下的生活。 他特意让阿耀把他们在伊斯坦布尔的行踪泄给许嘉伟,他不是没脑子的人,照理不会在这时候反水。 既然消息发出方没问题,那就只能是接收方出了岔子。 难不成,陈悬生跟香港警方,还有什么他没摸清的私下勾结? 周寅坤又吸了口烟,目光掠向舱门方向。 前方三个男人,是他在上个码头登船时就注意到的那几个。皮肤偏黑,穿着臃肿,像是装了什么,眼神浮动,却没真正在看谁。 几人全是一副流浪汉打扮,正朝着他这边走来。褴褛走动间,衣摆似乎能晃出一股油渍和馊味,周寅坤眉心轻皱了一下就移开了目光。 戴帽子的男人率先走出舱门,好像是要来抽烟却忘了带,出得很快,回去得更快。而另两人靠近舱口聊着天,身体不经意朝周寅坤这面侧了过来。 “嘿——” 他对周寅坤说着别扭的英语,语速不快,像在打趣,可他眼神越过周寅坤,又扫到了周夏夏。 “兄弟,我们抽根烟,你有没有火?” 周寅坤看着他,目光停了停,手指在大衣口袋中轻轻蜷起,整个人没动。 忽然,船体一震,像是浪头打来的一记小浪,灯光微晃,周夏夏不禁双手扶住桌子,尽量不让自己也跟着摇起来。 船身还未稳下,只听“砰”的一声,戴帽子的男人已经抽枪,速度快,手腕极熟,角度从下往上,瞄准的是周寅坤站定的方向。 枪声炸响的那一瞬间,船舱内像被投下一枚沉雷。 短暂的几秒后,乘客们的尖叫几乎同时炸开,原本靠在椅子上昏睡的老人惊恐地睁眼,手里的报纸掉落;一名中年女人扑倒在座位下,拉着孩子死死护在怀中。 更远处的旅客开始试图逃向出口,却因为船身晃动而慌乱摔倒,叫声此起彼伏。 空气像是瞬间沸腾了,所有人都在动,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该往哪里躲。 夏夏的手一抖,热茶溅出来烫到指背,这是枪声。 她猛地站起身,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顾不得被桌腿磕到的膝盖,女孩第一反应是往船舱尽头的方向看去—— 周寅坤猛然一侧身,子弹贴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擦过,打进金属舱壁,火花迸溅,残渣溅起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他借着那股后退力顺势靠向船舱右侧,手臂在护栏上一撑,斜斜划入人群中,看了一眼已经躲到椅子下面的女孩—— 顶着一张惊恐的小脸,不知道是担心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周夏夏。 这小兔,还真是经验丰富,别人都乱成一锅粥了,她倒是知道第一时间藏个好地方,也算是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他这次出来并没带枪。但他很清楚对方三人的站位,开枪的那人在最右侧,后两人形成掎角,一人掩护,一人靠近通道,试图切断他的退路。 先解决近的。 周寅坤压低身体,从座位与通道的夹缝穿行而出,动作贴地极低,几乎趴在地上推进。 前方墙边是一个灭火箱,他右手探出,指尖刚扣到挂钩的位置,左侧余光就捕捉到那人已经开始转动枪口,准备补第二发。 男人猛地一拧手腕,拉出灭火钩,几乎是顺势带动整个身体横掠出去。那人枪口还没抬稳,忽然手腕猛地一沉,金属挂钩带着惯性直刺入他左腹肋下。 “呃——!” 那人闷哼一声,腹部绞痛令他本能后退,手指一松,枪口偏斜,子弹打在船舱钢壁上,震得整排灯光一颤。 周寅坤没有停,他顺势上前一步,膝盖直接顶上那人腹部,将对方压得向后踉跄半步,整个人贴上舱壁。 他左臂猛地勒住那人脖颈,身体旋转发力,硬生生将对方整个人抡上去,“砰”地一声,重重撞进身后钢壁。 人群中出现激烈的打斗,船舱一下更乱了。 火药味、海腥味、油漆味混在一起,在狭小的空间蔓延开。夏夏猛地捂住嘴,紧紧缩在座位底下,背抵金属船壁,手指发冷,心跳快得像鼓。 第二人从侧舱逼近,试图抬枪瞄准,但此刻舱内乘客四散,他的射击角度早已被遮挡。他咬牙侧身强行开火,子弹擦着金属舱壁飞出,擦碎了头顶的照明灯管。 玻璃哗然炸开,细碎灯渣铺天盖地洒下,光线瞬间熄灭,黑影翻动,场面愈发混乱。 周寅坤没闪,反而借着灯灭时那一瞬黑影,猛地贴上前,对方反应极快,也是个熟手,见男人攻上来,立刻反肘向前,抬臂格挡,两人之间发出沉闷的骨肉撞击声。 拳风擦脸而过,周寅坤身体一斜,反手探向对方下颌与动脉交界处,一指扣入颈侧凹陷,膝盖顺势顶入他膝弯,同时肩膀发力,将对方脖颈死死锁入臂弯。 男人压制的角度精确到寸,逼得对方脊椎发出轻微咯咯异响。 那人猛地抽搐了一下,眼底闪出一丝惊愕,显然没想到这人不仅能空手近身,甚至知道哪儿是瞬间控人的死点。 可惜的是,他也是个老兵。 枪还在手上,他另一只手立刻反抬而上,肘部发力朝周寅坤下颌砸去,角度极刁,劲道沉狠。 “砰。” 周寅坤极限侧头避开,但肩膀仍被对方肘间擦中,整个人重心一晃,左膝猛撞上船舱下缘的座椅棱角,发出一声闷响,一时间身体踉跄不稳。 对方看准机会,身体狠狠一扭挣开了周寅坤的部分控制,趁势扑了上来。他膝顶连番砸向周寅坤的侧腹,肩膀撞胸,抽身低吼着要挣脱最后的锁压,动作狠辣而连续。 两人贴身翻撞,在舱壁与地面之间撕扯成一团。 对方个头偏矮,速度极快,落地第一秒就开始翻身挣脱,左臂横扫、右腿连续蹬击,带着殊死搏斗时最后的力道与狠劲。 乘客的尖叫像背景噪音一波波传来,舱内物件滚动碰撞,灯光还在闪,风声灌进破碎的窗缝,有人拼命往舱门挤,有人干脆趴在地上不敢动,血从脚边流过也没人看一眼。 这是熟手之间的近身缠斗,拳风带着沉重的风声。周寅坤头一偏,勉强让一重拳擦颈而过,但整个人仍被带翻,背撞上船舱座椅支架,金属结构咯地一声震响,船舱内东西滚来滚去,连刚才那人的尸体也滚了过来。 对方扑上来,举肘又砸。这一次,周寅坤眼角余光扫到先前倒下的敌人尸体,手一探,从那人腰侧抽出一把折迭匕首。刀口未开,刀柄却够重。 他反手一抡,“咚”地一声狠狠砸在对方眉骨上,角度极刁,位置极深,整只手都发出了钝器敲击颅骨的低响。 趁敌人恍惚之际,周寅坤借力翻身而上,膝盖死死顶住对方腹部,整条手臂环住脖颈,将匕首反持由上而下,猛地插入咽喉下方与锁骨交界处的凹陷。 “噗——” 瞬间,血从男人指缝喷出来,如断裂的水管般不停喷涌。 对方挣动了两下,脊椎像抽筋一样猛地弓起一阵又一阵,然后慢慢瘫了下去。 夏夏蜷在座椅底下,看到地板上血一滴滴落在金属接缝之间,顺着裂缝爬过她脚边的鞋尖,她瞪着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觉得耳边的风声、撞击声、骨折声,全都放大到了神经末梢。 周寅坤随手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神色丝毫不变。 但眼角余光,已捕捉到不远处一道移动异常的身影。 一个身穿绿衣服的男人,是先前的第三个人,方才混在惊慌逃窜的人群中躲了起来,正从一排翻倒的座椅后侧低身掠出,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短刃,刀口黏着油布,朝着夏夏藏身的方向摸过去。 周寅坤动作极快,穿过船舱过道,每一步都踩在极准的位置上,越过椅脚、避开飞溅的玻璃渣,径直朝那人走去。 那人听见动静,猛地转头,迎面撞上扑过来的男人,两人狠狠撞进椅背堆成的狭道,金属哐地一声砸响。那人险些滚翻,手中短刃横起,贴着周寅坤胸前猛地横扫。 刀锋切破了男人的前襟,布料撕裂声尖锐而急促,擦着他的胸口划出一道红线,留下一道薄红。 周寅坤却像没察觉,反手抬肘封住对方小臂,再一肩撞入胸膛,动作快到几乎没有一丝停顿。 那人被撞得气息一滞,刀锋顿住。周寅坤右臂探出,手肘死压住他的颈窝,左手抄起舱壁上一块应急电箱的拉杆,毫不犹豫直接砸在那人侧颅。 对方身体一颤,刀脱手,但还没倒下,他稳住核心,接着像野狗一样扑上来,对着男人的胳膊张嘴便咬。 周寅坤抬起那截拉杆,再次像钉棍一样自上而下贯穿式砸下,这一次,那人头一歪,眼白上翻,整个人像被电击过的尸体一样抽搐了一下扑倒在地没再动弹,血流得飞快。 电箱拉杆落点极准,砸在颞骨偏侧,伴随轻微反震,骨裂几乎是瞬间完成的。 这里是最容易导致短暂脑震荡和意识崩塌的位置。 他眸色未变,只手腕一转,干脆利落地在对方动脉上补了两刀。血从颈动脉裂口喷出来,热得发烫,溅了周寅坤一手。 只停了一秒,周寅坤就起身,边擦手边朝夏夏走去。 女孩还缩在座椅与墙体之间,脸色苍白满眼恐惧,整个人抱着腿发抖,板上的血顺着金属缝渗过来,已经浸湿了她半边鞋底。 四周的乘客像刚从地狱边缘被人提着衣领拽回来,惊魂未定,有人开始哭,有人匍匐着往舱门爬,也有人还蜷着不敢动。 看到男人朝自己走来,夏夏下意识也要站起来,她一抬头,刚想说什么,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拽了起来。重心还没站稳,就被他狠狠往前一推。 “进去。” 声音低哑,没有多余解释。 女孩踉跄着被推进最近的舱室,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背后铁门就“砰”地一声关上,紧接着反锁。 巨大的金属门将她和外头的世界彻底隔开,只剩下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哀叫声,还有船体在惊涛中微微晃动的咯吱声。 门外,周寅坤侧头扫了一眼船尾的方向。 第一百四十一章海战 海风灌进破裂的舱壁缝隙,船体倾斜得越发明显,船尾那一端,传来几声厚重的金属碰撞。 还有沉稳的脚步声,带着战术靴踩在钢板上的回响,人数不止一个。 周寅坤抬眼,三名敌人正朝前甲板推进,身穿简装战术背心,持黑色长管突击步枪,呈标准的三角掩护阵型,枪口红点瞄准器在夜色中微微闪动,时不时扫向舱室内部。 他眼神平静,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从管道间的死角潜行贴近,脚踏在船体骨架与钢缆间,每一步都极轻,没有暴露位置。 找到掩体后,周寅坤依旧耐心等待着机会,直到前排持枪者与侧翼成员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阵型出现了短暂断层。 机会只有一秒。 “嘭!” 他从上方钢缆跃下,整个人直接扑倒最前方那名持枪的人,反手扣住枪托一记重砸,精准砸在颈后脊点,劲力控制得极巧,一击封喉。 不等第二人反应过来,他顺势翻身起跳,抓住右侧栏杆借力,抬膝回旋扫中对方胸口,对方胸骨受击,整个人踉跄着步伐撞入舱门边。 第三人已迅速举枪,枪口对准了周寅坤准备反击—— 周寅坤从身侧拔起倒地敌人的突击步枪,反手抡起砸向对方,枪托精准砸在对方枪口与肩膀交界处,带着力道将枪口狠狠打偏,逼得对方本能抬臂防守,瞄准瞬间失效。 趁着对方重心微乱,男人整个人顺势贴身冲近,肘部猛撞入对方胸腔,同时借着冲击力将对方上半身硬生生顶到舱壁,逼得对方整个人一颤,不自觉地微微后仰。 周寅坤一手扣住对方握枪的手腕,扭腕、贴枪、反折,扣下扳机—— 枪口贴紧目标,子弹从对方下巴灌入,一瞬间后脑直接炸裂,白色的脑浆和血混在一起,像泼出来一样甩到身后的船壁上,碎骨和血顺着男人脸颊缓缓滑落,带着黏腥的热度。 那人的身体还在抽搐,颈口却只剩下一层残破的皮连着,像破布袋一样晃了晃就倒下了。 神经反应让他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一块灰绿色遥控器。 周寅坤一眼扫过去,注意到上面有红灯微亮,旁边赫然是一组正在跳动的倒计时,防拆保护壳上还缠着防爆胶带,导线顺着腰侧布袋蔓延而下。 这是一个带着震动保险的引爆装置,而他没有时间拆线! 男人心头警铃大作。 炸点应该在船尾油箱区域,那里不仅是全船最易燃点,也是连接客舱的薄弱结构,若引爆,整艘船将瞬间断裂。 他猛然转头,视线朝船舱前段扫去。 ——夏夏还在前舱。 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跃过,冲入浓烈的火药气味与柴油味交杂的空气里,步伐快得像风掠过船身。途中,他右手扫过一名倒地保安的装备包,抽出备用手电筒与一枚破窗榔头,速度丝毫不减。 船体又是一阵剧烈晃动,甲板下方传来像钢板断裂般的刺耳扭曲声。 时间最多不到三分钟。 周寅坤拎着榔头一路快步冲过主舱通道,途中左手顺势抓起一只未爆的灭火器,快步冲向前舱那扇已变形的门。 门是锁着的,也是他自己锁的。 他没犹豫,举起榔头一记重砸,铁锁崩裂,门板弹开一线,他反手推开,火光与海风夹着浓烟同时灌入。 夏夏缩在柜体后,听到响动猛地抬头,眼神一瞬怔住,还没来得及出声,周寅坤已经跨进门口,一步走近。 “走。” 她下意识想问什么,但男人眼神太冷,太急,明显没有时间听任何一句废话。 “快。” 他重复一遍,声音沉下去。 她立刻起身,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掷出灭火器,砸开前方一块封死的舱门窗,海风夹着爆炸后的浓烟瞬间涌入,火苗已在舱尾轰然跃起。 “转过身去。” 他沉声命令,抬手卡住她的膝弯与后背,将她打横抱起,像是要将女孩彻底隔开这满地的血和火,连看都没让她看一眼。随后,他反身冲向左舷护栏。 夏夏终于惊觉发生了什么,脸色骤变,还没喊出口,就被他护在怀里。男人背朝火焰,眼神没在她身上停留半秒,只是低头向前,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爆炸声已经从身后炸开—— “轰!——” 整艘船尾腾起一道橘红色火墙,火焰借着船尾油箱的柴油瞬间点燃,顺着钢架一路蹿升到舱顶,几乎要烧穿天花板。高温下钢架一节节炸裂,船体剧烈震颤,半个甲板炸成了焦黑的空壳。 就在最后一截甲板断裂的前一秒,他借着船体倾斜和爆炸冲击力,腿发力猛地跃出船身,整个人从护栏翻跃而出,火焰贴着脚底烧出一道焦痕。 火光就追在脚后—— 他紧紧抱着她,呈防护姿态将她锁进怀里。 下一秒,两人坠入冰冷的海面。 海水灌入全身,皮肤冷得像刀割,仿佛整片海峡都在吞人。 夏夏呛了一口水,慌乱扑腾,但很快就被周寅坤死死扣住肩膀。 “闭气。” 他贴着她耳边低声说,声音沙哑却极稳。 周寅坤单手将她搂紧,另一手摸出装备包中折迭的浮力背心和简易救生缆带,将两人迅速捆在一起,随后,他翻身潜入海底水层,避开头顶燃烧残骸的照明和浮光。 海面上,快艇的马达轰鸣渐近,追杀尚未结束。 周寅坤借着炸裂浮舱的水流拉力,带着她斜切潜游,在一处漂浮的船板后侧浮出海面。 夏夏紧紧抓着他,眼神惊恐却没有发出喊叫。 男人看着她,没想到小兔还挺坚强,这都没流眼泪,周寅坤没说话,只伸手按住她后脑,把她重新压回水下,自己则调整呼吸频率,熟练地斜着吐出极小的气泡,借水流将气泡带向侧方,不让任何迹象直线上浮。 海面又是一轮连射扫来,一排子弹穿过海面,打碎了浮木碎片,水下掀起连串气泡与暗流。 两人贴着漂浮物屏息不动,海面映出快艇那侧的红光瞄准器投影,沿着波纹微微晃动。 夏夏紧张得几乎不敢眨眼,指尖攥紧了男人的衣袖,整个人贴在他身侧,像是怕一松手就会被子弹打散在水里。 快艇那侧红点瞄准器不停晃动,终于,搜索范围转为扇形散扫,逐渐偏离两人位置。 周寅坤微微仰头,捕捉到对方瞄准锁定已过线,船头开始偏离方向,判断对面搜索已进入盲区。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贴着死死抱着自己的女孩一句: “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藏身 海水裹着火药味,在他们身后拖出一道焦味的波纹。周寅坤带着夏夏浮出水面,借着残骸的浮力攀住防浪岩的边缘。 他扫了一圈潮线、光影和风向,确认此处足够隐蔽。男人先自己翻了上去,留一只手紧扣着夏夏的肩膀,防止她被海浪拍下去。 礁石长期受海水冲刷,表面粗糙锋利。等他观察完四周,才踩着岩面一点点将夏夏托了上来。手臂护着她的整个身体,没让她被划伤。 夏夏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嘴唇发白,双手还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海水的咸味和火药味混在一起,溺水的恐惧迟迟没有散去。 周寅坤把她安置在防浪岩一侧的绿化丛里,自己半跪在她前方几步的位置,目光始终盯着海面方向。 快艇绕行了几圈,最后像是找不到目标,沿着湾口往回巡逻。男人这才转头,确认女孩还能动弹,然后挪过身来,先摸了摸她额前的温度,又试了下她的手指是否能握紧。 她的眼神虚焦,却还在强忍发抖。 “能走吗?” 夏夏轻轻点头,却没能站起来。 周寅坤没再多问,直接半蹲下来,半抱半拖地把人从野草中背了出来。 他始终保持着低姿态,以免被快艇上看守发现。 他们往东绕过礁石带,那边是私人游艇俱乐部和废弃的旧油罐区,偏僻、人少,还有个半废码头,是眼下最合适的藏身点。 夏夏感到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地想抱得更紧一点,她双手慢慢环上他脖子,却发觉自己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额前的湿发贴在脸上发痒,她刚抬手去理,却在微弱的光影里看见自己指尖全是深红的血。 不是皮肤擦伤那种淡红,而是大片凝稠的深色血迹,沾着水光,一点点顺着指缝在掌心晕开。 她没感觉到哪里疼,才意识到这血是他的。 “小叔叔、我、我自己走。” 他受伤了……不应该再背她。夏夏正要开口,男人却已经提前察觉到她微妙的动作。 “再撑一会,前面就能休息。” 周寅坤脚步没停,语气稳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他继续背着女孩绕过码头废墟,踏上那段破旧的木栈桥。在西边一处低洼的角落找到一间被藤蔓缠住的小屋,铁皮屋顶锈迹斑斑,门板上挂着一块褪色的维修室的标牌。 周寅坤没直接踹门,而是用膝盖顶住门边,从生锈的把手和缝隙里一寸寸试探着,一声轻响后,门松开了。 里面黑得看不清,他改为单手托着女孩,另一只手甩了甩指尖的水,掏出裤带里的手机,用微弱的屏幕光仔细转着。 屋内早就被废弃了,墙角堆着旧网兜、还有几根断桅杆和几块拆下的游艇舷窗,角落潮湿却不渗水,还有一个可以踩梯子爬上的简易阁楼,上面放着一些被遗弃的杂物。 他扫了一眼,换了双手把女孩往上稳了稳,走进屋内,最里面有块拆下来的旧船帆角料,周寅坤伸手摸了摸,确定那块布没被水渍泡透,这才转过身,让背上的女孩坐在上面。 这里靠窗,周寅坤站在光影边缘,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她。 女孩坐在那块旧帆布上,浑身湿透,头发在脸上乱七八糟黏着,袖口和裙摆沾了些泥沙。身上虽然没什么外伤,但因为一路被他抱着翻过礁石,几处地方已经蹭得脏兮兮的。 男人转身从桌上翻出一把裁绳刀,将另一块船帆布裁成几段,先把夏夏整个包起来,再把一块沾了柴油但未湿透的油布当作外层风挡。 他最后看了夏夏一眼,确认她已经蜷在帆布下,不再发抖,也没有再试图乱动,这才起身。 屋内没灯,只有窗边那一点残月,周寅坤脱下衣服扔在破旧的桌子上,低头看着左肩的伤口:一道斜斜的刀口,从肩头划过整个胸口,不深,却长。皮肉翻起,血还在往外渗。 他没动声色,只从桌下那堆破布和旧缆绳中翻出一块还算干净的旧棉布,又扯下一段帆布边缘最薄的内衬条,干脆利落地裁成三段。 他先将棉布折成一块,压住伤口,再用那段缆绳一圈一圈把布死死勒在肩膀和胸口之间固定住。 血还在渗,他换了第二块棉布,再压住,缠得更紧。 男人手法麻利,没有一丝迟疑。 “小、小叔叔、你流了好多血、还、还没有消毒……这样不行的。” 男人身后的帆布堆里微微传出几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周夏夏,你是医生?老实在这等我。” 周寅坤抬起头,瞥了女孩一眼。他抬了抬左臂试了试,确认还能灵活活动。 随后,男人从桌上拿起裁绳刀收到腰后,快步走出门。 沿着木栈桥,他绕过码头旧塔吊,进入离小屋百米外的油罐仓库。 这一片显然比夏夏藏身的小屋更理想。油罐密集,仓库隔间错落,各种卸载工具、脚架堆得到处都是,空间封闭、遮蔽性好。 他快速扫了一圈,初步确认结构和死角。现在敌人在暗,他在明,这里是唯一的反击点。 周寅坤找了个较为隐蔽的柱子,试图与基地联系。 信号不稳,响了三声才被接起。 “坤?我正要——” “我在港口遭袭,对方目标明确,”没等老韩的话,周寅坤开门见山,“坐标已发。我没带枪,人还在周边,来历不清。” 那头沉了几秒,呼吸急促:“坐标收到,阿富汗出发,航线调整最快八小时。你那边——” “不行,要快。” “我问题不大。”他打断对方,“重点是周夏夏,她泡了水,撑不过去。” 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等待支援,但八小时肯定不行。 那头安静了一秒,像是在权衡,最终还是开了口。 “倒是……有一个别的办法。” “前几日,我收到消息,说陈悬生合作的艾尔贝家族内部出了问题。他们旧派和新派正式撕破脸,权力架构正在重建……” “重点。” “新派那边有个代表,之前私下放过信,说白了,对咱们这边布局感兴趣。我还在跟,原本想着汇报,阿耀说你是去度假……我就搁了。” 周寅坤没作声,但心里已经明了,能让老韩准备汇报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稳的,另外陈悬生突然抽身,应该也是回去处理这件急事。 他语气干脆,“立刻联系。” 老韩也加快了语气:“那就让新派把你们带去瓦恩口岸,走他们控制的伊朗线转回阿富汗,咱们的人在东线等你。” 周寅坤毫不犹豫:“直接约人,伊朗面谈。” 通话完毕,周寅坤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油罐仓库的结构。 小屋不是最理想的藏身点,出入口太少易被包围,但这个仓库也完美得太明显。 太理想的地方,只适合用来暴露自己,如果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那必须挑一个趁手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三章暴露 周寅坤走进仓库深处的隔间,先用手指沿着墙面摸索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半锈的工具车,里面有几盘退役的电缆轴、和一堆拆卸钢管。 他迅速确认了一遍四个角落没有藏匿的敌人,接着转身快步走向仓库的二楼平台。 男人站在高处仔细观察着仓库的内部环境。 轨道正对着油罐区的中段,左边堆满了废弃的脚架和钢管,右边是几座没封顶的储水塔,塔下面是过滤沉淀的深坑。角落里扔着折迭桌和压货铁框,还有一台生锈的升降机斜靠在墙边。 一楼地形复杂,掩体多,正合他心意。可二楼平台正好能俯视整个车间,一旦被人占住,下面的人想干点什么都一目了然,是理想的狙击点。 他眯了眯眼,对方要是真有点脑子,第一时间肯定会抢二楼,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或者至少做好防备。 周寅坤没多犹豫,回到一层,从那半锈的工具车中抽出了三根拉力钢索,测试过弹性后将其中两根绕成环状,搭配一卷黑胶线一并装进工具袋中。 他又从地角撬出两截断掉的空心油管,打算用来做钢索的缓冲轨道。 第一组钢索陷阱就安在仓库正门不远的吊轨底下。 他把钢索一端固定在吊轨的牵引螺口上,另一端穿过空心油管,卡进承重支架的裂缝里,用一块小铁片随便压了压,留了点缝隙。只要有人轻轻一拉,就能弹出来反杀。 接下来,他又用黑胶线把剩下的钢索伪装成废弃的电缆,在灯光昏暗的地方几乎看不出来。 那根伪装的电缆顺着电闸墙缝一路夹进去,另一头绕到门框内侧的金属挂钩上。 挂钩的高度刚好合适,一旦有人猛地推门,钩子会松开,钢索就反弹出去,直接扫到第一个闯进来的人的脚踝。 最后,他扯下一块衣服布条,随手擦掉血迹和脚下的灰尘,在地上拖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一直引到储水塔后边的折迭桌底下。 周寅坤顺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启所有通讯功能,一通操作下来,把能发的信号都开到最大,随后把手机塞进那块折迭桌底下。 血痕也是故意断断续续的,看着就像是有人受了伤,走着走着就撑不住了躲起来,而不是摆明了的陷阱。 这样一来,从大门一眼望去,就能看到那道血痕,正好能引人往后面看去。 布置完仓库内的陷阱后,他并没多停留,而是转身从另一个门绕了出去。 仓库外面是层层迭迭的油罐和卸货平台,周寅坤翻身踩上塌了一半的卸货滑道,顺着斜坡爬到塔吊底部,然后踩着废弃的管道攀到罐体和排气塔之间的一个斜面上。 这里是个不错的半隐蔽点。 位置比较高,左边能看到罐区三条主要通道,最重要的是,右后方正对着夏夏藏身的小屋。 如果来的人多,肯定会分组搜查,到时候那小屋就不安全了,自己得第一时间去接她撤离。 如果人不多,他们很可能直接冲进仓库,那自己就得想办法从后面收拾他们。 若敌人也谨慎不动,那就耗时间等援军,保持备战节奏—— 局面变化快,他得盯死每一步。 男人计算着信号追踪的速度,果然,远处亮起一束手电,周寅坤迅速低下头。三点红外交错地扫过罐体外壁,一辆没有标志的车停在湾口的石滩上,后排下来了四个人。 他眯了眯眼,步伐很熟,两个前探、两个押后,全是实战走位。 这不是普通的搜查,而是来杀他的。 周寅坤判断了一下,这批人至少是两人一组分开搜索。如果没有当地警方配合,他们带的也不会太多,顶多六个,应该不够全面封锁。 果然,侧面又冒出两人,六人全副武装,虽然装备不是军用标准,但火力够用。 目标是他。 周寅坤趴在斜坡后,盯着那几个人的走位。虽然看不清脸,但光是那队形和动作,就透出一股子杀气。 那几个人没急着冲进仓库,而是分成两组慢慢逼近。两个人在外围警戒,另外四个一组,两两分开,轮流掩护着往大门那边靠。 周寅坤盯着下面的仓库门口,地上那道血痕在暗光里并不太明显,但只要有人稍微迟疑一下,就够他动手了。 很快,前方两人抵达门前,手势一落,其中一人猛然推门而入。 一瞬之间,阴影里骤然一紧。 钢索的响动极为轻微,弹出的弧线在视线中几乎看不见,即便那人穿着战术靴,钢索的力量依然足以让他脚踝失衡,重心瞬间前倾。 还未反应过来,额头就“砰”的一声,狠狠撞在半掩的铁门边沿,整个人失去意识扑倒在地。 门外那人吓了一跳,刚要抬枪往里冲,一道黑影从他身后滑了出来。 男人贴近对方侧身,左手顺势抄起那截提前准备的空心油管,卡住枪管根部猛地一压,逼得对方手腕一折,几乎刚摸到扳机就被迫松了手。 周寅坤身子一旋,裁切刀精准地插进那人脖子里,血细得像针线一样,连声音都没有,那人只是脚一软,就跪下了。 身后脚步声又响起,周寅坤没来得及捡枪,只能迅速闪回门边的阴影里。 外面那两个警戒的人这时才发现不对劲,赶紧转身抬枪就扫。 周寅坤顺势一滚,钻回仓库,子弹擦着他耳朵打碎了旧门玻璃,玻璃碴子飞得到处都是,滚动时,周寅坤的右胳膊上也扎进了一块,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迅速找掩体躲好。 仓库二楼很快传来跑动的声音,那两个刚才没进来的家伙已经占了上面的位置,准备居高临下压制他。 男人没有冒险移动,而是往角落的废弃钢管堆那边瞥了一眼。 周寅坤抓住最上面一根钢管,猛地往后一拉,几十根钢管瞬间塌下来,场面像洪水一样砸在地上。 门外那两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上方的敌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动误导,以为他准备沿着斜坡向后撤离,迅速将枪口朝着斜坡下方射击压制。 趁着对方注意力都被吸引走,周寅坤迅速滚到储水塔底下的过滤坑里,他探向腰后,无声抽出剩下那根钢索,迅速打了个小圈,缠在手腕上备用。 “下方过滤坑!”上方一名敌人快速锁定了他的落脚点。 就在敌人持枪俯身探查的一刹那,他手腕一甩,钢索闪电般缠绕对方的枪管,猛然下拉。 对方重心不稳,从二楼直接摔了下来,重重摔在过滤坑里,枪也脱手滚落在旁,被周寅坤一刀穿喉。 另外几名敌人见同伴跌落坑中,立刻毫不犹豫地端起枪口对着坑内猛烈扫射。 子弹把过滤坑边的水泥和钢板打得乱七八糟,烟尘、泥水飞得满天都是。 周寅坤迅速拽过尸体,顶在自己身前作掩护。子弹不停地密集扫射坑内,尸体剧烈震动,很快就失去了防御的作用。 但溅起的血雾、泥浆和碎屑瞬间模糊了敌人的视线。 趁敌人火力短暂停顿、重新调整角度时,周寅坤果断地捡起对方的全自动步枪,毫无迟疑地抬起手臂,精准地朝坑口外连续射击。 外面的敌人猝不及防,一时间来不及变换队形,被这突然的回击逼得纷纷后撤躲避。 男人抓住了这个极短的战术空档,又从过滤坑中跃出,翻滚至坑边钢架后方,刚一站稳便迅速切换目标,子弹利落地击倒距离最近的敌人。 他确认那人倒地后立刻蹲下,压低身子,从铁框后面换到隔壁的废弃木箱边。 剩余两人再度回过神来,又是一阵密集子弹飞来,火星打得木箱啪啪响。 周寅坤平静地数着敌人的弹夹容量,趁他们再次换弹夹的间隙果断起身,连续开火,两名敌人胸口中弹,倒向地面。 仓库里顿时安静下来。 周寅坤缓缓探出半个身子,扫了一圈,确定没人了,这才从掩体后走出来,把倒地那人的弹匣捡起来塞进口袋。 男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端着手中的步枪,枪身微微下压,食指依旧搭在扳机沿。 他顺着内侧的通道一步步往前,脚步很轻,枪口一直对着胸口偏上一点,左手微微抬着,随时准备转向。 仓库的阴影里不时有风吹过,他没急着往前,而是贴着墙慢慢移动,先看了容易隐蔽的卸货轨道和钢管区,然后顺着二楼的铁梯上到平台,把整层都扫了一遍。 又下到一楼,从大门绕过半掩的铁门,仔细把吊轨后的死角也看了个遍。没有脚印,没有声音,也没有人。 周寅坤这才停下,枪口微微垂下,转身拿起手机往回走。 他一边走,一边确认屏蔽模式已启动,手机信号彻底切断,保证不会被人通过信号定位到自己。 确认安全后,心里那股火急火燎的劲儿全提了上来,周寅坤步子不自觉加快,他得尽快回去确认一下夏夏那边的情况。 第一百四十四章支援 屋外的枪声终于停了。 夏夏一直蜷缩在门后,浑身都在抖着,脸颊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墙。自己原来藏身的帆布被她用杂物勉强支着,维持着有人躲在里面的样子。 她整个腿软到站不住,但手里还是攥着一个捡来的、塑料壳都裂开了的小美工刀。刀口只有一厘米不到,但她还是紧紧攥在手里。 门外没有脚步声,门却突然开了。 夏夏屏住呼吸,把小刀藏在手肘和膝盖之间,整个身体紧绷得像一根快断的线。 她感到有人进来,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几乎是靠着肾上腺素的最后一滴猛地扑出去,把刀往那个影子扎过去。 借着短短的惯性,刀子几乎没多少力气。 “啊——” 扑出去的同时,她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狠狠地一扣,整个人猛地被带起,脚尖几乎离地。 那只攥刀的手根本不听使唤,手指被一秒捏开,小刀啪一声掉在地上,被对方一脚踩住。 周寅坤一手提着女孩,另一只手顺势掐住她下颌,把女孩往后一扯,逼得夏夏不得不仰起脸看清。 男人身上好几处挂着血迹,右肩的枪带压着新的伤口,被血黏在衣服上。 他看了看眼神已经失焦的女孩,直接提着就往屋内走,随手挑了下夏夏做的那个小假人,别说,还有模有样的。 “跑门后面,躲着杀人?” 夏夏低着头,声音软得快听不清:“我、我听到外面有枪声……我害怕。” 她完全没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 男人没吭声,沉默了几秒,他知道肯定要害怕,只是把她留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周寅坤把枪放在桌边,仔细擦了擦手,轻轻用指尖摸了摸女孩的头。 “怕就更该听话,乱跑什么。” “我…” 女孩话还没说出来,屋外就同步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急,却带着迟疑和警惕,不像巡逻,更像是有人在逐一排查什么。 周寅坤眉头一动,紧迫感瞬间涌来。 他紧紧盯着小屋唯一的入口,背对着女孩低声一句:“上去,安静躲好。” 男人一手将桌边帆布拎起,另一只手稳稳把夏夏托上了小屋的阁楼,同时整个人微微侧身,以防门口有人进来,她的位置被直接暴露。 阁楼天花板低矮,堆着废弃纸箱,他动作迅速,用帆布将她藏进最深处,又扯了两下杂物箱将入口遮住,只露出一线缝。 夏夏刚蜷起身,膝盖还没落稳,就听见小屋的门“砰”地被人一脚踹开。 周寅坤一回头的瞬间,借着屋内微暗的光线,看到了门外有一道人影。对方显然也没想到里面有人,脚步一顿,整个人几乎是本能地后退半步。 来人穿着便装,没有带枪,像是来确认战后情况的。一见屋里有活人,他当即一手防卫状抬起,转身就要逃跑。 只顾着藏好周夏夏,周寅坤没第一时间去摸枪,此时那把捡来的枪还在放在靠近门口的桌上。 他一大步斜跨过去,几乎是靠着指尖的力量勾起枪,没怎么拿稳,就拉下保险朝门口扫去。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一大一小。 子弹穿透空气,剧烈的疼痛让周寅坤呼吸一滞。 男人的左臂,此刻像被刀划开了一样猛然炸裂。 “哐——” 男人本就没拿稳,左肩一中弹,枪直接脱了手,落在石地板上发出短促的一声,他的身体也稍微斜了一步。 对方好像没感觉到痛意,哪怕同样胳膊中了弹,但因为周寅坤开枪时瞄得不算太准,只是擦了过去。 那人扑上来的一瞬间,顺势抓起周寅坤那把掉落的步枪,整个枪身压着周寅坤的喉咙横推过去,直接压着男人不停后退。 砰的一下,周寅坤被撞在小屋深处的玻璃柜上,高大的玻璃柜瞬时碎了一地,不断有玻璃砸在两人身上。 前面钢枪抵喉,后面脊背又狠狠撞上碎裂的玻璃碴,男人一时被压制的毫无准备。 他反手想扯枪托,但那只受了枪伤的左臂被对方用膝盖死死压住,只能靠右手勉强支撑,后背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玻璃不断砸入肌肉,鲜血几乎是喷涌出来。 地面被染出一大片深色,整间屋子都像被血腥味塞满了。 周寅坤的呼吸被枪口抵得断断续续,离窒息只差一步。 对方死死压着,让男人的后背紧贴着碎裂的玻璃渣,就这样一点一点、抵着那些尖锐、慢慢地把男人压到了地上。 每下移一寸,玻璃的裂片就像刀一样划破周寅坤的皮肉,血痕随着下滑的轨迹汩汩流淌。 他胸口起伏极轻,连带着那条被死死压着的手臂,即使想撑起身,先前带伤的右手也只能刚撑起半寸,就又被砸了回去。 耳边是敌人压着步枪扭动机关重新上膛的声音,仿佛是一种胜利前的确认。 男人彻底被压在地上无法起身,呼吸艰难,冷汗顺着下颌滑落。他微微侧过脸,想勉强换个角度吸气。 恍惚间,就看见了—— 和敌人的头稍微错位的位置、自己上方的阁楼边缘,有一双眼睛正含着眼泪盯着他,眼尾通红。 本该藏好的女孩竟然拨开箱子探出了头,小脸几乎贴在楼板边缘,像是终于忍不住看了过来,整个人绷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一瞬间,周寅坤脸色变了。 那是一种极少见的、下意识的慌。 他气管被挤压到极致,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很小很小地摇了摇头。 女孩那双眼,果然乖乖地退了回去。 阁楼上。 夏夏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昏天暗地,屋内的一切都开始变形。 被周寅坤脊背撞碎的玻璃碎片在地上泛着光,混着血,像是那时芭提雅夜晚的霓虹。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被迫挤在玻璃笼内透不过气来。 小屋昏暗,气息湿冷,回忆里的画面恍恍惚惚让她有些晕眩,再定睛一看,画面中玻璃笼内的那张脸,已不知不觉地从她变成了他。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也卡住了。 夏夏藏在帆布下,只一秒就仿佛时光在倒错。 她咬着牙,手指探向了身侧那个很大的旧纸箱,她的小臂因过度紧张而不停颤抖,终于伸手探进纸箱时,女孩指尖触到了一个铁皮边缘。 打斗已经进入尾声,屋里恢复了压抑的安静,只剩下敌人手中枪支上膛的细响,和周寅坤渐渐变快的呼吸。 可几秒后,一种微妙的声音打破了那安静—— “咚。” 是铁罐坠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滚动的金属声。 敌人猛地抬头,视线看向搭在阁楼口的梯子,那里有一小罐跌落的旧油漆,盖子摔裂,白色颜料一下子洒了一地,和满地的鲜血形成晃眼的对比。 那人一怔,动作短促一滞—— 就在这半秒里,周寅坤的手已经探向身侧的绳索裁切刀。 他眼底猛然收紧,肌肉一绷,猛地弹起扑向枪口。鲜血甩出一道弧线,那一刀干净利落,选在对方身体松懈的瞬间,从敌人肋侧斜斜划入。 那人发出了一声像是呛血的闷响,身形一顿,周寅坤冷着脸将人压回地面,刀锋深嵌,直到对方再无挣扎。 屋内重新恢复死寂,只剩油漆罐滚落的铁皮声还在远处晃动。 那几刀插得太深,连带着他整只手都在颤。可他没看敌人的尸体一眼,只是猛地转过头,抬眼盯住阁楼方向。 下一秒,男人低哑又压着火的嗓音猛地炸开—— “周夏夏,你再这么不听话,就把你扔出去喂狗!” 空气像是冻结了一样,时间被压缩在那一刀之后,所有情绪都卡在喉咙里,谁都没说话。 直到阁楼上的帆布堆轻轻动了一下。 夏夏等到男人没再发脾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堆着的纸箱,从阁楼边缘一点点挪下来。 她整个人几乎是趴着下来的,膝盖和手肘蹭得发红,头发也乱了,但怀里还小心捧着几样东西。 一瓶即将过期的止血喷雾,一个生锈的急救盒,还有一卷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旧纱布。 她下来的时候脚踝一软,险些跌倒,赶紧咬着牙稳住。 走到男人面前时,夏夏停了几秒,他浑身上下浸透的血晃得她头重脚轻不敢多看,她几乎闭着眼睛伸出手,把那些东西摊在周寅坤面前。 “……小叔叔,” 女孩的声音还是发抖的,像是刚刚在上面哭过,但不敢哭出声。 “你、你流了好多血……我在上面翻了一下,找到了这些,应该、应该有用……” 说完,夏夏就不敢动了,只是伸着手,低着头,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没来得及掉下去的泪。 周寅坤喉结动了动,看着女孩手里那几样东西,原本撑着桌面要起身的手忽然松了开来。 男人身体重心一下前倾。 女孩吓了一跳,以为男人失血过多要摔倒,她急忙放下东西向前扶着—— 下一秒,她只觉得肩膀一紧,整个人被猛地抱进了那个满是血腥味的怀抱里。 力道很重,带着血和杀气,力度像要把她和刚才的玻璃一起嵌进身体里一样。 “站好。” 男人的喘息依旧不稳,好似爆发出来的杀意未能一时褪去。 “我警告你,仅此一次。” 他语气极凶。 她不听话、擅自行动…… 但就是那一下,她让他在那个蠢罐子砸出的空档里,活了下来。 “小叔叔、你、你轻点……” 夏夏被凶得哭了出来,但还是小心提醒着他。 远比她想象中还要难受,原本忍住的泪水在此刻决堤,在阁楼积压的全部情绪都涌入了同一个泄洪口。 她哭得越来越厉害,是极小的哽咽,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内心不是委屈,但是又想不出别的理由。 周寅坤看着夏夏满脸泪痕,下意识要去擦她的眼泪,可一抬手,那股血腥味就漫上鼻尖。 “眼泪自己擦,惯得一句都说不得?” 男人语气没有刚才凶,但依旧强硬。 女孩听话地抬手抹了抹泪,那眼泪被她蹭得满脸满手,泪水在玻璃碎片的反光和月光下晃着,终于把他心底的燥意也一并晃散。 女孩压抑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他一句话凶得愣住了。 周寅坤看着她那张刚才探出头的小脸,只觉得心里一阵后怕。 她明明可以安安分分地躲在阁楼上,偏偏就要凑热闹地看他一眼,故意让他分心。 他想骂她,想骂她有几条命这样胡来,可话到嘴边,任何一句都显得多余。 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拿她毫无任何办法,她终于把他逼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什么都说不出口,周寅坤只是更加紧紧地抱住她,下巴也贴向女孩头发的地方。 彼此的心跳,彻底地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