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登闻鼓的人,向来是有冤情在身�
不去拜见文帝,反求见她?
“是一位衣衫褴褛的文弱书生,在他身后,还……还躺着一具尸体。�
柳映梨心中微惊�
脑子里快速搜寻了一圈剧情,确定原主没有跟什么衣衫褴褛的书生有瓜葛后,吩咐下去:“江肆,你速速去将消息带去太和殿,请父皇拿主意……�
“殿下以为,太和殿没有闻到风声吗?�
萧凛抬眼,眼神极为认真�
击鼓声最先到的就是太和殿,文帝不可能没有听见�
可这么久了鼓声还没有停下,要么是文帝视而不见,要么是击鼓之人冤念深重,不服文帝…�
不服文帝,却要见她一个女流之辈?
柳映梨思忖几秒,唤来蒹葭:“替本宫穿衣。�
经过十天的疗养,她右肩上的伤口已经好很多�
为了尽快见到击鼓之人,柳映梨乘坐轿辇,仓促来到宫城门口�
凉瑟的秋风风中,书生一袭青衣早已无法蔽体,露出脚趾的草鞋也断成两截�
尽管凋零,风骨犹在�
书生的发带不移,面容干净,目光坚定�
直到听见一声—�
“嘉宁公主到!�
书生闻声丢下鼓槌,双膝跪拜在地,声音清朗高扬,远远的传入了柳映梨的耳朵�
“小生高远,求见嘉宁公主!万望公主垂怜,将小生收入府邸,日后定当牛做马,尽心伺候,只求为吾妻换取一块墓碑!�
清亮的声音夹杂着嘶哑与悲痛,高远埋俯在地,额头连连叩响,哪怕破皮流血也迟迟不肯爬起来�
待轿辇走近落地,柳映梨缓身下来,看清他身后的尸体,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世人都道她贪恋男色,宫殿上的一片琉璃瓦都可值万金�
随随便便赏赐些不要的破烂,都够寻常人家一辈子吃喝�
高远不辞辛苦万里而来,当着世人的面,深深打了皇权一耳光�
他愿意成为嘉宁公主的男宠,委身裙下,只求能为妻子换取一块普通的墓碑�
他已经落魄到,买不起纸钱和墓碑了�
望着高远历经摧残的脸颊,深深疲乏的眼眸里,怀着不甘与憎恶,却又不得不为了几两碎银跪在红墙之下,宫门之外�
柳映梨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弯腰,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高远却跪着后退几步,音调更比方才的要高昂许多:“望嘉宁公主垂怜小生!�
她眼睫微颤,指尖忍不住颤抖�
他不求钱财,不求富贵,只求一块墓碑,听听这多么讽刺的心愿�
上有文帝,下有府尹,高远独独求见柳映梨一人,是因为他深知求助无门,所以才想出这一遭�
柳映梨微微抬眼:“你想要的,本宫都可以答应你。�
她可以买下最贵的墓碑供高远的妻子使用,香烛,纸钱应有尽有�
“公主殿下说的是实话吗?”高远问�
“本宫不会骗人。�
“既然如此,小生还有一件事情……”他嗫嚅着起身,慢吞吞的从袖中掏出一个血污的蓝色锦帕,双手颤抖着打开�
不料失手打翻,一团乱糟糟黑乌乌的什么东西,掉在了柳映梨的罗裙上�
待定睛一看后,她嘴唇煞白,脸上的血色唰得一下消失的干净�
是头发!
那是一团糟污的头发�
蒹葭大着胆子将其掸落在地,见到柳映梨呆愣愣的不说话,急忙站在跟前呵斥:“此等刁民,竟然敢惊吓殿下,还不快快捉拿下去!�
高远趴在地上,一根一根的理顺头发,小心翼翼的放回锦帕之中,口中念念有词:“是爹对不起你,是爹对不起你……�
随后赶来的金吾卫将疯疯癫癫的高远带了下去,连同他那早已死去,僵硬的妻子,一同消失在宫门口�
“殿下您没事吧?�
江肆这才发现柳映梨的瞳孔仿佛失神般,一下子失去了生机�
蒹葭也吓坏了,叫嚷着唤御医�
等到回去上清宫,萧凛见到失去血色的柳映梨,平静的眼眸波澜不惊:“殿下触碰到了吗?�
“什么?”她怔怔的转过来�
“那团头发,是从一个小女孩的脑袋上活生生撕下来的,当时还连着头皮,血腥一片,可怕极了。�
柳映梨眼前骤然浮现出他所描述的画面,眼中闪过慌乱,害怕的捂住了耳朵�
她看见了,她都看见了�
“殿下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吧?�
不顾柳映梨的抗拒,萧凛继续一字一句说道:“高远的女儿,从幽州逃亡的时候,不小心走散。再找到时,已经成了流民锅炉中鲜美的肉羹。他带着重病的妻子一路苟活至今,只为来到皇城索要公道,寻求一处庇护之地,却在江陵关被将士阻拦,妻子旧疾复发,一命呜呼。�
不疾不徐的声音像击山石般深入人心�
柳映梨顿感头皮发麻,眼尾泛红�
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抬眸望向那张镇定的脸颊问:“于是,你给他出了主意?�
“正是。�
萧凛知道凭借着高远一事,能够让大魏百姓彻底知晓,苏氏一族已不可信�
魏室倾颓,摇摇欲坠�
后起之秀已经蠢蠢欲动了�
柳映梨低低道:“看着本宫在人前失仪,你高兴么?�
“殿下辱臣数十回,臣不过咬咬牙报复了一下而已。”淬了毒的冰冷从萧凛的口中说出来,森寒无比�
“你怕是忘了,还欠着本宫一条命呀�
他皱眉,似是不知�
脑中思索一圈,确实查无此事�
柳映梨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嘴角掀起一抹嘲讽�
看看吧,自以为是能当救世主的燕国三皇子,曾经也草菅人命过,现在全然不知�
卑微的性命,根本不值得一起�
“传本宫口谕,念在高远爱妻心切,今日顶撞之事就此揭过,将其妥善安置,厚葬妻女!�
“殿下……”江肆率先制止了她,迟疑片刻后提醒道:“恕奴才多嘴,不管是惩治高远还是将其释放,此事都不应由您说出。�
人已经下了诏狱,没有文帝的命令,大统领是不会放人的�
可若殿下执意如此,大统领只会照做,那样的话,岂不是僭越身份,惹怒文帝?
即便是仗着那独一份的疼爱,也不该…�